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接二连三地从娇小而红润的唇中蹦出来,再加上那不怒而威的气势,真是一点儿也不饶人。
罗稚敛回视线,假模假样地好意提醒,“你家那位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吗?你不怕吓跑他?”
盛怀宁蓦地顿住,转过头低低一笑,“他当然不知道,在他面前我可是乖乖女。”
指尖时不时拨动着手腕上的手链,将缠绕在一起的链条翻过来理好。
她有一双格外白皙修长的手,细腻如丝绸般光滑,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帧帧精致的动画,优雅又不失灵动。
小祺早就被吸引走了目光,亲眼看着那平时缀满首饰,无时无刻都珠光宝气的手,在今日竟反常得只佩戴了一件,还如此珍视,生怕会弄坏了似的。
她仰起下巴,凑近了点看,脱口而出:“可是宁姐,你的脾气在港城可是出了名的。”
盛怀宁一时顿口无言,几秒后偏过头掩饰心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他...他无趣得很,不是那种会去听闲言碎语的人,应该不知道。”
她瞬间就被自己说服了,更何况贺尘晔来港城的时间不久,平时除了工作上的应酬很少出去,那么自律的一个人,就仿佛是不谙世事的谪仙,定不会接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兀自就出了神,眼前一瞬不瞬盯着欣赏手链的人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小祺:“宁姐,这手链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盛怀宁滞了下,转动手腕,满满堆砌的钻石经窗户一隅投入过来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芒在空中跳跃着,像是一只无声舞蹈的精灵。
她抬眼,瓮声瓮气,“怎么猜到的?”
“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这种简单的款我有很多啊。”
说完,小祺握住她的手臂,抬起来让她看手链的内侧。
那晚她收到礼物的场景慢慢浮现在眼前,当时她昏昏沉沉,根本无暇看到这么多的小细节,后来她便摘了,没再戴过,直到今日才拿出来。
原来除却外圈的满钻,里侧的纹饰更是精致无比,用指腹擦过,纹路奇特,触感明显。
小祺越看越觉得稀奇,“这个小猫图案不就是你之前给Bubblu设计的那个玩偶嘛,我记得你有很多首饰都有这个元素。姐夫好用心,这定制起来很贵吧?”
前一秒还“你男朋友”,下一秒就变了称呼。
盛怀宁疑道:“姐夫?”
小祺一愣,忙掩唇,“不可以这么叫?”
她没吭声,反倒是罗稚云淡风轻地使坏,“当然可以,她心里偷着乐呢。不过我记得这个品牌定制起来,要很久才能拿到货,可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啊。”
盛
怀宁收回手臂,颇有些得意地双手环抱着,“其实...他是我的粉丝。”
“啊?”
罗稚和小祺异口同声。
“我在他家里看到了我的很多杂志,比我妈咪收集得还要齐全,是真爱粉!”她又抬了抬下巴,像只高傲的小猫,跟手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罗稚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亮着,上面依旧停留在方才看过的那几条新闻。她不经意间扫过,猛地睁大眼睛,思维发散得很离谱,清了清嗓,“你在酒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吗?”
“知——”
话没说完,盛怀宁喉咙发紧,斜睨着罗稚怀中的平板。
——贺尘晔,你知道吗?今晚的酒会我差点被人卖了。Elya递给我的那杯酒,如果我喝了,那么这会儿我应该是在别人的床上。
——你会在意么?
