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似乎又尚存一抹理智,除了相触的手,再没有其他越界的举动了。
“方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同意,姜酝,我没有同意。”
姜酝的话一顿,这次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
分手又不是离婚,哪里需要他也同意,姜酝想反驳他,然而四目相对,她又蓦地怔住了。
方时的眼里居然隐隐闪着泪光,她心想是看错了,想要眨眨眼确定,就看见他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那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臂上。
烫的。
姜酝完全呆住了。
她站在原地,方时原本拉住她的手突然松开了,她只感觉到手背的热度消失,下一秒却被他拉进了温热的怀抱里。
“你要干什么。”她僵硬地开口,用手去推他,“放尊重点方时,我们已经分……”
她的话骤然停止。
姜酝身上这条晚礼服的设计很独特,绸缎在颈部绕上松垮一圈,双肩半露,往下严严包裹住胸背,再掐住腰身,显出身材来。
吻落在她的肩头,带着微微潮意,她听见方时的呼吸声同时落下来,心跳仿佛漏跳一拍。
疯子,这是姜酝第一个念头。
“姜酝,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我们已经结束了。”
更衣室外已经有人在寻找消失的主持人了,姜酝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猛地推开了方时。
“彩排要开始了,我先走了。”她开门的动作飞快,才一瞬的功夫,人便没了踪影。
周遭的光线昏暗迷离,方时站在原地,抓紧了手中的纸稿,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
她真的不要他了。
第55章 Day55 /
舞台灯光亮起时, 姜酝恰好拉开后台的帷幕。
台下的观众席座位上空无一人,空座从头蔓延到远处的礼堂大门,她抓着手里的主持稿, 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叫她上台。
姜酝回头应了一声, 然而之前排练并没有正式走过这条主持人通道,她抬步时鞋跟勾住了脚下重叠的地毯边缘, 差点没站稳,就要摔倒。
“小心!”站在一旁的学姐注意到姜酝侧倒的动作,赶忙伸手要去扶她。
昏暗环境里不知何时站定了一个高大身影, 落在地上的影子被寥寥无几的灯光拉长,那人的速度更快一筹, 先一步抓住了姜酝的手臂。
“哎呀,是你。”学姐收回了手。
姜酝几乎不用猜, 她连方时手心的温度都熟悉。
她抬了抬脚, 卡在地毯下的鞋跟便抽离出来。
“谢谢。”
她低眸道谢,语气里带着疏离, 但周遭太暗了, 因此看不清她脸上神情,也因此叫人分不出这份疏离到底是真心还是故意。
方时的指尖颤了颤,然后悄然将手松开了。
帷幕被彻底拉开, 这时候光线才终于扑进来照亮脚下一隅,姜酝抿了抿唇, 提起礼服往舞台走去。
台下此时已经站了几位指导老师,他们会在今天的彩排里确定最终的走场顺序, 姜酝被安排在右边的第二位,和她并肩的果然还是方时。
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彩排当中, 手里的主持稿边角已经被她揉皱。
“好了,就按照这个顺序,你们四位同学千万要记住,下周晚会正式开始前一个小时还会再走一遍,走位上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错,好吗?”
姜酝点头,又听见台下的指导老师拍手说“那就解散吧”,她僵了半天的身体才终于松弛下来。
太好了,可以走……
姜酝把手上的主持稿一收,刻意扭头不看方时所在的位置,却没想到正好和舞台帷幕后面站着的方瑜对视上了。
“……”
方瑜朝她摆摆手,姜酝心觉不好,右眼皮紧跟着跳了跳,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方瑜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
“走吧,就差你们俩了!”
姜酝闻言微愣,没有想明白什么叫做“就差他们俩”,她不解地看着方瑜。
“要去哪里?”她问。
“社团聚餐啊,你没看群里通知?”方瑜歪头看着她,“你们下午不是都没课吗?中午我们去海底捞,然后再去KTV团建。”
言罢,方瑜笑起来,又笃定道:“你就是没看群消息,是不是!”
