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这才回神,眨了眨眼睛,意会到卫明诚的玩笑,轻轻挑眉,压住一个劲上弯的唇角,摆出郑重其事的模样说:“当然。监督才出效率。干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卫明诚切好黄瓜丝,粗细均匀的黄瓜丝被整齐得码在盘子里备用,扭脸笑问:“那要是干得好有奖励吗?”
谢茉故意沉下声:“干活就干活,还想要奖励?”
卫明诚说:“当然,奖惩要分明,不然队伍不好带。”
谢茉实在想笑,带兵经验都搬来了,她咳了一声:“我想想。”
卫明诚:“像以前那样就成。”
以前?
以前哪样?
哦~谢茉明白了。以前都是她先凑上去亲一口,现在他都学会主动索要了。
进化了啊。
谢茉忍俊不禁:“看你表现咯~”
卫明诚作为军区最年轻的营级军官,各方面表现自是出色的,当然也包括区区一顿饭。
自然地,谢茉也不会吝啬。
仰脸嘬了卫明诚一口后,谢茉直接跳开,而后冲他口齿清晰地说:“我要去镇上工作。”
她眼里盛满星光,笑起来如同初阳照雪。
卫明诚几不可察地怔了怔,温和应了声:“好。”
谢茉的心很充盈。
有点发涨。
身上却松快许多。
好……
只要她觉得“好”那就行了。
***
第二天,袁峰站在办公室门口不住朝外头张望,待见着邢主任进了隔壁办公室,对着窗玻璃整了整衣领,又喝茶磨蹭十来分钟,才去敲响主任办公室的门。
“主任,我昨儿去军区找见谢茉同志,她对来咱们公社工作的事十分意动。”
邢国强眉心一动,问:“怎么说?”
袁峰说:“说是要考虑考虑。”话在舌头底下抡了一圈,他又忙补充,“但意愿很强烈。”
邢国强摆摆手,朗笑:“尽然如此咱们可以再上门嘛。有困难,能解决的咱们帮忙解决;有要求,提出来能满足咱们也尽量满足。人才难得,态度要先拿出来。”
袁峰连连附和:“是,是。要是这两天没信,我再去登门拜访。”
邢国强就笑:“人才呀,就得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能量,更好为发展做贡献。”
领导高瞻远瞩。
袁峰跟领导讲起谢茉的情况:“……大城市来的文化人,之前在报社工作,言谈有物,讲话相当有水平。文化素养,个人修养,都没得挑,和常见的军嫂全不一样。”
在镇上不少见军嫂,但她们中的大多数来自农村,生活相对粗糙,兴许识几个字,将将写出来就不错了,写文章就是天方夜谭了。
自己出身农村,倒不是嫌弃生养自己的土地,嫌弃一同长大的兄弟姐们父老乡亲,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城乡差距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回避也没用。
只能使尽全身气力将孩子们送出农村。
“还是您识人之能高。”袁峰适时轻拍一记。
“严重了,严重了。”邢国强浑不在意摆手。
“只没想到谢同志那么年轻就能写出那样有深度的文章,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能信。”袁峰开始闲话家常,倒不是他嘴碎,而是作为领导左右手,适当和领导讲些无伤大雅的闲话,以示亲近。
正说着,赵梦和同事路过,听见这话,走开稍远的距离对方问她:“领导们在说谁?”
赵梦拿了拿乔便说了。
“文章登上省报,邢主任那么铁面无私的人竟也没口子夸?这么厉害?”同事满脸赞叹,“听那意思人家年纪还不大?”
赵梦说:“谢茉同志今年二十岁。”
“了不得!”
不知想到什么,赵梦眸光一闪,赞叹道:“那还用说,再说人家爱人是现役军人,营级干部,那福利待遇咱们合公社谁能比得了。”
这下同事更好奇了:“她丈夫是营长?那每月光工资就百十来块了吧?”念念叨叨几句,忽悠问:“营级干部一般多大年纪?”