当时她在酒后想也没想说出来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
盛怀宁身形莫名其妙打了个颤,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
她的眼里,贺尘晔沉稳内敛,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轻易动容,是断不会去理会她们的。
可此时此刻,又确确实实想不到还会有谁替她出头。
她不信巧合。
静了许久。
盛怀宁抬眼看了下桌上的LED时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扭头对收拾谱子的人说了句,“小祺,你陪我去趟生鲜超市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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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皇后大道的办公大楼鳞次栉比,矗立在最中心的百信证券比周围的都高上一层,挂在外壁的logo闪着金光,高贵奢华得仿佛不是凡间所有。
次顶层的会议室,足足占了一半的面积,此时人满为患,全都围坐在松橡木长桌前,视线直冲着桌上刚刚升起来的液晶显示器上。
坐在主位的贺尘晔也不例外,目光时不时会抬起,而后又落在手上的Pad。
这场会议已经进行了快四个小时,午饭午休过后两点准时开始,中间又休息了半个多钟,不少人面上难掩倦意,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
站在贺尘晔右手边的安特助,从内地就一直跟着,办事利索、效率极佳。
此时拿着厚厚一沓报表,正侃侃而谈,刚说到要紧处,不远处搁在桌上的手机接连振动了好几次。
他短暂停顿了下,心里疑惑顿生。
以往不管是开会还是应酬,贺总都会将手机暂时放在他那里,一是怕打扰到工作的正常进行,二是怕错失重要的电话,好让他能及时接到。
而最近这一个月,这份本该由他代劳的小事,竟奇迹般地由贺总亲力亲为了。
这几声振动音,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汇聚在一处。
贺尘晔拿过手机,指尖很迅速地敲在上面,之后便没再放下。
周围鸦雀无声,他忽然抬眼,望向安特助,低声:“继续。”
安特助颔首,目不斜视,“富新在资产流失确实存在风险问题,固定资产跟原有存在巨大出入......”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在众人刚将注意力收回的时候,安特助忽然噤声,踱步到贺尘晔的身边,俯身下去趴伏在耳边,不知低声说着什么。
只见贺尘晔抬腕看了眼时间,点头示意安特助离开后,才说:“今天先讨论到这里,散会。”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却也都识相地选择了闭紧嘴,目送着贺尘晔离开,然后快着步子迈入了专用电梯。
相隔颇远的楼下大堂,冷气开得很足,让人一经踏入便忍不住连打寒颤。
盛怀宁半趴在台面上,看着前台挂掉电话后,曲指敲了下,问:“他怎么说?”
前台一改方才嫌恶的嘴脸,变得殷勤起来,“溪溪小姐,稍后安特助会下来接您上去。”
她哼出一声,懒得计较,暗自感慨幸好几分钟前没直言自己是贺尘晔的女朋友,否则不知道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仅是说了句是相识的好友,站在接待台里侧的两个女孩子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就直言不讳地说见过有自称是贺总女朋友的,还有旧情人的,这没把握能见到人的好友倒是头一次见。
盛怀宁气得跳脚,没想到贺尘晔的桃花债居然有这么多。
可下一秒,她怕失了分寸,只好隐忍不发。
眼见着法子不好用,她只能另辟蹊径,挺直腰板说:“我叫溪溪,是你们贺总的妹妹,你拨个内线上去,他的助理会告诉你怎么做。”
这不,眼前刚端上来的小食拼盘,还有茶水,便是最好的证明。
盛怀宁没理会,从上往下浏览着刚才在来的路上跟贺尘晔聊天的内容。
她左手拎着个蓝白条纹的帆布包,粉绿碎花,还有可爱的卡通猫猫头,与她今日的穿着格格不入。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拎久了,她觉得胳膊很是酸痛,只好一并放在了台面上。
她态度冷着,那两个前台小妹没敢再多搭话,只在心里祈祷自己这得来不易的工作能够保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道洪亮的男嗓响起,“溪——”
盛怀宁一听见就立刻回身,眼前的男人刚吐出一个字就安静了下来。
“盛——”
安特助这次是被盛怀宁嘘声叫停的,他只好改口,“溪溪小姐,贺总让我带您上去。”
“好,麻烦了。”她甜甜一笑,拿回放在台面的包跟着离开了。
专用电梯一路直升到顶层,扑鼻而来的绿植香跟楼下的截然不同,让人闻之欲醉。
副总裁办公室的右手边,是一整片单独隔开的办公区。
快到下班的时间,里面的人这会儿早已躁动起来,在看到安特助带着盛怀宁进了贺尘晔的办公室,都不由心上一惊,忙压着音量讨论起来。
穿过会客区进去,是已经开启了雾化系统的办公室。
不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解着外套,盛怀宁迟缓地多看了几秒,才娇声娇气地唤道:“贺尘晔。”
男人手里的衣服刚刚搭上衣架,闻声愣了下,慢悠悠转身,支吾着,“你怎么...”
