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见状,也随之对薛砚怀笑道:
“原来,这位也是你温家的妹妹,怎么,你们没有见过面?”
温晚在一旁解释着,笑道:
“我自小在通州外祖家长大,刚从通州回京都不久,前几日,又被父亲遣去了城外的庄子里,故而,不认得薛公子。”
薛砚怀关切地问道:
“听伯父说,妹妹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在城外静养,不知如今好些了没有?”
温晚一愣,父亲说她有病?随即想到,恐怕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托辞吧,她去庄子里反省的原委,是父亲这个堂堂的三品官,竟要送嫡女去做妾室,说出去,还不丢死人?
想到此,她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说道:
“嗯,或许是水土不适,已经好多了,多谢薛公子挂怀!”
薛砚怀点点头,又笑道:
“温大妹妹来得巧了,贵府二妹妹正和我家中的两个妹子在此做客,待大妹妹去换了衣裳,我这就去通知二妹妹和舍妹,如何?”
温晚被他一通妹妹的绕迷糊了,什么呀,初次见面就叫别人妹妹,京都的人是这样随便称呼人么?
待捋清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温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杨柯见如此情形,便拉住李孺,向薛砚怀说道:
“薛兄,今日,你好好招待温大姑娘,大昭寺那边,我和李兄去就好。”
薛砚怀向二人抱拳说道:
“有劳了,还请代我与宏恩大师见礼,说声抱歉,下次若有机会,再向大师讨教。”
杨柯道:
“知道了,你忙去吧。”
说完,用力拉着眼光就没从温晚身上移开过的李孺,转身往回走。
留下李孺一路上无奈的只言片语:
“欸,欸,欸,杨兄,你自己走就走,何必拉着我,我还没……”
“你小子还想作甚?”
“我没想,我就是,就是,跟温大姑娘告辞一声再走……”
“你刚刚还催着咱们快些去大昭寺,怎的现下还有工夫在此客气磨蹭,快走吧!”
眼看着二人推拉着的身影逐渐在阴暗的甬道中远去,薛砚怀轻咳两声:
“温大妹妹请见谅,我这两个好友,只是,只是爱说笑而已。”
温晚看了一眼李孺被杨柯拉走,依依不舍的背影,淡然笑道:
“无妨,薛公子的两个朋友,很有趣。”
她长得好看,许多人都喜欢看她,温晚一直是知道的。她在通州时,只要是官宦家的女儿游会之类的,她必然是人群中的焦点,久而久之,其他的官家小姐都不愿意邀请她,她也无所谓,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些打着游园、赏花的幌子,实则相看男子的聚会,又没见着什么俊俏公子,有什么意思?
只有苏心愉不嫌弃她长得好看,愿意与她厮混。
不过她这个好友也会偶尔评论她的长相,说她没有长成一张当正室的端庄脸,就她这妩媚面容,若是当小妾,估计抢十个夫君毁十门婚是不在话下的。
谁知,竟被她那个大嘴巴说中了,可是,她温晚才不会去做什么小妾,等她给温晴这个臭丫头使些绊子,挫挫她的锐气,就回家找父亲要求把自己的庚帖拿回来!
他们走出了甬道,薛砚怀领着她来到一个小院,这里终于看见了几个来往的婢女,薛砚怀上前拦住了其中一个,似乎是吩咐了一番,那婢女便向温晚行了个礼:
“温姑娘,请随奴婢过来。”
薛砚怀笑道:
“温大妹妹去吧,我就在此等你。”
温晚颔首,随那婢女进入一间厢房,婢女为她打了些水梳洗,又寻来了一身衣裳给她,说道:
“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唤一声就好。”
温晚道:
“好,多谢这位姐姐。”
温晚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又擦了一把脸,才将身上的脏裙子脱了下来,换上婢女给她的一身鹅黄的百叠裙。
刚刚换好,温晚行至门后准备开门时,听见墙外传来了几个声音:
“哥哥,你把我的鞠杖送来了么?”
还有一个熟悉的娇柔声音:
“见过薛大哥哥。”
是温晴没错,这声哥哥唤得婉转羞涩,温晚瞬间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温二妹妹好!”
薛砚怀回应了一句,又换了故作调皮的语气说道:
“什么鞠杖?我不知道。”
“哎呀,哥哥,你定是给我送过来了,要不然你来此作甚?”
这个应该就是薛砚怀的妹妹,真是物以类聚,声音一个比一个娇柔,温晚轻轻咳了两声,试图去模仿发出这样的一个哼哼声,却是徒劳,算了,干嘛学她们?
