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君芍【完结】
时间:2024-07-13 14:39:38

  “吴良。”林畔儿说。
  “为什么是吴良?”
  “他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透着凶残。”
  裴缜回想起吴良劫持小杨柳的一幕,眼神的确凶残,令人毫不怀疑他会杀掉小杨柳。但林畔儿当时没在场,裴缜不由得问:“你见过他?”
  “差役押他过堂时瞥了一眼。”
  这边沈浊叫道:“你怀疑吴良杀人,那这案子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合着咱们查来查去,就是瞎掺和?”
  “怎么是瞎掺和?难道最终查明凶手是吴良我们做的事就没有意义吗?”裴缜语重心长道,“我们来这里不是推翻前面的判决,而是查缺补漏,使证据证词严丝合缝,形成有力的证据链条,把犯人牢牢锁死。唯有守住这道底线,方能杜绝冤假错案,使好人不至蒙冤受死,坏人逍遥法外。”
  沈浊恹恹道:“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未等裴缜分辩,有差役来报,刘仵作在前堂,立等相见
  裴缜知其来准有事,立刻出去相见。
第32章 .百戏篇(十一)错综复杂
  刘仵作看见裴缜,迫不及待道:“裴寺丞上次叫我想想尸体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我还真想到一个!”
  “刘仵作请讲。”
  “原本早忘到脑后了,直到昨儿个我那老婆子宰鸡,那个血溅的呀,满厨房都是,忙活了一下午才擦干净。”
  “莫非血迹启发了刘仵作?”
  “不愧是大理寺来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刘仵作夸完裴缜,语调一转,气哼哼道,“我告诉她多少次了,宰鸡得割喉咙,她偏不听,照旧往脖子上割,割又割不死,鸡就扑腾呀,弄得到处是血点子!”
  “见到血点子刘仵作想起了什么?”见他总是离题,裴缜不得不把他拉回来。
  “江秉烛的脸!”刘仵作突然道。
  “他的脸怎么了?”
  “有血点子。”
  裴缜露出疑惑的目光。
  “血迹大面积晕染开,且无喷溅迹象,唯独脸上出现两三个血点,着实奇怪。”
  “血点呈什么状态?湿的干的?”
  “记不得了。”刘仵作心虚地搓手,“当时儿媳妇不是生孩子嘛,我着急回家抱孙子,匆匆瞥了一眼,也没当回事儿。昨天被那鸡血启发,越想越不对劲儿,就来找你了。”
  “有劳刘仵作了,有事我再找你。”
  打发走刘仵作,裴缜带着疑惑敲开了梅七巧的房门。窦县令也在房里,见到裴缜,没有往昔的热情。
  梅七巧靠着椅背:“裴寺丞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我问句话就走。夫人是第一个看到江秉烛尸体的人,当时他脸上有无血迹?”
  “没有。”
  “夫人确定?”
  “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是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打梅七巧处出来后,遇上沈浊,裴缜叫他再去盘问一遍薛葛二人,自己则找上赵师爷,问他要了吴良的卷宗。
  裴缜坐下来读半晌,合卷后问赵师爷:“奸淫妇女在我朝不是重罪吗?奸污一人判处十年,超过两人便要施以宫刑,被吴良奸污的女子多达十数人,为何他只坐了区区十年牢,也没有施以宫刑?”
  “裴寺丞是否记得吴良的绰号?”赵师爷问。
  裴缜记忆一向好,脱口而出:“长舌鬼吴良,窦县令提到过。”
  赵师爷露出一抹诡秘莫测的笑:“这正是问题所在。”
  “什么意思?”
  “吴良他……用的不是下面那东西,而是……”赵师爷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而是他那条舌头!”
  裴缜大惑不解:“用舌头?”
  “别人的舌头至多三寸长,他那条舌头足足五寸长,当真天赋异禀。”
  “未免过于离奇。”
  “谁说不是,抛开其他不谈,这能得趣吗?”迎上裴缜鄙夷的目光,赵师爷意识到失言,忙调转话题,“连带着案子也难办,你说他奸了吧又没奸,没奸吧又奸了。当年审这案子的李县令,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从重判处也只关了吴良十年。说实话,倘若换成窦县令,吴良这会儿骨头怕似都烂没了。”
  “这话怎么说?”
  “裴寺丞有所不知,这其中还牵涉到一条命案。十二年前秋月的某日晌午,兰溪村的村妇杜月娘被其夫发现暴毙于家中,当时她衣衫不整躺在床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有明显勒痕。”
  “谁这样大胆,光天化日里行凶?”
  “这案子至今是个悬案。李县令曾怀疑过吴良,又因没有充足证据,不了了之。李县令为人方直,万事以法度为先,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给人治罪。窦县令就不同了,他一般疑罪从有。要不我怎么说换成窦县令来审吴良骨头渣都烂没了。”
  “杜月娘的卷宗还在吗?”