方才会上,安特助告诉他,溪溪在楼下被拦了,前台打电话过来询问真假。
他是真的以为是小姑娘闹小脾气,从学校偷跑了过来,完全没仔细琢磨这事中蹊跷。
盛怀宁看出了贺尘晔眼中的诧异,心情越发好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枉费她辛苦跑来,还在楼下受了一肚子气。
她今儿出门穿得很是简约休闲,运动款的紧身半袖,搭了条花苞短裙。
为了不显得太不伦不类,她只好穿了双玛丽珍搭扣平底鞋,踩在吸音地毯上跑过去时,脚步轻得像是踩在棉花里。
贺尘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缓慢和小心翼翼,双臂微微敞开,牢牢抱住了朝自己扑来的人。
盛怀宁两只手上都满满当当拎着东西,抱着贺尘晔的动作十分别扭,只好吃力地踮起脚尖,用鼻头蹭着男人的侧颈,笑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浸在浓情蜜意中,全然忘了靠门口站着目睹了全过程的安特助。
安特助急于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跟在贺总身边这么久,他确实有听贺总说起自己有个妹妹,只是从未见过,所以总裁办发来短讯息告诉他时,一得到贺总的首肯便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遥远看见背影时,他心中是有闪过一丝疑惑的,记忆中贺总的妹妹才刚刚成年,还在读书,模样较孩子气一些。
可眼前的这位,一头及腰长发,身材纤瘦却凹凸有致。
见识多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用大把钞票堆砌出来的装扮,与他心中所想完全判若两人。
步子迈近后,刚吐出一个字,这人就转了过来。
一看清,双眼蓦然睁到最大。
以往下了班,他常在网上冲浪,自然知道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谁。
按照惯例,是应该先询问后才能将人带上
去,可转念一想,既能假借妹妹的名义,想必确实跟贺总相熟。
只是眼下,他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竟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浓厚一些。
不知道是傻愣愣地站了有多久,只听见一声低低的男嗓响起,“出去吧。”
安特助这才得以解脱,应都没应,直接扭头离开了。
盛怀宁后知后觉,忙着急往后撤开身子,却被贺尘晔一把搂着又往怀里按。
她蹙了蹙眉,“我忘记有其他人在,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不会,安特助是自己人,”贺尘晔缓慢说着,“怎么突然会来公司找我?”
盛怀宁垂着眸,紧盯住动着的脚尖,慢吞吞将手里的帆布包递到贺尘晔的面前,语气里带了点难为情,“来给你送便当,你别怪我不请自来。”
闻言,贺尘晔眼底的意外又重了些,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帆布包,纤长的手指被包带勒出一道道红痕,骇人得很。
他牵起,握在掌心里连续轻抚了好几下,才说:“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盛怀宁顾不上太多,收紧指尖,拉着他坐在了办公桌前,催促道:“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蓝色棋盘格分格便当盒,被粗绑带密封着,敞开后第一格摆放着好几种果切,再往下是两道卖相极好的家常菜,还有被做成花样的主食。
在女孩子期待的目光下,贺尘晔抽出筷子,夹了块已剔了骨的鸡翅递到嘴边,细细品尝着。
盛怀宁伏身,偏过头,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边用纸巾拭着嘴角边说:“味道很好,是你常吃的餐厅吗?”
“评价这么高?”她惊喜道,“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话音刚落,贺尘晔执筷的手突然攥紧,心脏无法抑制地狂跳着,深处不断涌动的情绪渐渐让他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他右脚支着,将椅子往后挪了些距离,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而后摊开自顾自地看了许久,低沉的语气中含杂着心疼,“谢谢。不过,以后别为我做这些了。”
“为什么?又不累,而且我觉得超满足。”
盛怀宁头一回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贺尘晔,双手自然而然地攀在他的颈后,身子微微往前倾靠向他,嗅到了那让她无比熟悉的香氛气味,心顿时就失了拍子。
她承认,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琢磨不透这种心理。
罗稚说得没错,她和贺尘晔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这种莫名的依赖和安全感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