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田恕己一下高兴起来。他跑过来,牵着黎应晨的手,就要往里走,“林济海和吊死鬼他们可厉害了!来吧姐姐,我带你看看!”
众人一起走上平台,平台合拢,缓缓上升。这一下又把许多汉子吓了一跳。
黎应晨摸摸四壁,这才意识到,他们利用着这活体城墙的好处,居然弄了个电梯出来。
不多时,电梯就到了顶端。一众汉子走出电梯,只见得脚下城墙宽厚,高空凛然,一个个目瞪口呆,极其敬重地抚摸一下城墙墙壁,动作近乎小心翼翼。
真让他们去到昆仑宫里,大抵也不过就是这个表情。
瓮城围绕之中,本期的民兵正在操练。林济海坐在将台上,时不时动动嘴唇,身边的活尸将他的指令传递出去。
环形城墙上,传令官的嘶吼此起彼伏,众人有的持矛,有的持旗,随着城墙的变换行走调度,齐刺齐射,人**错之间秩序井然,可见训练初有成效。
“杀!”典胜旗的怒吼声远远传来。
“杀!!!”众人齐声高喝,矛头突刺。
这边的城墙上,“新客”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黎应晨看着那些军阵调度,微微点着头。但是,在某一处,她的目光突然顿下了。
整个城墙巍峨肃穆,可是在那窗口,却还放着一两个陶土花瓶,养着花草。战时直接被城墙吞下去,丝毫不碍事;和平时期放在那里,藤蔓开着小花,垂下来摇晃着,好看的紧。
这些热爱生活的小细节,十有八九出自姑娘们手笔。
白凝春跳下地来,扯着白成峰的袖子,将他拽到了城墙边,指着墙下的一处空地,大声喊:“看!”
白成峰低下头,只见地上遥遥支着几口大锅,并有许多担架,房屋等,十余个滚火药炉煮着药。几个身穿白衣的人行走其中,步履匆匆,举止利索,看不清容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这些白衣者,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那是我们的白衣馆!”白凝春双手抱胸,哼哼道,“所有在城墙上受伤的乡亲,都会被城墙吞下去,送到我们白衣馆里去。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就有救回来的可能性!现在还有些受伤的乡亲在里面修养,其它姐姐在给他们煎药。”
“黎姐姐说了,所有伤者与医者,都要尽量保持干净。”
白凝春点点头,
“所以,为了让脏污明显,方便清洁,我提了议,让我们大家都穿白色衣服。也就有了白衣馆这个名字。”
“我们这些人,番号是’白衣娘子军‘。”
“谁躲藏了,我们才不躲藏!”白凝春一梗脖子,“典大胆他们在墙上拼杀的时候,我们就在白衣馆和城墙之间,奔走救人!要是
没了我们,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呢!”
小童子没有那些无用的谦逊低调,对自己和姐妹们引以为傲,抱着手大声嚷嚷着自己的功绩。
黎应晨微笑着靠在城墙上,觉得就该这样。
小女孩就该这样。
她微微偏头,笑着问顾仙君:
“如何?”
顾潮平瞳孔湿润,感慨万千。
他张张嘴,正要说话,却无意中瞥见了一个东西,蓦然一愣。
“那是什么?”
第54章 耘娘
黎应晨顺着顾潮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方向是村口的田地。
老槐树下,三三两两的村民聚成一堆,彼此交谈。几个穿着短打的农家姑娘,站在树荫边缘的位置,高声吆喝着,操纵着手里的木偶戏柄。
而在他们面前,焦黑的土地上,一个巨大而古怪的东西,正在慢慢爬行。
那东西体积很大,整体似乎由木构和藤编的篮子组成,足足占据了三行田垄的宽度,在田里慢慢走着。旁边一个女子跟着机器,一同前行。
这东西……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黎应晨微怔。
“啊,仙人指的是那玩意儿吗?”
