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糕正在客厅里跑酷， 姜酝进门时看到它从眼前窜过去，顺便还带翻了猫爬架旁边的饮水碗。
水撒了满地， 狼藉一片，姜酝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蹲下去收拾。
发糕见她回来，也丝毫没有闯了祸的负罪感，喵喵叫着在她脚边蹭了几圈，见姜酝没有理它，无聊地走开了。
阳台的门没关紧，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开了门，发糕又想跑去阳台玩，被姜酝一把抓住。
“还好装了纱帘，差点又被你跑出去，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姜酝轻拍发糕的脑袋，“不小心掉下去就死啦！”
她本意是吓唬发糕，开口时没注意到什么，听到发糕委屈地叫了一声，脑中忽然浮现出她在十二中偷听到的故事。
客厅里的秒针一格格走着，两个女老师的声音此时在她脑海中重叠，荡荡悠悠地显现出来——
“谁说不是呢，但也都怪他那爸，哪有这种家长呢，我是第一次见。”
“哎，你真别说，我还听说他妈妈……”
怀里的发糕动了动。
“你说什么！他妈妈已经不在了？不是说脑死亡一直在icu里躺着吗？真可怜啊。”
“是啊，唉，也命苦。”
……
失责的父亲，去世的母亲，法学院。
季一石？
姜酝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又想起了那块被砸坏的墓碑和巨大的敲击声响，她抱紧了发糕，坐到沙发上。
客厅里很安静，远处偶尔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和小区外的地铁施工噪音，姜酝出神地捏着发糕的小爪子，总觉得心头的阴云挥之不去。
她抬眸看了看时间，四点半，方时已经考完试了。
拨电话的时候姜酝没有犹豫，她现在急切地想要和方时说说话。
可是电话响了好久，方时还是没有接。
等待在等待音中被无限拉长，姜酝沉默地看了一眼手机。
大概是在忙，平时他接电话很快的。
发糕从她怀里跑出去，姜酝正准备挂电话，等待音突然一顿，方时那边接通了。
“方时，你是不是……”
“酝酝。”
他很少这样喊她，平时他喜欢用带着点黏糊喑哑声音凑在她耳边的直呼她的名字，姜酝微微蹙起了眉。
方时那头听起来风很大，或者是他在跑？姜酝的耳朵仿佛被风声灌满了，她愣愣地“嗯”了一句。
“我有一点急事要处理，买了晚上的车票回淮州，本来和你约了明天一起吃饭，要爽约了。”
姜酝这次终于在他的长句里听出了他的喘息，风声渐停，那头行李箱轮子擦过地面的声音也显现出来。
“没关系啊，家里的事更重要。”家门外响起钥匙转动声，姜酝起身往卧室里走，“那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我先不和你说了噢，到淮州了和我发个消息，别着急，安全第一。”
方时应该是在过安检，姜酝打算挂电话。
“你也重要。”他接上姜酝的话，“等我回去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去找你，等我。”
“嗯，等你。”姜酝点了点头。
她站在窗边，挂掉了电话。如今冬去春来，白昼的时间在一点点变长，五点的天空还残留着夕阳余晖，东边却已然升起了月亮。
姜酝打开了房间的灯，她的身影便映在玻璃窗上，模模糊糊的。
也许是因为没有成功倾诉，她只觉心烦，慌乱感并未减褪，反而更甚了。
她望着天边的半轮月亮，不知发了多久的怔，直到姜兰敲响她的房门，叫她出去吃饭，她才恍惚回神。
她关掉灯，月光便倾洒而下，如同皎白薄纱，缓缓铺在了窗台上。
……
——
姜酝第二天早上就赶去了十二中，三天假期，清明节在中间，十二中就只给高三放两天假，她到学校时正碰上学生们结束早自习。
接近高考，高三的学习气氛很压抑，课间走廊上极少经过学生，从窗外望进去，大家都在埋头做题。
十二中的学风向来如此，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更容易把成绩当回事，进入高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好好利用。
班主任李念今年还是带高三实验班，她正在讲台上写板书，姜酝站在门侧，恰好她抬头，二人对视，李念朝她做了个手势。
“去办公室等我。”
姜酝点点头，她手里还提着路上没吃完的手抓饼，打算去李念办公室把它解决掉。
“哎？那个是不是姜酝学姐？”
“什么？哪里哪里？”
每个班级里似乎都有这样好奇的同学，窗外路过人时难免抬头往上一眼，姜酝被发现时已经走到了后门，李念却开口将她叫住了。
