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呼气,放空脑袋……
但是人总是这样的,不愿意想起什么,脑袋里偏偏就会跳出来什么。
于是楚霁川在陈岁桉的脑袋顶看到了一个接一个的画面,像是陈岁桉看的那种小人书,有人帮助他手动翻页一般。
一会是陈岁桉在他的背后跳起来拳打脚踢,在他背后张口无声道:“老狗比,”
她果然是在骂人吧。
一会是陈岁桉跟在他的后面,他问什么她答什么,乖乖巧巧的模样,实际上她在偷偷瘪嘴竖中指。
竖中指是何意?楚霁川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这种画面实在太多。
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闪过,背景一换再换,不变的是那一次接着一次的中指,和脑袋里循环着的一声接着一声的老狗比。
楚霁川看着熟悉的画面,想到了在陈岁桉骂他之前的场面。
他知陈岁桉讨厌读书,给她赐字,第二日就给她安排了私塾。
他知陈岁桉想利用出口成真的妖法糊弄先生,在此之前糊弄了她让她以为妖法起了作用。
他猜测陈岁桉不能吃辣,特意前去厨房叮嘱多放些茱萸辣子。
陈岁桉不喜欢他,也是应当的。
楚霁川心里想。
心里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了,沉甸甸的,他有些呼吸不畅。
这感觉名为何他不知,只知道与他发现父亲对他厉声辞色而可以和颜悦色对待他其他儿子的时候,分外相似。
像是阴云遮日的天气,连沐浴过春雨的初生小草都会低一茬一般。
陈岁桉用言笑晏晏的外表掩盖着的是厌恶他是事实。
楚霁川无意识地攥紧手腕的佛珠。
那这个礼物呢?
这个他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呢?
可也是她故作姿态迎合他所送?
可是否并不出自于她的本心。
《异物志》所言不虚,海妖千面,变幻莫测,她会幻化成你心中所属的模样,用最动听的歌喉,说着你最想听的言语。
实则是为刨身、挖心、喝血、啖肉。
他不怕被挖心啖肉,他只怕她对他的那些好都并非出自本心。
他应当再对她好点的。
陈岁桉在紧紧闭嘴作老僧入定姿态,只差敲敲木鱼之后,想起了系统的事。
系统不会被楚霁川发现吧?
“黑莲花用了读心术之后会不会发现我在喊你啊?”
陈岁桉觉得应当是不能的,否则系统早便出言提醒进行升级了,被这个被攻略者发现了系统的存在,系统也是可以直接下岗退休了。
【请宿主放心,被攻略者不会发现系统的存在,在被攻略者读心时,系统会自动抹去与之相关的画面。】
陈岁桉松了口气,又得寸进尺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帮助我把骂楚霁川的事情一并抹去了?他似乎发现我骂他了,我怕我小命不保。”
系统既然可以抹去自己的存在,就也可以一并将这些不可让楚霁川看到的画面也抹去。
她试图接着劝服系统:“抹去我骂他的话,会更方便我攻略!”
感知到楚霁川情绪的系统:……
系统不搭话,陈岁桉知道这事没得谈。
好吧,没的谈就不谈,她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装死大法好,只要楚霁川不主动开口问,她就不会主动开口提。
陈岁桉像是一个刀架在脑袋上都要梗着脖子嘴硬的死囚,努力装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淡定模样。
直到系统播报声传来。ͿŚǦ
【攻略对象情绪发生变化,情绪体验(难过)+1】
陈岁桉呆了呆,抬头看着楚霁川。
他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温润如玉,矜贵出尘。他安静地看着她勾唇浅笑,霎时间恍如东风拂过,荼蘼散尽。
他原来是在,难过吗?
作者有话说:
有些短小,但是周六周日也许有万更掉落(顶铁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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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个盲盒
陈岁桉梗着的脖子放松了下来。
黑莲花居然也会伤心吗?因为她骂了他, 所以就伤心了?
陈岁桉只觉得难以想象,黑莲花也会伤心这个认知对她来说就像是看到林妹妹倒拔垂杨柳,鲁智深焚稿断痴情。
原来黑莲花也会难过和伤心。
但是陈岁桉无法欺骗他“老狗比”是在夸他, 也无法直截了当进行一番殷切安慰。
因为这完全是在他面前自爆, 等于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可以读心这件事情。
楚霁川在笑, 她甚至连问问他是否在难过都无法做到。
没有人会问一个笑着的人,你是不是想哭啊?