她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深吸了两口气,推门出去。
不远处的几个身着鲜艳颜色纱裙的妙龄女子背对着自己,正围着白衣公子哥说说笑笑。
“晴姐姐,你知道我哥哥专程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
“妹妹不得无礼,晴妹妹,别理她!”
“哈哈,晴姐姐脸红了!哥哥,你快看呀!”
“喂,哥哥,你在看哪儿?”
薛砚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从厢房中盈盈迈步出来的女子吸引过去,这身黄衫,衬得她雪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擦去了脸上的灰土,露出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孔,配上她毫无赘饰的慵懒发髻,更显出少女原始的不加修饰的美,如同盛放的芙蕖,美得极具攻击性。
几个女子也循着薛砚怀的目光看了过去,相比薛家姐妹的惊艳中带着诧异的神色,温晴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这个女子,怎的如此像她的姐姐?
不对,她,不是应该关在自家庄子里,读《女诫》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还是,在做梦?
薛砚怀很自然地迎了过去,领着她过来,一一为她介绍:
“晚晚,这是我的大妹妹薛荞,这是我的二妹妹薛芙,还有这位,是我的表妹,淮安侯的孙女夏以安。荞荞,芙儿,以安,这是温伯父家的长女,温晚。”
温晚微微蹙眉,这人怎么回事,刚才一见面就叫自己妹妹,她不过换身衣裳的时间,此刻又叫起什么晚晚来了,叫得如此亲热?经过她同意了么?
顿时,她对这位薛大公子的印象打了不少折扣,她着实不喜欢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热情的男子。
不过,看着温晴惊诧中带着微恼的表情,温晚心中窃喜,给她添了堵,她这一趟就算没有白来。
她微微一笑,向薛家姐妹和夏以安欠身说道:
“两位薛姑娘好,夏姑娘好!”
几人朝她回礼之后,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温晴,温晴这才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跟她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她那个令人讨厌的姐姐。
虽然真的讨厌她,但并不妨碍温晴弯着唇角,带着惊喜地柔声说道: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晚淡淡地扫过她目光中旁人难以觉察的厌恶,装作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薛砚怀,说道:
“晴儿,我一个人本想在庄子附近走一走,却不料迷了路,幸好遇上了薛公子。他告诉我你在这园子里,便带了我过来。”
温晴内心一阵无语,扯个谎也说得像样一些好不好?她还不知道自家庄子离这多远吗?
什么迷路?这个园子自己特意寻都寻不到,怎的她迷个路就到了?
又看了一眼薛砚怀,他的两只眼睛自从她温晚出来后,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怪不得刚才唤她“温二妹妹”,加了个“二”字,原来,是“偶遇”了这位大妹妹!
不对,他刚刚不是这么叫的,他叫她“晚晚”?!
他们初次见面,就叫得如此亲热了?
温晴藏在袖中的手不禁攥紧,看着自己绝美的姐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威胁感油然而生。
别说是薛砚怀,就连其他几个女子,此刻也被温晚吸引了目光,她们在京都也算是见了世面的,可是,这个温家大姑娘的容貌真是天仙一般,让人很难挪开眼,哪怕她们是女子,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只不过,薛荞向来是稳重的性格,平日里话也少,故而只是淡笑着看着这位生面孔。夏以安身为侯府嫡女,向来眼光高于顶,原本也瞧不上温家,只是打了个招呼,打量了她几眼,便往一旁吩咐下人去了。
薛芙此刻已经拉起了温晚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肌肤细滑,真是天生丽质。她年纪最小,在薛家是最受宠的老幺,没有别的雌竞的意识,只觉得能认识又能摸一摸这位仙女姐姐,真是人生之幸。
“晚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温晚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的双手中抽出,略微有些尴尬地笑道:
“薛姑娘过奖了,我,我没有你说得这样好。”
他们京都的人,不,他们薛家人,真的很自来熟,让她有些不适应。
第13章 黑屋
天气微晴,园子里的马球场因前几日的雨水湿润了些,今日的阳光一照,把表面的浮水晒干了,正是打马球的好时机。
薛家几个姑娘一早就约好了,过来这里玩几局,正巧温晚过来,薛芙就拉着她一起去看看,几个人沿着一侧的树荫向马球场走去。
一路上,薛砚怀走在温晚的身侧,很是热心地为她介绍着:
“淮安侯是我父亲的舅父,幼年时,我家祖母总带我们兄妹几人去侯府串门,这园子,我时常来,晚晚,你也莫要拘束了。”
温晚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道:
“薛公子客气了。”
薛芙在另一侧挽着温晚的手臂,俏生生地问道:
“晚姐姐,你会打马球么?今日天气好,一点儿都不晒,咱们待会一起去玩一玩吧。”
温晚摇了摇头:
“我不会。”
她虽然跟着舅舅和几个表兄学了骑马,但是,打马球是京都贵族们盛行的游戏,通州那个偏远之处,并不盛行。
“那正好,我哥哥的技术在全京都算是数一数二,让他教你,你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学会的。”
薛芙说着,转过头,隔着温晚,拍了拍薛砚怀:
“是吧,哥哥。”
薛砚怀笑道:
“数一数二不敢说,但教一教晚晚,应该是可以的。”
温晚看着一脸期待的薛砚怀,淡笑道:
“算了吧,我,就不学了。”
她有些无奈,不知为什么,她对眼前这个十分生疏之人的热情有些抗拒,他说话时的亲昵的语气和直白的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好像没有必要如此熟稔。
而且,他已经在和温晴议亲,不是应该趁此机会好好与她相处么?老挨着自己做什么?