旁边传来大大咧咧的声音。黎应晨不用扭头就知道,用这种口气讲话的,肯定是史耘。
史耘还是穿着那身暗红色的短打,身上沾满木屑油泥。她刚和亲爹相认,眼眶还是红的,此刻擦擦眼角,嘿嘿一笑:
“那是我做的玩意儿。”
如果是林济海,此刻肯定要谦虚一下,说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东西之类的。史耘却没有这意识,大咧咧地献宝道:“我做挺好,大家都说可厉害了!仙人要不要去看看?”
顾潮平也少见这么跟他说话的尘民,乍一碰到,不觉冒犯,反而有点新奇,哑然失笑道:“好呀。”
他一招手,城墙下的土地中,一根根藤蔓破土而出,顶上城墙,将众人托住,运向了田地里。
到了田里,众人纷纷仰头惊呼,向黎应晨打招呼。
黎应晨来不及一一应,便扯着史耘来到田垄边缘,指着那巨大的东西,急吼吼道:“快说快说,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站在巨大物体旁边的女子停下手里活计,让物体站定,随即笑道:“便是好东西!是耘娘做来的,绝好的东西。”
史耘乐呵呵的,一一介绍过来。
进了细细看,这东西由上中下三两部分组成。
上半部分是一个巨大的背篓,背篓中放着满满登登金灿灿的种子。
中间部分是一组木质的滑管,从背篓中通下来。滑管的位置很巧妙,恰好每组田垄各一根,平均分配。种子们从背篓中滑下来,刚好落在需要播种的位置里。每根滑管末端,有一组旋转的木质轮页,插着针。针转一下,种子便洒出一颗。
一名女子随机器走着,站在机器旁边,眼睛紧盯着播种的轮页和铁片,控制放种子的速度。
下半部分是一组三个,带着铁片的轮子。
每当一颗种子从木管中滑落下来,铁片都会翻动,将后面的土翻到种子上,将种子盖住。
而紧跟其后的轮子,就会带着机器本身的自重,压过被覆盖的种子,将上面的覆土夯实。
在这机扩的最前方,是一组可以转向的轮毂。它由一根绳子拴着,绳子高高竖起,绑在一根血针上,由站在槐树下的另一名女子操控着,控制整体方向。
史耘笑道:“这样一来,翻好了土,大家播种就方便得多啦!”
旁边女子点头:“并且,它走得极快,每走一轮,能同时播三行的种。不肖两天,就能播完种了。地块临近的乡亲,来租两天合用便好,完事儿归还给耘娘她们,再租给别人。大家排队等等,都能用上。”
旁边地里一个农汉笑道:“我们管它叫耘娘机,这样,再过了几百年,大家也记得它是耘娘明的。”
“嗨。”史耘笑着挠挠头,“直接叫播种机就好了,耘娘机说得好像我死里头了似的。”
众人:“……”
黎应晨:“……”
这小嘴儿真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抹蜜啊。
白成峰等一片汉子,都已经看傻了。
自动播种?自动翻土?自动耕田?
女子们说说笑笑站在树荫底下,干起农活来,比几个壮汉还快?!
自己才走了多久,这世界上…这世界上怎么就出现这样的东西了!
这地方比桂花村更像幻觉!假多了好吗!众人纷纷使劲揉着眼睛。
白莹微笑着,轻轻一拧他腰间的软肉。
“哎!”白成峰疼得差点跳起来。骑在他身上的白凝春早有准备,立马抱紧他的头。
……可见这场面在这一家人身上没少上演过。
“看到了吗,官人?”
白莹笑眯眯地卷起袖角,擦擦白成峰脸上的汗。
“黎小姐带来了太多好东西,现在的村子,和你们走之前的村子,已经不是一个地方咯。”
“你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能耕田,凝春也能救人。我们不需要拜托任何人,也不需要躲在任何地方。”
所以啊,你不需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你该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什么。我们该去做什么,也自然会去做什么。
我们是彼此支持,互相扶持的战友。
我才不会在家里哭哭啼啼的等你回来。
我们母女,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
多年夫妻,不需要将话说的这么明白。白成峰看着白莹的眼睛,完完本本地明白了白莹的意思。
他拉着闺女白凝春晃动的小腿,只觉得小姑娘压在身上,微微沉重,腿也长了不少,那么健壮有力,像一匹健康快乐的小马驹。
白成峰的嘴唇颤抖了半晌,湿润着眼眶,重重地点点头。
“嗯。”
“娘子,凝春,你们两个,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白莹微笑:“你也是我们的。”
而这边,黎应晨没注意到那家人的体己话。她看着耘娘机,一边挠着头,一边在心里疯狂捶桌子。
没错,这个就是现代农业的播种机啊!
