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缨“啧”了一声,道:“我眼拙,就看出来这个。不过,”她手指点点前面走着的另两个身形高挑的女子,道:“这两位也姓裴,跟裴公子有什么渊源?”
贺问寻故作神秘道:“都姓裴,能是什么关系,不就曾经是一家人的关系。不过现如今嘛,不好说,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再告诉你。”
路是城主已经找人探好的了,故一路畅通无阻,倒未在路上遇到些什么所谓的迷雾等奇门之术。
一行人伫立在山前,眼前,一扇古老的墓穴门静静矗立。此门由厚重的青石铸就,门高约三丈,宽两丈有余,两扇门板紧密闭合。在门的两侧,立着一对汉白玉石柱。
城主指着墓门,道:“不知哪位善奇门之术的娘子,胆敢上去试一试如何打开这道大门?”
众人一听,踌躇不前,一则上去未必打得开,二则若是机关上有暗器可能丢了性命。
裴玉清双唇紧抿,身姿挺拔如松,稳步走向前去。在那两道柱子上敲打一番之后,又往大门上的某一部位按去,墓门便缓缓朝两侧打开。
就在这时,一阵飞虫从里面迅猛冲来,嗡嗡作响。
“不好,这是南诏特有的毒虫。”
裴玉清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立刻施展轻功向后退去。
贺问寻迅速一甩袖子,有粉末源源不断地飘出,原本追逐着裴玉清的飞虫马上四散奔逃。贺问寻一把将裴玉清抱在怀里,手在他脸上摩挲查看,确定没有任何被蜇的红痕后,才将他放开。
谢离愁周身带毒,毒虫都纷纷绕着他飞,连站在他身旁的江凤缨也因此免受毒虫侵扰。
其他人就没有这般好运了。有两人不慎被毒虫叮咬,她们捂着脸,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口中发出阵阵嗷嗷的惨叫。不一会,两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显然是被毒虫当场夺命身亡了。
城主视若无睹,带着其她人走进去。
墓室内的墙壁上供奉着长明灯,没走上几步,便能看到道路上横陈着几个当初修建这座墓室的工匠的尸体。为防止消息外泄,但凡参与修筑皇室墓陵的匠人,最终都难逃葬于墓穴中的宿命,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些许是墓室本身,又亦或是地上的尸体,都增添了些许幽冷之意。
进去就有些人蠢蠢欲动,觉得走在最前列就能最快速找到宝藏,这里面其中有的人是奔着墓穴里的金银珠宝,有的则是奔着武器,各有各所谋。
贺问寻一行四个人走在最后面,前面是柳七、柳五。前面带路的人负责举着火把,照亮前方。
一个身后背着斧头的娘子行在墓道的最前方,她步履沉重,带着人们走过长长的墓道,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
她大喝一声,伸出一掌,使出十成十的力将其推动。石门缓缓而动,摩擦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霎那间,墙壁上的长明灯一暗,空中发出什么异响。
咕咚咕咚。
等长明灯再亮起来时,一颗女头在地上滚动,一泼鲜血喷在石门上,石门后是一方向上的阶梯。
女尸轰然倒地,身后背着的斧头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响声,颈边的血汩汩而流在地上,往后方蔓延。
“是水晶银丝线。她刚刚推动门的同时,触动了机关,使得水晶银丝线射出,此线锋利无比,犹如剑刃。”谢离愁在一旁解释道。
在进墓前神色尚且正常的柳七,此刻却心生胆怯,为自己曾经一时的贪玩和赌气,硬闹着非要过来的举动感到后怕。
他目睹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身体摇摇欲坠,死死抓着柳五的手,有气无力地道:“姐姐……”
柳五此刻心中也满是懊悔,悔不该当初同意弟弟跟着她。她猛地转过头,对着那两名护卫厉声道:“你们两个给我看紧我七弟,倘若届时真有什么闪失,你们应该清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是。”涔涔冷汗从护卫们的颈后渗出。
贺问寻矮身绕过水晶银丝线,穿过大门,顺着阶梯向上走,转眼就来到一个空旷的山洞。洞内幽深至极,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温度也比外面低了许多,阴冷的风时不时拂过,周围只有石灯笼和最前方的火把亮着。
裴玉清踩在地上,用鞋子摩挲了几下,觉得有些不对劲,道:“这地上恐怕有机关,小心些。”
众人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了正中央。脚下是巨型的阴阳花纹,四根擎天柱矗立在四周,其宽度需四人合抱方能围住。
一个人脚下踩到某个地方,咔嚓一声。
霎那间,从墙壁的小孔内,四面八方,纷纷射来长枪,速度疾若流星,转瞬即至
贺问寻拉着裴玉清飞身一跃,迅速躲到一根柱子后。四五根长枪堪堪擦着两人身旁飞过,直直。插。入地下,瞬间掀起一片尘土,弥漫在空中。
砰!
