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最近对乐团的工作的态度发生了一点变化,认真还是认真的,但对很多事情已经没有了执念,这让她的练习时间变得好过许多。
一上午拉了几首曲子,就像是做了几场梦,很快就迎来了午休时刻。时微为了蒋希文的家宴,特意请了半天假。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嘟囔,说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类的,她也只当是一阵耳旁风,听听便过了。
时微开车去了蒋希文家,半路碰到了卞梁的车。她装作没有看见,兀自往前方开,最后还是在别墅入口处,迫不得已地打了照面。
与卞梁目光相交时,时微浑身都不自在。她仿佛因为这个眼神而成为了一名背叛者,背叛了先前对卞睿安作出的,远离这一干人等的承诺。
可卞梁又不是她主动要见的。
她总不能为了避开这些,连最基本的生活秩序都给打乱吧。
时微在车里对自己进行了短暂的自我说服,然后打开车门,往屋里走。蒋希文远远就瞧见她了,蹦蹦跳跳地朝她跑来,拉着她的手,把她介绍给了家里众人。
就是在这个寻常的阴天中午,时微在餐桌上,见到了薛高邈。
第58章
前一天答应蒋希文参加家宴时, 时微就估摸着卞梁大概率也会过来,但薛高邈的出现,完全就是时微预料之外的事情了。
一顿饭她吃得胆战心惊, 她不知道卞梁会不会告诉薛高邈她与卞睿安的关系, 如果薛高邈知道了二人的渊源,又会有什么想法, 又会有什么行动。时微想到这里,突然开始后悔了, 她不希望自己的任何偏差给卞睿安带来不好的影响。
于是午饭之后,蒋希文试图耍赖将她留在家里看自己演奏新曲,时微这次一点余地都没留,随便找了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街上, 时微左拐时, 正好路过康云区拘留所。她下意识踩下刹车, 停在路边才反应过来,齐春蕾就被拘留在此。
时微脑海里飘过“来都来了”四个字。怀着忐忑不安的一颗心,鬼使神差地, 她走到拘留所里面去了。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齐春蕾居然当真愿意见她, 不过两人见面后, 齐春蕾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夏灵开的什么价?”
时微愣了下:“不是夏灵让我来的。”
“那你来做什么?”齐春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会是因为我划拉了你的胳膊,特意来看我笑话吧?”
“要来看你笑话,我早来了, 何必等到今天。”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时微咬了下嘴唇,坐直身子问:“你上回所说, 都是真的?”
齐春蕾眯着眼睛打量时微:“你跟夏灵什么关系?”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时微强撑着没有躲闪齐春蕾的视线,“我看你言谈举止,应该是个脑子好使的人,能够作出上回那种行为,说明当真是无路可走、慌不择路了吧?”
齐春蕾的目光锐利又冷淡:“你究竟什么意思?”
“如果你所言非虚,或许我可以帮你。”
“就你?”齐春蕾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五官皱成一团。
时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到笑声停下,才平静开口道:“笑够了?”
齐春蕾勾起嘴角:“不太够。”
时微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你继续。”
“不笑了,我又不是来给你唱戏的。”
“这个世界上,愿意听你笑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多了?”时微双手抱臂继续道,“夏灵也好,肖虹冰也好,应该一个比一个情愿看到你流眼泪吧?”
齐春蕾紧闭双眼深深叹了口气:“年轻人,太幼稚了,眼泪对肖虹冰来说没有意义。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躲到拘留所里来,这里难道很舒适吗?”
“齐姐,”时微坐直身子说,“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这里也不是什么闲谈的好地方。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电话号码,有需要,记得打给我。”
从拘留所出来,时微进入驾驶室,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恐慌,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音乐,她才恢复了四肢的灵活性,缓缓往回家方向开。
晚上时微跟卞睿安打了电话,但没说白天见到薛高邈的事,更没说去拘留所看了齐春蕾的事。她跟他聊星星月亮、聊音乐艺术,每个字都说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不注意露出马脚,让对方知道自己食言了。
“感觉你精神不大好。”卞睿安说,“是不是休息了一阵子,突然上班不大适应?”
“可能是吧。”时微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看着乐谱都觉得眼花。”
“那今晚早些休息吧。对了,过阵子我要去趟开普敦,走之前我会回临海跟你见一面。”
“怎么突然想着去非洲了?”时微艰难地转动大脑,“跟上次去t国有关吗?”
“嗯,我去见个人。你放心,南非比t国安全多了,孙飞昂也跟我去。”
时微觉得自己好像就此落入担惊受怕的漩涡之中了,卞睿安走不到尽头,她也走不到尽头。
听她半晌没说话,卞睿安唤了声:“微微。”
“啊,我知道了。”时微说,“总之安全第一。”
卞睿安想了想:“明年我们一起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吧,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去吗。”
“......小时候的确想去,但现在不想了。”
卞睿安有些惊讶:“为什么?”
“就突然觉得,一厢情愿闯到动物的领地里去,很自私。”时微说,“这两年我身边也有人陆陆续续去非洲,居住在自然保护区,和斑马犀牛合影、在大草原上零距离看猎豹。美其名曰,感受原始生命力。但你觉得,真是这样光明美好吗?那些对野生环境的开发,真能做到适可而止吗?”
“总有一些瞬间,会让我感受到,你真的是长大了。”卞睿安笑了笑说,“多谢时老师指教,让我醍醐灌顶。”
时微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或许太过严肃了些:“明年你要是真有时间跟我一起度假,目的地在哪不重要,去乡下插秧都是好玩的。”
这时卞睿安突然话锋一转:“夏灵没再找你了吧?”
“啊、没有啊,”时微抱着膝盖说,“前阵子还跟我打过几个电话,之后好像去忙时装周了。”
“蒋希文的课还在上吗?”
