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畔儿抚了抚她的云髻,“放心,藏的好好的。”
“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使了什么法子把咱们掳来,假如暗中看护之人也不曾看到进而追踪而来,咱们深陷孤立无援之境,处境可就凶险了。”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玄朗不会使我孤立无援。”林畔儿嘴角微微翘。
花四娘见她盲目乐观,一时无语。
林畔儿花四娘被关了三天,三天来她们看着那些胸部满涨的妇人被带进带出,内心波澜起伏,躁动难安。她们来此原为搭救她们,眼下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遭受蹂躏,束手无策。
第四天上头,两个胡人进来带走了林畔儿和花四娘。
房间外部的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胡人一前一后把她们夹在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可供逃跑的余地。
烛光恍过墙壁,隐约可见凋敝的彩绘,林畔儿兀自疑惑着,突然被推进一间狭窄的斗室。斗室中坐着个鹤发鸡皮的老嬷嬷,笑容可掬地冲她们招手:“来,过来。”
胡人汉子不容她们迟疑,推搡着将她们按坐在床板上。
老嬷嬷混浊的目光扫过她二人,忽然朝着林畔儿伸出长满褐斑枯枝样的手。
林畔儿捂住衣裳:“你干嘛!”
胡人汉子恶狠狠地反绞过她的手臂,她霎时成了待宰的羔羊。花四娘则被另一个胡人汉子看住,动弹不得。
老嬷嬷拉开带子,罗衫自动敞开,露出一对小巧乳儿,凝脂如玉。老嬷嬷先是一怔,继而扪上去,捏按搓揉。
老嬷嬷手掌粗糙,有种粗粝的摩擦感,及至捏揉,又传来微微涨痛。林畔儿抿住嘴角,强自吞咽痛意。
老嬷嬷神色变化全落在花四娘眼里,深知一开口必露馅,目光不动声色衡量了下与两个胡人之间的距离,寻思待会儿动起手来同时制服两人的几率有多大。
剑拔弩张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老嬷嬷走出去,片刻复归,命两个胡人上前,碎碎耳语。
两个胡人听着,忽然不怀好意看向她们,“既然用不着了,那么她们……”
“随你们折腾,别误了正事就成。”老嬷嬷说完颤巍巍地去了。
花林这边尚未搞清楚状况,胡人那头已经争抢起来。
“丰腴的归我,瘦的那个归你。”
“凭什么可你挑!”
“要打一架?”
强壮的胡人挑眉,稍显瘦弱的那个顿时矮下气焰。
花四娘丰美润泽,风情无限,他们自然是在争她。
花四娘意识到形势突变,紧紧抓住林畔儿胳膊:“待会儿拖住另一个。”说完便迎了上去,解开衣带,露出一捧雪腻酥香,“争什么,一个一个来。”
两人胡人皆看傻了,林畔儿也傻了,直勾勾盯着那对圆润的雪球儿。
强壮的胡人不想同伴碍事,将他推向林畔儿。男人抱住林畔儿,一双大手滑腻地在她身上游走,林畔儿牢记花四娘的叮嘱,不曾反抗,在对方即将有实质性的动作前,花四娘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男人的惨叫。
胡人惊讶回头,不料迎面吃了花四娘一脚,仰天跌倒。花四娘利索抽出他腰间的解腕刀,塞林畔儿手里叫她看住人。
林畔儿这才看到对面的胡人正捂着裆部满地打滚,眼见自己手底下这个不老实,有样学样对着裆部踢了一脚,男人脸上立刻流露痛苦的表情,五官都扭曲了。
花四娘一脚踩着男人下体,一手持刀抵住男人咽喉,凶狠地问:“方才那老乞婆和你们说了什么?”
胡人兀自嘴硬,花四娘笑着碾了碾脚下两颗肉丸。
胡人顷刻全招了:“上面来人吩咐,放弃这处据点。”
“放弃这里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塔里的人全部得处理掉。”
“塔里?”花四娘眯眸,“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塔里?什么塔?”
“佛塔。”
“哪里的佛塔?”
“波斯胡寺。”
花四娘想起之前林畔儿提到过梵音,内心诧异。
“你刚刚说上面,上面是谁?”
“我也不知道。”
花四娘加重脚下力道。
黄豆大的汗滴自男人额角滚落,“我们听命于胡僧阿罗斯,他上面是谁我们全不知情。”
“你们采集奶水作何之用?”
“我们只负责运到塔下,之后运往哪里一概不知。”
“你刚刚说塔里的人都得处理,怎么处理?”
“一把火化为灰烬。”
林畔儿花四娘双双骇然。
“这么多人,全部给烧死?”
“这也不是我决定的。”
“什么时辰开始?”
“三更天。”
“好毒的算计,届时全城宵禁,夜深人静,佛塔骤然起火,无人施救,我们便只有葬身火海的份!”