地面突然喷发爆炸白烟,洞内视线不甚明,尘土扬起,现在更看不见了。
在刚刚那飞枪的袭击之下,一直紧紧跟随家姐的柳小公子此刻已然完全乱了心神。论及武功,他不过略懂些皮毛,独自一人根本无力应付这般状况。方才已有护卫为他挡下数枚飞枪。
然而,在奔跑的过程中,白烟四起,他彻底迷失了家姐的身影,耳边虽能听见“小七,快来我这儿”的呼喊,却根本无法凭借声音辨别方位,脚下一崴,便摔倒在地。
空中传来簌簌之声,一柄长枪以快、狠、准之势朝他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卷青纱破空而至,圈住他的腰便将他整个人往一处带。等他回过神来,已然落在一人怀中。他怔怔地望着此人的容颜,手心满是冷汗,大脑一片空白。
站在贺问寻身旁的裴玉清一脸冷若冰霜,伸手将她怀中之人拉起来。
白雾之中,柳五已从另一处匆匆赶来,将他拉起身子,继而向贺问寻道了声谢。
在阴暗的一隅,此地视野丝毫不受白雾侵扰,两个人死死地盯着贺问寻手中的青鸣纱。裴烟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往楼外楼问了那么多次,都毫无下文,这青鸣纱居然在她手里。”
裴松雪瞥了她一眼,道:“我也没想到贺神医居然是那夜的小贼。你打算怎么做?夺回来?你莫非忘了那夜你是如何被她戏耍的。”
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裴烟雨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重的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依旧是一只小虫在那血中缓缓蠕动。
裴松雪看着裴烟雨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如纸,眼窝下青色稍显。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裴烟雨不在乎地一擦嘴角:“管你什么事?”又往地上呸了一口,她抵住后槽牙,加重咬字道:“别忘记我们来这儿是给母亲找贺兰若的那本武林心经。”
裴松雪语气淡泊得令人难以捉摸其内心所想:“我没忘,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是望你好自为之。你还是不要再打裴玉清的主意了,现如今他被你害得裴家不能回,只能跟在外人的身边,难道还不够惨吗?”
贺问寻后知后觉地往裴烟雨、裴松雪处看过去,随即收回目光,她垂手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青纱。
……啊,她好像暴露了。
白雾彻底散去,地上多出来了几具尸体,飞枪皆中于胸口处,亦或是脖颈处。来的时候还有二十来人,还没真正找到主墓室就丧失了快十人。
江凤缨与谢离愁从另一侧柱子走出,与贺问寻,裴玉清汇合。
咚——
擎天柱后的石壁缓缓移动,一道石壁门徐徐展开,露出一个内里空间。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鱼贯往里走去,只见右边有一个墓室。
墓室内壁上挂着灯,两侧都竖立着雕像,但有的雕像头部已破损掉落在地上。有人以蛮力一推,打开棺醇一看,里面的金银珠宝透出点点金光。
贺问寻环顾四周,对江凤缨和裴玉清道:“这棺醇里都没有这位贺兰将军的尸身,这并非是主墓室,我们还是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往外走时,江凤缨凑过去问道:“你还没和我说你要找什么药材。”
“业火莲,火莲果。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但据我猜测这么重要的药材应当在主墓室。”
三人一同走到谢离愁身边。
谢离愁聚精会神地盯着一面墙壁看,微微有些出神。
江凤缨环手抱于胸前,问:“你看出来什么门路了没?”