姜酝这才想起来手机被她放在了更衣室的包里,她摆摆手解释,方瑜手动闭麦,拉着她往后台走。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回头招呼还站在原地的方时。
“愣着干嘛你?”
……
姜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火锅了,社团成员的口味不同,但在“不要清汤锅”这件事上难得保持了一致立场。
菌菇汤算清汤,鸡汤也算。
姜酝这几天不敢再吃辣,怕万一坏了嗓子影响晚会主持,于是就着番茄锅吃了个半饱,后来觉得腻了,缩在角落里喝了两杯酸梅汁。
她吃饱了有些犯午困,只抬了抬眼,偷偷瞥过坐在离她很远的方时,又低下头,从锅里捞了两片熟透的山药吃。
山药被煮得很软糯,但对于姜酝来讲太熟了。
不好吃。
她放下筷子,盯着火锅里沸腾的汤发呆。
桌上的锅气从寥寥无几变得浓浓,又从沸腾归于平静,团员们喊着立马就要去KTV,说是乘胜追击,要中气十足地唱上一首《好汉歌》。
然而来的这家KTV……
姜酝跟在人群里,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商场里的KTV有那么多家,他们团建就偏偏选了这一家。
第一次来这里,他们以恋爱军师的身份玩过真心话大冒险。
第二次来这里,他们躲在无人包厢,地下恋情却被意外撞见。
这是第三次……
姜酝和方瑜并肩走着,方时还是和从前一样走在后面,只是这次他们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她原先没有在腾腾热气中看清方时的脸,此刻走入包厢内,更别想再探寻到一丝别的什么意味。
大家找了卡座坐下,几个活络成员早就跑到点歌台先一步抓住了麦克风,方瑜被起哄说社长要打头阵唱第一首,包厢里顿时热闹起来。
姜酝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戳着键盘,一一回复群里室友的消息。
“对,彩排早就结束了,午饭不回来吃,因为社团突然通知要团建。”
“是的,现在已经吃过了,可能会晚回,晚饭应该回来吃吧,或者你们帮我在食堂带根水果玉米。”
“……”
她低着头,没注意到热烈歌声已经停下,大家围坐在一起,有人敲了敲桌面,说要玩击鼓传花。
“姜酝?坐过来点!”
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的姜酝因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被抓了个正着,不愿驳了大家兴致,她只能扯了扯嘴角,往一旁挪了挪。
有人在暗黑中坐到她身旁,姜酝怔愣片刻,缓缓转头看到了身边抓着麦克风的学姐朝她笑。
“我坐这里,可以吗?”
姜酝点头,一包抽纸被扔到桌面上,方瑜提议用这个代替花,大家笑起来。
她抬眸看了看。
原来他坐在桌对面,离她比在海底捞更远。
手机里的虚拟鼓声响起,姜酝的目光偏移,那包可怜的纸巾像是没人要的孤儿,飞快地在桌前转圈。
要到她了。
姜酝下意识咬住了舌尖,眼睛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纸巾,包装窸窣落入她手,她就要扔出去。
鼓声却停了。
“……”
刚刚是谁觉得这包纸巾可怜的?应该不是她吧?
姜酝在起哄声中绝望地闭了闭眼,她把手里的纸巾放到桌上,保持着脸上的面无表情。
“要问什么?你们要问姜酝什么?”
桌上有人拍手,不知是谁笑起来,酒杯碰撞声也同时想起,姜酝听到问题,是大二的学哥问的。
“你们都不问那我可问了!”
“你问,你问!”
唱台的灯光突然闪烁,姜酝抬眼时恰好被一闪而过的霓虹色晃了眼睛,她偏头躲了躲。
“姜酝,你有没有对象?”
