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人来者不善,武功上乘,一个掌法凌厉,一个剑法精妙,贺问寻被打得措手不及。
倒在地上的魅女见贺问寻被多出来的二人围攻,恨其生擒魑女,便也加入打斗。
贺问寻原先与魅女苦战,略感疲惫,现又以一敌三,深感力不从心,越打招式越凌乱。
只闻空中剑声簌簌,寒光一凛,剑刃如闪电般直入贺问寻左肩,另一人一掌袭向贺问寻的腹部。贺问寻腹背受敌,内府震荡,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朝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魅女见局势混乱,转身欲逃,然而持剑的黑衣人却挡在她身前。
那黑衣人手起剑落,动作利索至极。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人头滚落,鲜血如水柱一样往上一喷,落了那黑衣人的一身。
啪嗒。
人头滚落在地。
裴似锦一脚将人头踢开,对持剑的那人道:“我还以为你会放这人走。”
温明诲从怀中拿出帕子,将剑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好歹我也是天青阁阁主,总不能真的放虎归山。”她低头看着躺在另一旁的贺问寻,“裴盟主,你是要立即取她性命,还是?”
裴似锦摇摇头,道:“未获得那本武功心经,我始终留有遗憾。”
静夜之中,忽闻脚步声、马蹄声渐近。两人顿时噤声,飞身上树,隐蔽气息。
江凤缨久见贺问寻不回来,便手拿长枪去寻。她手拿火把往前走,绕过一棵大树,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
途径一颗人头,她握着火把的手紧了又紧,将火把凑近,看到的是魅女怒目圆睁,张大嘴巴,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心里放下一大半。
江凤缨又凑到另外一个躺着的人跟前,发现贺问寻双目紧阖,脸色青紫,嘴角渗血,左肩上有一道很深的剑伤口子。她将手指贴到贺问寻的脖颈处,发现气息微弱,立即抱起贺问寻一同到马上,置于她身前。
江凤缨本就受了伤,来找贺问寻全凭一股执念撑着。奈何伤势过重,体力渐渐不支,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行了一段路后,她眼一黑,一同倒在了马上。
……
日光大作。
江凤缨睁眼,只觉全身如被重石碾压,酸痛无比。她艰难地坐起身,见一人手持铁扇一把,正坐在桌边悠然饮茶。
唐危月扭头一看,道:“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多躺几天。”
江凤缨声音嘶哑:“贺问寻呢?”
唐危月避而不答,“你才刚醒,还是莫要乱动。我这就喊人来给你送点药膳。”
江凤缨瞥了她一眼,掀开锦被,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衫已换成一套干净的素白中衣,伤口皆已被处理妥当。她又问了一句,“贺问寻呢?”
唐危月眼神飘忽,“这……”
江凤缨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唐危月把手中铁扇一收,握在掌心里,“我和你说真话,你可别动气。”她深吸一口气,“她死了,尸体已经埋在天青阁后山上的衣冠冢里。说是带回来的时候,伤得太重,回天乏术而亡。”
“现在距离你们回来的那天,已经过了五日了。”
第53章 风雨欲来
“那时, 你们二人皆晕倒在马上。与你们一同前往清源山的剑士寻觅良久,直至天光大亮,才将你们寻回。你身上仅有这些剑伤,然而贺问寻的伤势可比你严重得多。”
“听闻, 她腹部受伤, 内脏受损, 左肩被剑贯穿,血流不止, 送回天青阁时人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这位魅女当真如此厉害?”
江凤缨嘴唇蠕动:“我与这魅女对战时, 她以吟唱乱我心神,又抢了剑士的剑。她的剑术一般, 但身形实在是灵活,加上当时又是暗夜, 我大意之下被刺了数剑。”
唐危月将江凤缨按回床榻上,凑过去把她中衣一拉开, 露出里头的绷带缠绕,“这练邪功就是不一样啊, 把你都伤成这样。”
她又转身倒了杯茶,递给江凤缨,“我一听你俩出事, 就马不停蹄地从唐家赶到这里, 结果就看到天青阁贴在金玉城内的告示,说是使者贺问寻为生擒魑魅二位,不顾自身安危, 勇斗邪魅,身陨道消, 此乃江湖大义之举云云。”
江凤缨指骨紧绷,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往下一看,雪白的绷带悄然染上了一抹红,应是她刚刚起身的时候伤口崩开了。她嘴唇苍白起皱,但她用手将茶杯拂开,盯着唐危月半晌,无力道:“你是开玩笑的?”