也不会有人给一个笑着的人递纸巾送手绢,让他用来擦擦眼泪。
人们只会拍拍他的肩膀, 嘿哥们儿,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分享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如果不是系统检测到了楚霁川的内心情绪,她甚至以为他如出世的仙人,不染世俗任何尘埃。
毕竟她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像不沾染人类七情六欲,高高在上的神仙。
但是无论楚霁川是难过还是开心,陈岁桉都知道自己的小命又保住了。
在黑莲花听到了她在暗戳戳骂他之后,她成功苟活下来。
脑海中那碗热气腾腾的素面逐渐放大。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头顶上乱七八糟的画面逐渐消失, 前不久出现的热汤面重新盘踞在上面,还隐隐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去吃早食吧。”
“去吃素面吧。”
二人同时开口。
陈岁桉无法直接安慰楚霁川, 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地开口, 没想到楚霁川的台阶直接铺了过来。
有台阶不下是傻子。
陈岁桉像给杆子就往上爬一般,有了台阶就一溜烟下来了。
“素面好啊, 素面好吃。”陈岁桉赞道。
脑子疯狂输出彩虹屁:“楚霁川带我去吃素面,他也太好了吧!他怎么知道我想吃素面的呀?带我去吃素面的人真的超级帅,我超喜欢的!”
夸完后, 她怕楚霁川不懂什么是帅, 继续补充道:“楚霁川真的太帅了吧,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芝兰玉树、高大威猛。”
楚霁川满耳皆是夸赞,端的是慷慨激昂的语调,走的是言辞恳切的路数。
他眼含深意地看着陈岁桉,猜测陈岁桉已经知道他能读心之事了。
无他,语调高昂的过分,赞美之词快溢出来了,显得过分虚假了。
但是假话总归比真话好听,虽然她措辞不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成语并不是那么准确,但是难为她绞尽脑汁想了这么多褒义词。
心里那几株蔫吧软塌的小草又慢慢支棱起来,随风晃动着。
陈岁桉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拍马屁已经将自己暴露无遗。
她看着楚霁川明显又上扬几分的嘴角,只感谢自己当社畜之时练就的拍马屁功夫。
瞧啊,她随随便便伸出一个巴掌就能精准拍到马屁股上,给马拍的舒舒坦坦,什么马蹄子,根本不会翘起来。
攻略黑莲花什么的,真的超有成就感好吧。
两个人一个掌控全局洞悉一切,一个自以为掌控全局洞悉一切,并排去吃素面了,流动于两人之间的氛围温馨且和谐。
天色尚早,大相国寺的树根深干粗,枝繁叶茂,枝虬向更深更远处伸展着,树荫遮天蔽日,笼罩着这一方宁静祥和的天地。
虽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时间还早,来吃素斋之人依旧不少。
屋内桌椅不多,面汤的热气之中是挤挤攘攘的食客。
虽没什么空位,但是幸而块入夏了,做饭的僧人在院子里放了不少张桌子。院子里宽阔,又有树荫蔽日,更凉爽些。
陈岁桉想着楚霁川大约是不喜同人挤在一处的,叫了两碗素面,简单点了几个素菜后坐在了外面。
楚霁川跟在她后面也来了院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吃面的人多,但是上菜的速度却不慢。
浇头都是备好的,把面下锅煮熟后便可淋上浇头上桌了。
素白的面汤,整齐的面在汤中轻晃,过了水的青菜鲜嫩碧翠,整齐码在了面的一边,寥寥葱花浮在面汤上。
虽寡淡,但闻着香。
陈岁桉拿着筷子,看着这寡淡的面汤有些犯了难。
她岁在黑莲花手下又成功苟得小命,但是她仍记得自己骂了黑莲花,而让他不甚开心的事情。
黑莲花玻璃心怎么办,只能小心哄着呗。
这若不是一碗素面,这面若是带着荤腥,她可以把面里的丸子夹给楚霁川以此示好。
就是没有那么大的荤腥,加个鸡蛋也是好的。她可以把自己的那份夹给楚霁川以示关怀。
只是这是一碗除了面便是菜的素面。
陈岁桉又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示好的机会,她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
于是她踌躇半晌,讪笑着开口:“我记得你是喜欢吃清淡的对吧?”
楚霁川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还是点了头。
边点头边看陈岁桉的脑袋上。
硕大的素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了肉的面。这面里的肉着实多,像是把整盘红烧肉都当了浇头,直接倒进去一般。
她不想吃素面了?