“康博回来了,暂时不需要我。”时微突然有种受审问的感觉。
卞睿安安心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那今晚早些睡吧。”
“卞睿安,”时微冷不丁叫住他,犹疑着想要坦白,末了还是摇了摇头说,“唐总监那边,我准备回他话了。”
“决定要去?”
“嗯,去试试好了。”
“那——加油。只要是你愿意做的事情,你都完成得很好。”
“希望当真能如你所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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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乐团的工作后,时微抽空去了趟唐宜年的工作室,莫斐也来了,他换了个板寸发型,还给时微展示了舌钉。
“好看吗?”莫斐充满期待地望着时微。
时微挠着下巴笑笑:“你是......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你是想问我是上边那个还是下边那个?”
“大概......一个意思嘛。”
“那你看我像哪个?”
“就是看不出来才问你啊。”
“我都行。”莫斐说,“但现在......大部分时间......百分之九十的情况......是......下面。”
时微露出了然的表情:“你这新发型,很显年轻。”
“是,那谁也这么说。”
“男朋友?他也在临海吗?”
“最近不在,我跟他吵架才去剃的头发,结果他说最爱的就是这款,本来要气他的,倒是给我自己剃生气了。”
时微笑了笑:“身体发肤,不是用来气人的道具。”
“你别跟我讲道理,”莫斐说,“咱们有代沟,讲不通。”
“你不就比我小三岁吗,说得自己多嫩一样。”
莫斐转着手里的签字笔,忽然好奇地问:“你男朋友呢?在临海吗?”
时微被他问住了。她听到“男朋友”这个词的瞬间,当然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卞睿安。
可是......他俩这关系......他俩这关系......
也没说明白过......
不过从事实层面讲......叫他一句男朋友,应该不会怪自己碰瓷吧。
“不在临海。”时微说。
“什么样的人啊?”
“好人。”
莫斐“扑哧”一声笑出来:“姐姐,这词儿听起来,你可没有多么爱他。”
“你不懂。”时微看着莫斐摇头,“我要是在他的位置上,早报复社会了。”
“敢情是个倒霉蛋啊。”
时微打心底里觉得莫斐没说错,但这个词难听,她不想放到卞睿安头上:“只是坎坷一点罢了。”又补充道,“以后都会好的。”
莫斐的手一直在唐宜年的办公桌上摸来摸去,不是转笔,就是玩儿回形针,不是玩儿回形针,就是搓橡皮,现在他随手抽了一张a4纸,正用铅笔在纸上画老虎,老虎眼睛画到一半,他扭头问时微:“他对你跟老唐签约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
“不怕你以后做大做强,就把他踹了?”
“不担心。”
莫斐搓搓手指,又扣扣掌心:“自信的男人少见啊。”
“是稳固的关系难求。”
莫斐听了这话,低声笑了两声,就认认真真继续画老虎了。
时微在唐宜年工作室待到了晚上七点半,走的时候莫斐想蹭车,时微本来一口答应,然而却在停车场门口变卦了
——因为她接到了齐春蕾的电话。
“小斐,我送不了你了。”时微挂断电话说。
“怎么?那位稳固的男人回临海了?”莫斐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我不害羞的,带我去看看呗。”
“不是他,我有别的事要忙。”时微回答。
“不会还有其他人想挖你吧?今天合约都签了,你再跑是要赔钱的。”
“你想什么呢?”时微抬脚往停车的地方走。
莫斐脚跟脚地追了上去:“到底什么事儿啊?难得看你慌慌张张。要我帮忙吗?”
时微在她小宝马面前停下脚步:“我没有慌慌张张,也不需要你帮忙。”拉开车门对莫斐笑了一下,“我先走了,星期六录音见,你的舌钉挺性感的,拜拜。”
第59章
时微上车后, 就立刻回拨了齐春蕾的电话:“我现在方便了,你说吧。”
“我家回不去了,里面有人。”齐春蕾说, “你不是能耐吗?给我找个住处。”
“有人跟着你吗?”
“暂时, 应该是没有。”
“你在哪里?”
“临海外国语旁边那家麦当劳。”
时微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跑学校去了。”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你等我吧,半个小时。”
时微把车停在了某商场地下车库, 然后去那种一看就很不正规的车行租了辆黑色别克,只需押金不要证件。
她不敢把齐春蕾往自己家里带, 万一有人跟着,她以后不就成活靶子了。思前想后,时微试探着给段嘉木打了个电话:“你家有闲置的房子吗?”
“有啊,”段嘉木一边跟安妮打闹,一边问, “你和卞睿安吵架了?要离家出走?”
“不是, 遇到点麻烦, 我以后跟你解释。”时微遇上红灯,小心翼翼地踩了刹车,松开手掌才发现, 方向盘上都是汗,“把地址发给我吧, 我来拿钥匙。”
“输密码就行。”段嘉木说, “地址和密码都发你微信了,就是房子有点偏,屋里估计也没打扫,你将就将就。”
“多谢你。”
“咱们之间谈什么谢啊。”段嘉木顿了顿, 又问,“今天这事儿卞睿安知道吗?”
“......不知道。”时微迟疑道, “怎么了?”
段嘉木那边安静片刻,就听他笑了两声,说:“没怎么,独享你的秘密,我挺自豪的。但你别误会,就是朋友之间的那种自豪。”
时微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认真说了句:“谢谢。”
“还需要我帮别的忙吗?房子到位了,人也可以到位。”
“人就不用了。”时微继续往前行驶,“过阵子我请你吃饭,带安妮一起来。”
“好啊,安妮一定会说,她要吃贵的。”
“行,那就找个最贵的。”
跟卞睿安说到一半,齐春蕾的电话又打来了:“我不在麦当劳了,我总觉得有人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