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把脚自他手中抽回来,可足踝却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别乱动。”他轻轻道。
宁沅只好咬着唇,用痛觉抵抗着自足心传来的痒意,小心翼翼抬眼看去,见他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是认真。
痒意漫上心头。
她瑟缩一下,轻哼出声:“痒。”
少女的脚趾轻翘了翘,玉白的雪肤上折出略带潮湿的月光。
他稍加重了些力道:“这样呢?”
“好一点儿了。”她如实回答。
果然,她不再轻颤挣扎,只是乖巧地任他擦拭。
可她实在太过娇嫩,仅在这样的力道之下,他每抚过一笔,便会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淡的指痕,再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素白如初。
仿若红梅落于白雪,又被白雪覆盖,终归于茫茫一片。
他眸色沉黯,不由想起了她口中的“赏玩”二字。
他如今所为,何尝不算赏玩?
连擦拭都这般惹人遐思,那么亲吻呢?
或者比亲吻的力道再重一些……
他瞥见他方才桎梏她足踝时留下的红痕,不动声色地继续为她擦拭干净,试图一同抚平内心泛起的波澜。
可他清楚地知道,宁沅此时内心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多想。
这些涌动在她与他之间的暧昧独属于他一人,亦意味着他还任重道远。
最后,他为她掖好被角,掩去面上的不自然之色,起身道:“你该睡了。”
“你要走了吗?”宁沅自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
他低低“嗯”了一声。
“近来很忙。”
其实他根本不忙,只是他怕他再呆下去,便又会被她带着,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会。”
“好。”宁沅得了应承,阖上眸子,“那我睡觉啦。”
宁沅不知道他究竟走没走,只感觉周遭带起了一阵微凉的风。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点盼着见到这只鬼,或许是从没有人毫无条件地帮过她,再或者,是她万分珍视这个寻常人不可得的机缘。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或许是这一只鬼的到来,打破了她原有的平静生活,让她觉得她与旁人有了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而且这只鬼看起来很有风度。
她甚至有些怀念那圈在足踝上的温度。
……不对啊?
鬼也会有温度吗?
宁沅本想下次见到他时要问个清楚,谁知一连数日,她都不曾再等来他。
不仅没见这只男鬼,连沈砚都没再来烦她。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晨起时,空气都沾染着青草香气。
她正搬了摇椅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看书,却听府中小厮道:“你们听说了吗?昨夜渡口附近翻了辆大船!”
“听说了!好像还是装药材的船!”
“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药都泡在了水里,可真是可惜呢。”
药材?
前日里杨知意且来同她商讨今年的药农丰收,药材供过于求,收价颇低,不妨购入些屯着。
她那时问:“既是丰收,今年应当很难再涨价吧?”
彼时杨知意神秘道:“你不知道,沈氏商行就在大量收购呢,我觉得他们必有动作,放心吧,一准儿亏不了。”
她那时将信将疑地允了,谁知今日便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你们可知翻的是谁家的货船?”她侧目问道。
小厮见素来不爱说话的大小姐冷不丁地发问,一时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不知。”
宁沅转头唤揽星:“替我更衣,咱们一同过去看看。”
*
宁沅刚掀起车帘,便见河边熙熙攘攘,离岸不远的水面上侧翻着一辆巨船,河面上漂浮着若干断裂的木板。
“这批药材算是全废了!”
“可不是嘛,但起码人没事就好。”
……
她下车往河畔走去,见刚从水中救出来的人肩上皆绣着一个“赵”字。
赵……赵家……长公主?
结合先前杨知意告诉她的消息,她适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沈砚做的吧?
虽说他父亲仍居家主之位,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沈老大人已然放手不管。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帮自己出了先前那口恶气?
