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痴痴看着门外,那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满天风雪之中,在一个拐角倏然不见。
她猛然惊醒,惊觉他是真的离开了。
脸上的笑意消失,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如同槁木的模样。
明艳动人的脸庞上隐约多了几道几不可见的浅纹。在见不到情郎的时候,她如同一具没有灵魂但会动的死尸。
女子转身看着蹲在炉子旁的楚霁川,一脚踢在了他的背上。
楚霁川的前面就是余火未净的炉子,他一个不查将其打翻,炉灰裹着炭火全撒在了他的手上。
他像是习以为常,将灰抖落。
被烫红的皮肤慢慢暴露在空气之中,几个燎泡慢慢鼓起。
楚霁川恍若未觉,拿扫帚将落灰扫净。
女子见他忍气吞声的模样,依旧不解气,伸手拧向了他的腰腹:“你是锯了嘴的葫芦吗?你爹爹就站在那里,你为何不问候?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我白生你这个儿子!”
被碰到腰腹,楚霁川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些反应。
无意识的声音被他锁死在唇齿之间,他摇着后牙,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陈岁桉看他如此反应便知道,他那里还是伤着的,被他的亲生母亲一刀刀划伤,再撒上盐,亲手包扎起来的。
他满身的伤,都是他母亲一手造成。
这个看着像有精神疾病的女人整日求神拜佛,祈求她的亲生儿子一生缠绵病榻,以此来盼望她的情郎多看看儿子,她也因此能够多看情郎一眼。
以至于这个法子不再有效了,凌虐亲子的快感却如影随形,她也从未停手过。
楚霁川停下手中的活儿,慢慢站直了身子。那双与先前男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所谓的生母。
毫无感情,冷漠至极。
女子看着这双肖似她意中人的眼睛,眼中半是痴迷半是清醒:“莫用如此眼神看着我,你当时爱我的,你当是爱我的……”
说着,她急急低喃,眼里溢出几滴眼泪。
楚霁川终于开口:“究竟谁才是我的父亲?刚刚这个?还是日日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个?”
女子像是陷入的自己的臆想,跌坐一旁落泪,嘴里依旧不停道:“你是爱我的……”
那男子说是此后会经常来看他们,便真的做到了。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过来。
楚霁川也因此得到了母亲短暂的和颜悦色的对待。
最初楚霁川是不愿同他讲话的,但是这人并不恼,还在一旁指点他的功课。
楚霁川坐在书桌前,他就站在楚霁川的身侧,像是一个慈爱的,包容的,可以传道受业解惑的父亲一般,指导自己的儿子。
就如同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小小的黑莲花站在雪地里看到的那间温暖的书房里一般,慈爱的父亲站在一旁,温声给自己的孩子讲解他不懂的地方。
那时候的他站在外面冻的手脚僵直,背完整本书都不能得到一句夸赞。
可是现在他也有了,他也有了父亲站在他的身后,夸他功课完成的不错。
外面风雪簌簌,这年冬日却不再寒冷。
炉子整日烧着,旧柴未燃尽便再添新柴。
外面地冻天寒,十二月未过完湖边便彻底冻住了,可这间屋子始终是暖的。
所以陈岁桉听到了,楚霁川开口喊了他父亲。
霎时间如春暖花开。
男子激动应声,女子眼眶含泪,吩咐厨房今日加菜。
【禁忌系列盲盒之换身盲盒将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结束使用,请宿主知悉。】
刺耳的系统播报声音将陈岁桉唤醒。
她摸着头上隐隐冒出的薄汗,惊觉这里不是风雪交加的严寒。不是梦中,这是现实,快入夏了。
她回想着刚刚所见之景,只觉得始终为楚霁川酸涩的内心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宽慰。
小黑莲花不是没有人疼爱的,至少他得到过短暂的亲情。
至于为何说是短暂的而不是长久的。
依陈岁桉所见,现在的黑莲花是没有亲人的,小说中也未曾提及此事。
夺权那日他孜身一人,形影单只。
但凡有一个能让他还心怀惦念的亲人,他都不至于走到最终那一步。
他像是一株没有根系,无依无靠的浮萍,偌大人世间,找不到一点依托。
也许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的父亲去世了。
陈岁桉如是想。
曾经拥有过温暖又再次失去,与只见过严寒未尝过温暖,陈岁桉无法衡量哪一个才是最令人难以接受的。
倘若一切如她所想,楚霁川的父亲是意外去世,那当日当时,楚霁川该多伤心。
陈岁桉摸着自己的脑门的汗,唏嘘不已。
大约是出了不少的汗,喉间隐有涩意。
陈岁桉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半盏茶下肚,她清醒了不少。
刚刚系统说什么来着?