“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
“酉时……还有三个时辰。”
“带上密室中的妇人,咱们这就冲下去!”花四娘拿刀抵着胡人脖子。
“不成。”另一个胡人说,“佛塔一层有铁栅栏拦着,从外面方能打开,你们过不去看守那一关。”
“不是还有你们!”
“我们自己出去没问题,带不了奶奴,特别是上次有人私纵奶奴逃走,看守严了十倍不止。带着生面孔,我们自个儿也出不去。”
“既然这么没用,我只好先宰为敬,也好出一出我心头这口恶气。”花四娘将刀往前递了半寸,凶恶的眼神叫人丝毫不怀疑她的决心。
男人喉间渗出一条血线,恐惧溢出眼眸,慌不迭求饶:“且慢动手,我有办法叫你们出去!”
当下细细道来。
第71章 .情情篇(十三)火中魅影
回到密室后,花林二人向卢氏交代了她们的身份以及接下来众人即将面临的危险。
卢氏丝毫不感意外。
“早猜到你们身份有假了。”卢氏说,“其他被掳来的妇人不闹个筋疲力尽绝不罢休,你们不哭不闹,来的这几天,也没听你们念叨起孩子。足见可疑。”
林畔儿花四娘遂知她们表现竟是这样拙劣。然而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花四娘道:“这伙歹人欲烧死咱们,毁尸灭迹,眼下唯有一条出路。”
“什么出路?”
花四娘不动声色地朝人群中裹红巾的努努嘴,“三更天放火,看守会在二更天接走她们,届时咱们夺了她们的头巾,绑了她们,取代她们下去。”
“看守岂会坐视不理?”
“放心,看守我已设法摆平,不会成为阻碍。”
“计划虽好,只是这样一来她们岂不是得被活活烧死?”卢氏揪心。
“生死攸关你还顾得了旁人?”花四娘撇嘴。
林畔儿轻轻道:“不怕,等咱们出去通知官府来解救她们。”
“但有一样难办。”花四娘道,“据说她们中有个领头的,唤作月奴,一楼守门人认得月奴,没她在不给开门。”
卢氏被掳来的时间长,认得月奴,指给花林二人瞧。
花四娘倒不意月奴这么灵秀的名字其主人竟是众女中最肥腻凶恶的一个,腰肢粗壮若饭桶,脸上横肉累累,除了吃饭,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往往在通铺一摊,占去两个身位,身上的肉顿时好似鲜羊乳,流淌下来。
林畔儿亦是初来那日便注意到她了,只是没想到她就是月奴。
“据说她在快饿死的时候被捡回来,只要给一口饭,什么都肯做。”
“她难道不想要自由吗?”
卢氏摇头:“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自由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怎么会有这种人……”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先别管这些了,咱们先商量个对策。”三人窃窃私语,很快将计划拟定。
卢氏挨个前去传递消息,一圈传下来,妇人们皆已有了分晓,只待时机一到,听花四娘命令行事。至于那些头缠巾帕的妇人,虽看到她们私相密语,因不知根底,并不以为意。
二更天很多妇人已倦怠,眼睛发饧,昏昏欲睡。花四娘这边的妇人们则睁大双眼,一个个看似与平常无异,实则严阵以待。
房门忽然被打开,走进来白日里的胡人,招呼月奴出来。月奴熟睡中被人唤醒,带着些微火气,鼻子皱起来。俟她出去,花四娘一声令下,屋内的妇人遽然而起,或两个一组,或三个一群,将红巾妇人们按住绑缚。
红巾妇人人数本就不多,顷刻被她们制服。
花四娘取下她们头上的红巾,分发与众人,因为数量不足,只拣强壮的分发,先带出去一波,与守卫周旋,再来解救后面的。
待月奴得知消息转回来招呼红巾妇人,密室内早已易势。
花四娘将刀尖抵在月奴颈上,“识相的话带我们下去,否则叫你血溅当场!”
月奴顺从转身。
门外两个胡人涎笑着朝花四娘讨解药,花四娘媚笑道:“急什么,出去再说。”
只有林畔儿知道,花四娘逼着他们服下的所谓穿肠毒药乃是两粒老鼠屎。
顺利抵达楼下,门口果然如胡人所言横着栅栏,形似牢笼,将她们阻隔。周围弥漫着劣质酒气,地上亦是湿漉漉的,竟已提前布置好。
胡人上前拍打栅栏,门后闻声走出一位胡僧,举着油灯挨个打量。
“照什么照,都是自己人。”胡人不耐烦道。
“谁知道你们夹带没夹带私货。”灯火落到月奴脸上,“哟,半个月没见,月奴你又胖了不少。胸脯子里存了不少奶水吧,这几日采不了,该涨死了。”
一边调笑着一边摸出身上钥匙。行将插入锁眼之际。
月奴突然开口:“不要开,有诈!”