赵梦掖了掖鬓发:“三十往上吧?我也不太确定。”
“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嫁一个岁数那么大的老男人……”同事咂摸咂摸嘴。
赵梦笑:“营级干部待遇好,再说年纪大的男人会照顾人。”
“是呀,是呀。”同事阴阳怪气,“小娇妻嘛可不得疼着。”
赵梦笑着伸手去扯同事的脸:“就你会说。”
两人在办公室拐角,显示还压低声,后头便顾不上,正被出门办事的邢国强和袁峰模棱听了几句。
“世事无绝对,咱们隔壁军区就有一个二十出头的营长。”邢国强顿了顿,笑说,“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匆匆就走了。
同事惊诧:“啊?主任话里的营长不会就是这谢茉同志地丈夫吧?”
赵梦扯了扯嘴角:“我怎么知道。兴许吧。”
就这样,谢茉还未入职,就有一个关于她婚姻“污点”的流言将要掀起,就被邢主任轻飘飘一句话摁住了。
倒是公社要来一个女笔杆子的消息传来了。
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谢茉没让这场期待落空,一早吃过饭,去农贸市场买好菜,路过邮电所被沈老师傅叫住,他眼角纹路里都流淌着笑意:“我就说,你的文章没有不刊印的道理。”
沈老师傅把省报翻到第二版,向谢茉点了点头一篇文章。
谢茉笑眯眯接过,浏览一遍,然后把昨儿的事讲了。
沈老师傅欣慰点头,连连说“好”,眉开眼笑说:“利己利家利于民,难得难得。”
她虽没沈老师傅的高悟,但也庆幸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上一世多少大学生毕业后从事的职业和本专业毫无关联,这里头有太多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所以,谢茉也挺高兴。
“等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就请您下馆子。”谢茉顺势邀请。
沈老师傅一口应下:“成!我等着。”
“好嘞。”
谢茉告别沈老师傅,去公社见了袁峰,说好第二天一早便来上班。
于是,谢茉晚上洗了头,又坚定推开卫明诚探来的手,清晨罕见地跟卫明诚同步起床。
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谢茉精神抖擞。
她今天要去上班啦。
第102章
坚持早睡早起, 保持心情愉悦,谢茉气色非常棒。前世的她时常加班,脸色是憔悴的苍白, 少血色,少光泽, 如今她白得泛光, 像细腻的白瓷, 两颊晕出自然健康的浅红,嘴唇水嘟嘟红润润,一双杏眼透澈清亮,神采湛湛。
站在镜子前左右照照, 谢茉甩甩顺滑黑亮的麻花辫,很满意目前状态。
谢茉今儿穿了新买的白衬衫,下穿黑长裤和解放鞋。虽然托集市上认识的王大姐做了新式布凉鞋, 但她想着头一天上班, 穿凉鞋不郑重。即便解放鞋捂脚, 可跟将腰勒成细细一把的那条棕色牛皮腰带搭配, 利落干练,又不失昂扬朝气。
“这么着成吗?”
收拾停当, 走出卧室, 谢茉美滋滋跟正在摆饭的卫明诚打招呼, 他目光都凝了凝。
清雅秀丽, 关键一身扑面而来的蓬勃青春气息。
“成。”顿了顿, 他把筷子搁在碗沿,“很成。”
谢茉笑容璨璨, 好心情带动好胃口。
卫明诚眼眸里流淌着笑意,说:“记得带粮本, 把关系转过去。”
“嗯嗯。”谢茉喝一口粥,“翻出来了。”
谢茉说:“对了,今儿头一天上班我提早些时候到单位,该是来不及买菜了,之后一天又是怎么个章程还不明确,今晚上吃食堂吧。”
“嗯。”卫明诚点头,“你不用管,我带饭盒。”
“好~”
这是谢茉第一次觉得,上班并不痛苦张皇,反而令她喜悦和期待。
上一世她的社畜生涯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但给她造成的伤害却成吨计算。工作枯燥繁重,工资却那么丁点,领导三天一小会两天一大会这便罢了,当和尚念经左耳进右耳出就成,但很不巧,这位领导爱拿鸡毛当令箭,官不大威却不小,同事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小话满天飞,谁和谁之间都熟而不透。这种环境下,喘口气都闷得慌。
