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我。”夏元满张张嘴,却如鲠在喉,“我没有其他想法。”
她有的只有一堆陈旧的往事和烂叶般的心底事。
第36章 别哭
夏元满说她没有别的想法,驰渊是相信的。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和诚挚,说这话时像极了当年给他糖的十五岁少女。
此刻看到她独自一人奔进主卧,只留给她一个清瘦的背影,他漆黑的眸中闪过复杂。
她就这么怕他进主卧?
原以为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可以熟悉一点。
如今只觉得她还是离得远。
他还是没太看明白她。
驰渊盯着紧闭的主卧门看了半饷,终是踱步回了自己房间。
往后的几天一切平静如昔。
驰渊在申市时,准时做她的专职司机,两人在微信上的话多了一点,不过依然都是问你几点忙完,我到了你楼下,诸如此类的公式性对话。
今日,夏元满晚上八点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有动静。
她翻开微信再次确认,驰渊没有任何消息发来。
握着手机,站在公司楼下,夏元满还是忍住了没发信息,可能他正在忙吧。
她等出租车,无聊地站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奶奶的号码。
接起来就是一阵嘈杂,有女人尖利的哭声,还有男人凶横的骂声。
“都让开,再不让开,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夏元满拧着眉头,唤了一声:“奶奶?”
过了好一阵,那边才有人说话,却不是程琴。
是隔壁的张阿姨。
“元满吗?你快过来,你奶奶受伤了……”
闻言,夏元满心中一跳,着急地问:“怎么会受伤?”
“都是拆迁那帮人干的好事。”张阿姨长吁短叹。
夏元满没细想这其中的缘由,一听奶奶受伤已经丢了理智,恰好出租车到了,赶紧赶过去。
刚刚才开到明远村的牌坊附近,就听到喧??闹声,她往车窗外看,一大堆人聚集在不远处的村文化广场,还有铲车,挖机……
今天这里的路灯出奇的亮,除了路灯还被临时架起了好几盏探照灯,光线刺目。
“小姐,这没法再往前开了。”司机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夏元满看着被挖的坑坑洼洼的路面,只能下车。
走到那堆人群旁边时,她听到了张阿姨的声音。
夏元满赶紧去找人,扒拉开人群,看到远处一圈人围在祠堂入口,张阿姨正是其中一个,她身在的人群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着,这些人黑衣黑裤,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的金链子,一看都是不好惹的。
这两拨人明显在对峙。
旁边的人群也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你们太过分了,趁着晚上强拆,还有没有王法。”
“就是,之前不是说好这里不拆的吗?这可是文物,这颗树就几百年了,这个祠堂就更加久远了……”
“还打伤人。”
她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是强拆啊。
“奶奶。”她冲着对面喊,一边准备拨开前面男人们筑起的围墙。
张阿姨看到她来,眼中一亮:“元满,你奶奶在这呢,你过来。”
哪知道有人不允许。
“你什么人?”为首的男子叼着烟,堵在她面前,“那老太婆死不了,要是敢过去一步,今天你就和他们一起埋在这楼下。”
夏元满脚步顿住,没理这人的威胁,对着那边喊:“张阿姨,你帮我看着点奶奶,她还能走路吗?”
“能,就是头晕,头上被砖头砸了道口子。”张阿姨忙不迭地回。
夏元满心里有数了,可也不能等太久,砸到头可大可小。
她抱臂站在一群男人面前,头仰着,打量了几秒面前的这些人,清冷出声:“半夜强拆,可不合法,没看到前面那块牌子吗?”
她指着祠堂前面那个小牌子,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明远村以这个祠堂为中心往外扩展,祠堂据说是宋朝就有的,早就被围起来做文物保护单位了,明远村的村民逢年过节都要来这里拜拜,平时也非常注重维护修葺,说是明远村的精神支撑一点不为过。
她小时候可没少在这里拜,奶奶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拉她来这里拜,特别是元泰欠下赌债,徐惜雪闹离婚那几年,奶奶几乎快要在这里长跪不起了。
“我读书少,别拿这个吓唬人,小妹妹,这些我管不着,人家开发商买了这一片,想拆就拆。”
那群男人嘿嘿直笑,轻蔑讽刺,没把她放在眼里。
“是么?出了人命也不管?”她指着张阿姨那堆人,“那几个可年纪都不小,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承担责任?”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男人一脸横肉轻嗤。
“光哥,和她废什么话,直接拆吧,都快九点了。”那人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跳出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夏元满,“小妹妹长得不错,乖乖让开吧。”
夏元满还没说话,有人已经走向推土机,引擎被打开,机器缓缓开动。
“快让他停下来,不停,我现在报警。”她盯着为首的那个男人说。
“行啊,快报警呗,要不要我给你拨号?”