她来这里只是想看到温晴不能玩得尽兴的懊恼模样,毕竟她这个妹妹的开心是建立在自己这个长姐被送去做小妾的倒霉之上的,却一点儿都不想和温晴抢这个未婚夫。
“晚姐姐,你刚来不知道,”薛芙依旧用她娇柔的嗓音歪着脑袋说道,“京都的官眷小姐们,最喜欢打马球,你若是不会,她们就不乐意邀你一起玩了。我去年刚从江南过来时,也是不会,后来是哥哥教我,现在,我能骑在马上击中球了。”
这姑娘实在是热情,不仅一直挽着温晚的手臂,说话时,还总是刻意地贴近她,让她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却又不好直接推开她。她自小没有姐妹一同长大,只有个密友苏心愉,也不会如此近距离接触,实在有些不适应。
温晚想了想,说道:
“那,我先看你们玩。”
“也好,晚晚,”薛砚怀道,“我们先打一场给你看看,找些感觉,学起来就快了。”
温晚应了一声好,巴不得这两个粘人精赶紧离她远一些。
他们三人先行到了马球场,薛芙向走在后面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晴姐姐,你们快过来呀!”
温晴一路上盯着前方围着温晚说说笑笑的两兄妹,脸色发黑,她想着自从那日薛砚怀上门,两人初见后,他们也见过几次面,可是每一次,薛砚怀都是对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她以为这是他的君子之风,他们二人还未到正是订亲的地步,自然只是普通的见面寒暄。
可是,今日,薛砚怀初次见温晚,就表现得如同知己发小一般,而且,她知道今日他是与李家、杨家的公子约好一起去大昭寺找宏恩大师,她也没有准备今日会在此见到他,所以没有刻意装扮。
谁知,他竟然为了温晚推了原本的约,要知道,宏恩大师是京都最富盛名的得道高僧,每日都有许多达官贵人相邀谈论佛法,而且,那些书生文人皆以与其论过佛理为荣,可是,薛砚怀,竟然说不去就不去。
凭什么?
她看了一眼站在树荫下的温晚,一阵嫌恶,除了那张会勾引人的脸,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晴姐姐,”
薛芙的声音打断了温晴的思绪,她回过神,看着不远处向她挥手的娇俏小姑娘,恢复了笑意:
“来了。”
“我和两个姐姐一组,晴姐姐,你和我哥哥一组吧。”
薛芙拉过了薛荞和夏以安的手臂,将温晴让到了薛砚怀身边。薛砚怀看了一眼微微低着头有些羞涩的温晴,说道:
“你们三个,我们两个,这不公平。”
“哥哥,你一个人打我们三个都绰绰有余,如今,又给你加了个晴姐姐,你还想怎样?”
“好好好,”薛砚怀带着宠溺地刮过薛芙的鼻尖,笑道,“依你。”
这时,小厮将几人的鞠杖送了过来,薛芙、薛荞和夏以安都各自取了,去往不远处的马棚牵马。
温晴站得远一些,她原本等着薛砚怀取鞠杖的时候顺便帮她拿一下,谁知,他只拿了自己的,便跑向了场边的大榕树,温晴一声“薛大哥哥”才开了声口,就见那个挺拔的身影飞到了树荫下。
“晚晚,你先在此看着,待会,我再教你。”
见薛砚怀特地跑了过来,温晚点了点头。
说完,他又招手唤来一个小厮,为她搬一个干净的椅子过来,再让婢女给她送些茶水和糕点。
温晚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扫过不远处拉着老长脸的温晴,道:
“薛公子快去吧,别让她们等得急了。”
温晴“哼”了一声,抢过小厮手里剩下的鞠杖,向马棚走去。
薛芙三人已经牵了马,晃悠悠地向她走来,她看了看从大榕树下走过来的薛砚怀,向走近的温晴笑道: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我哥哥,最好了,他这是爱屋及乌,连对晚姐姐也照顾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