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丹青手【完结】
时间:2024-11-28 14:47:21

  “殿下!”常坻察觉到什么,一时血红了眼,带着御林军正要冲进来,忽然便是狂风大作,天瞬间暗下。
  乌云密布,雷鸣电击。
  一时间众人皆风吹起离地,翻滚而下,几近飞离此处。
  远处的滁皆山和酆惕一同拦人,见天色突然暗下,二人皆是一顿。
  滁皆山当即转头看向乌云汇集之处,他神色一凛,飞快伸手摸向腰间,早已空空如也。
  他心中空了一拍,登时大惊失色,“遭了,移魂器在她那里!”
  …
  一青年神色匆匆,飞快奔进院中,“掌门不好了!大师兄千里传音而来,大师姐那处出事了!”
  掌门听闻此言,看向外头天色乌云密布,面色微重。
  如此正午时刻,天却如黑夜一般,已然是阴阳颠倒,要生大乱。
  远处,忽然一声兽啸遥遥传来,似乎在天涯海角之远。
  可倾刻间地动山摇,似要天开地裂。
  掌门当即眉间深皱,迈出门去,平地而起,飞身跃走空中,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中。
  青年见这地动山摇,没站稳脚,一时间不知所措,感觉心口大慌。
  白日转黑,日月尽食,乃大凶之兆!
  掌门一跃而出,眨眼之间便到了乌古族外的丛林。
  丛林之中,一蛟猛然挣扎而起,兽啸长吟,欲要挣扎突出此阵,飞身而出。
  掌门当即施展仙法,一道金光阵法无限扩大,从天而降,将蛟硬生生压至丛林之中。
  蛟还是挣扎不已,却终是被重新按入丛林之中,不断哀鸣。
  丛林之中金光浮现,原先便似有阵法。
  蛟落下,地动山摇瞬间停下。
  掌门悬于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漫天乌云密布,雷电聚集千里而去,伸手摸了摸胡须,高深莫测叹道,“小树杈子这么点大,要闯下的祸当真是不小啊。”
  …
  夭枝此处风云大作,大殿屋顶已被掀翻而去,滚滚云层之中,雷电聚集于顶。
  她却无动于衷,任由衣摆翻飞而起,垂眼闭目默念口诀。
  前面的移魂器慢慢浮起,悬在空中。
  “凝魂聚魄,汇于其中,祭吾之血,供吾之气,供以生息,越世而行,以改天命。”
  外头酆惕、滁皆山匆匆而来,见眼前这般景象,一时间双目圆睁,胆裂魂飞。
  “夭卿,你这是逆天而行,不行的!!”
  滁皆山目眦欲裂,却不想天罚已成,靠近不了半分,“夭枝,你疯了!此乃天罚雷刑,若引下你必死无疑!”
  周遭混乱嘈杂,夭枝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今日她非要留住人不可!
  管他什么命簿命数,皆拦不住她!
  既说命数不可改,她今日非要改!
  她闭上眼,只觉四周有无限法力涌来,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快速而来,萦绕她周身。
  她用尽法力灌入移魂器中,催动法器,逆转乾坤。
  天雷快速凝聚扭缠,形成巨大天雷,下一刻,猛然劈落而下。
  夭枝只模糊听见耳旁喊叫,让她住手。
  下一刻,似有千山万山压来,剧烈疼痛而来,叫她瞬间五觉尽失。
  她魂飞魄散之前,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此也好。
  她自来公平得很,一道死了还他便是,也好叫他心中不生怨怼。
第83章 宋听檐番外白马春衫慢慢行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宫墙道道,荒凉生冷,便是日头照下都觉阴森。
  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利用,在宫里人命如草芥,从来就只是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
  他是,他的生母也是。
  他的生母年幼入宫做宫女,每日都盼着出宫日子到来,却偶然被与皇后置气的皇帝临幸,成了帝后赌气的工具。
  宫女生下他,不敢让他唤母亲,每日胆战心惊。
  她带了他四年,便生了四年离奇的病,终日疼痛,却不得解。
  他那时不知,后来才明白,那是中了毒,下毒之人不想立即要了她的命,只想慢慢折磨她,钝刀磨肉,让她终日痛不欲生。
  他时常在想,宫女若是没有生下他,倒是一桩好事,或许她就能出宫嫁给一直等她的邻家哥哥。
  只可惜皇宫之中没有若是……
  宫女死了,死得很惨,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是活活疼死的。
  他跪在地上用力叩头,却没有人理会,他太小,声音太稚嫩,轻易便会掩盖在风雪中,“求求大人们救救我娘亲,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
  回应他的,只有太医院重重关上的大门。
  冬日太过寒冷,天上飘起了雪,黑夜深到要吞噬所有,只让人看到绝望二字。
  他颤抖着手,茫然无助上前去拍门,却怎么拍门都没有回应。
  门没有再打开,他只能瑟缩在门旁角落等着,体会着每一日都体会到害怕和恐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小小年纪,还没有门外的石狮子的半截高,直冻得嘴唇发紫,却不愿离开,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开,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娘亲。