随即是哈哈大笑的声音,推土机越来越近。
真是无法无天。
夏元满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以前听过强拆,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
她咬牙拨电话,那边是一道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元满没时间想其他的,推土机离她几米远,再不阻止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捞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推土机敞开的窗户里扔,第一块没中,第二块中了,而且直中司机的头部。
司机怒极,国骂了几句,朝下面喊:“他娘的,我头上开了个口子。”
“大家都围上来,别让他们拆,人越多越好,他们不敢真的弄出人命来。”
她的声音犹如阵前的号角,围观的人群都涌上来,围住推土机。
“操。”那群人不淡定了,狠狠地盯着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人。
“光哥,怎么办?”
“找多点人来,今天不拆就拆不下来了。”
推土机是停下来了,可一会村口出现了一群辅警。
“干什么,干什么呢,都给我让开。”
辅警有备而来,手上拿着喇叭,一出口就是要扰民的分贝。
夏元满看着这几个辅警,心下狐疑。
“警察来了,他们在这里强拆……”有人给辅警解释情况。
“强拆什么啊,这里本来就是要拆的,明远村拆迁拆那么久了,谁不知道。”辅警不以为然,让他们赶紧让开。
夏元满心知这些辅警怕是也是来强拆的。
她担忧地瞧了眼张阿姨那边,不时听到奶奶哼哼两声。
夏元满趁乱溜到了张阿姨身边,看着奶奶的脸色,心下一空。
奶奶神情颓靡,眼半眯着,额头上的那道大口子触目惊心,有人用纸巾堵在伤口处,纸巾染得通红。
她的泪忽地掉下来,摇着奶奶喊:“奶奶,你别吓我,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夏元满抹了把泪,搀着奶奶,正准备走,牌坊处有车灯照过来,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心中忽地静下来。
她瞥见了熟悉的车子。
喧闹吵嚷的人群也静下来,因为车上的人走下来,径直往这里来,步子又大又急,后面跟着一群人,都是西装革履。
光哥迎了上去,他认出了驰渊。
“驰总,您怎么来……”
驰渊越过他,让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都给我回去,工程车撤走,再扰民一分钟,后果自负。”他的语调平静无波,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另外,损坏的东西照价赔偿。”
驰渊说完就看向夏元满,她扶着奶奶站在祠堂门下。
她脸上神色并不好看,眼底湿润,眼眶是红着的。
他快跑了两步将奶奶接到手上,拉了下她的手,“别哭,我们去医院。”
第37章 他们好像往前走了一大步
场面瞬间安静。
众人只见身高腿长,眉眼清俊的男人直接抱起了面色难看的老人,还不忘回头看几眼身后女人有没有跟上来。
陈其打开车门,正要去开车,被驰渊叫住。
“你留在这。”他站在车门前挽起一截衣袖,目光随意扫了一圈现场的狼藉,随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善后。”
强拆的那群人纷纷看向驰林,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驰林轻咳一声:“小渊……”
陈其赶紧打断他的话,这个时候他还敢叫小渊!
“驰经理,我们商量下怎么处理。”
他拉走了驰林。
驰渊往车内瞥一眼,夏元满已经将奶奶安置在后座,他上车前再次叫住陈秘书:“陈其,以后拆迁的事情,直接报给我。”
驰林回过味来,赶紧理论起来。
“小渊,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管事,起码要和我商量一下吧。”他叉着腰跑到车前。
驰渊隔着车窗看着他,冷嗤:“要商量是吗?可以,董事会上见。”
车扬长而去,尘土飞溅,驰林吃了一鼻子灰。
驰渊的车速很快,只问了一句:“奶奶还能坚持吧?”
