苏忱轻屏息,
一瞬间,莫名的警惕让她没有立即开口。仿佛隔着话筒的音孔,感受到了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气场,无形的手般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听到音孔里传出熟悉的嗓音。低沉、温醇,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笑意:
“你好,”
傅文琛轻声问:“是钟少的朋友?”
第39章 滚蛋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苏忱轻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看向身旁佣人。
她立即把话筒递出去。
佣人被迫接过话筒,看到面前苏小姐拼命摆手,迷茫道:“傅先生,那个,您稍等。钟少的朋友马上过来。”
苏忱轻连忙回到厅堂。
客厅里,老先生正拎着葡萄准备咬。他牙口不利落,刚挑出最软的一颗葡萄,就被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握住轮椅扶手,调转方向。
苏忱轻推着轮椅,请求:“老先生,能不能帮我接个电话?傅家的。”
老先生比个ok的手势。
像是被紧急拉上台做戏的演员,老先生从佣人手里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
“喂,小傅啊。”
“……”
即使苏忱轻站在旁边,也能听得到话筒音孔里的沉默。
片刻后,傅文琛礼貌开口,温吞询问:“庄老先生?您怎么在钟家?”
“钟昧那小子说在别墅里给我养了长颈鹿,”庄老先生瞬间变脸,撇着嘴:“臭小子把我骗过来,不知道打的什么歪心思!”
傅文琛笑道:“佣人说,您是钟少的朋友。”
“当然。老朋友不算朋友?”
苏忱轻在旁听着,危机总算解除,默默松了口气。
庄老先生瞥一眼她的紧张表情,询问:“小傅,你怎么想起给钟家的宅子打电话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钟昧?”
女孩不甚关心的转过身,开始研究旁边橱柜上吊着的兰花。
音孔里又短暂沉默片刻,随后,男人平静漠然的声线再次响起,回答:“前些天,钟少发了几幅画给我,风格很眼熟。您知道,我养过一个情人,是画家。”
苏忱轻拨弄花枝的动作停顿,后背随着这句话僵住。
男人继续道:“我想让钟少帮忙,让他的那位画家也给我画一幅。条件可以谈。”
“当然,打电话到钟宅的原因,是我听说那个画家现在就在钟宅?”傅文琛的声音听着还是跟以前一样混蛋和禽兽,每个字都披着一层虚伪的皮,笑道:“本来想着,说不定能直接联系到这位画家。她画的很好。”
庄老先生认同的点头:“是画得不错,不过她不在。我帮你把这事转告给她。”
傅文琛诚恳道:“好,辛苦庄老先生。”
嘟——
电话被挂断。
忙音已经响了很多声,但苏忱轻的背后依旧满是冷汗。她感到可怖。
那个人是怎么知道有画家住进钟宅的?
难道钟宅里有傅文琛的人?
这样可不行。
虽然她现在还没暴露,但如果钟宅真的有傅文琛的眼睛,那她离暴露也不远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庄老先生自己转过轮椅,安抚的拍她的手:“放心,钟宅里没有小傅的人。钟昧那小子虽然脾气臭,但脑子还是聪明的。”
苏忱轻惊醒回神,连忙扶住轮椅,将老先生推向来时的客厅。
“小傅的性格一向多疑,估计就是听圈里的谁多说了两句,在线索里猜来猜去,试着问了那么一句。”庄老先生抬头看她:“放心,小傅找不到这里。”
苏忱轻抿唇,没有作声。
虽然她没有多说,庄老先生也没有多问。但她想,这位老人应该已经猜到她的真实身份。老先生没有把她的身份告诉傅文琛,是在帮她。
至于庄家,苏忱轻也有所听闻。
庄家有权有势,是盘踞京沪两市的第二势力。她不敢攀附。
苏忱轻推着老先生回到客厅时,发现沙发上多了个人。
男人手里握着游戏机,正在跟电视上的游戏做生死拼搏,浓眉深目间透出淡淡的顽劣。他的站姿还算正经,显出几分总裁的气场。
听见动静,这人也没回头,只是幸灾乐祸的笑:“听说傅先生打电话来了?苏画家,怎么样?作何感想啊?”
苏忱轻面无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用自己刚赚到手的一百万换成现金砸死这个人。
庄老先生语气祥和:“小傅说,想让苏画家给他也画一幅画,可以谈条件。”
钟昧扔下游戏机,不屑的冷笑:“他算什么东西,配让我的人给他画画。不管他,他想要就去做梦,梦里说不定会有死了的画家给他画。”
苏忱轻听见这话,掀眼看过去。
男人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反而直视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询问:“苏画家,今晚能不能吃到你做的京市菜?”