陈岁桉见楚霁川点了头,颤巍巍伸筷子,把自己碗中的一抹苍翠夹起来,放进楚霁川的碗里:“我记得你爱吃青菜,多吃点,多吃点……”
青菜被陈岁桉夹走了,碗里除了面便不剩什么了。
陈岁桉侧耳,试图倾听系统播报楚霁川心情有所波动的播报。
很安静。
除了楚霁川那句不带什么感情的“谢谢”,周围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白搭,她的菜白搭了。
楚霁川完全没有感动或者开心的情绪在。
陈岁桉压着内心的苦涩,苦哈哈吃面。
实在是寡淡至极。
陈岁桉脑袋上满是肉的面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硕大的脸,眼睛下是两道波浪形指节般粗的眼泪。
楚霁川知道她不爱吃了,看着她脑海中冒出的脸只想笑。
大相国寺的素斋吃到嘴里也就那样。
陈岁桉拿着筷子戳面条,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吃。
面已然是不好吃了,那便让楚霁川吃的开心好了。
毕竟她骂他,被他发现了。
陈岁桉拿起公筷,夹起桌子上的菜,每样都给楚霁川添了一些。
像她还是大人,楚霁川还是孩子那般给他添菜。
楚霁川把碗中陈岁桉给夹的菜一一尝过之后,放下筷子道:“你不爱吃?”
陈岁桉心虚:“很明显吗?”
楚霁川点头。
“那我再演一演?我演技很好的?”
怕自己垂眉耷眼的表情影响楚霁川的食欲,陈岁桉揉了揉自己的脸盘子,准备开始演戏。
戏份便是吃到顶尖美食。
只是这话却不知哪里戳到了楚霁川的痛脚一般,他脸上的笑容没了。
“既不爱吃,便不必勉强了。”
楚霁川看着她揉脸蛋,淡淡开口。
她的确如她自己所言,演技很好。
“走吧。”
楚霁川发了话后,率先站起身来,提步往预备往山下走。
他这般模样让陈岁桉有些心惶惶的,她轻轻拽了拽衣袖,还是把自己先前的准备说了出来:“我能去山腰拜拜佛吗?”
楚霁川回头看她,略带疑惑。
他记得陈岁桉是不信佛的。
陈岁桉讨好笑了笑:“听说大相国寺很灵的,上次百花节我都没有许成愿望呢。”
记忆霎时间涌了上来。
楚霁川记得陈岁桉那条怎么都抛不上树的红绸。
他当时听到了陈岁桉小声的咕哝,当时的她是想诅咒他的,故而楚霁川用了言出必行,让陈岁桉一次红绸都挂不上去。
只是后来他高烧的时候,陈岁桉半是强迫地把花神赐福的花糕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花神扮演者说这是经花神祭祀后,被花神赐福的花糕。
小孩儿当真好骗,真的以为吃了花糕后便真的能得到祝福。
他不信这些,但是那是陈岁桉心心念念想尝的,是她看了一路的仙女姐姐给她的吃食。
“既你想去,那便去吧。”
听到这话,陈岁桉又笑的明媚起来。
“好嘞!”
她的小身子相当灵活,从凳上跳了下来,一扭一扭就前面带路去了。
大相国寺是满京城最大的佛寺,这里渡了金身的佛是其他小佛寺不可比拟的。据说香火旺盛之寺庙,大多是有真神在庇佑着的。
那个不被祝福的,在雨中背书,在火上大哭的小男孩始终在陈岁桉心间盘桓着,久久不能离去。
这种惦记不是给楚霁川塞两个花糕,喂几杯甜水就能消失的。
日复一日,她的惦记一分一分的叠加。
昨日浴佛节虽已过去,滞留于此的香客仍旧很多。大多数的香客昨日去是奔着街上的游行去的,今日才正儿八经来庙里拜佛。
缭绕的香火气只增不少,越临近佛像,香火便越旺盛。
在佛像正前方的院子有一大鼎,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
鼎周围站着的香客皆手持三炷香,有人拿的粗些,有人拿的细些。他们闭上双眼,将手中燃着的香举过头顶,嘴里小声念念有词。
双目紧闭,虔诚万分。
陈岁桉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摸出碎银,去旁边僧人那里买了不粗不细的六根香。
她盘算的好好的,粗的容易燃到一半,火便熄了。细的又承载不住太重的心愿,供奉不到位,仙人定然是不理会的。不粗不细刚刚好。
买最粗的才是傻蛋,愿望根本传不到仙人的耳朵里面。
楚霁川不信佛,不喜佛。他远远站着,确保陈岁桉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后就不再往前去了。
陈岁桉与他恰恰相反,拿着香往里面挤了又挤,一直挤到佛像底下。
那是最接近佛像的位置。
陈岁桉接着旁边供奉的莲花花灯,将香点燃,学着众人的模样将香举过头顶,嘴里也是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