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具遮面,玄袍加身,位于万人之上,他说来寻件东西,若是没寻到,那就都得死,若是寻到了……怕是寻不到,所以都得死。
突然,伏地成片的人群里有名少女站起来,她说她愿意献祭自己。
也不知为何,魔头竟真大发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
少年问她:“你不怕我?”
少女坚定不移,说:“此去……生死不论……”
……
沈知梨的意识随后陷入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再往后……无非就是她在魔界陪了他十年……,有些奇怪系统还没播报。
她慢慢转醒,一个翻身发现自己枕在鹤承渊腿上,而他靠着红桃树熟睡,她坐起身喊了他两声,鹤承渊没有反应,他羽睫刷下,鼻梁高挺,微偏过头,右脸干净没有伤疤。
沈知梨就这么呆呆望着他,没有伤疤……永远都不要有伤疤。
她抬指挑开他的发,别在耳后,红桃花落下,在发端砸了一下后掉到他的手上,视线随着移去,他的手腕黑丝攀爬。
这是!魔核?!他躲起来是为了吸收邪宗里的魔核!
鹤承渊还陷在幻雾中。
少女与少年魔头离开,三个月间少女活泼好动,她总在夜里想拆下他的面具,看看他的脸。
“你做什么?”
“我帮你把发上的落叶拎下来。”少女转动指尖的枯叶给他看,证明自己可没动歪心思。
“那你为什么动我的面具。”少年早已看穿她耍的小聪明,懒洋洋坐在树下,邪扬起唇,好奇她又会编什么话。
少女说:“我那是看你面具歪了,顺便帮你扶一下。”
少年魔头意料之中低笑,问:“你不怕我吗?”
她嬉皮笑脸说:“我喜欢你。”
瞧着可不真诚。
少年微怔,别过头去,起身走了,“胡扯。”
少女丢开枯叶,追上来,“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少年取出一块金子丢她怀里,“不如金子真。”
果然,这人就是贪财,她见到金子可比见到他更能流露爱意。
第64章 解药(13)
“喂,我叫沈知梨,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跟在少年魔头屁股后头几日了,每日絮絮叨叨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可少年总是不理人,她实在闲的慌,于是明知故问,她断定少年魔头定然会回复。
大步走在前面等少年魔头顿足,转过头来,眉梢轻挑,“你不是知道?”
少女追上前,一字一句道:“鹤、承、渊。”
“嗯。”
“你不想知道……”她故作玄虚,留个空子,但他一如既往不理人,真没意思,只得将话续完,“……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魔头:“重要吗?”
少女两手一拍,加大音量,“重要!名字怎么能不重要!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啊。”
少年魔头指着远处费劲砸冰的属下,“他就没有名字。”
黑衣之人正是大魔头的左膀右臂,跟着魔头没少干坏事,不过这人叫什么名,她还真是不知道。
“……”少女试探一问,“那或许他能有名字?”
黑衣搬起大石头砸得结冰的湖面冰渣子如飞镖,都炸到她面前来了,瞧那背影这活干得不是一般费劲。
“那他应该叫什么名字?”
少年魔头漫不经心擦拭他的刃刀,刀光晃眼倒影她的面容,仿佛挑起的了他的兴趣,答不上来,就抹脖子。
在大魔头身边讨小命的少女,脑子里把系统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穿什么时候不好!偏偏穿来的时候大魔头已经是大魔头了!靠近他一点感情都没法培养,天天刀口舔血,她还要刀他,她有他的刀快吗,可笑……要哭了……什么破任务啊。
刀尖抵喉,少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金色的面具凑到眼前,魔头问:“你觉得,他应该叫个什么名字。”
少女嘴角抽搐,喉咙在刀尖下小心吞咽,两指触到刀面刹那对面的少年眸色黯淡,生起杀意,她脑袋往后一缩,紧忙把刀推开,僵硬笑道:“叫……就叫元宵……哈……哈……好名字……”
“元宵?”
少年一刀扎进泥地,少女屁股往后挪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黑不溜秋和大魔头一个鬼样。
“是、是啊。”
“为什么叫他元宵?”
“因为……因为……他穿一身黑衣,元宵是白的……”少女脑瓜子都要想破了,她怎么知道臭魔头还问她原由!那就只能胡言乱语了。
哪知,少年魔头很认真在思考这个名字,少女更抓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一本正经问道:“何为黑白?”