花四娘推开月奴去夺钥匙已然来不及,守卫倏然跳开,惊慌退至门外。余下的人疯狂摇撼栅栏,奈何栅栏乃生铁所铸,焊接牢固,无法破坏。
外面杂沓声四起,不一时,飞进来几团燃着火焰的油布,众人纷纷惊退,油布触及地上的烈酒,“轰”地爆燃。竟然不顾自己人还在里面,提前下手。
月奴仿佛预料到这个后果,呆呆站立不动。其他人则惊惊慌慌逃往二楼,趁着火舌没舔上来,花四娘猛踹木窗,企图搏得生机。奈何木窗坚固异常,久踹不坏。花四娘脱力一般瘫在地上,两个胡人汉子接力,还不及花四娘。生死关头,林畔儿也顾不得伪装了,拉开二人,一脚踹开窗子。
取出藏于发中的烟花棒,点燃放飞,惨白的烟花冲天而起,炸开在黑沉的夜幕上,醒目无比。
心中祈祷,玄朗,你一定要来。
妇人们乱中有序,依次自窗口跳下。
花四娘想起被她们绑在楼上的其他人,回去给她们松绑,交代林畔儿守在原地。
然而被绑缚的妇人尽皆下来,花四娘却没有回来,林畔儿打听不着,不得已返回查看。
“四娘,四娘。”
她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
密室的门大敞着,灯烛倾倒,烛花淹没在烛泪中,欲灭不灭,剩着一线微光苟延残喘。昏光暗影里,花四娘兀自躺在地上喘息。
薄光勾勒出她的轮廓,虚弱已极的一道影子,没来由地叫人把心揪起。
“四娘,你怎么了?”
“我怕是不成了……”
“发生了什么?”
“有人拿烛台偷袭我,正中胸口。”
林畔儿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她的手紧紧护在胸前。
“不……”她跪到她身边,“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带你离开。”
“你自己走吧,我没救了……那群白眼狼,早知道不返回来了。”
“不要这样说,你不可以出事,我们走,现在就走。”林畔儿一手托起花四娘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抱她的腿。
将起未起之际,腹中陡然一凉。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向旁滑动,划开了她的小腹。林畔儿霎时跪了下来,腹中鲜血汩汩涌流。
“为……为什么?”
她不敢相信。
花四娘这时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手中烛台上的尖钉犹滴着血,鲜红冶艳,似夜开的蔷薇。
“为什么?”她咭咭地笑起来,“你难道忘记了么,一直有人想取你的性命。”
“你是她的人?”
“你的确厉害,她当初派出十二个顶尖杀手围剿也没能结果了你,我自是比不上十二个杀手当中的任何一个,却敢接下这桩生意,你可知为何?”
林畔儿不答,花四娘自顾说下去:“因为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杀意才是杀手的最高境界。枉死的十二个人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要想杀掉一个人,得先和她做朋友。”
“沈浊……”
“对,我利用沈浊接近了你。”
“玄朗……”
“蛮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玄朗了,想当初,你真该听他的话。假如你不淌这趟混水,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她俯身看她,嘴角含着得逞后的笑意,“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的玄朗说,我也许会转告哦。”
“真讨厌,我不喜欢这样……”
“是么,可惜由不得你。”花四娘握着烛台,朝着林畔儿咽喉割来。
瞬息之后,鲜血沿着割破的喉管滴滴答答落下来。
天生的敏锐,使她根本不需要通过思考,在危险来临之际也能通过本能的反应予以还击。
林畔儿手捏着尖钉,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它从花四娘手里的烛台上折下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割开花四娘喉咙的。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迅若闪电,等她反应过来。结局已定。
花四娘捂着咽喉,到死都不愿相信她竟败的这样彻底。
她自是深谙林畔儿的弱点,却不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一切的伪装与攻击都显得幼稚可笑。
林畔儿跌坐在花四娘的尸体旁,久久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逼我杀你,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这种感觉……”
她喃喃自语,眼里似有无限哀伤。
木质的阁楼结构佛塔,很不禁烧,火蟒噌噌卷上来,周围的一切都在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坏。
林畔儿踏着火光走上塔顶,塔顶的门锁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她走上檐脊,良夜悠悠,夜风袅袅扬起她的发丝、衣袖、裙摆……
身后冰轮皎洁,她好似月中神女。
七层佛塔,六层皆淹没于火海,熊熊的火柱,擎天而起,誓要把天烧个窟窿。
林畔儿目光漫然下瞥,佛塔下站满了人,密密如蚁。她仿佛在当中看到了裴缜,她的夫君玄朗,她始终很庆幸,千万人中遇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