毕竟拿着二十万的日薪,多做几个菜倒也没什么。苏忱轻也没再计较这个人给傅文琛看画的事情,反正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用餐过程中,庄老先生一直在话里话外的强调,收了她做养女,让钟昧对她好点。
钟昧倒是听得很认真,用完餐后放下碗筷,颇为照顾她的口吻,询问:
“养女,想不想玩麻将?”
苏忱轻怔神:“啊?”
钟昧被她逗得笑了笑,将手机递给她:“三缺一,输了算我的。”
苏忱轻确实会玩,也喜欢玩。但她从没有跟钟昧提过,不清楚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线上麻将可以开麦,从她的视角,可以看到另外两位是氪金大户。显然是两位公子哥,平时没少在网上玩这些东西。
苏忱轻不方便开麦,保持静音。
本来已经快要开始,
其中一位突然打开麦克风,抱歉道:“诶呦,不好意思钟哥,我临时有点事,玩不了。这样,我找个人过来顶替我。我换一下。”
钟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手机屏幕里出现一个十分晦气的头像,直接皱眉。
麦克风里再次出现声音。
只不过这次,是个温润成熟的低沉男音,笑道:
“钟少。”
苏忱轻听见这声,指尖瞬间麻木,但理智让她保持不动,只抬眸睨向对面。
钟昧就坐在她面前的躺椅上,一脸见鬼的黑线,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立即关麦,解释道:“别冤枉我,我可没找这么个晦气东西。”
说完又打开麦克风,非常不情愿的应付:“哦,把傅总换过来了。”
傅文琛应该是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笑得更愉悦,但是话题却并没有继续放在他身上,而是别有意味的调转方向:“嗯?还有一位眼生的。”
钟昧沉默片刻,回答:“是我刚认识的那个画家。”
男人淡声询问:“不开麦?”
“……”
明明是麻将局,可直到现在,一盘麻将没有打,四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紧绷到窒息。
苏忱轻能听得出这个人目的性极强的针对,也能察觉到来自这个人的怀疑。
不过她这次不再像正午接到电话时那样慌乱,心情平稳许多。
毕竟,仔细想来,如果傅文琛没有疑心,不拐弯抹角的试探,那就不是傅文琛了。
她不出声。
这篓子是钟昧捅出来的,就该让这个人自己收拾。
钟昧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他很不耐烦的屈指敲了下手机,解释:“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是个已婚已孕家里两个孩子的画家。你能想象两个小孩有多闹吗?人家关麦克风也是为了方便,你怎么这么多事?”
钟昧直接点开牌局,丝毫不给面子,嫌弃道:
“傅文琛,我告诉你,你能玩就闭上嘴玩,不能玩就给老子滚蛋。”
第40章 蝴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苏忱轻屏住呼吸,能明显感觉到,音孔里的另一位受害者也在胆战心惊。
片刻后,
温柔好听的男声重新响起,依旧带着笑,不疾不徐的语速,回答:
“好啊。”
钟昧:“……”
这个回答搞得他很不爽,像是他把拳头打进一团棉花里。钟昧冷着脸,没再理会。
然后——
开了八把,八把全输。
而且傅文琛就是故意的,不赢别人,只赢他。专门挑让他输的最惨的方式。
第八圈结束时,男人意味深长的叹气,询问:“钟少,我是不是该滚了?”
钟昧直接退出房间。
苏忱轻看到他退出房间,立即紧随其后。她抬眸看向面前,见钟昧仰躺在竹藤椅上,闭眼,正派的眉目笼罩着阴郁,一副不想再说半个字的模样。
钟昧是为了让她开心才组的这局麻将。
苏忱轻抿唇,想出声安慰。
手机忽然传来振动,她低头,看到是刚才除她以外另一位受害者的消息,说是这次玩得不开心,想加她微信,下次再约。
苏忱轻便将微信号发过去。
加好友、通过验证。本以为就此结束,她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四人群聊。
钟昧、傅文琛、那位受害者。
还有她。
……
苏忱轻很无语,但她不能退群。
[韩焐:@钟昧 钟少,别生气。]
[韩焐:咱们都是经常一起玩的朋友,别因为打麻将伤了和气。]
[韩焐:@傅文琛 傅总,您说是不是?]
苏忱轻将手机放在桌上,当作看戏,旁观这一场上流社交圈的热闹。
很快,
对话框里出现第二个人。
[傅文琛:朋友?]
[韩焐:……]
[韩焐:傅先生,我知道您心情不好。半年前您情人跳海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作为朋友,我安慰过您很多次,但总不能每次都这样。]
[韩焐:平时您都会放水的!您看今天,都把钟少打自闭了!本来多开朗一孩子!]
