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听,心口更痛了。人家楚国公府缺这点银子么?
“爹你也觉着香是不?”
“……”
不过是用自己俸禄和祖上银子买来的东西,自然是香的。
这位大人用筷子一夹,再歪头一品:酸甜的?
“好……”
“爹,我就说好吃吧,该我了。”
“该罚你回家抄书去!”
……
大街上,有数不清的车轱辘声,以及小贩的叫卖声。
这道蜜汁山药入了多少人的口,梅花坞不清楚。
萧鸣笙对于这道菜,其实也没多大信心。哄一哄阿草,是能的。
她臣服于老祖宗的智慧,却忘了某些菜式的历史于人类文明的长河来说,实在是短暂。
山药制能甜品,也不止能用番茄酱。
萧鸣笙还用了另外的法子再做了两道。
一道是用了家里现成的苹果。苹果切块,与山药一起上锅煨熟,加入杂糖,收汁,缀上葡萄干和山楂丁。
另一道则是简单得多,就是用桂花来调酱汁,没有多余的佐料。
这两道摆上桌,就连是阿草这样随性的人,也犯起了难。
“郡主,都有它的好,我爱吃着道酸甜的,可也爱这个带桂花的——”
毕竟,一团烂糊的桂花糕,可是萧家人挥之不去的黑料理。
“既然是选不出来,便保留三道吧。”
如果在市集里反响好,难保其他人不会模仿。可以先抢占市场,攒下口碑和老客。
萧鸣笙打定主意,便去沐浴。
这咳疾一起,卢妈妈就按着不让她洗澡。可已经好些天过去了,总不能她病一直不好,便一直不洗澡吧?今日再做了几道菜,更觉身上油乎乎的。
好不容易说服卢妈妈用艾草、生姜煮水,她便在浴房里奋战。
不曾想,没到下值时辰,崔明端又策马而来。
萧家门前那一节台阶,如往常一般破旧,似乎还掉了两块碎砖。
照殿红在墙头迎风招展,崔明端不自觉抿了笑。
而等他行礼入内,却撞见了人正在廊下晒着三千青丝。
他自觉脚底有一股火,莫名的,不知来处,不知所起,但如暗夜里的篝火一般,熊熊燃烧着。
“臣——”嗓子忽然发哑。
“大人不必客气。”
萧鸣笙赶忙是将头发拢了拢,再背过身去。这点,不用别人教,她也知披头散发,是不合礼仪的。
崔明端也不曾料想她会在此时沐浴。只是,她多病,适宜沐浴么?
这些,同医者打听,似乎也不甚妥当。
今夜,回去再多看看几册医术罢。
“巡防衙役来报,说是梅花坞来了生人,为保郡主安危,府尹齐大人令臣过来一趟。”
这点,崔明端没说谎。一炷香前,齐大人在衙署里,甚是客气。“崔大人,此事,还得您亲自走一趟。你说,都是国公侯爷家,最次都是礼部尚书。双方真要是起了冲突,巡视的衙役,也不敢出手啊……”
如此,崔明端这一趟,也算秉公出行。
“咳……道长来过。”萧鸣笙还以为只是为了道长。“不过,道长又回去了。”
她指了指茂密的林木。
这消息,崔明端在出城的时候已经听阿藤说过。父亲进城了,不过又出城了,往梅花坞的方向来。此时此刻,父亲回了密林,也在情理中。
眼下已过了大雪的节气,城外自是比内城要冷一些,更何况是山林。只是,这些年,不管是母亲送去的东西,还是自己去送的,父亲都不收。
他为人子,便是想尽尽孝心,也无处可使。
眼前人,也是叫人操心。
崔明端站着觉着烫脚,坐下更是如坐针毡。
萧鸣笙不知崔大人这般折磨,还在寻些话说,“对了,今日跟着道长来的,还有几位郎君……”
“是,陵安府已经听说了。”
所以,他人才在这里。也不知为何,崔明端按下不表。
萧鸣笙只觉着陵安府手眼通天,消息传得这样快。果真如道长所说,这身份能约束她许多,也能有诸多常人不能有的方便。
陵安府,只是京城的治安官,难不成还能限制她行商?