唐危月将茶杯放下,“生死乃大事,我岂会为此儿戏?”
江凤缨赫然起身,“我要去后山的衣冠冢那儿看。”
唐危月手臂一展,拦在江凤缨身前,问:“你要去看?看什么?看她的墓碑?还是要把她的坟墓挖出来看看?人头七都还没过呢,你到底是她的朋友还是仇人?”
江凤缨神色颓然:“我只是不相信她死了……我只是觉得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我也不相信我师妹就这么死了。”
顾玲珑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从里头拿出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你先吃药。”
江凤缨愣怔地看着眼前人,再一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并非是她在天青阁的舍房。
顾玲珑道:“这里是我师妹的府邸上。你受了伤,天青阁的那位蛊医谢公子又不在,我念在你和我师妹情谊非同一般的份上,就擅作主张地把你接到这儿来养伤了。”
江凤缨神色诧异:“谢离愁不在天青阁?他很少外出离阁。”
紧接着,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腰上别的酒葫芦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江凤缨又是一惊:“小姨,你怎么来金玉城了?”
江多鹤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拍桌子:“我就知道贺问寻没死。昨夜,我遣人去挖她的坟,直接掘地三尺,都没看见尸体。”
……
贺问寻是被疼醒的。
她睁开双眸,入目是一片陌生的灰暗色,有一股阴凉、潮湿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抚摸伤口,只听见 “哗啦” 一声,一阵滑溜、冰凉的触感滑过小臂,原来她的双手被铐上了镣铐,镣铐上有锁。这两个镣铐分别由两条很长的铁链系着,与墙壁上的铁环相连。
贺问寻挣扎着坐起来,小腹处很痛,就好像有人在她的腹部里放置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每动一下,小腹内壁就被狠狠割划一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全部换去,仅着一身朴素的中衣,左肩上的伤口也只是草草包扎一番。
她的青鸣纱不见了。全身上下剩下的唯一一个物什是属于她的便是用来簪发的银扣。
贺问寻环视一周。
她现在正躺在一张石板床上,左右两侧都摆着一个蜡烛架,架上烛火摇曳,墙边抵着个一桌一椅。
“噗嗤。”
一股很莫名的气血从腹部迅猛地向上窜,贺问寻猝不及防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那摊血颜色暗沉,带着丝丝缕缕的腥味。
左肩刺痛,左臂无力,连带着腹部也疼痛难忍。
贺问寻盘腿,双手结印,暗自运功,只觉得内力阻滞,气息紊乱,每一股真气往上挪一寸都艰难无比,根本不似平常那般顺畅自如。
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贺问寻的心头。
看管着此处的人听闻牢里的动静,探出个头,露出一张十一二岁的小孩脸。她往里瞧了几番,便迅速离去。
不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 “咔哒” 一声,牢房门打开了。又听 “叮当” 一声,一个镶嵌着一颗绿宝石、红宝石的银质酒壶并两个银质酒杯放置在桌上。
贺问寻垂眸看着地上,入目便是一席青衫裙角。
“你醒的比我预想得还要早一些。”
那人伸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团青色的绸缎,“或许,你是在找这个?”
贺问寻呼吸一滞,并没有伸手去拿。她抬眸看向来者,“原来是……温阁主。我不是在清源山附近捉拿魑魅二人吗?我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温明诲将青鸣纱收回怀里,面含笑意,语调柔和:“怎么还称呼我为温阁主,不应该唤我一声小姑姑吗?这场戏,你还没演够?”
她伸出手,将贺问寻鬓边缭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其实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手向下,放在贺问寻的左肩上,指尖用力一按,听见闷哼一声,心情很是愉悦,“十多年过去,没想到长这么大了,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在林里,你居然能与我过那么多招。”
左肩上钻心的痛丝丝缕缕地刺痛着贺问寻的神经。她忍着痛,道:“原来那位使剑的高手是小姑姑,剩下的那一位便是裴似锦了吧。”
温明诲道:“你真聪明。其实我啊,应该把那一剑从你的肋骨而穿,透过你的内脏,这样你会伤得更重些。毕竟你在长生观内糊弄我这一事不可原谅。”她轻微摇摇头,“只可惜,我对你很仁慈,就像我对你的父亲一样。”
“咳、咳、咳。”
贺问寻猛烈咳嗽了三声,又是一口血喷到地面,脖颈上不由青筋浮起。她仰头看着温明诲,“小姑姑,你这话说的,你既然对我仁慈,就不应该…… 把我武功废掉,关在这个地牢里,还用铁链绑着我。”
温明诲挑眉,手往下移,掐着贺问寻的双颊,“你本来伤得很重,但是我吩咐人用药吊着你半条命,否则你就是死在那清源山里了。这不是仁慈,是什么?”
