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酝见她不答,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有点疼,可能是因为被纸巾摩擦了太多次。
“你没事吧?”陈樾想了半天,挤出来这么一句。
姜酝眨了眨眼,想摇头,然而撞上陈樾关切的眼神,她安静了片刻,开口说:“我……”
她的嗓音有些哑,语调低低的,带着点委屈。
“我和方时吵架了。”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没流眼泪,只从床头抽了张纸巾,捂住了下半张脸。
陈樾瞪大了双眼,才要开口,姜酝放在手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她瞥了一眼。
方时。
……
2201很久没有围坐在一起聊过天了。
这次的谈话中心选址在姜酝的床上,陈樾盘着腿坐在床尾,她才把姜酝的床帘拉开,费洛安和章怡冉的脑袋便从隔壁床冒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所以方时和酝酝是高中同学啊!”章怡冉一脸不可置信,“那他就直接说呗,为什么要瞒着酝酝?”
她们趁着姜酝去卫生间,凑在一起悄悄讨论。
“听酝酝的意思,方时不是改过名吗?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事不能说啊?”
“可是一个高中生有什么事……”
陈樾托腮看着眼前的两位室友,她皱了皱眉:“不会是因为以前谈过好几个女朋友……”
她正打算继续,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姜酝出来时还在擦手,她把洗脸巾丢进垃圾桶,抬头往上望。
“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接受不了撒谎。”她的眼睛热敷过后消了不少肿,她把手机充上电,抓着床栏爬上床,抱着腿坐在床头。
陈樾看着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不知道。”姜酝背靠着墙闭上眼睛,“现在不想见面,我也想不清楚该怎么办。”
寝室里陷入沉默,姜酝的手指一下下揪着睡裤,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陈樾。
“你呢?”她问。
陈樾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她也学着姜酝的样子把身体往后一靠,笑起来。
“我啊?算了吧,感觉回不去了。”
她话语才落,就听见自己的笑声,轻轻的,像是释然又像是可惜,她偏头看了看隔壁床两位不敢吱声的室友,又把目光投向姜酝。
“明天上午没课,要不我们晚上去喝点酒吧?”
……
——
A大隔壁的小吃一条街,街尾新开了家清吧。
姜酝进门时,门口的女酒保正在给前一批客人介绍最低消费,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室友,陈樾把手机翻转,让她看屏幕里的酒水套餐。
“我们找个角落的位置。”陈樾拉着她往里走,男酒保跟上来问她们要写什么酒,陈樾把手一挥,“我们先看看酒水单。”
姜酝扭头看她:“你来过啊?”
“没。”陈樾摸了摸鼻子,“做完攻略来的,不然显得我们很土。”
费洛安和章怡冉走在她们后面,闻言啧了一声,姜酝坐到沙发里,在昏暗的环境里拿起桌上的酒水单。
“根本看不清。”她没忍住小声吐槽,“你还是直接跟他们说我们下单了酒水套餐吧,土是迟早的事,前面不用有选酒水这个环节了。”
“啊呀!真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陈樾真是要笑死了,她正打开手电筒看酒水单上的酒,先是看到了单子上一列的199,随后听到姜酝这么说,她一把将酒水单合上了。
“我们来之前下了个四人酒水套餐。”陈樾抬头,在黑暗里和酒保对视。
姜酝偏头笑起来,肩膀抖了抖,就被陈樾掐了一把大腿。
等酒保走了,四人对视,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哧哧笑声在角落里响起来,陈樾把一旁的蜡烛放到桌子中央,看姜酝眼角弯弯的,心里的压抑终于落了些。
“放心吧,我没事。”姜酝看穿她的担忧,往她身上靠了靠,用手指着桌对面的室友,“聊点八卦。”
清吧的氛围很好,不远处的吧台此时已经坐了几个清闲男女,调酒师摇酒的动作优雅,和室内的背景音乐搭配得恰到好处。
陈樾晃着酒杯里的冰块,正和朋友们分享着假期在高中同学那里吃到的新瓜,偶尔讲到有趣处会第一时间大笑,笑了两声又想起周围有人,立马闭上嘴。
随着室外夜色渐浓,进入清吧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姜酝坐在角落里发呆,手里的酒杯掉落的水珠在她的衬衫上浸染开,她喝了半口酒,伸手去拿纸巾。
“要不我们坐这儿?”几个男大学生走进来,有人指着姜酝他们桌旁的空桌,“吧台那边音乐太吵,”
姜酝手里正捏着纸,听到声音时抬头,她先望见了隔壁桌上才点燃的蜡烛,随后耳边传来椅子被拖动的声响,她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
蜡烛摇曳的光投进她眼里,晃啊晃啊,她有些醉了,似乎是瞧见那个男生对她笑了笑,她移开眼,陈樾将她拉进怀里,语气柔柔地喊了她一声“酝酝”。
姜酝抬手把眼睛一遮,应她说:“嗯。”
