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不一样!和公子的不一样!”
“公子公子!这局可是二十倍!方才说的打赏可别忘了!”
宋安死死盯住赌官掌心压的花盏。
下一刻,花盏打开!一朵清雅的荼靡花抖着花瓣暴露在外。
四周短暂沉静,随后炸开了锅!
“荼靡!!!”
沈知梨不可置信,“!!!”
她咬紧唇,他们的伪装还是没躲过杨邶的眼!
还是说……相情蛊相连而作祟……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骨收紧,捏死裙摆。
谢故白!他在亮明身份?!
宋安已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继续他的赌徒身份,对赌局表示不满,并且要再比一场。
借此,他们很顺利的进入了借贷的后方路,薄帘垂落,长道阴冷,越往前走血腥味越发的浓烈。
宋安:“沈知梨,荼靡花出现了。”
这也就证明,他们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可供思考,要么今夜离开,要么困足此地。
沈知梨仍要把自己的计谋走完,真真实实看到那张脸,确定这一切,连夜找出安全的送信路线。
她依旧是那句,“隐藏好你的人。”
“回府我会与我爹说明。”
走在前端的花娘在末端的帘子前停下脚步,“二位这边请。”
沈知梨跨入帘中,昏暗的烛光照亮一串串垂挂的珍珠隔帘,隐约可见灰色的轮廓映照在洁白的珠帘上,神秘幽深的人散漫撑额坐于位中。
花娘打了个招呼,称呼他为借官,转而对他们两个道:“借贷的规矩,不可将借款带出赌坊,但可用借款赢钱,赢来的所有银两只要够还借款,余下皆可带离。”
“坊中规矩,借款需留物件,不收利息,需归本金,若规定时日内还不上,便要收走滞留物件。”
“借官回根据二位所需银两,估算滞留物件。”
“你们需要借款多少银两?”
沈知梨打量着帘上轮廓,帘轮因忽明忽暗的烛光显得不清不明,影大影小。
宋安狮子大开口,“八百八十八万两!”
这个数字有意无意,在敲击帘中之人。
然而帘中之人却无动静。
难道不是他们猜的人?
沈知梨却与宋安想得不同,她卖走鹤承渊的数字,留意过杀奴斗场与好赌之人几乎都知,更何况一个在赌坊做事的人。
无动于衷,反倒证明,心如明镜。
“谢故白。”
她直截了当,喊出他的名字。
帘中的人托腮点额的手指顿住,却并没急着说话。
花娘这时道:“借官不可言,由我代劳。”
沈知梨嗤笑一声,站在宋安身前,无惧无畏,“国师还是使得好手段,一套诱法用不腻,让我猜猜,这借贷是不是还得看缘分?”
“还是说,要瞧瞧我的欲望,我的怨念,我的冤恨足不足够?”
花娘怔住,“……姑娘,切勿乱言。”
沈知梨不闻花娘的话,继续道:“我为女子,按理说赌坊应该不挑才是。”
不是新娘就是小孩……国师要的东西!
“八百八十八万两,置换之物,是不是要为我寻位郎君?!”
花娘:“姑娘,八百八十八万两可不是比小数目……”
沈知梨:“我在问你们赌坊的坐上主子!”
花娘:“姑娘,赌坊可不能闹事。”
宋安霎时拔剑而出架在了花娘脖子上,“她没问你。”
沈知梨:“同为暗侍,凝香带我去寻你所带的银两,正正好好够我去到余江吃喝日用,却不够回程!”
“她说与国师的暗侍互不相识,我如何看来可都不像。幽水城虽仍属于大昭,可它早已脱离大昭的控制,而旁镇余江便是你下一个逐步扩张的目标,让我猜猜,这两年,你暗地里扩了几座城池!”
“杀了余老爷与他小妾的人,是你对吗?!”
“还是说,他的小妾破人家室,也是你早前安排?事成拆桥?!”
“红桃林,我思来想去都不太对,傀儡师的影场入口在红棺,出口在荒村。那日凝香无法入内场,因为她不曾走红棺处,而你……碰巧出现在了内场,以为叫我们撞破,一时半刻难以掩盖便扯了谎言,装成弱方?!”
“那叶婉呢?”
“黑衣人呢?”
“事已至此,借官还不打算吱声?”
咣当一声!瓷杯破碎,随后珠帘晃动,碎片飞射而出,速度极快断了花娘的气。
珠帘中人阴鸷轻笑,温润说道:“我的阿梨,还是那般聪明。”
花娘死后,幽谧的房中,仅剩他们三人,宋安将沈知梨护在身后,挥剑横斩珠帘。
断了线的珠子,凌乱无序砸落在地,噼里啪啦响彻的屋子里。
谢故白一袭荼靡花纹的白袍坐于位上,衣摆边沾染一圈血迹,他缓缓抬起长睫,望向她,眼底隐晦不明,“只是阿梨将我想得太坏了。”
沈知梨缩眸道:“果真是你!黑衣也是你!”