当时最大愿望便是在家躺平,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现实俨然无法实现,她只能在网文中寻找慰藉,所以在穿书前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网文。
现如今她在家闲散一个来月,又怀念起上班的日子。
她并非叛变,而是无聊了。这年月没啥娱乐,没网络,没游戏,没电视,甚至连电台都没几个,且播放的内容又红又专,着实不具备娱乐性。这样的环境下,再宅的人,也待不住。
况且,如今没加班一说,更没KPI。
上班就是充实生活了。
卫明诚叮嘱:“午饭也不要马虎。”
“不马虎。”谢茉衔着筷子,偏头笑,“据说公社开了食堂,我今天中午就去尝尝,要是味道好,下回换我打饭回来。”
卫明诚不自觉提起唇角:“好。”
吃过饭,谢茉把准备的粮本、笔记本钢笔、陶瓷茶缸一一塞进军绿挎包,斜背上身便跟卫明诚前后脚出门。
一路骑车往公社大院赶。
1958年实施,八十年代又由公社改成乡镇。人民公社化运动前,农村实行的是乡社分立的管理体制,乡是基层政权,合作社是农业经济组织,人民公社化运动之后,广大农村普遍建立了政社合一的体制,这样一来,公社既是一种经济组织,负责全社的农业生产,也成为政权机构,管理着工商学兵等等。
永河公社原先叫永河镇,虽然现在当地人还是习惯说咱们永河镇咋样,但现在应该叫永河公社,因改制前永和镇就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镇,如今的永河公社也是个大公社,林春芳她爸就职的相邻公社,管辖范围更小,还偏僻,远不及永河公社繁华。
公社大院位处镇中心,所在街道两旁一座院子挨着一座院子都是公家的地方,比方说棉站、畜牧站、农技站、收购站……等等,邮电所不在这条街,但相距不远,只隔了两条街。
谢茉推着自行车步行,经过各单位门口时,好奇张望两眼。
各颜色的铁门或木门,门侧挂着油漆书写的各单位名称长木牌,风吹日晒的,不经心的单位油漆都掉落斑驳了。
五六分钟后,谢茉停在公社大院门口,牌子上的字迹鲜亮工整,黑色的大门敞着,门口设立传达室,透过玻璃小窗,能瞧见里面坐守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老大爷听见响动,从小窗里探出头,没成想见到一个比花还好看的姑娘,禁不住一愣,干咳一声放缓声音问:“同志,你是找人还是办事?”
谢茉说:“我来咱们公社宣传科报到的。”
昨天来时门口没守人,因而徐大爷不认识谢茉,但他对谢茉可不陌生,巴掌大的院里没啥秘密,不到一天的功夫,关于这位女同志的种种事迹他听了满耳朵。
很会写文章。
就是……真年轻啊。
又被领导看重,以后前途错不了。
听说对象年纪轻轻就是营长了,嚯,这更了不得。他本家侄子就在部队,因此里头的事了解比旁人更清楚,部队不比机关单位,拉拉关系就能混分工作,或者升职调任,那每一份功劳,每一次晋升都是枪林弹雨流血流汗拼命换来的。
哪一个干部身上没带伤疤。
他侄子也趟过尸山血海,三十来岁用军功换了个营长,比照着看,这位女同志丈夫立下的军功得多硬。
属实强悍。
“小同志,好好干。”徐大爷不敢轻慢,笑着鼓励。
徐大爷的善意让谢茉脚步愈发轻快,对新单位的好感猛曾一截。在徐大爷的指点下,谢茉找到车棚安置好自行车,一边朝办公区走,一边四下逡视。
进远门便是广场,比一个篮球场还大些,再往里坐北朝南一排平房,两边还各有一排,都是黑瓦白墙,瞧着整洁庄重,后面还有一个稍小些的院子,有阵阵饭香从后头传来,想来食堂就在那,各类办公杂物也该在后院,谢茉瞭了几眼,几排半砖半土坯的房舍。
谢茉先到徐大爷指过的会议室,坐了没一会儿,袁峰便推门进来:“小谢来了。”
谢茉赶紧站起来:“袁主任。”
袁峰让她填写了几张表格,又领她朝外走:“来,小谢跟着我,咱先去人事科把你关系转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人事科的同事虽很热情,但总是有意无意拿眼偷瞄她。
谢茉按下疑惑,跟袁峰离开人事科,朝宣传科走。
宣传科在东排平房的最北间。
“那儿就是宣传科办公室,一般没下乡宣传任务时,就待在这写写稿子,读读报,跟同事交流交流思想。”
谢茉听得专注:“好的。”
给予袁峰每一句话回应,既不喧宾夺主,又令对方感受到尊重,袁峰显然很受用,脸上的笑不知不觉真切起来,看向谢茉的目光也亲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