她微叹一口气,“你武功不错,但如果不废掉你的功夫,你到时候将这里掀翻半边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所以我封住了你的膻中穴、气海穴、肩井穴,截断了你的经脉流转。这件事,我对你的父亲也做过,第二次再做的话明显比第一次趁手很多。”
贺问寻嘶了一声,“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只怕哪一天小姑姑一时兴起,就把我一刀了结了。”
温明诲轻笑两声,由掐改为轻抬贺问寻的下颔,道:“我曾经答应过你父亲不取你性命,曾经的诺言,如今仍旧作数。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喜欢明珠了,答应过他的事就要信守承诺。”
她凑近了许多,气息打在贺问寻的脸上,“该说不说,你的双眸就和明珠的一模一样,你应该感激有这么一副像你父亲的面容。要是你长得更像你母亲的话,我真的会动手把你的脸给毁了。”
贺问寻听得头皮发麻,把脸移开,心里暗骂一句疯子,开口道:“爱惜我的脸,却不爱惜我的武功,小姑姑你这是意欲何为呐?”
温明诲转身,朝桌案走去。她挽起袖子,旋转酒壶上的转钮,将壶口对准绿宝石,倒了一杯酒,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同你说这件喜事。”她将酒杯抵在贺问寻的嘴边,“这一杯是我同你父亲的喜酒,婚宴当日你怕是不能到场,所以特意带来让你也沾沾喜气。”
贺问寻身子往后仰,“你要同我父亲成亲,我父亲知道吗?”
温明诲道:“待会我回去找他,他就会知道了。”说着,她又将酒杯贴着贺问寻的嘴,微微倾斜,贺问寻无奈,只得张嘴喝下去。
身上凡是受了重伤者,皆不可饮用烈酒。这酒一下肚,贺问寻只觉得腹内如火燎一般难受,伤口处更是疼痛加剧。
温明诲心满意足地将手收回。
酒劲上涌,贺问寻将头撇过去,又开始低声咳嗽起来。地上的光线被一个走来的人影慢慢覆盖住。
贺问寻缓缓抬头看去,视线越过温明诲身后那人,道:“不知道小姑姑你成亲,裴盟主是否也有机会喝到这一杯喜酒。”
恰在此时,裴似锦抬步走了进来。
“自然,” 温明诲转身,从袖中拿出一张喜帖递给裴似锦,道,“下个月初二,也就是七日后,届时还请裴盟主赏光。”
裴似锦将头上戴的斗篷摘下,“你传信让我秘密来此处,就是为了同我说你要与温明珠成婚这件事?怎么,你要让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了?”
“非也,”温明珠将壶口对准红宝石,又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裴似锦,“当年的事,过了今夜,只会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任何一丝泄露出去的可能。我叫你来,也是为了让你见见她。”
贺问寻手撑在石塌上,眼睁睁地看着裴似锦把酒咽下,“不知裴盟主来此处又是为何?另外,我想问问,我的夫郎裴玉清如何了?”
裴似锦冷斥一声:“我的儿子岂是你能觊觎的,你与他再无可能。我今日来,只为那份武功心经。”她手一挥,命令道:“拿笔纸墨砚来。”
几沓宣纸,一只毛笔,一方砚台很快地摆在贺问寻的石塌另一侧。
裴似锦道:“你将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套武功心经写在这沓纸上。你可以死,但这份武功秘籍应该传承下去。”
贺问寻伸出手指拨弄着那一沓纸,道:“其实我是个文盲,我不识字。”
闻言,温明诲笑出声,连眼里都带了些戏谑笑意,“你若不识字,那便口述,我叫人拖来一个会写字的人送给你。”她拍拍手,外面的人得到示意离去。
一个拖字,外带一个送字,贺问寻的手指一顿,不一会,真的将一个头发缭乱,衣衫上尽是血污的人丢在了石塌上。
贺问寻细细看过去,此人露出来的手腕肌肤上是殷红未愈的鞭痕,狰狞可怖。贺问寻心漏跳一拍,撩开那人的发,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熟悉面容。
“小侄女往后怕是要一直住在这暗牢之中了,没有男人伺候可怎么行呢?这谢离愁便当作我这个做小姑姑的送给你的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