  “怕是得找找,等我找到了给裴寺丞送过去。”
  裴缜回到下处,沈浊和林畔儿盘腿坐在窗下用饭,沈浊嘴里嚼着蟹黄毕罗有皮有馅的点心,当成烧麦好了,含混道:“我们等不及,先吃上了。”
  林畔儿给裴缜盛一碗豆粥:“厨房做的豆粥清甜可口,二爷尝尝。”
  裴缜就着碗沿“滋溜”吸了一口,果真绵软适口,清甜不腻,顺势挟起一只毕罗,才咬开一个边儿,便觉腥膻气扑面而来,入口品了半天没品出个名目。
  “毕罗也是厨房的?”
  “只有豆粥是厨房的,毕罗是沈浊外面卖回来的。一份蟹黄毕罗,一份羊肝毕罗。”见裴缜的毕罗咬了一口便没再吃,挟起一只蟹黄的送过去,“二爷吃不惯羊肝的,尝尝这只蟹黄的。”
  裴缜接在碗里,又见林畔儿挟走原先的羊肝毕罗,默默吃起来。她的嘴巴咬在他咬过的位置,雪白的皮子上留下淡红的口脂印。自打上次给她涂过口脂,她好像终于会用那玩意儿了,时不时涂一层,红红薄薄,像粒初初见红的毛樱桃。
  沈浊见他端着饭碗,目不转睛盯着林畔儿看,一顿无语,“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黏畔儿身上得了。”
  “你咕哝什么呢?”裴缜没听清楚。
  “我说你什么时候娶畔儿?”
  言出,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咀嚼。裴缜悻悻道:“关你什么事!”
  “我是替我们畔儿打抱不平。”沈浊一条胳膊搭在林畔儿肩上,“你别打量我们畔儿好说话,默默无争,就可以不给她名分。”
  “吃你的饭吧。”挟起一只羊肝毕罗扔他碗里。
  沈浊偏不使他如意,嬉皮笑脸地问林畔儿:“畔儿,你实话实说,他有没有对你不老实?”
  林畔儿低头扒豆粥,并不答话。
  “愈说愈往下流处去了,我问你,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沈浊咬一口羊肝毕罗,随即叫苦连天,“哎哟,一般人真吃不惯这个味,畔儿你行行好,也帮我吃了吧。”
  林畔儿默默挟起来,裴缜一箸头打在上面,看着跌落的毕罗,故作惋惜道:“沾灰了,不能吃了。”
  沈浊见他吃味,笑到肠子打结。
  裴缜眼睛狠狠夹他:“笑够了没有,笑够了起来回话。”
  沈浊打席子上爬起来,咳了咳,尽量克制不笑出声:“我问过薛葛二人了,他们说江秉烛脸上的确有血点。”
  “两个人都能确定?”
  “也不是,薛敬武十分肯定。至于葛亮他看到那摊血吓得够呛,压根不敢看他师父的脸,后来抱着师娘梅七巧离开,一直陪在梅七巧身边,再没见过尸体。”
  “梅七巧坚称没有,薛敬武与刘仵作又亲眼证实有,怎么可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见鬼了不成?”
  “莫非挪动尸体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死了两三个时辰,血早凝固了,且蹭上去的与溅上去的又不同。”
  “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怕是人搞的鬼。”
第33章 .百戏篇(十二)黄泥
  沈浊吃完饭就没影儿了,林畔儿收拾碗箸,裴缜坐在窗边发呆,想必又在为案子劳神。
  赵师爷捧着一指厚的卷宗过来交给裴缜,裴缜坐到案前看起来,他这几天总是这样,怕看了不下百万字。林畔儿担心他伤了眼睛,将窗边的薜荔拨开,使阳光多透进来些。做完这些,将碗箸给厨房送去。
  厨房里孙大娘在做蓬糕,林畔儿打了帮手,临了给她拿回来一碟。裴缜仍旧坐在案前,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林畔儿将一壶新沏的茶并蓬糕放在案边,供他饿了食用。
  裴缜过一会儿发觉:“哪来的点心?”
  “厨房孙大娘给的。二爷晌午吃的少,我怕你中途饿。”
  “全怪沈浊在旁边插科打诨,害我没吃上几口。”
  林畔儿拈起一块:“二爷尝尝看,我和孙大娘一起做的。”
  “哦?你还会做蓬糕?”裴缜把林畔儿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开始不会,孙大娘手把手教,做了两个就上手了。”
  “我的畔儿真聪明。”掰下一块蓬糕喂到她嘴里。
  林畔儿想下来,被他紧紧搂住。
  “二爷……”
  “叫二爷干嘛?”
  林畔儿看着大敞的窗子:“会被人看到的。”
  “原来是怕看。”拿起一本书,打落窗上叉竿,窗子自动闭合,“这回没人看见了。”
  臀下传来异物感,热热地戳着她。
  裴缜咬着她的耳垂道:“今天沈浊的话你也听到了,外人都当我冷酷无情,连个名分也不给你。”
  “不怪二爷……”
  “我当然知道不怪我,我问你,你还是原来那个主意吗?”