“姜酝！”
姜酝正打算往嘴里塞手抓饼，闻言回头，用手把袋子一抓，把手背在身后。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实在太像个习惯在上课偷吃的问题学生，不知有谁突然笑了，笑声一下就传遍了整个教室。
姜酝偏过头，绝望地闭了闭眼。
“你来跟他们讲两句吧？他们在我课上念叨好几次了，对你特别好奇。”
姜酝犹豫了一下，她从后门往里看，教室里的同学们都转过头来齐刷刷地盯着她。
“……”
这个时候拒绝好像不太合适。
姜酝背在身后的手指蜷在一起，她点了点头，抬步往前门走。
十几秒钟的路程，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姜酝最害怕的就是有人问她“哎，你是怎么做到成绩这么好的？”，这真的很难回答。
如果说努力，努力是没有上限的，如果说没那么努力，那就是凡尔赛，是不真诚。
姜酝并不是吝啬的人，好的学习方法是应该分享出来的，但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分享。
这也是当时填高考志愿时，她在医学和师范两种专业之间抉择，最终选择了医学的原因。
传道授业的人，怎么能连自己的学习方法都说不清楚呢！
姜酝站在讲台上，讲台桌下的手轻轻捏成拳。
“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尽力解答。”她看着台下学弟学妹们清澈的眼神，心头蓦地生出一股紧张。
千万不要问怎么保持年级第一这种问题啊……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却听见第一排有男生率先开口问道：“学姐，你是怎么做到三年都考第一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姜酝朝问问题的男生看去，他长得很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镜片很厚，姜酝见他从桌边拿了本线圈本，似乎就等待着她回答。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姜酝悲壮地想。
“学习这个东西……”
“哎呀！刘光涛你真是的，老是问这种问题，前两天还跑到人家文科实验班去问陈圆圆是怎么把英语考上140的！学习方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知不知道？”
姜酝的话被后排的一个短发女生打断，女生把手一举，表情有些激动：“学姐，我也想问问题！”
“你又不让人家刘光涛说话了。”李念似乎习惯了似的，她笑了笑，“把你们俩换开了还这么闹腾。”
那短发女生挠头嘿嘿一声：“没关系，我们俩是好朋友，他不会介意的，是不是！刘光涛！”
姜酝闻言再次把目光投向前排这个叫刘光涛的男生，只见他没说话，把笔一扔，扭头看向窗外。
他的耳尖微微泛着红，姜酝盯着愣了几秒，没忍住笑了。
原来如此……
她扬起唇角，听到李念屈指敲了敲讲台。
“你别又给我问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来，别以为模考考得不错我就不管你了。”
李念的语气里没什么严肃成分，甚至带着淡淡的玩笑意味，看得出来她应该挺喜欢这个学生。
姜酝不由得好奇地看着女生，她正巧也看过来，二人四目相望，她笑得明媚又灿烂。
“你想问什么？”姜酝被她的笑容传染，也朝她笑了笑。
“我啊？”女生吐了吐舌头，我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呢！”
“你说。”姜酝点头。
“学姐，你……”女生的脸上露出些许八卦神情。
姜酝心头突然咯噔，她来不及阻止。
“学姐你高中有没有被人追求过啊？”
第49章 Day49 /
“你就知道问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刷两道数学题， 这样下去还考得上师范大学吗！”
短发女生的问题让姜酝下意识怔愣，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念及时开口阻止， 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这还不如让她回答之前的“如何保持成绩”………
姜酝见女生遗憾般摸了摸鼻子， 嘿嘿笑着坐回了座位，同学们的好奇心也没得到满足， 台下传来几声轻轻的叹息。
