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利云露出大方的笑容:“没事儿,咱们打工人都懂的,工作重要。”她晃了晃手中的红包,开玩笑地说, “收到你沉甸甸地祝福就够了!”
程玉生笑了笑:“那我不耽搁你了,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苟利云看着大厅外头, 了然地点了点头:“行,你快去吧,再晚一步, 人都走光了。”
程玉生小跑着往外走,在卞睿安的汽车面前, 把时微叫住了。
“我有话跟她说。”他看着卞睿安, “你能回避一下吗?”
卞睿安轻一点头,司机拉开车门,他侧身坐了进去,马上又降下车窗, 跟时微交换了一个眼神。
时微从他眼睛里感受到了无声地告诫,无奈地挑了下眉毛, 转身跟着程玉生走到角落里:“什么事?”
“我昨天去相亲了。”
“啊,挺好。”
“女方是我小姨朋友的女儿,是个室内设计师。”
时微又一点头:“你们的工作类型很搭。”
“我请她吃饭,结果被她打了一巴掌。”
时微脸上总算有了点情绪:“你干什么了,被人打巴掌?”
“她说我没有整理好心绪,就不该出去祸害女孩。”
“说得倒也挺对......”
“是啊,昨晚我反省了一个晚上,摇摆不定,终究是对谁都不好。”程玉生抬头,注视着时微,“人还是要活得坚定些。”
时微累了一天,本不想与谁起冲突,但听了程玉生这话,还是忍无可忍地驳斥了:“如果你指的是你与我之间的关系,程玉生,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合适。你这不叫活得坚定,叫冥顽不灵。”
程玉生望着酒店大门,露出个羡慕又寥落的眼神:“我不比谷曼炀差什么,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却不行。”
时微扶着额头叹气:“程教授,对比实验是像你这么做的吗?”
程玉生扭头看了眼卞睿安。卞睿安与他对视了,还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在程玉生看来,这摆明就是一种挑衅。
在卞睿安看来,程玉生的理解也是对的。
“自从他回到临海,你对我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
“和他没关系,”时微说,“和我也没关系。自始至终我都拿你当朋友对待,从未有过往更深层次转变的想法。对你的态度同样是十年如一日的,你所说的‘变化’并不是真的变化,是你境随心转而已。”
程玉生一口气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居然是搞得自己有些哽咽:“但他跟你不合适,他是钱堆里打滚的人,根本无法真正理解你!”
他的话听在时微耳中,和胡搅蛮缠是一个意思。
这种时候时微总会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彭女士,血缘的确是个神奇的东西,她当下的麻木与理性,与母亲简直如出一辙。无论程玉生多么情真意切,她与他中间好像有个屏障拦着,他的情无论如何总是进入不到她的心里。
“扯第三方进来就没意思了。”
时微转身要走,却被程玉生一把抓住了肩膀:“微微!”
“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程玉生的大拇指在她肩膀上摩挲了几下:“我送你吧。”
时微挣开他的钳制:“不用。”
程玉生站在停车场的角落里,觉得自己像只下水道的老鼠,被全世界抛弃。
卞睿安看时微往出口方向走来,他开门下车,脸上挂笑:“走吧。”
时微迟疑了一下。程玉生对卞睿安的成见越来越深,她如果在这种时候与卞睿安同行,无异于煽风点火。
“我不跟你走。”时微指着前方的秦清河,“我跟清河约好了,坐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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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旦期间,乐团演出不断。
二十八号晚上,卞睿安去乐团看过一次演出,是和林謇北同行,没跟时微有太多交流,有回避关系之嫌。
时微并不生气,她认为卞睿安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更何况,他们只是婚礼那天情绪上头,稀里糊涂亲了一通,要说俩人之间现在还有什么关系?那也是没有的。
讲得难听一些,成年人嘛,即便是亲了睡了,有时候,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加我就是你加我,而不是“我们”。
元旦音乐会结束后,时微跟苟利云、秦清河聚了个餐。这天晚上,她才有了机会,正式拷问苟利云,卞睿安和谷曼炀的关系。
苟利云的眼珠子在并不宽敞的眼眶里艰难转了三圈,随即她端起酒杯,先闷了一口,才开口说:“我有点对不起你。”
时微笑了一声:“怎么对不起的,展开说说。”
“谷曼炀好几年前就跟卞睿安联系上了,他去新加坡出差,在酒店酒吧碰上的。”苟利云说,“谷曼炀知道咱们很多事,我估计大大小小的,全给咱出卖了。”
秦清河高声感叹:“嚯!没看出来,你这学霸老公,还会干地下工作。”
苟利云露出苦笑。
时微夹了一筷子凉拌菜往嘴里塞:“说就说了吧,没关系。”
“你不生我气啊?”苟利云小心地问。
时微诚恳地说:“不气啊。气你做什么,又不是你联系的他。”
“那......你生曼炀的气吗?”