自己怎么没想到啊!
亏自己还是个穿越者呢!
针女姜堰的针,说是什么邪祟之力,好像玄乎又仙法,但说白了,它本质上,其实是一个万用的动力源啊!
动力源是什么,是工业革命的开端啊!
当你有了一个稳定的动力源,你当然可以用它来操纵镰刀铲子,操纵人手所用的农具。
但是,你更可以,设计一种全新的机扩,进行更加简单省力的集约化作业!
如何设计机械结构,如何简化操作工学,如何使得效率更高,耗人更少……
黎应晨并非机械专业,根本不知道播种机怎么运转,对此两眼一抹黑。
但是,术业有专攻。
村民里面,就是有人能把这东西研究出来。
虽然还很原始,效率也不算很高,但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一代一代改进的。
史耘也好,鲁望也好,林济海和村长婆婆也好。村民们从来都不傻。
在自己的领域,他们比黎应晨更加聪明。
黎应晨回头看向顾潮平,眨眨眼睛。
顾潮平已经看到说不出话了,盯着那耘娘机,轻轻抽着气。
针女的针,尘民们说来稀奇,但在昆仑仙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只是一个有些力气,能浮在空中的小玩意儿罢了。他都不用求助炼器坊的同门,自己随手画个符,就能做出来。
早在姜家村初来那年,顾潮平就有这样的本事。
但是,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从未真正关注过田里的尘民是如何劳作的。更是从未想到过,这些仙法还能这样用在农耕之中。
不只是他,整个修仙界,没有任何一个仙人,曾经想过类似的事。
九天之上的仙人们,可以为了“苍生存亡”而奔走。但是,他们怎么会帮泥腿子们耕田呢?
这听起来简
直荒谬。
黎应晨在链接里说:“你看,这就是凡人。你们也叫尘民。”
她顿了顿。
“也不能这么说……除了修道者之外,这世界上所有人,好像都叫做尘民。”
“木匠,铁匠,战士,农民,医者……他们是聪明而勤劳的,各式各样的群体。他们除了没你们能打,有的是比你们更厉害的地方。将如此多各有所长的人,统称为’尘民‘……不是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傲慢了?”
这几句话,语调平静,却如一声惊雷一般炸在顾潮平的耳边。
他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顾潮平低下头,长久沉思着。
这个时候,老槐树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人,纷纷赶了过来。
顾潮平的思路戛然而止,仙人职业病立马犯了。他一下子抬起头,挺直身体,衣冠微正,不敢凌乱半分。
但是,大家向显了神通的顾潮平行过了礼,却并没有虔诚礼拜恳求如何,而是一股脑地围上来,向黎应晨打起了招呼。
“黎小姐回来啦?”
“嘿嘿,早听伍长说了,黎小姐此去可是凯旋而归!”
“哎呀,救回来了这么多人!白大哥,好久不见啦!”
刚刚在槐树下拿着机扩的妇人,掩口笑道:“黎小姐可算回来了,那什么,前些日子我往林子里去的时候,寻到了一种小浆果。往常这个季节我们都爱吃,邪祟爆发后,已许久没吃过了。听闻黎小姐爱吃些冰甜果汁,我早晨便给莹妹子她们送去了一些,现在想已放进井里冰着了。等黎小姐晚上回去,并了冰糖一起,榨汁水来喝。”
“哎!还有这种福利?”黎应晨眼睛一亮,“谢谢大姐!!”
听起来不错,浅浅期待一下。
那妇人笑道:“你这孩子,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