他坐直身来,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玩弄瓷杯碎片,扯起嘴角笑说:“错了,黑衣不是我。”
沈知梨:“杨邶!”
事到如今,谢故白也不再隐藏,大方承认道:“不错。”
“!!!”宋安剑指谢故白。
这样森然的谢故白与从前温润的人截然不同,他还是套着那副温文尔雅的皮囊,却令人寒毛竖起脊背发凉。
倒是叫人忘了,年纪轻轻就已征战沙场,随父出军,毫无败绩的谢小公子是个足智多谋的天才将领!
他明牌了,可这更令宋安惶恐不安,他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做呢?他没曾想,没了鹤承渊依靠的沈知梨,有单打独斗,不怕死的熊胆。
她简洁明了,直问谢故白,“你是何目的?”
谢故白浅笑反问,意味不明,“阿梨希望我是什么目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官。”
“你既能做赌徒,我又为何不能。”
道貌岸然!
沈知梨不足为惧,“八百八十八万两,我们不要了。”
谢故白也不拦,不送客,“阿梨近日手气不好,不过幸好没续堵,倒是不欠堵场什么。”
“早些回去歇息,下次,可莫要再输了。”
第127章 赌徒(3)
宋安拉着沈知梨一路走出赌场,“现在你能确认了,赶紧离开。”
沈知梨眸色晦暗,“我若走,你也必须和我走。”
街道上逃窜的人众多,背着大包小包出城,十分混乱。
谢故白出城拢军,却没走远,说明近京的城池多数已经成为了国师的囊中之物,攻城,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今日若不是她执意深入,怕是再无翻盘的机会。
事态严重,宋安沉着面容,拉着她大步流星往王府的方向去。
“你可知他为何会放你离开!因为你已经是他手中之物!”
“宋安……那你能猜准,他预判的我们究竟是走是留吗?”
宋安:“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哪怕两条路他都做了陷阱,这都不是你能留的地方!”
“……我……”
没有人能猜到谢故白的手段,国师杀向药谷……北疆军危,支开城中会构成威胁的所有人。
一个用军多年心思缜密的人,做谋划,无论进退都不会给人留路,只会做好陷阱,耐心等待猎物自作聪明自投罗网,他在乎的,是为猎物布好的哪条死路更有趣。
宋安眼底恨意似火咬牙切齿道:“阿紫结局如何,红桃林里的姑娘们如何!赵家小姐如何!整个后宫妃嫔又如何!鬼新娘!”
他难以控制力道,死死攥着沈知梨的手腕,“杨邶就是黑衣人!你没听见吗!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人!查了这么久的人!就在京城,就安插在你的身边,你所有的信息谢故白能不知道?!”
“你是不是忘了,杨邶离京时对你说过的话?”
杨邶说谢故白一定会回来娶走沈知梨。
信誓旦旦,语气坚定。
娶?什么娶法?就她这脾性会轻易从了吗?她不倔强到将谢故白逼疯就不错了。
宋安浑身发抖,暴躁道:“你要去做鬼新娘吗?!一个言听计从,说一不二的傀儡!!!”
失去灵魂的外壳,行尸走肉活在世间,永远成为谢故白提线操纵的人。
可笑的相情蛊,会让她的身心眼里,只容进谢故白一人!到时,以谢故白的手段,她只会如阿紫一般,永远忘记他们是何人,他们在她的记忆里被抹个干净!
没有把握的赌徒,余剩的押注,只有一条命!
沈知梨侧眸,眸光微沉,坚毅的光泛动,“宋安,我要做个赌徒,只能赌赢。”
宋安:“沈知梨!”
沈知梨平淡抬眸望向他,“宋安,我没有说不离开……”
宋安意识到自己未控制住的怒气,深吸一口气,平缓语调说:“可……你也没说要离开……”
沈知梨:“因为我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她迷茫了,仿佛身处危机四伏的雾林中,除了赌一把,什么都没了。
“我只能去赌……赌我被抓回来,也绝不会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我会回府告知我爹,但……宋安,城中已不安全,你该走。”
宋安茫然注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走?我能走去哪?”
他们都有目的,可他没有,除了药谷,他还能去哪?可师父……能撑到鹤承渊的到来吗?鹤承渊能赢下这场战役吗?
