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了,越吃越困。”
花祝年换了把快刀,刀身上映着冷冷月光。
她走到看场子的人面前,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利落地滚落下来。
那把快刀从她手中离开后,就在地牢里的女人之间流转着,每个人都上去砍了一个。
之前让那些女人用钝刀砍人,除了泄愤和折磨人之外,也是在做一个漫长的铺垫。
她担心直接让她们手起刀落地杀人,对方会有心理障碍。
只有用钝刀经历了千百次地砍伐后,才能锻炼出杀伐果断的心性。
早些年在花家的时候,她看兵书上都是这样训练人的。
可惜,一直都没机会尝试。
囡吉始终都不敢动手,她看着道观里的人砍得差不多了,就走到花祝年面前劝说道:“夫人,这里的经营者,固然罪大恶极,可已经尽数解决了。至于那些男人,就放了吧。”
花祝年不只绑了看场子的女人,还把所有招妓的男人也绑了。
白天用钝刀砍得太慢,以至于到现在一个男人都没杀。
尽管他们怕得要死,可仍旧抱有着一丝幻想,甚至有暗暗贿赂囡吉的人。
可囡吉并未被贿赂,她来求情,单纯是怕惹上麻烦。
坏了人家的场子,砍杀几个看场子的,老爷是可以摆平的。
可是,这些男人里,有不能得罪的人。
囡吉继续求情道:“他们只是招妓而已,罪不至死的。”
花祝年轻笑道:“当然罪不至死了。在这个世道现有的法度下,他们是永远不用死的。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
金身罗汉对衡羿问道:“你觉得,她会留下那些男人吗?”
衡羿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问题。
她不会。
她内心的规则,和世俗的规则,总是相悖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救贺平安那些人,大老远地来到这里,去求她最讨厌的人。
这个世道越捧着的人,她就越是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世道越不容的人,她就越是要送他封神。
这个犟种,从来都是如此。
囡吉眼看着那些女人,已经开始去杀男人了。
她忽地跪了下来:“再杀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不会。我们不杀,才会死。把他们都杀了,就没有人来追查了。”
囡吉哭得特别无奈,她觉得夫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若是旁的男人,杀了也就杀了。可是,这里面——”
花祝年不解道:“这里面怎么了?有你家的亲戚?”
囡吉痛哭着摇头:“我这样卑微,怎么会和这里的人扯上关系呢?”
“既然没亲戚,你还哭什么?你别担心,这里的人都是我杀的,全都记到我的头上。”
囡吉无奈至极,只能和盘托出:“可是,这里面,有太子!若是杀了他,皇上肯定会追查的。”
花祝年顿时兴奋起来,人都不怎么困了。
“哪个是太子?我去抽他两巴掌。他大爷的,他家老子怎么管的这天下?不扒了他的皮就是好的!”
囡吉吓得顿时瘫倒在地上。
小枣树精觉得花祝年真是狂得没边儿。
哪儿来这么大的脾气啊?
他看着身旁的衡羿,一个劲儿地纳闷儿道:“你是跟你小媳妇儿,表露身份了吗?她现在是在人间,一个山野村妇,要抽当朝太子两巴掌!”
金身罗汉想起她烧死自己那些佛弟子的场景。
忽地淡然笑道:“别说太子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挨她两巴掌。她是那种,如来佛祖你坐下,我跟你唠唠心里话的小老太。”
小枣树精不解道:“所以,衡羿仙君,你到底有没有亮明身份啊?她是不是仗着你,才这么敢的啊?”
不等衡羿回答,金身罗汉就忍不住调侃道:“他亮什么身份?他现在哪里还敢亮身份。他的小妻子,若是知道他早就封神了,还待在天上三十年不告诉她,人间又被治理得这么乱,他在天上高高在上地不闻不问,那就不只是扇巴掌的事了,杀上九重天都有可能。”
小枣树精八卦道:“那你准备就这么瞒着?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吧!等你小媳妇儿死后,你不是要去接她么?到那时候,你也不跟她说实话?”
“就让她糊里糊涂地去投胎,还是你准备给她安排个神职啊?可你若是给她安排职位了,那她总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肯定会发脾气!她在人间就这么蛮横暴躁,等到了天上那还不得揍死你。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啊?我光是想想就为你们发愁。”
第070章 她有她的守护神
不光小枣树精发愁, 衡羿也时常为这个感到头疼。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她。
如果她能听话一点就好了,他就能随便糊弄糊弄她,然后送她去投胎。
跟这一世做个了断,他再也不用想起她。
她彻底沦为过往的一粒尘埃, 无法在他的心里面兴风作浪。
可她偏偏, 是从不听话的。
倘若她真的沦为孤魂野鬼, 神魔都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
他到底是捞她, 还是不捞她呢?
况且,说捞不捞的都还太早,到时候她跟不跟他都未必。
她成了孤魂野鬼,迟早有一天, 会知道他究竟是谁。
那时,她又该怎样看待跟他的关系呢?
衡羿根本想象不出来,一个犟种到时候会怎么做。
因此,他总想着, 能多留她一段时间。
他并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她,又该如何处理跟她之间的关系。
唉。
金身罗汉看他这发愁的样子, 随口谈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 像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 我随手就用缚魔索捆地狱去了。”
衡羿还来不及回答, 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太子到底还是被出卖了。
他在朝中是太子,在道观中是太子,在王公贵族中是太子, 可在花祝年面前, 就是个挨抽的。
跟大街上那些挨抽的恶霸,没什么不同。
并且, 太子还是被身边人出卖的。
出卖他的人,是曾经去宋礼遇那里,喝过喜酒的一位纨绔子弟。
“他、他就是太子!要杀先杀他。”
说完又跟花祝年套近乎道:“宋夫人,我跟我爹前不久,才去宋家喝过喜酒。我爹跟宋大人,交情颇深。”
花祝年顾不着理他,径直走到太子那里。
还来不及说话,太子主动说道:“我回去后,一定上表父皇,让他多关注民生,眼睛多往下看。不折腾百姓,不乱加赋税。取缔全国所有的妓院,把开妓院的都抓进去。”
太子也没想到,出来招个妓,还能遇到这种残忍至极的事。
他可是前呼后拥的太子啊!
