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桉如实道:“这不是因为你要上太学了吗。”
这个理由楚霁川是不能接受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太学罢了。但是追问下去自然也不会得到答案。
无妨,她若有什么心思,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楚霁川本以为,出了府邸的门,铺张的场面便可结束。
他可以独自去上太学,陈岁桉送他至门口后,就可回去看小人书。
陈岁桉有多懒他是略知一二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不多走一步,她半地方都不带挪的。
但是陈岁桉紧随后面,一直到出了府,都没有扭头回去的意思。
站在府邸门口的楚霁川已经无法追究陈岁桉是否愿意回府了,眼前的金光闪闪的马车让他陷入了第二轮失语。
本该套着黑色缰绳与马鞍的马都焕然一新了。
马头顶上那赤红的的络头随风飘扬,格外耀眼。缰绳下面的胸带上挂着的是五个拳头大的金铃铛,随着马轻微的动作叮叮作响。鞍桥下是绣罗鞍罩,下鞍后挂在马屁股上的是金杏叶子。甚至连脚蹬都是闪着金光的。
楚霁川一时找不到语言。
陈岁桉自得,小样,被这场面震慑住了吧?
半晌,楚霁川找回了声音:“……这马,只需拉车。”
陈岁桉不容拒绝拉着楚霁川的胳膊:“你别管,上车,你第一次去太学,我自然是要给你最好的。”
楚霁川被半挟持着押进马车,看着前面连屁股都带着金光的马,尝试拒绝:“我可以不坐马车,步行去太学。”
今日醒得早,预留的时间充足,完全够他走过去。
坐在这辆马车里,着实是有些……丢人的。
陈岁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稳稳将他钉在了柔软的屁股垫:“咱们家有这个条件,就要享受。”
她只当是小黑莲小时候过的都是苦日子,至今不懂享受,试着谆谆教诲他。
“有钱就要用啊,不要不舍得花。”
与她辩驳她不知又该说出什么新奇的言论,楚霁川不说话了。
这条去太学的路变得格外漫长,他甚至不知,自己还会有如此期待入太学的一刻。
楚霁川沉默坐着,他甚至不愿意抬抬头往窗外看。
但是他不愿意拉开马车侧的帘子,陈岁桉愿意啊。
陈岁桉相当臭屁地扯了帘子,把半张脸露出来,欣赏着外面行人每个人都长达半分钟的注目礼。
这大约就是小孩子穿新衣裳后,希望得到了效果吧。
陈岁桉觉得自己养孩子着实成功,这种成功带来的骄傲感是难以言喻的。
她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看着似乎更矮了一截的楚霁川。
说到新衣裳。
“你下了学,我再带你去量量身高,裁几件颜色鲜艳些的衣裳。现在的有些素了。”
她又看了看楚霁川,嘀咕着:“你怎么好像变矮了?”
有意缩了缩身体,以确保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楚霁川保持沉默。
终于行到了太学门口。
楚霁川瞧瞧松了口气。
他拿过自己的书箱,头也不回往太学走。
陈岁桉满脸慈爱地看着楚霁川。
这就是那类主动上学,不让家里面大人操一点心的报恩小孩儿啊。
看他上学,多么积极!
楚霁川积极上学,她的后勤保障工作那必须得做到位啊。
哦,忘记和楚霁川说晌午也要来给他送饭的事情。
于是,严肃且安静的太学门口,一辆金碧辉煌,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马车里传来的男子期待且带着骄傲的声音:“你中午记得来门口啊,我来给你送午饭——~~”
太学门前不乏前来讲课的先生。
他们混迹官场,哪个不熟悉楚大人的声音。
听到这声嘹亮的喊声,众人瞪大双眼,面面相觑,有种青天白日看到鬼的阴森感,汗毛直立。
怪渗人的。
原来他是这样的楚大人?