[韩焐:我觉得,苏小姐那么爱您,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您变得情绪反复无常。她一定是想让您心情愉悦,过得越来越好的。]
苏忱轻正在围观,突然天降一口黑锅,连水果都没心情继续吃,
她放下手里的水果叉,蹙眉盯着屏幕,想着傅文琛这个人难道不是一出生就是阴晴不定的性子?
跟她的死有什么关系?
但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冒头。苏忱轻挪开视线,原本不想计较这些。
……
但越想越不舒服。
聊天群里陷入诡异的寂静,明明对话还在进行,却迟迟没有人接下一句。
傅文琛盯着屏幕,
手里攥着笔,面前放着文件,他的视线却聚焦在聊天群里唯一女性的头像上。
仿佛盯着就能盯出蛛丝马迹似的。
片刻后,死寂已久的聊天群里终于发生变化。那位女性的头像跳跃到眼前,发表了认识他以后的第一句言论:
[画家:这位苏小姐应该已经过世了?请尊重死者。]
傅文琛捏紧手中钢笔,眸光变得锐利。
[画家:而且,同为女性。]
[画家:我觉得,她应该不希望傅先生能有个好下场。]
·
钟昧心情不好,睡了一觉。
不过是睡个觉的功夫,再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机被炸了。
屏幕显示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来自刚才一起打麻将的那位韩焐韩公子。他揉着眉心拨回去,很是疲倦的询问:“有病?打这么多电话。”
韩焐的情绪也很暴躁:“靠,你还好意思说我有病!我问你,你是从哪找来的神仙打麻将啊?敢当面怼傅文琛。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打这局麻将了!”
钟昧放下揉眉心的手,疑惑:“什么意思?”
然后就看到了群聊记录。苏画家披马甲大战傅氏主人,他直接把睡意笑没了。
钟昧吐槽他神经病,骂骂咧咧把电话挂了。他也不介意,很有兴致的继续看记录。
这位苏画家平时在人前还算温顺,偶尔有炸毛的时候,也就是小猫哈气,让人不痛不痒。没想到披上马甲后,战斗力居然还不弱。
钟昧正看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他道:“进。”
抬头,便看见女孩端着刚切好的水果拼盘,猫猫祟祟的探头进来。
平时在家时,苏忱轻不喜欢扎头发,也不喜欢披发,只简单将头发挽起来,露出秀白纤细的脖颈。她不化妆时,容貌也更清丽柔和,没有半点攻击力。
钟昧望着这样一个没有攻击力又猫猫祟祟的女孩,心情已经变好许多。
他放下手机,问:“苏画家有事?”
苏忱轻端着果盘走到他面前,蹲下,一双杏仁眼仔细琢磨他脸上的表情,道:“我看你刚才好像快被气死了,你没事吧?”
钟昧:“……”
苏忱轻神情认真,解释道:“你们这些从小就没受过委屈的贵公子,气性都很小。不是我夸张,我是真的觉得你可能会被气死。”
他阴阳怪气的笑:“苏画家,您这经验哪儿来的?”
女孩也没噎着藏着,毫不避讳道:“傅文琛那里得来的啊,他就很容易被气死。”
钟昧面无表情。
好吧,他承认,他的脾气是很差,而且情绪极度不稳定。比如刚才,他还因为一段聊天记录心情大好,现在又因为这小姑娘的一句话瞬间抑郁。
正心情差到不想说话,钟昧抬眸,发现眼前女孩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只小蝴蝶。毛线编织,奶灰色。
苏忱轻将蝴蝶放在他腿上,道:“这是我上个月开始做的,本来打算给庄老先生。”
钟昧拿起这个手工编织的蝴蝶,挑眉:“哄我呢?”
苏忱轻笑了笑:“算是吧,毕竟你一天给我二十万呢。”
“……”
虽然是手工编织,但精细漂亮。编织者还十分贴心的给蝴蝶画上了两只眼睛。
钟昧放在手心打量,忽然道:“以前傅文琛生气的时候,你有这么哄过他吗?”
苏忱轻愣神:“没有吧。”
这人便得意的把礼物收起来,道:“不错,我很喜欢。我不生气了。”
苏忱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趁着这个人眼下没睡意,她找到画板,打算先提前把明天二十万工作任务的草图勾出来。她勾草图很快,不需要太长时间。
钟昧看出她要做什么,便坐在原位置,不再动。
苏忱轻勾草图的时候,听到这个人忽然开口:“你现在已经是庄老先生的养女了,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