  “嗯……”声音低不可闻。
  “哦。”裴缜的目光重新聚焦回卷宗上。
  也不说放开她,就那么抱着她看,林畔儿感觉戳着她的东西越来越热、越来越硬,她不安地挪动屁股,也没能好受一点儿。裴缜好似全然不受影响,实则鬓角细闪的汗珠出卖了他。究竟他是在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好在裴缜的心神全部灌进卷宗,欲望极快平息。林畔儿无事可做,眼睛扫过一段文字:死者杜月娘,芳年二十五,身高五尺一寸,衣裳被推至双乳之上,下身赤裸,全身密布青紫淤痕,腹部有淡红色瘢痕,颈处勒痕周项两圈,舌头外伸,两眼凸出,全身无血迹,缢杀无疑。
  死者西南方一丈远处,拾得汗巾一条,材质与死者指甲里的碎屑吻合。
  裴缜见林畔儿也在看,喃喃道:“杜月娘死时下身赤裸,上身胸脯袒露在外,符合奸杀特征。然而经虔婆检查其下体并无受侵痕迹,怕只有用舌头才办得到,结合当天有村民在附近见过吴良,换成窦县令来审,吴良的确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用舌头?”林畔儿神情困惑。
  “赵师爷和我说时我也吃了一惊,吴良侵犯女子用的不是阳物而是舌头。”
  林畔儿显然还是无法理解,裴缜取过纸笔,画了一副粗陋小画,简单几笔将情景描绘出来:“我想大概是这样。”
  林畔儿仔细看了半晌,说:“这个人舌头也太长了,好像妖怪!”
  “要不怎么是长舌鬼。”
  “二爷怎么把这个案子翻出来了?”
  “查吴良顺带牵出来的。”
  “是吴良做的吗?”
  “不能确定。”
  裴缜看着在他腿上坐的甚舒服的林畔儿,无奈道:“还不起来吗?我腿都麻了。”
  “忘了。”
  林畔儿起身。
  晚饭时分,沈浊打外面转回来,进门便问裴缜:“江秉烛的案子有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班房,听那班小子在编排咱们,说当大理寺来的官多有本事,原来不过尔尔。被我教训了一顿才算老实。”
  “他们爱说说去,你何苦与他们起争执。”
  “怕什么,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我一个打他们十个。”
  “你能打也不该用在这地方,逞凶斗狠,像什么话。”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趁早破了案子是正经,倘或阴沟里翻船,只恐给人家笑话。”又问,“眼下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裴缜沉思半晌,缓缓道:“目前有四人具备作案动机,其一,与死者正面产生过冲突的吴良;其二,梅七巧,死者的同门师妹兼发妻,多年来两人貌合神离,梅七巧一直想要摆脱死者;其三,死者的两个徒弟,葛亮薛敬武,此二人与死者有过分歧,脾气耿直的薛敬武甚至与死者发生过争执。因为房间是密闭的,事后又没有损坏的痕迹,其一其三若要杀人几乎不可能。其二当晚与死者共处一室,具备作案的条件,然而……”
  “具备作案条件不就结了,你还然而什么!”
  “你别忘了,关键性证据凶器不见了。当晚楼下有人打更,梅七巧是不可能出去丢弃凶器,再返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睡觉。”
  “她就不能把凶器藏在客栈里?”
  裴缜摇头:“案发后,窦县令命人搜遍了客栈,并未发现凶器。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是梅七巧,她为什么要丢弃凶器,为什么要选择一种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谋杀方式。以至于事后要通过牺牲色相来脱身。”
  “牺牲色相……等等,你的意思是梅七巧嫁给窦县令系被迫?”
  “她语气里的哀怨是骗不了人的。嫁给窦县令是权宜之计,因为当时的情况对她极为不利,她唯一可以让自己免于铡刀之下的武器便是美貌了。幸而窦献忠是个糊涂县令,不费吹灰之力被她拿下。”
  经过裴缜这一说,沈浊也不确定了:“照你说,梅七巧不是凶手,那么谁是凶手?”
  “我还是原来的主张,找到凶器也就找到了凶手。”
  沈浊叹气:“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蓝玉县这么大,找一个小小的凶器,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答案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只是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透。”
  “这案子就这么僵着了?”
  裴缜打卷宗里翻出江秉烛的验尸薄子,上面的字他看过了上百遍,仍旧不死心地要看一百零一遍。
  尸首呈仰卧状,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致命伤位于心口处,宽约一寸,深及心脏,背部相同位置有黑紫淤痕……
  翌日,裴缜提出再去一趟案发现场,沈浊林畔儿陪同。
  与上次相比,房间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集聚的灰尘被清扫干净。窗子大敞着,浑浊的空气被席卷一空,阳光筛进来,尘埃粒粒飞舞。
  裴缜自进来后一语不发,神情灌注地巡视着房间每一处,细微的角落也不放过。
  “你在找什么,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找。”沈浊问他。
  “我也说不好。”
  说话间拿起一只花瓶,花瓶背后的墙壁有黄泥涂抹的痕迹,年深日久,老墙的颜色淡到发白,新进涂抹上去的这块则黄灿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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