怎么能死在一个暴躁小老太手上呢?
太子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平日里就经常揣摩帝王心思,如今揣摩一个小老太的心思,倒也不是难事。
若非是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残忍至此。
花祝年苍老的手,摸着对方的后颈:“你们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就是不干人事儿啊?”
太子谦卑至极地周旋道:“这次,这次您放我回去,回去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花祝年忽地沉默了。
太子以为她是犹豫了,连忙抓住机会说道:“夫人,您也有儿子吧。可怜天下父母心,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呢?我会改的。”
他确实觉得,招妓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算他勾结朝臣,父皇都会原谅他,睡几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小老太,他这辈子都不会低这个头。
真是没遇见过这样的。
回去后,都会整宿整宿做噩梦的那种。
他此生都不想再看见小老太了。
花祝年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就上了战场。
家里没什么钱,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受苦,她也没能给他们娶房媳妇儿。
她的儿子在战场上受罪的时候,皇帝老儿的儿子在女人堆儿里声色犬马。
花祝年缓缓地扬起了刀。
太子忽地慌了神,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揣摩别人的心思,一向很准。
这次,怎么可能失误?
在朝中整顿吏治,让百姓休养生息,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为什么还是要砍他的头?
她是不是疯了?
花祝年没有疯。
她的确很想过几天太平的日子。
可是,她从未把希望放在这群骄奢淫逸的人身上。
她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能被一个毛头小子,随便讲几句忧国忧民的话给哄了。
那不是白活了吗?
太子痛哭道:“我不想,不想人头落地。我是太子,是天潢贵胄!”
花祝年安慰道:“我不会让你人头落地的,放心吧。”
太子仰起头看着她:“真的吗?”
花祝年缓缓地放下刀:“当然啦。我从来,不骗人。”
下一秒,太子的头就飞了出去,落在了那颗枣树上,果然没有落地。
吓得小枣树精一激灵:“天杀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花祝年砍别人的头,都是从上往下。
唯独砍太子的,是从下往上,猛地削了过去。
今晚,院落中被绑的那些人,无一生还。
包括那个跟花祝年套近乎的贵公子。
呵,跟宋礼遇掺和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花祝年让每个女人,下山之前,都至少带个人头。
准备挂在山间的树上。
大红人头高高挂,一眼望过去,漫山遍野的人头,这样看着才安逸。
小枣树精跟衡羿小声逼逼道:“残暴,她实在是太残暴了!当初若是没发现那个地牢,如今也不会有这场杀戮。”
对于小枣树精来说,他也并非是不同情那些地牢里的女人。
只不过,他当妖精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小老太。
无论是妖精还是恶人,吃人杀人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可是,这个小老太,好像没有欲望一样。
无情地接近于道。
这是很可怕的。
因为无情无欲,所以没有软肋,让人无从突破,无所贿赂。
她手里的刀,砍得卷刃了,都没想过停留分毫。
衡羿始终是那样冷静地看着他的小信徒。
他看她受难,也看她杀人。
无论她做什么,他好像都爱看,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审判她的人。
就连一直等着接花祝年,去地狱受罚的金身罗汉,也不免感叹道:“对于一个山野村妇来说,她杀的人是有些多。可对于社稷主,天下王来说,还是杀少了。”
小枣树精不服气道:“她又不是皇帝,怎么会是社稷主,天下王?”
金身罗汉反问道:“谁说只有帝王才是社稷主,天下王?依我看,能配得上这几个字的帝王,都是世间少有。”
小枣树精没有读过多少书,他涉世并不算深,要不然也不会几百年才修成一个小孩子模样:“那怎么样,才算是社稷主,天下王?总不能连帝王都不配的称号,给到一个满手鲜血的暴躁小老太身上!”
衡羿想起书里的话,看着小信徒颤巍巍的身影,不禁说道:“受国之垢,是谓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不是坐在皇位上,整日里折腾百姓,就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那不过是在仗势欺人而已。
世人皆迷信于帝王的权威,殊不知对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正是自己交付出去的。
一个昏庸的帝王,就算吹得再光鲜,也不过是联合士族大肆敛财的工具。
真正的社稷主,天下王,刀尖会向内,剥离腐烂的血肉。
不惜一切代价。
金身罗汉回头看了小枣树精一眼:“你这还整日修道呢?这是你们道家书里讲的,都不知道。”
衡羿轻笑道:“别难为他了,他只修术,不修道。”
有术无道,即便修成人形,也会被天雷重新打回去。
否则,容易成祸患。
女人们拎着人头下山的时候,花祝年又喊住她们,让大家等一会儿。
她提着刀,就朝着小枣树精走了过来。
小枣树精摇曳着叶子:“啊啊啊,你补药过来啊!我就是个树精,挪也挪不了坑,又不能干预人间因果,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还不想死啊。”
花祝年提着刀,库库地砍了些枣树的枝干下来。
又劈成一小段一小段的。
她将那些枣木块分发下去:“书上说,雷击枣木,有天罡正气,能驱除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