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剩下的兔肉则被邓意清收拾好后埋进土中。那认真的模样不似在处理余物而是像在给那只兔子下葬一般。
午夜,风虽歇了,但细雨依旧淅沥。
何楚云睡得不舒服,两个时辰不到便醒了。睁眼瞧来,邓意清还在洞口守着。
石洞不小,可他为了礼数一直在距她两臂远的洞口处坐着。离火堆算不得近,腹中没进热食,身子又不好,是以冷得直哆嗦。
何楚云也不懂两人都沦落至这般境地,他还作这副窝囊样子给谁看。
她也不想欺负老实人,只得揉揉头无奈道:“公子过来些,烤烤火吧!”
邓意清听见她说话回过头,被凉雨熏得鼻尖微红。
“小姐醒了。”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意,想来是冻得不轻,“我没事,小姐——”
“莫要啰嗦,快进来吧。”
何楚云最讨厌别人与她顶嘴。这人再推三阻四啰里啰嗦的话就叫人生厌了。
而且她也认清了,这人面上无情拒人千里,实则好拿捏得紧。
果然邓意清也瞧出她的不耐,也不过分扭捏,微微倾首,“那便冒犯了。”随后躲进了洞中,靠在石壁上。
如此两人之间只有几寸,地上的衣摆都贴在一起。
邓意清一只手拨弄着棍子挑扒火堆,又添了几根干柴。
火光照上他的眉头,瞳仁里还映着红色的火苗,星亮动人。
一身清清冷冷,嫩草新芽的清香传进了何楚云鼻中。
他怎地这般狼狈身上的味道还如此好闻?
何楚云不动声色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却是闻到了股泥土黄石味,好在味道不重,不细细嗅来也闻不到。
若不是病秧子体弱身薄,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偷偷出去就着河里的冷水沐浴了。
不过邓意清吸了吸鼻子的动作打消了她这荒唐想法。
何楚云侧头问道:“想咳?”
邓意清动了动喉咙,微微点头。
“那便咳吧,无需顾及。”
邓意清得了允许,却还是起身走到洞口才咳嗽几声。
这点何楚云自然能想得到。病秧子此人迂腐又好强,肯定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咳。
她说是不介意,实则巴不得他跑出十丈外再咳,免得在这窘迫时刻染上她一身病气。
她没把邓意清当自己人,自然是要维持在外面那般端庄温良的好形象,假意关怀。
邓意清咳得久了些。而咳好之后还接着雨水净了手,拿出怀中他白日里洗好的帕子擦了擦。
见他咳了这么久,何楚云随口问了句:“公子莫不是染了风寒?”
若是染了风寒她可不能再继续与他同室而处了。
对了,他先前不是发现了另一个小石洞嘛,她可以过去,或者让他过去也好。
而她语气却不显嫌弃,听起来只是担忧关心。 邓意清却身子一僵,收拾整洁后回来坐好,道了句:“方才一直没咳。”
如此何楚云才知晓,他应是看她好不容易睡着,怕咳嗽声吵醒了她,是以才一直忍着。
错怪人家了。
谁让这病秧子总是冷着脸不说话,怪不得她误会。
而邓意清似乎折腾一趟将好不容易积攒的热乎气都散了出去,浑身凉意,手指骨节处也比别的地方红一些。
“还是冷吗?”何楚云再度出言关心。
洞中无聊,她又困意已消,不若与他再讲几句话。
还有就是,他那双手实在太美,叫何楚云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上面。
若这双手真是个什么玉做的玩意儿就好了,她还能买回收藏起来。
以前还没发现,自己怎地对旁人的手这般钟情。
“过会儿就好了。”
邓意清这点不错,冷就是冷,也不嘴硬逞能。
说着,他又抓起木棍挑了挑火。
拇指捏在棍子一边,其他四根指头在另一边。食指还因为用力而微微屈起指尖泛白。
太美了。
不知怎地,何楚云微微意动,伸手触了下他的手背,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道了句:“确实很凉。”
邓意清没有作声,只是捏着木棍的手换了姿势,改成五指全握,一下一下地戳着地上的火堆。
“再动火就灭了。”何楚云打笑道。
这病秧子看着正经,实则也纯情得很。面上冰冰冷冷,掩饰内心羞怯。
邓意清听到这话果然棍子一顿,不再戳了。
何楚云没忍住轻笑一声。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逗弄这病秧子的。
而且他那只手的触感极好,嫩滑白皙。
眼下荒郊野岭,面前又摆着一个如此好逗弄的人,她还不给自己寻点乐子打发时间。
她拉过邓意清的袖子,蹙着眉,“公子暖暖手吧,若是公子受凉病了不能出去,明日我可要饿肚子。”
邓意清也觉有理,于是张开手掌对着火堆。
手指被火光映在墙上,影子都比寻常人长了几分。
何楚云轻柔地将他两手合在一起,拉过来捧在掌心,眼中含着关切与笑意。
“公子帮我颇多,我帮公子暖手。”
邓意清被她这‘唐突’的举动弄得有些失措,但手被人握住,又不好抽出来驳了姑娘家的好意叫人不愉。
只得稍稍垂首,道了谢,甚至没与她对视。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双手合十,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在烧香拜佛。
如果忽略了他烧红的耳根。
何楚云不是急色之徒,只是太喜欢这双手。
而且荒郊野岭,夜深人静,总归是叫内心的欲望放大了几分,这才让她随了自己的心意把玩起他的手。
骨节分明,指甲干净,越看越喜欢。
笃定了邓意清是个不会轻易拒绝别人之人,何楚云愈发放肆,抚摸他的虎口与指缝。
“够了。”邓意清冷涩地说道。
何楚云还以为他不快,正准备将其甩开,暗骂此人不知好歹,一抬头却见那人耳根子上的红色都染到了脸颊。
是以眼中笑意更深,明知故问道:“什么够了?”