时微想了想:“似乎也还好。”
苟利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卞睿安刚回来那会儿,时微对他还有点避之不及,这也没过几个月,怎么态度突然就不一样了。
秦清河灵光一现:“你俩不会复合了吧?”
“没有没有,”时微连连摇头,“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值得生气,卞睿安如果有想知道的事,不找谷曼炀,也会找别人。”
说到这,时微突然眯眼一笑:“聊点别的吧。小苟,年终发了多少钱啊?”
苟利云“嘿嘿嘿”了三声:“清河,年终发了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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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旧历新年,时微飞了趟澳洲。
前阵子彭惜有打电话邀请她去香港过年,但时微实在无法忍受那种旁人一家亲,唯独她像个蹭饭外人的氛围,于是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但欣然接受了彭惜以及Richard的新年红包,正好拨出一部分,买了临海飞悉尼的机票。
她连着三年都是去小姨家过年的,小姨家的表姐也长大了,交了新男友,据说也是个搞音乐的,老早以前表姐就催着时微去悉尼,想要介绍新男友给她认识。
时微落地悉尼,表姐和新男友一起来接她。
新男友叫Tomas,人长得高高瘦瘦,五官深邃,毛发呈深棕色,略显潦草,听说混了四国血统,看上去不像音乐人,反倒更像画家或作家。
Tomas告诉时微,自己是个音乐制作人。他谦虚地说,其实自己的音乐天赋十分有限,但制作人的身份有助于他结识各式各样的音乐家,近距离欣赏他们的才能,这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
Tomas其人非常热情,机场到家的路上,一张嘴几乎就没停过。一会儿讲述他和表姐的爱情之路,一会儿分享他与各路奇葩艺术家相识的经历。
临到分别前,Tomas邀请时微后天晚上一起去听音乐会。他拿出手机,将音乐会宣传海报展示给时微。
偏着脑袋看了眼海报正中的白头发男人,时微骤然睁大了双眼:“我上学那会儿参加演奏比赛,Johannes是决赛评委,他非常看不上我的演出,所以我当时只得了第二。”
Tomas哈哈大笑:“那正好了,后天晚上你也去当当他的‘观众评委’。”
例行公事似的,与表姐在沙滩上瘫了两天,时微再和Tomas见面时皮肤颜色已经黑了两度,Tomas笑着说,这样的肤色更健康了,建议她回国后也保持晒太阳的习惯。
时微笑笑,说她尽力而为。
Johannes的独奏非常精彩,钢琴伴奏的水准也是世界级的。时微本是来澳洲消磨无聊时间,能偶遇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完全是意外之喜。
听完音乐会,她跟着观众起身,正要退场,表姐却突然拽住她的胳膊说:“先别走,Tomas问你想不想跟Johannes聊几句。”
时微愣了下:“他们认识?”
表姐点头:“音乐会的门票就是Johannes送给Tomas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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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这天,时微回了临海。
拖着行李箱进入电梯,她放肆打了个呵欠,没等多久,电梯门开了,她迈步走出,同时行李箱拖得咔咔响。就在她正准备输入密码时,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悄默声儿走到楼道口探头一看,发现楼梯间内果然有人。
第42章
卞睿安岔开双腿坐在楼梯上, 面对窗户,背对逃生门,身穿黑色大衣, 衣摆拖在楼梯上, 蹭了一些灰尘。时微都走得很近了,他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动静, 似乎正在出神。
“怎么在这儿坐着?”
回头时,卞睿安眼睛里带着欣喜。那欣喜一闪而逝, 他从地上站起来,指了指拐角处的小玻璃窗:“风景好。”
时微抿着嘴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卞睿安摇头:“不知道,是偶遇。”
“你猜我信不信?”