换身盲盒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使用。
这好啊。
陈岁桉简直想要海豹鼓掌。ĴŚǴ
用着楚霁川的身体尽管能掌握财政大权,自由出入府邸,但是在生活上麻烦却是不少。
譬如自从换身之后她就没有好好的洗过一个澡。
每每沐浴的时候,她的眼睛像一条不会动的激光,笔直的平视前方。
连低头她都不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楚霁川晚节不保。
把身体换过来是好事儿。
黑莲花现在也不似之前那样龟毛难说话了,整个人也都变可爱的许多。
想必凭借这些时日的养育之恩,楚霁川都不能够再为难自己了。
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的。
禁忌盲盒不愧是禁忌盲盒,不仅功能巨大,还让她受益颇多。
陈岁桉把剩下半杯茶灌进肚子,准备静静等待换身的到来。
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忘记了。
罢了,想不起来那便说明此事不是那般重要。
陈岁桉随遇而安,整个人非常佛系。
又是半杯冷茶,凉意从喉咙间顺着一路向下,直沉进肚子里。
陈岁桉彻底清醒了。
她想起来忘记什么事儿了。
她把送楚霁川的礼物给忘记了。
陈岁桉悔的想拍醒自己。
昨日下午喝浴佛水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氛围如此之好,若是再有礼物加持,那不妥妥的锦上添花吗!
昨日光顾着替小黑莲花难过去了。
陈岁桉悔不当初。
感情误人呐!
她将目光落在了床头的锦盒上。
床头,一个换身之后楚霁川就能看到的地方。
若是这样就给了他,不是也太仓促了吗。说不准这是楚霁川第一次收礼物呢。
陈岁桉想把这个锦盒一同带到自己身边。
她不抱希望地戳了戳系统,毕竟系统真的坑人且无能:“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个锦盒和我一同穿走?”
【宿主,换身盲盒换的是您与被使用者的灵魂,除此之外的人或是物皆是没办法使用的。】
陈岁桉瘪瘪嘴,垃圾盲盒果然靠不住。
“那你帮我检测一下楚霁川是否睡熟了,这总可以了吧。”
盲盒在楚霁川的身上产生作用,系统若是连这都做不到,就是真的废了。
【可以的宿主。】
过了大约十秒钟,系统带着检测结果回来了。
【宿主,经检测,被攻略对象楚霁川此时的状态为:深度睡眠。】
陈岁桉看了看还是漆黑的天,放了一半的心。
月黑风高夜,适合干一些狗狗祟祟的勾当。
深度睡眠代表着短时间内楚霁川是不会醒过来的,而换身发生的时间是一炷香之后。
只要她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把礼物放到楚霁川现在睡着的房间,再重新回来躺在床上便可。
时不待人,说干就干。
陈岁桉不是犹豫的性子,走到床边把锦盒揣在怀里便往楚霁川住的房间摸去。
无星无月,今日天格外黑。
除了较远处守夜僧人的住处与定点巡逻僧人手里拿着的灯笼还有隐约亮光外,其余地方半丝光线也无。
索性这间小的四合院儿布局甚是简单。
陈岁桉房间的对面住着的就是楚霁川。
陈岁桉弯着腰推开对面的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她想的好好的,尽量不靠近楚霁川的床,把锦盒放在屋里的书桌上便可,靠近了容易吵醒他。
幸好两间房的布局是几乎相同的,也无什么碍手碍脚的摆设。
陈岁桉一双眼睛长时间处于黑暗,也逐渐看清了周围的家具的轮廓。
只是她低估了楚霁川的警醒程度,也低估了楚霁川的耳力。
楚霁川在她推门之时便清醒过来。她蹑手蹑脚往桌边摸的时候,楚霁川也收敛了脚步声紧随后面。
在她准备放锦盒的时候,楚霁川一跃而起,手拿匕首逼近她的颈间。
陈岁桉本能转身。
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播报声响起。
【禁忌系列盲盒之换身盲盒使用结束,请宿主知悉。】
霎时间天旋地转。
陈岁桉只觉得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身下多了一个人。
外面乌云散了少许,借着从窗户投进来的几缕月光,陈岁桉看着自己身下的楚霁川一脸错愕。
他背贴着书桌,因转身急促而发丝凌乱,如瀑的长发铺在脖间与胸前。
而他的脖间不仅是长发,还横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来源于她。
她跨坐在楚霁川的腰上,将利器对准了楚霁川的脖子。
苍了个天的,这是什么社死场面。
陈岁桉哪里碰过匕首,她像是拿了个脏东西一般不知所措。她猛地将匕首收回,拿在胸前,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放在哪里都怕伤到了楚霁川。