别太爱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她着急走上前去,正欲再打听清楚些,谁料没瞧见足下有块石头,身子猛地一歪,足踝处便有剧痛传来。
她本以为会跌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谁知却跌进了一个满是寒梅冷香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巍然不动,却也没有伸出手好心揽一揽她的腰的意图。
抬眼间,她对上一双稍有些羞恼的浅淡眼睛。
“宁小姐,用不着一看见我,就着急投怀送抱。”
“……谁对你投怀送抱了,我压根没看见你。”
她握住沈砚的手臂试图起身,却发现右脚已然使不上力,每动一下便是钻心般的疼。
遇到困难要学会放弃。
她干脆把身体的力量全部靠在他胸膛上,软声道:“求求你,把我抱去马车上。”
……
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扑进沈大人怀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众撒娇要他抱她进马车。
沈砚身后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
宁沅见沈砚犹豫,扯着他的手臂拉至自己腰后:“你都偷偷揽过那么多回了,现下在矫情什么?”
她真的很疼,八成是脱臼了,她得回马车上处理一下。
而后她干脆把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快点儿。”
沈砚身后的众人忍不住抬眼去看,却又赶忙垂下头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大人怎么……
真是看不出,平日里那么一个不近女色之人,居然私下还偷偷揽过很多回!
沈砚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垂眼望去,这才留意到她的脚有些古怪,便顺着她弯下身来,手臂托起她的膝弯。
“那你抱稳。”
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砚抱着她,坦然转身,身后却是一片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人的官员与侍卫。
“诸位大人先去,容沈某稍后再来。”他淡淡道。
……
宁沅的脸登时涨红。
“……你带这么多人来,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宁小姐,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他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夸赞道。
宁沅的脸更红了。
“……你干嘛啊?”
“所以,我希望它不要像它的主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宁沅:“……”
还不都怪他长得太高,遮挡了她的视线!
他抱着她缓步往马车走去,却听她小声嘟囔道:“你又没用过,怎么知道我中看不中用……”
她其实可聪明了,不比他属下差的。
然而这句话却令沈砚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
他抿了抿唇道:“宁小姐,请你自重。”
……他想什么呢?他才不自重!
她就知道他很讨厌!
沈砚把她放在坐榻上,蹲下来,颇有耐心地褪去她的鞋袜,凝着肿起的足踝道:“好像是脱臼了,你忍一下。”
他握住她的脚掌,猛地一抬,只听“咔哒”一声骨骼闭合之音,宁沅揪心一疼,“啊呀”喊出了声。
这一声喊罢,方才脚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果然好了不少。
“谢谢你啊,沈砚。”
她欲把小腿自他手中抽回。
他却并没打算放开她,目光只牢牢锁在她的足踝上。
宁沅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赫然是两道那夜留下来的淡淡指印。
……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宁沅虽尚未与他成婚,但两人婚约未解,总令她莫名有一种偷情被人戳破的慌张。
她心虚地去扯裙摆:“你看什么呢?”
沈砚顺势拨开她的裙摆,再度圈住她的足踝,严丝合缝。
他听见她的心声,一时逗弄之心又起,神色无波,语气却颇有些玩味地问道:“宁小姐,你足踝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发现
这块红的地方多少有些隐秘,甚至已经算不上明显,如若不是刻意去看,几乎很难察觉。
却也正因为它不明显,反倒显得分外暧昧。
这同时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那夜小粉虽并没有弄疼她,却带着不容她反抗的强制色彩,二是此时沈砚对她鞋袜下的脚观察得格外细致。
她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也就意味着她有时候回避又被动,甚少主动央求别人,若是有人帮她料理好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节,她便会很感激。
所以,她并不反感对方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强行照顾她。
她曲着腿,凝眸望向自己的足踝。