想通了,她也和这位陵安府二把手通个气,“今日,家里做了一道点心,三位郎君尝过,又取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觉着身后的日头更灼热了。
“我想,行商纳税,是商人应尽之责……”
“郡主要行商?”
某人突然轻叹,饱含幽怨之意。
萧鸣笙便也转过身来,撩拨人心的暖风将青丝卷了又卷。“小女得圣上眷顾,一人之身便得万千赏赐……”
已经得了皇家赏赐,何故还要去行商?
不消说,崔明端大抵也懂。吉安府、户部和内侍省是否有所勾连,暂未查清。
“臣记得,郡主的封赏里,似乎没有京城的铺子……”
“是……”
萧鸣笙也看过了家里资产,她有铺子,不过是在吉安府。唉,萧家又没人在吉安府,这些铺子收益如何,他们全然不知,只有一本冷冰冰的的账本,也不知其中真假。
“正是因为没有铺子,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回,跟着道长回来的几位郎君,性情随和,又是男儿身,能在市集行走,或是他们——”
这话没完,崔明端又是一叹。他也晓得萧家没有铺子,所以上回才赠了个铺子。
怎奈她不肯收下。而今,真要行商,也不仰赖自己。
唉……
“想来,他们已经禀过了身份……”
崔明端一手背在身后,已经收握成拳,似乎是有所不平,但是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京城里水深,有些事,他还是得叮嘱一二。
“既是道长选来的人,想来是有过人之处的。”某位不谙世事的郡主如是道。
崔明端不好议论旁人不足,“道长可能没告知郡主,这几人性情随和,家里却是最清正不过,或许也不许儿郎亲自行商……”
“小女晓得。商贾为末,不过也是冬日漫长,打发时间罢了。多谢大人告知。”
“……”
崔明端真真是有话也道不尽,心头的郁气也散不出。
她要行商,自己也不是没法子。何故借了那几人的势?
这话,直到告辞,他也无法说出,照旧是叮嘱一些养身的法子,便告辞了。
萧鸣笙瞧着他的背影,似是有些落寞,也不知怎么,又想起道长那几句“六郎”,下意识脱口而出:
“六郎留步。”
第053章 食摊计划
慌忙见客, 她险些忘了家里还有点心,忘了请他吃一吃。
嬷嬷也不知去哪儿了,往日见了崔大人,是最热切不过。
等崔明端再度坐回, 对着眼前两道色香俱全的山药点心, 也有些下不来筷。
“今日道长吃的是酸甜口的, 用了……玉茄酱。这两道, 是午后才制的, 请大人品鉴一二。”
“唉……”他是何德何能?她还缠绵病榻, 自己怎能一再厚颜?