自古就有诗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姜酝想,这是对的。
她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很开心,她们会无限包容她当下所有的情绪,无论好坏。
可这样好的环境里,她果然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方时。
她的微信里积攒了几百条未读消息,电话列表里躺着几十条未接来电,她明明知道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她还是选择逃避了。
舌尖染上一抹酒精的麻,姜酝放下酒杯,起身说要去卫生间,陈樾给她让开了位置,叫她注意别摔倒。
但转角走廊上却明亮,和一旁的酒区截然不同,姜酝走上楼梯就看见了洗手池。
她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有点丑,眼眶还肿着,两颊又因为酒精变得烫红,她伸手摸了摸脸,然后把水龙头打开,接着水往脸上扑了一把。
冰冷的水砸在她的脸上,终于给她带来一丝清明。
耳边垂落的发丝有些被打湿,她伸手去抽纸,抬眸望向镜子时,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姜酝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她抓着纸巾的手指倏然捏紧,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刚刚上来的时候你没有听见啊,实在对不起。”
姜酝看着眼前的男生。
好一阵熟悉感。
“我就是坐在你隔壁桌的,你记得吗?”那男生笑起来,眸子闪亮亮的,“你好,我叫范鹿,可以认识一下吗?”
姜酝这次看清了他的脸,是很干净的长相,眉毛浓黑,眼睛大大的,她想起刚刚陈樾在酒桌上聊起的一个词——小奶狗。
啊,像是这种类型的,姜酝心想。
他人礼貌在前,姜酝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于是她也朝范鹿点点头,“你好,我叫姜月。”
“你的名字真好听。”范鹿对上姜酝的眼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月亮的月吗?”
“嗯。”姜酝用手背悄悄将下巴的水抹掉了。
她往前走,不想停留在卫生间门外,范鹿便跟着她来到了楼梯口,颇有些紧追不舍的意思。
“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他见姜酝要走,有些急了,快走几步跟上姜酝,“可以加个微信吗?”
姜酝的眉微微蹙起来,她正想开口拒绝,却听见楼梯下方传来比她更快一步的拒绝。
“不可以。”
她猛然抬眼,撞上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眸,突然感觉心跳停了一瞬。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使得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发怔的下一秒,楼梯下的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姜酝垂下眼,想要离开,手却被人一把拉住,她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
“我是她男朋友。”
第53章 Day53 /
姜酝不知道这算是方时的习惯还是癖好, 他似乎总喜欢把她禁锢在角落里,她本来就比他矮一头,两手被抓着贴在墙上, 只能抬眼瞪着他。
“方时,你放手。”她皱了皱眉。
方时看着她没说话, 廊道尽头是一间空包厢,他动了动手, 门随之打开,他手上微微用力,揽住姜酝的腰, 趁着她愣神的片刻,把她拉进了门。
包厢里只开了盏昏暗的壁灯, 姜酝觉得眼前一黑,熟悉却带着侵略气息的吻便狠狠落了下来。
姜酝才喝过酒, 舌尖依旧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酒气,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唇上就传来了痛意。
她咬住的齿关在瞬间被撬开, 温热包裹住她柔软的唇, 挟住了她的呼吸,方时原本轻圈在她腰上的手倏然收紧,她被抵在墙上。
他好用力, 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和他融为一体。
姜酝没见过这样的方时,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承受过方时这样的吻。
他从前的亲吻一直温柔。
姜酝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今天吻她的人变成了一匹野狼,要把她拆吃入腹。
“姜酝。”
方时的唇离开她时, 目光同姜酝的砰然相撞,他于昏昏灯色下窥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欲,脑海中本已平息的疯狂念头再次生根发芽,如爆破般涌上来。
他不顾姜酝伸手挡他,又一次低头吻了下去。
他可能真的疯了,方时想,好久没有见她,陈樾她们通风报信,他才跟来这里,然而正好碰见有陌生男人和她搭讪,他脑中拉紧的弦在顷刻间崩断了。
和陌生人都能礼貌聊上几句,不能理一理他吗?