沈知梨勉强抬起受伤的胳膊,轻拍他攥着她的那只手背,“与我回府。”
少年从何时失了鲜活,似深秋干枯而落的败叶,黯然失色低垂脑袋。
沈知梨试图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何好,或许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他对她的事过于激动,是因为从前自信的人,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孩凭一己之力创办的枯草堂,成为堂主,探信闻声,密中暗查这些事都由他来完成。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失算、漏查,错过讯息,难破诡谋,论谋略他比不过,论功夫他也比不过,他觉得自己成了众人陷入困境自身难保都要护着的累赘,他自责帮不上一点忙,还有拖累他人。
所以……在沈知梨这件事上,他容不得她出一点差池,总该做些什么……不能连她也没有保护好。
可他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初识不过十五,而今也才十七。
离开了药谷与他熟悉的陈常山,他不再把自己与其他师兄弟比,他敬仰君辞,仰视鹤承渊,凝视谢故白,无论是哪一个,在他这般年纪都比他强,他想做好,想变强,想护住想护的人。
沈知梨拽了拽他的手,“你做的很好。万事并非能称心如意,尽心尽力,自会引向他该走的道路。”
“沈知梨……”宋安望着她轻笑着的侧颜,在落日余晖下,温暖耀眼。
沈知梨询问道:“赵将军那方,你可还有消息”
宋安:“有,此次回城,他的目的应是逼宫夺权,据我所知他入宫是去探查地形,查探新皇动向。”
“赵将军……一个如此有威望的将军,谢故白究竟是没算到,还是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沈知梨反应过来,“对了!赵将军人呢?!”
说时迟那时快,王府门前,这人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赵将军遭王府的人赶出了门,沈知梨困惑看着在府门前口无遮拦大骂的小厮。
句句恶咒,口无遮拦。
他这是在做什么?赵将军可非常人,行军之人火气大,家破人亡在新皇那吃了闭门羹,在这还要受包子气?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这个危机时刻,王府可不能树敌。
沈知梨当即快步走到小厮面前,责备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转眸对赵将军道:“赵将军……”
赵将军身经百战,年过半旬,头发花白,仍身姿健硕,眼眸犀利。他冷她一眼,昂首看向破败的牌匾,不屑低哼一声,“怀淑郡主,永宁王府没学会待客之道吗?”
不等沈知梨再言,他甩头就走。
沈知梨责备站在一侧的小厮,“你在做什么?那是赵将军!”
紧闭的府门打开,沈屹州站在门前,“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爹?”
沈知梨了解才知,赵将军不知从哪得来消息,余下的半块虎符在永宁王府,他来拉拢永宁王,可句句明嘲暗讽的羞辱,等他夺得虎符,绝对会过河拆桥,永宁王便将人撵走了。
从哪得来的消息,不用想就知是谢故白派人所为。
沈知梨如数将今日之事告知她爹,沈屹州若有所思,握着茶杯从滚到凉一口未喝。
沈屹州拒绝了,他不愿走,他决定留在京中。
沈知梨默然许久,整个议厅中无人多言。
她不知他的想法与判断,沈屹州只望着平静灰沉茶面,冒出二字――不离。
沈知梨劝不动他,他的神情不想有把握,反倒像赴死。
不想赴死……像是等待死亡,那般宁静。
她无时间多言,要来一张大昭地图,钻研每处城镇的赌坊,直到清晨。
宋安便寸步不离陪伴在她左右。
沈知梨一夜未眠,总算是寻了条路子出来,她让宋安抄了三遍,牢记脑海,她便在一旁监督,待他确保记住后,点燃纸灰,毁尸灭迹。
窗外太阳灿烂,奇怪,这个时候,钟叔该来敲门送补汤了,为何还没来。
半晌后,屋门被敲响,来送汤的是个普通小厮,非钟叔。
宋安立即警觉,“钟叔去了何处?”
小厮:“我……我也不知道,昨夜钟叔结了月俸让我们今日离府……”
宋安诧异道:“离府?!”
小厮:“是、是啊……敌军打过来了,我们……我们也怕死……”
“是我让钟叔走了。”沈屹州双手背后走进了屋子,“阿梨。”
他正色唤了一声。
小厮识趣退出房中,带着包裹离了府,府中没多少下人了。
宋安:“钟叔,难道有问题?”
沈屹州摇头,“他没有问题,钟叔忠心耿耿。”
宋安:“那……有任务?”
沈屹州:“君辞在城中需要个接头人。”
“爹?”沈知梨蹙紧眉头。她爹这是在做什么?
“……我目标太大,钟叔跟我多年,许多事情他都知晓,由他去办我放心。”沈屹州:“我今日要出门,阿梨……”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道:“你与谢家小子是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