  可他太弱小,弱小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跪着这里求药。
  娘亲说只要求到药,她的病便会好。
  他一定要求到药。
  可他那时不知,她是骗他的,她只是知道大限将至,怕他看着伤心,故意支开他罢了……
  外出的太医匆匆回来,看见他还跪在门外,小脸都冻紫,不由唏嘘,“这孩子太可怜了,天家的孩子都还不如我家孩子过得好些,好在我那孩子从没吃过这样的苦。”
  “快别说了,让娘娘听见,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快进去罢。”
  “唉,走罢走罢。”
  他听到声音,连忙上前跪下,僵硬的小手伸出,声音稚嫩,满是哭腔,“大人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娘亲罢,我娘亲要不好了,她吐了好多血,求求你了,大人。”
  常太医的衣摆被冻紫的小手拉住,听到的是稚声稚气孩童声音,却是在苦苦哀求,他低头看向这般小的孩子,一时心有不忍,下了决定,“我偷偷去看一眼。”
  另一位太医当即开口,“你疯不成,那是上头的意思,让人知道了,你就完了!”
  “我得去看一看,咱们学医是为了悬壶济世,难道进了宫就将这些全部抛之脑后吗?”
  那太医闻言难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替你瞒着,快去快回!”
  常太医点头,俯身握住稚儿冻紫的手,“小殿下,你在此处等着我,你脚程慢怕是来不及,我去看了你娘亲,便回来与你说好不好?”
  他不敢置信,满心欢喜娘亲有救了,天爷真的如娘亲所说眷顾他们母子二人了!他连忙跪下,用力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常太医连忙拉过他的手,“快起来罢。”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医,颔首交代之后,便转头走入风雪之中。
  另一位太医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披在他身上,将汤婆子递给他,“小殿下,我不好带你进去,免得惹人注意,你且此处等着,常太医很快就回来。”
  他用力乖巧点头,无助和恐惧终于缓解,有了期盼便是额头上磕出来的血都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冷。
  可惜……
  他从来都不是被眷顾的命……
  还是晚了……
  常太医冒着风雪匆匆回来。
  太医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常太医神色凝重,摇了摇头,“晚了,去的时候已经一卷草席抬了出去,我怕被看见,便匆匆回来。”
  太医沉吟片刻,“是死了抬出去,还是……?”没死透便……
  常太医却没再说话,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死不死透又有什么区别?
  太监岂会等到断气那时,反正都差不离,没死透抬出去便不耽误夜里休息了,也不耽误明日活计。
  太医也沉默下来。
  常太医说着看了眼小小的稚儿,才那么一点大,就只能一个人在深宫中过活了,该多艰难。
  他以为稚儿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是可怜这孩子,这般小的年纪,不知得怎么才能长大?”
  他其实听得懂,他知道他们的意思,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披风,小小的手拽得紧紧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他哽咽开口,“我要回去了,娘亲还在等我。”
  他满心都是茫然,迈着跪伤的腿,便要踏出雪地回去。
  却被常太医拉住了,“小殿下,你如今可不能回去,回去也见不到了,那里乱糟糟的,恐会伤了你。”
  常太医已经尽量说得不吓人,毕竟一个孩子哪里懂深宫的可怕?
  他也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因为现下放他走,明日说不准便在井里见到他的尸首。
  他被拉着,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别离,他哭着开口,“我要回去,娘亲还在等我回去,明天就好了,明天一睁眼,娘亲就会好好的了,天爷会眷顾我们的,明天起来我就能看见娘亲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太医当即抱起了他往太医院里走,另一位太医跟上,重新关了太医院的门。
  他哭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回去。
  常太医将他带进屋里,蹲下身来,按住他的肩膀,严肃开口,“孩子,你听我说,你娘亲不会再回来了,你今日必然要躲着,过后不知你会去哪个娘娘宫中,但从今日起,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要想方设法活下去,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旁人是不会帮你的,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了,在这宫中没有天爷,你若是任性就完了,知道吗?”