“啊?什么?”少女愣住,千想万想做了一百种假设,偏是没想过这种。
少年扫视她,又好奇地道:“那你身着何色。”
对了,想起来了,他因遭人陷害,双眼失色。
少女拎起衣袖道:“此为,鹅黄。”
“鹅黄……”他若有所思,“我好像知道。”
“嗯?”
知道?他又知道什么了?
“土豆是这个颜色。”
“哈?”
大魔头的脑回路真不是她这凡人能追上的。
“他叫黑元宵,你叫黄土豆。”少年嗤笑,收刀摆手,朝冰湖走去。
“啊?”
独留少女傻在原地,怎么回事?她这是被“赏赐”了个新名字?!
还有!哪有叫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土豆的啊!还是黄土豆!
从那之后,少年唤她都不叫正名,就爱叫她土豆。
……
“鹤承渊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土豆一个月来唧唧呱呱围在魔头旁边跟念经似的。
魔头似乎没有想杀她的想法。
她就像只圈养在身边,聒噪又着实有趣的鸟,时不时唧唧歪歪倒给他为数不多、枯燥无味的日子,填了丝乐趣。
他有时酷爱逗她,让她鹦鹉学舌,有时又嫌她多舌话多,话锋一开,停不下来。
魔头刚从外头回到山边的小木屋里,黑元宵跟在他身后,兢兢业业给他擦沾血的刀,不用瞧就知道,魔军将仙宗搅得整日不得安宁。
不过也幸好,他没把她带回魔界,不然那昏天暗地的,她还要不要活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吓死她。
就这每天板着脸的黑元宵也不好惹。
她在半山腰找到一间小破屋,小破屋的主人估计也是早听闻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出没在附近,吓得连夜打包袱跑了,留个漏风漏雨的木屋。少女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活干,生火做饭,补墙修瓦,就等着大魔头回来。
听说他还在附近找他要的东西……
少年魔头今日心情不好,瞥了眼热腾腾的饭菜,最终还是道:“让黑元宵陪你去。”
黑元宵:“……”
他的名字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少女就是个不怕死的人,把魔头拉去院子里,“我看今日这饭又白做,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堆雪人。”
黑元宵还没开口,手里擦拭一半的刀骤然抽走,魔头将刀抵在少女胸口,阴沉道:“我说,不去。”
少女的手还把着他胳膊,“你……杀了我,以后就没人陪你聊天了。”
“一只鸟罢了,再圈养一只就是。”魔头刀尖刺入她的皮肉,抬指示意黑元宵,“抓几只鸟来。”
少女两眼一黑,血一点点渗透衣裳,她这就要死了?系统能不能吱一声啊!什么时候能刀魔头,还没到时间呢!
望着黑元宵远去的背影,心道:完了,黑元宵若是真找到新人来,她就彻底被弃了……
她抓紧他的胳膊,两眼通红,眨巴眨巴眼,真挚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会算卦,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你就是救我于水火的真命天子啊!”
少女鼻子一吸,清泪而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道:“你不知道,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熬了多久,他们打我骂我羞辱我,让我屈服。我偏不认命,我在等啊等啊等,我坚信算的没有错,肯定会遇到一个带我离开的人,你瞧那日幽水你将所有人撵到城外一一处绝,要不是这样……”
她鼻头一酸,哇一下嚎啕大哭,“……要不是这样,我能逃离那人间炼狱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此生随你,不畏生死,可你……”
少女两眼一闭,赴死之态,“……算了……终究是真心错付……死了便死了吧,能遇见你,死而无憾……”
瞧着是一副坦然不惧之态,身上吓得抖如筛糠。
大魔头问:“你的遗言就是这个?”
少女眼睛一亮,见事有转机,忙道:“堆雪人。”
和大魔头相处久了,她都知道哪句看似到绝点的话实为转机。他若真想杀她,哪会问一嘴,早一刀下来了。
两个人蹲在院子里意外的和谐。
少女堆了个大大的雪人身子,“鹤承渊你给我的金子,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衣裳,都是给你的,不用谢我,我喜欢你可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
魔头揭穿道:“是拿我的钱,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夸你。”
“……”
好无趣的一个人啊!
她扯开话题道:“当初……我说献祭自己,知道你所要的东西所在……这么久以来,你似乎没问过我东西在何处。”
魔头蹲在地上捏雪人,“因为你不知道。”
“……”少女放下手里的雪球,蹲下的腿平挪两步与他并肩,“那……我能不能冒昧一问,你在找什么啊。”
“……”
你瞧,她劣质的谎言一眼就能揭穿,连他要何物都不知道,却信誓旦旦说出她知道位置,她就是满嘴胡话,从不真诚,吐言多数为假,她就是想靠近他,靠近他然后呢,目的又是什么?