楚霁川风评被害n+1。
即将迈进太学门槛的一个软糯粉团子听见声音,加快了步伐,留给后面一个匆匆的背影。
陈岁桉第一次送孩子上学,目送着楚霁川的背影,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这种怅然若失又带着一丝担忧,也不晓得小黑莲花会被怎样针对。
看着楚霁川越走越快的步伐,陈岁桉再次由衷感叹,真是一个勤勉好学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双合一二更奉上~
公主小妹大家看过吗,我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小麦被接回皇甫家的那一天。
没错,楚霁川今日份扮演角色就是川川公主。
某位陈姓土豪父亲:小样儿,这不得迷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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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个盲盒
大梁以文为重, 太学的环境自然也是非比寻常。
诸斋齐整,亭榭帘幕,竞为秀丽。
太学按照入学的时间和成绩的好坏, 将学生分为三等, 分别是上舍生、内舍生和外舍生。
每月一小考, 每年一大考。考试毕,外舍生成绩优异者可升为内舍生,内舍生成绩优异者可升为上舍生。
整个太学以丽水池为中间线, 池中间一道水上九转回廊连接东西两处,男女分斋。
楚霁川去的是西处的外舍斋,从外舍生做起。
诸位博士自得到陈岁桉不日将入学的消息,是日日盼,夜夜盼。
女院虽与男院一样,做了三个分斋,然而三斋人数加起来,都不如男院一斋的人数多。
东西对比明显,东边热闹非凡, 西面冷静至极。
如今大梁身份最尊贵的根本不是什么皇室的公主郡主,而是大梁掌权者楚霁川亲口认下的女儿, 陈岁桉。
整个大梁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陈岁桉自入府的那日就被高高捧起, 过着掌上明珠般的日子。
楚霁川夺权,虽未坐上皇位,但细究起来, 的确是乱臣贼子。
百官之中那些迂腐的自然不认他。
但大梁民风开放, 楚霁川最初为官之时, 先是凭才情风度征服一众官员,夺权后更是凭铁血手段,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之心。
如今大梁第一人当属楚霁川。ɈSɢ
众人的确怕他,但也必须承认他的权力与威严。
楚霁川的女儿陈岁桉愿意入太学,开了这个先例,自然会有更多的为官者嗅到政治风声,将女儿送进太学读书。
只是楚霁川答应入太学,完全没有任何的政治考量。ĴŚĢ
他只是觉得那些老古董贬低陈岁桉的声音相当刺耳。那些不愿意听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就杀掉谁,很简单。但奈何他用着陈岁桉的身体,没法下任何命令。
让陈岁桉下杀人的命令?
想了想她胆小怕事的模样,算了吧。
她就像一只喜欢躺在窝里的仓鼠,只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他总归是不愿意陈岁桉手上沾着鲜血的。
此时的楚霁川用着陈岁桉的身体,走在丽湖的九曲回廊之上,在心里罗列着即将可能遇到的刁难,以及应对之法。
国子监祭酒既如此厌恶陈岁桉,自然是已经在太学打过招呼了,他今日定是要被针对的。
他没将刁难放在眼里,只是在想怎样应对更能解气。
在太学最常见的自然就是知识上的碾压了。
楚霁川三岁能写诗,五岁做文章,熟经史,通书法,三元连中,殿试赐进士出身,后凭借手段谋略,一路高升,官途坦荡。
试图用知识碾压楚霁川,怕是还活在梦里。
若不是这类刁难,那就是一些下流手段。
但楚大人精骑射,会武功,哪怕如今用的是陈岁桉的身体,对付太学这帮纯文臣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不然就是借先生之名体罚。
体罚在学问上不可能出一点错的楚霁川,这就更为可笑了。
周围传来各种探究的目光。
楚霁川并未放在心上。
其中有几道目光明晃晃毫不掩饰,像探照灯一样。这些探照灯还带着隐隐的,希望有所回应的期待。
如此迫切的目光,楚霁川想忽视都有些困难。
他抬头,和目光对上。
不远处是炯炯有神的两双眼睛。
二人双双开口。
“经花朝节一别,许久未曾见你,今日可好?”
“你初入太学,莫要慌张,讲学间隙是有休息的,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来找我们。”
楚霁川想了起来,面前这两个是曾在私塾与陈岁桉一同念书的学生。
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孙子周若逢,一个是刑部侍郎的儿子方闻雨。
当初建私塾也不过一时兴起,以刁难陈岁桉为乐。
把他们弄过来也只算是个陪读的。
若是真正学知识,还是得到太学来。
只是他们的热情是不是有些过头了,他只是随便给陈岁桉找了几个陪读,私塾开了也不过短短半月。怎么看这模样,是感情甚笃?