分明是同样细心的人,分明是同样的举动,一个是关怀她,另一个却像是在看笑话。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黑衣小粉的存在,干脆装傻道:“是胎记。”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这胎记看起来还挺别致。”
沈砚之所以拿这红痕试探她,不过是想知道她对他另一面的看法。
她在他面前从不避讳谈起任何一个男人,且皆很是坦荡,没想到这次却缄口不言,还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
他为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来。
“我来这儿,是有公务在身,并未带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你若是还难受,就赶快回家去,莫在此处久留。”
“是你做的吗?”她抬眼望向他,压低了声线,“听说你们沈氏的商行前些日子在大量收购药材,而今日翻了的船,恰是长公主府上的,如此一来,她断了药材,京城各大医馆药铺就只能仰赖你们,这一家独大,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宁小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道。
“为了我呀。”她理直气壮道,“你不忍我受她算计,故而想报复――”
“你想多了。”他淡淡打断她,道,“我还没有那么闲。”
“翻船一事并不是我所为,且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
这件事从测算天气,再到丈量翻船角度如何毁货却不伤人,最后至寻人实施,皆是明决所为。
他只是负责吩咐他。
而且他也并不是因为不忍她被长公主算计。
长公主在药材上牟利也非一日两日,自从昭徽被禁足后,她几乎替代了昭徽的作用,成为了远在封地的u王留在京城的眼睛,条件之一便是他供给这些远低于市价的药材。
如此一来,她纵然较其他药商便宜些许,依旧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可此次送药的船队一翻,长公主的货源便断了。
而他的人早已囤住了京城及周边的药材。
如若长公主还想继续经营下去,而不是守住那些失了货物的空壳,便只剩两条路――
要么下血本来购置他家的药,要么上书陛下,参他一本,言他行针对她之事。
前者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后者……那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
他自会把她与u王之间的牵扯示与人前。
如今就看她怎么选。
至于帮宁沅出气,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放在嘴上邀功。
宁沅见他否认,也并没有怀疑沈砚的话。
她觉得若是他所为,遮蔽线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着若干官员一同来这处偏僻河边。
岂非自揭伤疤?
她思来想去,把这件事归结为长公主自己得到的报应。
细细想来,她那本《记仇笔录》,除却继母,其余人皆倒了大霉,某种程度上也是上天对她的另一种怜爱。
她从小到大没对人用过什么腌H手段,却平白遭了这些人的算计,可若真让她同她们一般害人性命,毁人清誉,她也的的确确是做不到的。
她始终觉得,如若一个女子真的失了清誉,该被审判的也是那个强迫她的男人,而不是揪着更好欺负的女人去责骂羞辱。
就比如那个大臭虫赵之桓!
他家的船翻了,他此时定当心疼不已吧?
想到这儿,宁沅心中很是畅快,但又觉得尚且不够畅快。
只毁了一个季度的船算什么,应该让他家的铺子彻底垮掉才是。
“沈砚!”她忽然抬首唤他道,“我有一个主意。”
男子探究的视线扫过来。
“其实……在你家有所行动之时,杨小姐也买入了不少。我想,你可不可以按住你家囤着的那些不动,让我们先以三倍的价格卖给赵之桓。”
“他们为了铺面能够继续开张,定愿意接受这短时间内的的亏损,届时你们再按现下的市价抛售,让他们高价收来的那批药烂在手里。”
“届时他们为了止损,定会压价出售,届时我们再买回来。”
“如此循环反复几遭,他们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之中所赚差价,我与你平分,如何?”
他不解看向她:“你若不插手,便还能赚更多。”
“可我若不插手,说不定长公主会选择费些钱财,息事宁人!”她蹙眉道,“经我这一搅和,她保不齐会去陛下处告你沈氏仗势欺人,届时她的那些旧事,便都能牵扯出来。”
她的想法倒与他不谋而合。
沈砚本就不是很在乎其中能得到的盈利,对他而言,稳住沈氏在朝中的地位,俨然比一时之利划算得多。
他难得大发慈悲道:“可以,在你高价售给她以前,我不会让我的人出手。”
少女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快忙去吧,我也要去找一趟杨小姐。”
“你这样怎么去?”他睨了眼她的脚伤。
她板起一张小脸道:“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蹦也得蹦过去。”
……
她执着起来倒是真执着。
罢了,他晚上再去瞧她吧。
*
宁沅与杨知意一拍即合,颇为顺利地与她沟通完一切后,满怀雀跃地回了府中。
先前的暴雨冲散了云层,如今夜空如洗,明月高悬。
可惜这样好的夜色,却碍着她的伤脚,不能去逛一逛园子,只能坐在摇椅上打发时间。
她望着月亮,一时兴起,命揽星为她取来了那根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