少女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追问,带着商量意味嘀咕道:“那你能不能不杀我啊……别动不动就把刀架我身上……还有,那我之前说的献祭,能不能换成……”
魔头:“换成什么?”
“以身相许。”
魔头双手僵住,新捏好的雪球因没控制力道,在手心裂了个粉碎,他回过神,用力将它摁了回来,没做答。
少女肩膀轻触他的肩膀,瞧他捏了个肥肿壮实的雪人,“你这是在捏土豆吗?”
“这是你。”
少女:“……”
放眼去,他至少捏了十来个摆成一排,她还以为他种土豆呢……原来是捏她……还不如种土豆。
她拒不承认,“你这分明是土豆。”
魔头本来就心情不悦,她唧唧歪歪个没完,他一巴掌把雪人摁成泥,“这才是土豆。”
他拍去手里沾着的雪晶,没了兴致扬摆离去。
怎么还……急眼了。
“……”少女:“……这是……土豆泥……”
他不会没见过土豆吧。
黑元宵两手提着几只鸟,大摇大摆走进院子里,“陛下,你要的……鸟。”
他一眼扫到少女眼前堆得雪团,“土豆?”
少女:“……”
魔头:“……”
后来,就为了证明魔头那天捏的雪人是土豆,不是她,少女天天都给他做土豆吃,将魔头气的三天没回过小木屋。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我给你买的衣服暖和吗?”
“……”
“鹤承渊,鹤承渊,鹤承渊,糖呢?你吃了吗?”少女蹦蹦跳跳追在大魔头身后问。
“丢了。”
“你喜欢养鸟,日后只选我好吗?不能选别人。”
“……不好。”
“鹤承渊……”
“闭嘴,既然想做我的笼中鸟,那你就该学色舌。”
“学……舌……”
杀鸡杀鸭杀鱼……她样样都干了,该不会,他要她学杀人吧!
他是不是开始试探她了,若是不杀,他是不是会一刀了断她。
少女绷紧神情,秀眉轻皱,内心做了千百种假设,死法都过了无数遍,结果大魔头来一句,“说你就是土豆。”
“……”少女撇嘴,敢怒不敢言。
旧仇还没忘呢,那说雪人像土豆……又不止她一个人认为,黑元宵也说了啊。
大魔头:“不说?”
“我是土豆,我是土豆,我是土豆……”
这叫什么事啊!她一直念一直念,念了一路,嗓子都哑了,大魔头终于耳根子清净了。
自发现大魔头没让她杀人之后,她越来越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对大魔头名字都不喊了,就爱喊他阿渊,说这样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阿渊,我们晚上去看月亮吧。”
“阿渊,你要去找何物?”
“阿渊,听说对流星许愿很灵的,对孔明灯也可以,烟花也行,你喜欢哪个?”
大魔头:“都不喜欢。”
她倒是一点没泄气,“没事,我喜欢你,你没喜欢之物,不如喜欢我吧,对我许愿,我也很灵的。”
“……”
“……阿渊,没关系,离开小木屋,也会有下一个小木屋,你想去哪我就随你去哪,等到春季我给你种一院子的花。”
“你别说花没用,它很有用。”
她说得起劲,无人搭理她也喋喋不休,大魔头难得给她搭腔,“什么用?”
“许愿。”
这腔不如不搭。
……
不知不觉,少女在大魔头身边待了将近三个月,鹅毛大雪早已停下,他们远离了幽水城,远离了小木屋,也远离了山林。
积雪未化,树梢的绿芽迫不及待冒了出来,春季来临。
“阿渊要回魔界了吗?”
魔头道:“你不愿?那就选个死法。”
“魔界也有小木屋吗?我说春季要为你种一院子的花。”
魔头:“在我眼中,花无色无用,既赏不来,种也费事。”
“那……鸟呢。”
“一样。”魔头靠近来,“与其他别无二致,我会遇到许多鸟,有趣的留下,无趣的杀了。”
系统在今日播报了,她的任务是在今日杀了他。
那天,少女只做了一件事,她翻山越岭,在一片荒野里,翻动积雪,折了一捧无用的花。
花奉至他的眼前,除了黑便是灰,多余的一个颜色都分辨不出,但她很耐心告诉他每一朵花的颜色,可惜花蔫了,垂下脑袋,甚至隐隐有了丝酸臭味。
“阿渊,黑元宵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