在年轻时上学的楚霁川未曾交过一个朋友,他疑惑皱眉,完全不明白二人的热情来自于何。
两个人见楚霁川皱眉,只当他是初入太学,内心惶恐。
周若逢主动道:“我是内舍生,他是上舍生,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便可。我们这也是偷偷来的女院这边,这就该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毕竟是处于善意。
楚霁川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二人往男院方向走,楚霁川接着往外舍生所在的书斋走。
途径上舍斋,又是一道如炬的目光。
身着齐胸襦裙,外套袖衫的女子走过来,声音温柔动听:“桉桉莫怕,这里的先生都是和蔼的,不会难为于你,背不下书也莫要担心。我这书斋离你的不远,你若是心有不安,休息时可来找我一道玩。”
在她身边一同过来的也是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学生。
楚霁川往后退了半步,保持适当的距离,点头表示明了。
这也是他送去给陈岁桉陪读的,大理寺少卿女儿花朝瑾。
怎么不过就是短短半月的相处,彼此间已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了?
楚霁川来的路上所预想的任何刁难都未曾出现,短短片刻,收获的皆是善意。
他明白,这所有的善意都来源于那个看起来像个仓鼠,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陈岁桉。
他们的善意都是给她的。
花朝瑾对身边人介绍楚霁川:“这就是我同你们说的桉桉,她很可爱的。”
周围的女生一一同楚霁川打招呼。
黑莲花小时候受到的是别人的轻贱辱骂,长大了面对的是众人的虚伪与害怕。
这种善意另他不适应,只说是要去书斋便离开了。
这种感觉很怪异,但是他不是很想去探究,他只想赶快去书斋,书斋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为了科举曾在里面苦读多年。
只是这熟悉的书斋也不再熟悉了。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装饰,熟悉的书本。被忽略的冷情感与独属书斋的死板却都不见了。
本以为进了书斋,就能躲避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
谁知道进了书斋的所面对的是更多的探照灯。
这是太学一向冷清的女院,外舍斋中中放着最差的一批学生,书斋里站着整个女院的先生。
教外舍生的博士一向被公认为学问最差,此时他腰杆却挺地格外直,看着进来的楚霁川,与有荣焉。
楚霁川不明白他的这种骄傲感从何而来。
只见先生手握拳放在下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看也看过了,都散了吧,这=陈岁桉是我书斋的学生。”
几个先生像看出升旭日般地看着楚霁川,眼神殷切,像是涂了胶水,牢牢粘住。
“若有不会的可以直接来问,我是教上舍生的先生,学问更好些。”
“莫听他的,我对《春秋》有颇为深刻的心得,你若有空可以与我一同探讨。”
“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和我们说出来。”
“先生们都很和蔼,你若是愿意,可以在这里长久地学习。”
这可是楚霁川的女儿,陈岁桉啊。
太学开辟女院本就困难重重,处在风口浪尖,现如今虽然是办成了,但是否能长久地存在还是两说。
不乏一些虎视眈眈的老古董们浑身上下一百八十个眼睛地盯着太学女院,只等挑出一点错处后就上折子,搞垮女院。
陈岁桉能入太学,简直寺庙里搬了尊真佛,光是看着就能觉得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着普度世人的重重佛光。
毕竟陈岁桉代表的就是楚霁川,整个大梁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正面与楚霁川叫嚣。
“你是那个在饭馆的小姑娘?”
一众博士中,有一个穿竹青色的眼睛里有着惊喜。
楚霁川搜肠刮肚,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也幸好是他记性好,不然着实难想起这个甚至都未与他见过面的人。
这是陈岁桉寒食节出去买玩具,落脚的那家饭馆中的客人之一。
陈岁桉无论在哪里都能受到欢迎,当日酒馆里有不少人请她吃特色菜肴,这穿竹青色衣裳的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就殷切的目光更加热络起来:“我是教内舍生的徐先生,把太学当作自己的家便可。还未感谢你那日的酒水。”
“不必言谢。”
楚霁川说着正常的话,在众人眼中就像一个小大人一般。
她是整个太学最小的孩子。
若是按年龄,她是没有入学资格的,但是奈何她是楚霁川认下的女儿。
各位先生叮嘱一番后,书斋安静下来,讲课也正常开始。
预料的刁难完全没有出现,女院这里分外和谐,楚霁川想的种种绊子都未能成立。
先生们对陈岁桉背不下书的事迹皆有所耳闻,在讲学过程中甚至不提问她,以防小姑娘觉得没有面子羞愧离开。
不仅是先生不为难陈岁桉,周围的学生也都有礼亲切。
外舍生之所以被分到外舍,自然都是因为她们的心思并不全部都放在了学习上。
先生在上面讲课,她们在下面偷偷看陈岁桉。
楚霁川在年幼读书的时候,一直坐的都是最角落的位置,安静,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