听到夏元满说,应该问题不大,他就没再说话。
很快到医院,他停车下来,回头说:“呆着,我去找人。”
夏元满抬眼看去只见到他匆匆的背影,之前还平整的衬衣已经有些褶皱,有一角甚至从西裤里拉出来少许。
“满满,是不是到医院了?”奶奶半睁着眼睛,声音含糊。
“嗯,您别说话,先躺着吧。”
她的心忽地安定下来。
再抬头,她看见一行人朝着这边来了,驰渊打头,身边跟着护士和医生。
车门打开,奶奶被轮椅推到病房。
护士清洗伤口,医生再做了检查,奶奶安稳地躺到床上已经十一点了。
这期间夏元满忙进忙出地,也没来得及和驰渊好好说话。
病房里掉针可闻,夏元满悄悄拉开门,见到一抹挺立的身影在窗台处,他手上握着电话,眉头皱起一个川字,脸上如同冰封雪域般,冷沉冷沉,他在专心听那边的人说话,偶尔“嗯”几声。
她正要叫他时,又听他声色俱厉地说:“给我把资料都整理好了,现在发通知,明天早上开董事会,他不要脸,就不要怪我。”
电话挂了,他往兜里抓一把,似乎在找什么。
夏元满看见了掉在地上的烟盒,悄然给他捡起来。
“找这个吗?”
深夜里如水的声音,让正在气头上的人呼吸一滞。
驰渊看过来,目光悬在她头顶,然后穿过她白皙的脖颈向下,最终落到她巴掌大的脸上。
“奶奶睡着了?”他接过烟盒。
夏元满点头,看他直接往楼梯间走,也跟了上去。
“你在那呆着。”驰渊把着门不让她过来,“我抽根烟。”
“……我就站这。”她离他一门之隔。
“行。”
驰渊看着她转过身靠在门上,薄唇微微勾起,因为驰林大动肝火冷下来的脸瞬间回春。
他这支烟抽的很快,再次推开门时,夏元满一个趔趄身子往后倒,他拉住她的胳膊。
夏元满被动地倒在他身上,抬头就是他凌厉的下颌,她赶紧退开,却感觉到阻力。
身后的男人手上用了力,忽然又收紧了手臂,她只感觉自己融在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手脚都脱了力。
她的呼吸里渗着他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独特的广藿香。
开始还是一只手掌着她的手臂,慢慢地两只手臂一起将人桎梏在他的身前,驰渊瞥见她红透的耳根,起了玩心。
他低头在她耳边吐气:“耳朵怎么这么红?”
“……太热了吧。”夏元满脸也开始烧了。
“医院的空调不太好,明天给院长提点意见。”他低笑一声,煞有介事地说。
夏元满大澹这人在调侃她。
“你……松开手,我要……”
她话没说完,突然感到脚下一动,驰渊松手了,只是将她掉了个边,看着她轻笑,一只手拉开了背后的门,他带着她又隐到防火门后面。
“……”
夏元满垂头,敛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手指微微绻起抵在他胸前。
“我问过主治医生,奶奶应该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就行。”
本以为他会做点什么,驰渊却是说起奶奶的病情,夏元满心里松懈下来,豁然抬起头,哪知道这人忽地俯下来,上方炙热的唇压下来,长驱直入。
她毫无防备。
这个吻带着力度和渴求,夏元满的心都被提起来,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悬在半空中。
她又如同一尾离开水面的鱼,呼吸被尽数掠夺,再多一秒就会心脏停跳。
驰渊躬着身,将人压在门上,不给她任何喘息逃脱的机会。
这道门隔绝了外间的视线,夏元满那悬着的心却落不到实处,尤其是听到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脚步声更是惊慌失措,慌忙推着全身下压的男人。
驰渊松开了人,可风平浪未静,他垂眸盯着人,长睫下眸光幽深。
两人都没动静,尤其是夏元满手脚僵硬的杵在那。
许久,夏元满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很晚了。”
“然后呢?”驰渊低低地笑。
“……你回去吧。”夏元满挪了两步,手拉着门。
驰渊的手覆上去,“说两句再走。”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
头顶的感应灯亮了又灭,楼梯间唯一的一点光亮是从门缝里漏进来的。
“你今天给我打过电话?”
黑暗里,他的声音分外有质感,清朗又略带点沙哑。
“打了。”她安静地答。
“对不起,在开会,手机被我关了。以后你找不到我,找陈其。”他摸出手机,在上面划拉几下。
夏元满手机“叮”地一声响,他发来了陈其的号码。
“晚上你不回去了?”他又问。
“不了,我想陪奶奶,”
“好,明天早上我让护工过来,顺便接你。”
“你要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