“唔——哇——”
姜酝捏着手机,没作回答,一旁的学姐见状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她。
方才那道光果然是闪到了她的眼睛,姜酝心想着,垂眸就要回答。
唱台那头的待机音乐毫无预兆地响起来了。
姜酝张了张嘴。
“没有。”
“她有。”
她的声音和另外一个方向传来的几近重合,然而回答却截然相反。
姜酝只觉得心跳微震,倏然抬眼,在昏昏灯光下对上一抹亮色。
那是方时的眼。
第56章 Day56 /
唱台那头的待机音乐起得突兀, 却恰好将人群中同时响起的两道音色遮掩,不知是谁失手打翻了手边的酒杯,一阵慌乱之后, 先前的有与没有都不再重要。
学哥又问了一次,姜酝摇头, 说:“没有。”
有人起哄,姜酝权当没听见, 她也不抬头,不是怕对上学长探究的目光,是其他。
其他只有她懂的、于她而言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眼神, 透过漫漫暗色,似乎要将她点燃。
他们已经分手了, 姜酝想。
她最终还是接过了学姐递来的酒,微微仰脖喝了半口, 桌前的游戏氛围浓厚, 她参与了几次,好在没有再接到过“花”, 听着大家问着或深或浅的问题, 没有注意到手机亮起又灭了。
击鼓传花玩到要散场,姜酝的身侧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她下意识往右边看去, 方瑜路过她,拉着方时去到了卡座的另一边。
路过时, 她听见方瑜问:“淮州那边的事情怎么处理?你肯定要回去一趟的……”
淮州。
姜酝愣了愣,她把酒杯推到桌边, 放在膝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险些分神, 又在瞬间回过神来。
来电的是姜兰。
包厢里重新响起K歌歌曲的旋律,姜酝于是起身往外走,路过方时那处,她垂下眼,随后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灯光晃得她眼花,姜酝接起电话。
“酝酝,你终于接电话了。”姜兰那头的像是松了口气,“妈妈给你发的微信是不是还没有看?”
“嗯,今天社团聚餐,怎么了吗?”姜酝说着就要去看微信,姜兰平时没有急事不会给她打电话,她有些心慌,手上动作比姜兰慢一步。
“我和你说,你不要着急,外婆今天在家里突然晕倒了。”姜兰那头的语气很平静,如果不是姜酝听得认真,尾音那一丝颤抖该淹在走廊的音乐声里了。
姜酝的眼皮猛地一跳,只觉得呼吸滞了滞,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
“没事,外婆现在已经没事了。”姜兰猜到她的反应,赶忙接上话,“还要在病房里住三天,我陪着,你不要担心,我想着你明天周六能不能回来一趟?”
身后的门被悄然推开,姜酝没心思在意,往一旁给那人让开了路,朝电话里应着:“我今天下午没有课了,现在才三点,我这就买票回来。”
姜兰在隔着电话叫她不要急,千万要注意安全,姜酝连声回答说“好”,挂了电话急忙要去买票。
怎么可能不急,她的眉头紧皱,没注意身前站了人,方瑜的询问响起时,姜酝正好付完了车票钱。
“家里有什么急事吗?”
姜酝抬头先撞上了方瑜关切的目光,她把手机页面一翻,给方瑜看车票信息。
“长辈生病了,学姐,我就先回去了。”
方瑜说要送她去高铁站,姜酝摆手婉拒了,她偏头看了一眼包厢的门,那门缝开出有两指的缝隙,门后显然站着人。
走廊里的灯光从深蓝过渡到青绿,她抓着手机,跑了出去。
……
——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气味,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饭菜味,姜酝走进病房时,护士正在给病床上的外婆注射胰岛素。
外婆见到姜酝时显然惊了惊,她手里还有吊针,没办法抬手,姜兰看到她的表情,回过头和姜酝对视。
“满头大汗的,我不是说了外婆没事了,你是不是从车站跑过来的?”姜兰抽了床头的纸,把姜酝额头的汗擦掉了,随后把一旁的椅子推给她,叫她坐下。
“吃饭没有?”护士拿着胰岛素笔离开了,单人病房里便只剩下她们三个人,外婆看起来虚弱极了,却还是先问她有没有吃过饭。
姜酝闻言,又坐到外婆的床沿去,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脑子一时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