“你们真不像实验班的学生。”李念摇头，“去年你们姜酝学姐那一届，住宿学生的晚自习都是上到十一点的， 像姜酝，她最后几天……”
李念的话语微顿，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同学们都齐刷刷地望着她， 等着她继续说。
教室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课本翻页的声响， 大家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
没有后续。
姜酝转眸看了李念一眼，眼里的笑溢出来。
她高考的最后几天，其实是在补觉， 甚至有一次睡过头，模考错题复**结的课都没赶上。
李念本意是想借姜酝来压一压这群学生， 却忘记了这茬，大概是话说了一半， 终于想起了她的缺课。
“李老师，我给同学们讲一下冲刺阶段怎么高效复习错题集吧？”姜酝见局面僵持， 于是出声解围，她看李念点头，便从讲台上随意挑了半截白粉笔。
实验班毕竟是实验班，大家听到学习方法，立马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姜酝身上，有几个同学飞快拿起了纸笔，眼睛里都闪着光。
……
姜酝最后没能成功解决掉她的手抓饼。
努力讲了些她自己的学习经验，姜酝去到办公室后发现口袋里的手抓饼早就凉了，纸袋蒙着饼，上了一层水汽，饼皮变得软塌塌的。
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姜酝本想几口吞了手抓饼，她在李念工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正要张嘴，刚刚才被她关上的办公室后门被猛然推开了。
姜酝的手一抖，手抓饼掉在了地上。
“……”她悲哀地看着地上散开的手抓饼，里面还有半块没咬完的里脊肉和油条。
好可惜。
姜酝抽了几张纸巾，蹲下身把可怜的手抓饼收拾送进了垃圾桶，她借着工位的遮挡，看到方才那位推门而入的女老师把手里的u盘放到了隔壁老师的桌子上。
她看这位女老师好生眼熟，不就是上回她偷听时的那位，是季一石的班主任？
姜酝按着椅背，重新坐回原位，她低头看手机，计算着李念的下课时间。
“我和你说，太好了，我软磨硬泡的，终于把季一石给叫来了。”女老师倚在桌边，她拍了拍手，“他要是来，咱们班就不会垫底了。”
她说这些话时特意压低了嗓音，但办公室里实在安静，姜酝又是个听力极好的人，尽管听得断断续续，却也能猜到谈话的大概内容。
季一石？又是他。
“哎呦你都不知道，教导处那几个催我催疯了，让我再去问一问再去问一问，是啊我隔两天就问他，不像李念啊他们班里有两个第一第三在，要是我没把季一石叫来，你就看吧，到时候开会指定挑我刺。”
姜酝低头看着手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打开微信看到寝室小群里源源不断地出现新消息，顶端的方时却迟迟没有回音。
也不知道他家里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姜酝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她早上发的消息孤零零地躺着，就像现在躺在垃圾桶里的小半个手抓饼。
她轻叹了口气，听见那头坐在工位前的老师问了一句“季一石打算什么时候来”。
“清明最后一天，也就是后天，他说可以抽空来一趟，正好教导处那边加班准备二模试卷，就是他要求不出镜，我还得去沟通一下。”
“七班那位不也是没出镜吗，应该可以吧？”
“谁知道，不出镜总有点奇怪，可能要被放在视频最后面了，不过他能来就行。”
……
姜酝心思一动，不禁更加好奇起来。
不愿意出镜吗？居然是这样的要求？
她心中的疑惑才起，微信的消息铃声突然响起，她惊了惊，和那头两位老师望过来的目光相撞，她不好意思地和她们笑了笑。
手捏着手机，她赶忙按了静音键。
消息是方时发来的，他终于回消息了。
姜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她解锁屏幕，看到方时在聊天框里拍了拍她。
“小猫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哎呀摔倒了。”
她的眼睛微微亮起。
“事情都解决好了，刚刚才看到消息，晚上要出来吃饭吗？”
姜酝回他一个点赞的表情，问他：“去哪里吃？”
“之前约的那家？”
他们清明原本约好了去湖中广场新开的泰菜餐厅吃饭，姜酝见他还记得，于是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