“不信又能怎样?”
“你查我了?”
“没有,不至于。”
时微靠在门边做思索状:“苟利云都不知道我今天回来,谷曼炀应该也没机会告诉你吧?”
卞睿安向时微走近一步, 笑着说:“你就在我身边, 我不需要他了。”
时微敲敲他的肩膀:“说实话, 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家的?”
“我真不知道。”卞睿安看着时微说,“只是最近几天,每天都会过来坐会儿。就当是忙里偷闲, 透口气,也碰碰运气。”
时微“哈?”了一声:“楼梯间比我家里坐着舒服?”
卞睿安居然是露出了稍显委屈的表情:“主人不在, 我怎么敢进?”
时微绷着笑说:“那现在主人回来了, 你想要何去何从呢?”
低头看了眼手表,卞睿安说:“我十一点得走,还有二十分钟。主人请我进屋喝杯茶?”
他张口一个“主人”闭口一个“主人”,时微听得心痒痒, 不由自主地就要乱想。脸上的笑意也绷不住了,她后退半步朝他一招手:“来吧, 主人大气,主人请你。”
卞睿安拍拍身上的薄灰,抬脚跟了上去。
进到屋里,卞睿安脱下外套,就觉得这屋里比楼道还冷,干脆又把大衣穿了回去。时微这才将暖风打开,叮铃桄榔捣鼓了一阵,给他端出一杯茶来,放在茶几中央。
卞睿安不疾不徐地喝着茶,中途还接了个工作电话。时微就趴在沙发边上,安安静静地看他。这时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想到再过不久眼前这人就要离开,时微有些不舍得。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她问卞睿安。
卞睿安想了想:“今晚可能不行,约了林謇北。”
时微换了个姿势坐着:“那没办法了,改天吧。”
卞睿安将杯子里最后一滴茶水倒入喉咙,心里有点遗憾。他不喜欢看到时微太懂事的模样。她的懂事总会让他觉得自己无能。时微上回邀请他看元旦演出时也是这样,他说自己有事要忙,时微一点没生气,好声好气地跟他说“那就下次吧”,和今天的“改天吧”如出一辙。对于卞睿安来说,倒是更宁愿听她坦坦荡荡地抱怨几句。
走之前,卞睿安向时微摊开手。
“什么?”
“礼物。”
“什么礼物?”
“去一趟澳洲,不给我带东西吗?”卞睿安理所当然地说,“小时候都知道给我送企鹅钢笔,现在连这种礼貌都不讲了?”
时微心说你去T国还没给我带礼物呢。
“快点,我还有两分钟。”
“快什么快,没买礼物我还能给你变一个出来不成?”说到这,时微灵机一动,她回了趟房间,抓了个小玩意儿在手里,藏着掖着地,放进了卞睿安大衣口袋中:“我这次回来,就带了这个,还是表姐硬塞的。”
卞睿安要拿出来看,被时微阻止了:“不要当人面拆礼物,很不礼貌,十一点半了,赶紧走吧。”
车子还没开出地下停车场,卞睿安就把口袋里的小东西拿了出来。对着窗外灯光一看,他就哭笑不得了——时微送了他一个钥匙扣,袋鼠蛋做成的钥匙扣。准确来说,是他死皮赖脸,向时微讨要了这个钥匙扣,这个袋鼠蛋做的钥匙扣。
卞睿安觉得整件事都特别滑稽。他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想,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音来。
孙飞昂坐在副驾驶,听他莫名发笑,甚是诡异,那笑声清脆又单纯,持续性还很强,不由自主的,都汗毛直立了。没忍住好奇心,孙飞昂试探着回头一望,就见自家老板抓着个毛茸茸的钥匙扣傻乐。诡异程度立马得到进一步加深。
孙飞昂笃定地想着,临海这地方,一定是有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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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后,时微对蒋希文的指导工作也开始了,正好公益课程还在继续,时微就借用了天澜的音乐教室给她上课,平时乐团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也就逐渐转变为三点一线。
大概过了半个月,临海的气温逐渐上升,蒋希文对时微的态度也跟着升温不少。
虽然嘴上还是不愿叫她时老师,但偶尔居然还会主动向她请教了。要知道,一个星期以前,她还基本拿时微说话当耳旁风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