这墙壁上绘画着的是一副象棋棋盘,上面有车、象等,是一盘厮杀局。
等等,这些好像都是浮于表面。
贺问寻伸出手,一碰,这棋子是可以动的。小兵过河,兵六进一,直捣将军府。
“将军。”
谢离愁站着那块地方蓦地腾空,底下形成一个黑洞,他失去重心地往下摔去。
他身手敏捷,猛地捉住贺问寻之脚踝,用力一扯。贺问寻未曾防备于他,径直就被拉倒。二人纷纷倾倒。靠在贺问寻一侧的裴玉清即刻弯腰,意欲拉住她,可板块瞬间回移,又回至起初之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旁的江凤缨目瞪口呆,她瞪大了双眼,不由地道:“这……”
裴玉清抿唇不语,立马走上前去移动棋子一枚,无效。
他再移动另一枚棋子,无效,地板还是无任何变化。他有些烦闷地扣紧墙壁,指尖泛白,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不放,令他喘不过气。
……
下坠转瞬即逝。
“唔……”
后背触地,发出沉闷哼声,贺问寻只感后背疼痛至极。
紧接着,谢离愁直直栽落于她之身上,贺问寻腹背受创,疼矣,真真是疼矣。
两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衣衫上纷纷染上了尘埃。“蹭”地一声,两侧壁上的长明灯纷纷亮起,原先昏暗的室内瞬间变得亮堂无比。两排动物头人身的雕塑立在那里,有兔头、虎头、牛头,每排各六个——正是动物十二生肖的雕塑。
这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墓室,左右两侧雕刻着精美的人物壁画,地上散落着些许东珠等名贵珠宝,而最里面放置着一尊巨大的檀木棺材。
谢离愁道:“看来这便是那位贺兰将军的墓室了。”
他走上前,运起内力一推,棺盖却纹丝未动。他看向贺问寻,道:“你身为女子,力气比我大,难道不打算过来帮我一下?”
贺问寻一手撑在墙壁上,忍着隐隐作痛的腹部,道:“你难道不应该先为把我拉下来这事道歉吗?”
谢离愁深吸一口气,道:“……抱歉,是我不对,若不是我刚才碰巧将你拉下来,你也到不了这主墓室,看来这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望你大人有大量,莫与我这小小男子计较。那么现在,你可以过来了吗?”
贺问寻仔细观察周围两排雕塑像,摇摇头道:“我觉得仅凭蛮力是打不开的。”
她指了指两边的生肖头,若有所思道:“这些生肖头都有那么两个是与其他头呈相反方向,看来窍门是把这些头摆正,让它们呈统一的方向。”
她逐一走过去,将头的方向调好,再走向前去,往棺材上使力一拍,棺盖缓缓移动。
两人同时朝里望去。
贺问寻原以为,她会看到面容完好无损的尸身,甚至是里头藏着的药材,亦或是能扒开贺兰若将军的嘴,瞧瞧里面是否含有能使尸身未腐化的玉蝉。
然而,里面仅中间摆放着一件锦缎红色殓服,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
里面竟然没有贺兰若所谓的尸身。
那就只能表明一件事了。
——那就是,当年贺兰若并没有饮下那杯毒酒。
气氛有些诡秘。
如果当年贺兰若死里逃生,那么现如今在哪?
第26章 真相
谢离愁伸手将此红色殓服执起, 细细察究,唯觉这衣衫之上纹路精妙,再无其他念想。转头一瞧贺问寻,发现其正凝视墙壁上之精美人物壁画入神。
他也一同凑过去, 站在她身边, 轻声问:“你发现了什么吗?”
贺问寻啊了一声, 道:“画得挺好看的。”她手指着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在叉腰训斥宫人, 一个在树底下练武,道:“昨晚在晚宴上, 城主说贺兰熹生性顽皮乖张,此作呵斥之状者, 我猜是她。如此,这练武之人, 应是贺兰若了。”
两人一路看过去。
一侧的壁画展现了宫中少女时期,由有两女童同时存在的图景缓缓过渡到只有一个女童。另一侧则刻画了在疆域上骑马、奋勇杀敌的大将军。
塞上风沙起千丈, 贺兰若一身白色将军盔甲立于马上,雌姿英发, 眺望远方,手持一席青纱。
这倒是与以往刻画在话本里的大将军形象截然不同,话本里的将军不是腰别宝剑, 便是持一戟作战, 而她却是以缎绸。
叮咚一声,这一个小点仿若化作一颗流珠,于其脑海中潺潺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