“手,够暖了。”许是手暖了,声音都比方才柔了许多。
“哦。”何楚云敛下眸子,笑意未抿随口答了一句。
邓意清虽然迂腐呆板,但不是傻子,也清楚了何楚云似乎在拿他取乐。
不过他并不与她置气,轻声回道:“多谢小姐。”随后又捡了干枝添柴。
干柴被火烧得劈啪作响,好似某人剧烈的心跳。
不知方才她的举动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又或是想避开她炙热的目光,邓意清不自在地扭过身想再拢些树枝。
这一动,扯得他皱起眉头‘嘶’了一声。
“怎地了?”看他面色顿时苍白,何楚云连忙问起。
邓意清转回身,伸手轻触腰后,摇摇头道:“醒来后便有些隐隐作痛,不打紧。”
何楚云转眸间想到了自己给他脱衣服时候手法算不得轻柔,没准是自己太过粗鲁,导致石头将他划伤也说不定。
不过调笑他实在有趣,何楚云紧着眉头,担忧道:“不如我给公子瞧瞧?若是伤得重了也好知道怎么回事。”
邓意清想了一会儿,或许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才像是下了个什么重大决定,吐了口气,说道:“那便麻烦小姐。”
他转过去背对着何楚云,外衫徐徐褪去,先是露出圆润的肩头,随后是光洁的背,最后是紧致的腰。
他虽然体弱,但也非窄肩瘦骨。比邓意潮是薄了些,可肩膀也算宽实。若没有生病,定和邓意潮一样健壮挺拔。
而他的腰又比邓意潮细上许多,曲线好看。
何楚云欣赏够了,往腰眼处一瞧,果真有一抹青紫。不过只露出丁点,余下的部分都被堆叠在腰处的上衫遮挡住了。 她没好意地伸手一搭,将上衫彻底按了下去,在他没反应过来时,道了句:“的确伤了。”随后手一松又坐回了原地,“许是摔下山时磕碰到了。”
好似只是为了看一眼伤势。
邓意清在她扒上来的那一刻胳膊上的汗毛瞬间立起,背脊也骤然挺直。
不过由于背对着,透过那看不见人脸的墙上影子,何楚云也不知道他作何表情。
他垂下头,颈后凸出几包不甚明显的骨头,默默地将上衫系好。
让何楚云想起了话本中要穿衣裳送嫖客的青楼伎子。
待他转回来,她又指着邓意清的胯说道:“我给公子换衣时,似乎瞧见这里也伤了,要不要再看看?”