哪怕,看他一眼也好啊。
“姜酝,姜酝……”
他侧过脸,湿润的唇咬住她的耳垂,听见她吃痛,又低下头去,吻在她的锁骨,开口似是梦中喃喃,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对不起,你理理我,好不好?”
真的很想,很想你。
想得快要疯掉了。
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听着她微微喘气,却没有说话对他说话,一个字也没有。
“你这几天没有回我的消息,那我们找个时间,我和你说那些,”方时的话顿了顿,接着才继续,“所有的事情,我和你说,好不好?”
“我并不是故意……”
他一边说着,发现姜酝还是一声不吭,原本轻轻抓着她手腕的手下移,要去牵她。
姜酝的手躲了躲,方时瞬间一愣。
他的目色黯淡下去,却还是倔强地拉住了姜酝的手,强行与她十指相扣。
“方时。”
姜酝开口时,嗓子是哑的,她垂眸看了一眼方时同她交叠的手,眼眶突然热了。
酒精游离在她的身体里,这个时候终于有了醉酒反应,她的身体在亲吻中燃烧,差点连她的思绪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如果我不发现,你不会说的。”
不远处的壁灯闪烁了几下,姜酝感觉到方时的手猛然收紧。
“不是的。”
不是的,他第一次以恋爱军师的身份约她见面,后来一次次故意或不故意的相遇,他的确是想过不如不坦白的。
可后来和她在一起,方时下过决心,他总要和她说清楚过往。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瞒着她,从一开始就不想。
但是,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用吗?
方时看着姜酝,她的眼神重归于平静,仿佛之前的意乱情迷都是他的错觉。
他和她对视,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无由来的慌乱。
怎么样都可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说,千万不要说那句话。
方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另一只原本落在姜酝腰间的手松开,急忙要去捂住她的嘴。
然而姜酝先一步开了口。
“我觉得,可能是我们两个都还没有想好。”她想体面地笑一笑,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开嘴角,只能任凭眼角一点点泛起湿意,“我接受不了隐瞒,也许你是有苦衷的,但不重要了,都已经发生了。”
“不是的,姜酝,你听我说……”方时摇头,不愿再让她说下去。
姜酝动了动和他相缠的手指,他还是没放开她。
“太草率了。”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
“方时,我们分手吧。”
楼下大概是有人把杯子打碎了,玻璃破碎的声音透过木地板闷闷地传上来。
包厢里的壁灯倏然灭了,周遭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方时站在原地,听见门声开了又关,他一动没动,时间仿佛停止了。
姜酝说了什么,她说。
分手。
碎裂的也许并不是楼下的玻璃杯,也许是他自己。
方时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动了动,他的目光追随着姜酝离去的背影,喉间像是被塞了块坚硬的石头,他说不出话,眼眶憋得泛起了红。
他想追出去,可门被猛地关上,黑暗争先恐后地包裹住他,将他扯进了绝望的深渊里。
……
姜酝回到酒桌边时,她那三位通风报信的好室友正凑在一起下赌注。
“我赌两杯奶茶,有戏。”
“三杯吧,我觉得也有戏。”
“但我觉得按照酝……”陈樾微微蹙眉,她捧着酒杯,昏暗环境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一抬头看见姜酝朝着她们走来,赶忙换了话题,“这次春训吧,我觉得还不如叫夏训呢,五月份天气都热了,你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