  他含着眼泪听到这些,懵懂点头,他会懂事的。
  他甚至都还没有彻底明白娘亲不会再回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却已然知晓宫中有多可怕。
  可怕到这一次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常太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人不长命。
  常太医被皇后着人设了局,寻了由头顶了个私通宫女的罪名,皇帝心知肚明,却依旧杖责赐死。
  另一位太医发誓与常太医交情并不深厚,常太医所为他不知,他也没有帮过任何人,从那日起,那位太医不敢再见他。
  直到这位太医辞官归故里,他才不再避之,而是与他说道,“殿下,在这宫中死太容易了,活着才是天大的难事。”
  彼时太医已经满面沧桑,他咬牙切齿,“殿下,你一定要足够心狠,足够聪明,不留一丝破绽!”
  他知道,哪怕他如今刚过五岁生辰。
  宫女惨死,帝后亦如往常,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命如牲口,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子嗣众多,也不在意他这一个,随意丢给人养便是了。
  后来他被带到了慈宁宫,见到了太后,她要他唤她皇祖母,往后他就在这住,不会再有人欺负他。
  他那时年幼,总在想他的皇祖母若早些来那便好了,娘亲便也不会死了。
  可到后来才知晓都是假的。
  慈宁宫很大,却不透风,不像宫女住的地方,四处透风,雨漏屋檐,没有庇护。
  “皇祖母。”
  他从半高的门栏中跨进,往里面大殿走去,殿里飘来阵阵佛香,与这慈宁殿极为相配,慈祥安宁。
  他小小的人走了许久,才到内殿,便看见太后怀里还抱着一个幼童,他们模样也相像,幼童生得唇红齿白,手上抓着串极大的佛珠,祖孙和乐。
  他进去之后停顿了一步,站在不远处立着,极有礼数规矩,并不像坐在太后怀里的那个幼童一般肆无忌惮吃着糕点,也不在意那身上的糕点掉落下来,脏了太后的衣裙。
  太后看着远处过来的他,笑了起来,“簿辞来啦,今日经书可抄完了?”
  他颇为认真,声音稚嫩,“回皇祖母,孙儿抄完了。”
  太后怀里的幼童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看向远处挂着的鹦鹉,“皇祖母,我要鹦鹉!”
  太后抱着幼童轻声哄,显然极为看重他,“好孩子,要什么鹦鹉,你是太子,莫要玩物丧志。”她说着,微微低下头,伸手指向屏风旁站着的幼童,满目慈祥在孙儿耳旁轻声叮嘱,“这是祖母给你找的狗,不会如波斯进贡的狗一般容易咬人,给点好处就能死心塌地,你要养狗就养这个罢,往后有什么危险的事便让他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太后看来的眼神那么冰冷,如同看物件一般。
  他眼里的光慢慢落下,渐渐没了表情。
  他确实听不到他们那处低声细语,可他自幼耳聪目明,即便没有学过唇语,也能读懂其中一二意思。
  但只是一二意思,就已经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这般年纪满目希冀,看得太清楚倒宁愿是听见的,至少她老人家说话应当是温声细语的。
  不像他这般看到,没有一丝温暖,张牙舞爪的残忍。
  他慢慢长大,才知道宫女的出现,就是他这位皇祖母一手操办,为的就是帝后离心。
  太后那一步棋走得好,导致皇帝和皇后如今心中都还隔着石子,却不是因为宫女,而是因为权力,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不止干政,还假做手脚欺瞒皇帝,借机杀人。
  他在皇宫之中看见的所有人都足以用冰冷两个字形容,不仅是外表,连骨子里都是麻木不仁。
  他也学了个十成十,他学会了怎么装得听话顺从,怎么虚伪凉薄,怎么保住性命,他也没有资格言谈骨气。
  皇兄要他众人面前学狗叫,要他学狗爬,他便叫,他便爬。
  皇兄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可以卑躬屈膝,可以百依百顺,因为他知道,太子不可能永远是太子。
  宫中的人踩低拜高,看他的眼神总归不屑,也有与他称好,转头却辱骂他最甚的。
  也总有一两个会可怜他,其中一个便是酆惕。
  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他活在阳光下,所到之处皆有光照,似乎天生就不在意凡尘几何。
  与他不同,他自幼便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他的和善全是假的,他从不温和。
  是故,他从来不会与正人君子结交,因为君子温和坦荡,光明磊落,他是不可能了,他没这个机会做君子……
  勾心斗角,虚伪利用,他自幼与这些为伍,早已不可能光明磊落了去。
  他时常觉得有趣,祖母父皇,他们这样聪明,这样冷血,这样看一眼别人就能知道别人心中的算盘,却总不知道身边的孩子在想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们看不出,是因为他将他们的虚伪冷漠,阴谋诡计学了十成十,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早就陷入泥潭。
  有这样的先生,又有什么好弟子?
  所以,他最不屑的就是先生,教得这般肮脏。
  这皇宫到处都脏,最脏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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