这话对邓意清这样的老呆板来说实在浪荡。叫他脸上一直维持着的冰面终于裂开几道缝子。
他眼睛睁大几分,结巴道:“这,这于礼不和……”
何楚云掩着唇笑出了声:“我是叫公子自己瞧瞧。”
邓意清也顿时反应过来,腰后的伤自己看不到,腿上的伤却不是一低头便看见了?他怎地连这点也没想到。
何楚云打趣的模样直叫他无所适从,像颗慢慢变熟的纯涩青果。
第56章
不知道邓意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守了后半夜, 反正何楚云是逗弄累安心睡去了。 待第二日起来,邓意清已经去河边梳洗好回来,准备等她起身后出去找些吃的。
何楚云躺在用他外衫铺好的石板上睡眼惺忪地‘唔’了一声便由他走了。
邓意清一走, 她的睡意就消散尽了, 荒山野岭, 身旁无人,还是需要些警觉。
今日雨下得比昨日大但比两人跌落山林的那日小。
何楚云早已想通,此处石硬土少, 完全没有山崩之势, 河水又涨不到两人躲避之处。再待个几日也是没问题的。
她撑着一片大叶子懒散地走到河边简单洗了洗, 又摘下几片清爽的草叶咀嚼净口。
不过这等境地之下, 还有闲心净身, 也是做作至极。可谁叫她即使死了也不想做个邋遢鬼。
好在还有邓意清那个同样喜洁的人陪着。
这幅优哉游哉的模样, 好似在山中隐居的世外仙子。
看来邓意清今日不大顺利, 过了午时也不见人回来。何楚云还想着去昨日他布置好的坑洞里瞧瞧有没有新捕到的野禽。
站起身未等离洞,便与一个跌跌撞撞身影迎面相碰。
“公子——”话未说完, 邓意清就一头跌进了何楚云的怀中。
“公子这是怎地了?”何楚云揽着他的肩膀忙问。
邓意清身子重, 倾斜着靠在她身上让她一个没站稳向后跌了两步, 正巧后脚撞到昨日睡着的石板,两人双双倒地。
“公子?”何楚云身上压着一个重物差点叫她喘不上气来, 皱眉头想将他推开。
可这侧头一看,邓意清脸色红涨,额头上尽是虚汗。
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直到她又叫了几声才勉强睁开眼皮。
何楚云疑惑的模样映进瞳孔,邓意清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连忙翻身退到一盘,喘着粗气道:“抱, 抱歉。”
这是怎地了?又发烧了?
也不像……
何楚云撑着石板坐起,低头就瞧见了他脚腕处渗透出来的血迹。
“你受伤了?”
听到这话,邓意清微眯着眼,屈起流血的那条腿,似乎想遮挡伤势。
可他哪有那般的力气与神志,反倒一副欲望难忍的模样。
他喉咙上下动了动,抿了抿干涩的唇,哼道:“无,无事。”
这哪像没事的样子?
若是染了什么重病死了可如何是好,她可没有将野禽扒皮拆骨的能耐。他现在死了,何邓两家人又没能及时寻来,她就真要饿死了。
何楚云推了推他的手臂道:“这可不是嘴硬的时候,公子到底怎地了?”
不碰还好,这一碰直叫邓意潮用鼻子重重地闷哼一声。
石洞不大,这声闷哼清楚地进入两人耳中。
邓意清羞得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将唇咬得泛白欲破。
这?何楚云也不是无知的贞纯少女。病秧子分明就是情动正盛的表现。
她伸手掀开盖住下身的衣袍,果然见到亵裤被撑开一角。 邓意清立即轻颤一下,伸出漂亮的指头遮挡起来,“别……别看……”
“怎么回事?”何楚云冷着声音问道。
荒山野岭的,怎地还能中了青楼里常使的那种下作情药。
邓意清晃了晃头,费力地解释:“是,是春媚蛇。”
蛇?她怎地没听过还有能引起情欲的蛇毒?
邓意清说罢就抬手遮在眼上,掩耳盗铃试图阻挡何楚云打量的目光。
不用他说,何楚云也能读出他的意思。无非是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这般丢脸。
“那该如何是好?”
要不把他扔河水里泡一泡。可他现在不清醒,浑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放到河里还不被淹死?
放任不管?春媚蛇,她的确没听过,估摸也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毒蛇。
邓意清此人也好强争面,想来他也不愿意别人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何楚云自然不想多管闲事,便将石板让出给他,退到熄灭的火堆旁候着。
可等了近一刻钟这人也不见缓解,邓意清流出的汗都要比在外面淋的雨多。
而且,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自己干瘪的肚子无声叹了口气。
在洞中老老实实等了一个上午,等来的不是果子野禽,而是一个发了春病的累赘。这叫谁能心情好得起来?
厨子倒了,哪还有主人家的活头?
无奈,何楚云试探问道:“邓公子,这毒如何能缓解?”
娇艳动听的声音如骤风席过,加重了燎原的火势。
邓意清仰起头,露出喉结,紧锁着眉头,没有言语。
但原本粉薄的下唇已经透出丝丝血迹。
可见其内心是何等欲躁不堪。
终于,他似是与自己做完了斗争,身子一瘫,转头朝向何楚云,“帮,帮我……”
帮他?怎么帮?
他中的可是情欲之毒,她拿什么解?
难道要叫她堂堂国公之后做人泄欲的解药?
不可能!
比起这个,何楚云甚至觉得自己出去找果子来吃更容易接受得多。
邓意清被情欲控制,可也并非全无理智。他压低嗓音又道:“求你,帮我。”
何楚云蹙了蹙眉,空口求她两句有什么用?一句不轻不重的乞求连邓意潮随手送她的摆件都不值。
两人到此洞中,除了何楚云凭借良心将人拖到洞里,又为他宽衣消热之外,邓意清醒来后则一直对她加以照料。寻食物,找火石,样样竭力,受她倚靠。
如今他受了伤又一次瘫倒在地,倒叫何楚云心生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