崔明端又是未语先叹,萧鸣笙顿觉不妙, “这……早上我已经问过道长了, 说是可以行商的……圣上忧心万民……”
后头的话, 她想了想, 道长和她所想,都是无赖之法, 不好对这位根正苗红的天子伴读言明。
崔明端下筷,夹了一段山药,还没入口, 便将她的话接下去, “京城铺子林立,细究起来, 有八.九成乃世家所有。若是律法不让郡主行商……”
“那这些铺子, 就会收归朝廷……呀, 这可真是一笔大财。”
萧鸣笙眼神发亮。道长原是这么打算的。好长远的目光, 不愧是风靡一时的崔家三爷。
“所以,郡主有什么点子, 自去做便是。那些御史要参奏,也会被内阁压下。”即便真到了金銮殿,真要辩起来,崔家也有能用的御史。
不过,这些,崔明端没说。
萧鸣笙也散了心结,对着那两盘山药也起了胃口——洗头洗澡,是很消耗能量的。只是走到桌子前,才忽然想起自己披散的头发。
本该是垂首用饭的人,倏然抬头,迎面便瞧见了佳人明眸皓睐,灿若星辰。
她后知后觉,像是深山来不及躲藏的精灵一般,在灌木丛旁,犹抱琵琶半遮面。
偏又不那么怕人,尚且与他直视。
到底还是崔大人落了下风,低下头去,对着那一节沾着糖衣的山药,数次欲言又止,“前些年……”
可惜,萧鸣笙等了等,也没等到他说的后续。
她不能完全猜到崔明端想说什么,也无法替原身应答些什么。
今下,她所做的,为自己,也为目前还活着的萧家人。
*
食摊的计划,进行的不太顺利,不过,也算是顺利。
袁志进城去,一打听,市集没什么公子爷摆摊。
昨儿那些东西全部卖出去了,不过全部卖给了熟人。今日再卖,或是能再卖出去。但是,长此以往,只怕不能。
阿草咕哝道:“他们三个人,还没桂贤嫂嫂一人聪明呢……”
袁志听了不着痕迹笑了笑。桂贤嫂嫂一人就能在京城里支起一个花生汤的摊子。近日,已经同寻常的摊子一样,多卖些包子馕饼了。
谁知,萧鸣笙反而是替那三位说了句公道话,“当然了,因为桂贤嫂嫂是要赚钱养女儿的,他们不过是跟着道长来玩一玩。”
“玩?”阿草更不解了,又愤愤不平,“郡主这么辛苦做出来的东西,他们就拿去玩?哼,要不,我们不用他们了。郡主,我和大哥也可以在城里摆摊。”
“原是可以……可我们不是住在梅花坞么?每天要去城里,要走好长一段路……”
“那让市集走过来,行么?”阿草又道。
卢妈妈只是笑骂一声,说阿草是异想天开,“那内城的市集,延续几百年了,而且,又没有长脚,市集怎么走?”
萧鸣笙也不反驳,只平静看着众人,“市集没长脚,可买东西的人是长了脚的?”
见状,众人纷纷惊讶望着郡主,“可是,圣上要郡主在梅花坞养病……”
“是了,圣上体恤,特意拨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给我养病。听崔大人说,这方圆十里,都在我名下。等病好了,将梅花坞的地盘用起来,是不是就有集市了?”
这说法,袁志和阿草听了都赞好。嬷嬷虽不想郡主劳累,也没说出来。还是先养病吧。
等游手好闲三人组再来,只觉萧家众人看他们的目光热切了。
范文卓走在前头,本来走得如斗胜的雄鸡似的,这下,莫名心虚低了头,再左右去寻同伴的目光。三人齐齐给萧鸣笙请安。
“郡主……”
“不必客气,请坐吧。”
昨日他们来,因着什么事也没做,也没脸踏进萧家的院子。昨夜再得了老爹一顿教训,同样是不敢忘了规矩。
“嘿嘿……我们就不坐了,就是不知道长在吗?”
萧鸣笙指着遥遥而望的青山,“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道长在眠山清修,应该是眠山与梅花坞毗邻的缘故,道长无意路过。”
“竟是如此……”
三人好不可惜。
然而,范文卓又极快笑了起来,“道长不在,我等也不敢造次。这是蜜汁山药的所得。”
范文卓边掏荷包,边示意他们两人也赶紧的。
“哦哦哦……险些忘了……”
三个颜色、花样各异的钱袋子都放在桌面上,其中一个鼓鼓囊囊,就不像是个寻常钱袋子。
萧鸣笙故作不知,问道:“莫不是你们往里头添了许多?”
“哪呀,就是要添,也不能只添这一点?”
“就是就是,当真是我们卖出去的。”
“不过昨日运气不大好,遇上诸位世伯下值,他们匆匆给了银子,都没点一点够不够……”
闻言,阿草是瞪圆了眼。她见过卢妈妈的银子。一百两银票劈成银子,装在不同小匣子里,好像也跟这几个差不多。
真怕是自己收少了,范文卓也没再客气,将三个荷包的银子都倒在木桌上,随手一拨,“还真是教他们糊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