她一手撑着楚霁川的胸膛,试图站到地上。
只有踩在地上落到实处才会让她有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但光凭借一只手着实难以完成这个艰难的动作。
她太矮了,腿又短。
眼下颇有骑虎难下的意思。
楚霁川明白了如今的状况,从错愕迅速调整过来。
他伸手扶住陈岁桉的后背,以防她掉下来摔倒脑后。
伸出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个盒子状的东西。
虽疑惑,但却没有多问。
他用拿锦盒的手扶住陈岁桉的后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手里的匕首抽出来放在一边。
接着手臂下移,单手抱起陈岁桉站了起来。
陈岁桉见他直起身来自己没个支撑,吓得不行,两腿像麻花一样缠住了楚霁川的腰,双手缠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像个无尾熊,挂上去了。
待楚霁川抱住了她后,她才后知后觉,好像挺安全。
屁股下的小臂坚实有力,相当有安全感。
陈岁桉讪讪的笑着,尴尬着将挂在楚霁川脖子上的小手缩回来:“嘿嘿嘿,误会,都是误会。”
楚霁川坐在了交椅上,把手中的锦盒放下,伸手将桌上的烛灯点燃。
陈岁桉觉得屁股下由楚霁川的手臂变成了楚霁川的大腿。
她不安地动了动屁股,有些如坐针毡。
她小心抬头瞄着楚霁川的眼神。
真奇怪,自己用他的身体时也不是没有照过铜镜,怎么看都没有不会有压迫之感。
换身之后,楚霁川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这身体还是他用着更好看些。
上位者的气质浑然天成,让人看了都不敢说话的那种。
点好蜡烛之后,楚霁川低头看向怀里那团小崽子。
陈岁桉只觉得清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流水般从她耳垂边流过。
“说说吧,怎么会突然跑进我的房间?”
陈岁桉的脑子里只有八字真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已经不再用着楚霁川的身体了,不能如先前一般仗着楚霁川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就放肆了。
陈岁桉很识时务。
“我给你准备了浴佛节的礼物,本是想昨日下午送给你的,但是我忘记了。”
陈岁桉说着说着低下脑壳。
这话她听着都羞愧,这脑子跟猪一样还能记住什么?
低过头后又偷偷瞥楚霁川的脸色,想看他有没有生气。
“所以你半夜偷偷潜进我的房间,想此时送给我?”
楚霁川看了看陈岁桉心虚的眼睛,又看了外面的天色。虽未吐一言,但意思传达的相当明显。
谁家大半夜的送礼物啊?
楚霁川不说话身上就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陈岁桉如实相告:“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我察觉到马上就要跟你把身体换回来了。这礼物若是还放在我那里,就会被你发现了……”
楚霁川点点头,赞同了陈岁桉的话:“确实惊喜。”
看似在附和陈岁桉,实际上说的是陈岁桉今天晚上的行为。
楚霁川扶在陈岁桉背后的手慢慢上移,像掐猫仔般捏住了陈岁桉的后颈:“你可知若是换身再晚一步,或是你执意不出声,那匕首割的就是你的喉咙了。”
说着,楚霁川闭了闭眼睛。
陈岁桉因本能缩起了脖子,故而没有看到楚霁川因后怕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微风自窗外钻进来,如豆的烛光轻轻摇曳,睫毛的影子投在楚霁川的脸上,跟着风轻轻晃着。
让人窥不见他心底的慌乱。
他喉头动了动:“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我就亲手杀了你。
陈岁桉连呼吸都放缓了。
黑莲花仅凭一人之力,把周围的空气都吸走了!
好稀薄的氧气,太压抑了,她无法呼吸了。
陈岁桉不安地晃动着小脚,像是离了水的鱼在摆尾巴。
偷偷瞄了一眼楚霁川的脸色。
不大美妙,要黑化的样子。
陈岁桉偷偷把桌上的锦盒摸在手里,打开后献宝一样送到楚霁川的脸前。
“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楚霁川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陈岁桉的后脖颈,听到这话后停了下来。
陈岁桉呼出一口气,终于住手了,再摸她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楚霁川低头看她。
弯弯的眼睛,微微咧开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