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只有他。
他像是神仙一般，似乎下一秒便能驾鹤腾云而去他天上的广殿。
但神的眼睛里有悲悯，他的眼睛了莫说悲悯，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像是一具空壳子。
这样的楚霁川她好像太久没有见到了。
她脑海中的楚霁川会给她买竹笼儿，在雨夜送给她；
会举全府之力哄她，只为了让她吃一口梨；
会为了给她聘一只猫精心准备许久，被拒绝都不生气；
会为了让她吃的好，尝便每一道不喜欢的菜；
会拿着她的小粉色铲子喂她的宠物，喜她所喜；
会看到她掉眼泪后笨手笨脚不知如何是好，带她去夜市哄她开心；
会为了养好她往府里运了一批又一批的书，挑灯夜读找养好女儿的办法。
楚霁川不会说话。
被误解了都不会辩白。
可是陈岁桉能看懂他的眼睛。
看了他的眼睛，就像是能与他心意互通一般。
她见过楚霁川一双眼睛里都是她，如今乍看到他眼睛里的淡漠，只觉得难受。
心里像是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这丢掉的东西像是石沉大海，再难寻其踪迹。
她慢慢松开了攥紧楚霁川衣袖的手。
若此时掉进河里的是“陈岁桉”，是楚霁川心心念念想要找回的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放在心尖尖的女儿。
他是不是就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来救她了？
可是她不是。
她如今不是那个被他宠的无法无天的“陈岁桉”。
她如今只是那个让他厌恶到极致的陈二公主。
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一般。
颓然又无力。
她想开口告诉楚霁川她就是他的女儿啊，就是他喜欢的那个“陈岁桉”。
她想着什么积分啊，什么攻略啊，什么五百万啊，她都不要了。
她还是想要楚霁川能给她买竹笼儿，能带她去夜市玩，能跟她一起养一只猫猫。
她还是想要楚霁川一双眼睛里全部都是她，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不管她再怎么胡闹，都有他帮她擦屁股善后。
你是不是喜欢楚霁川啊。
心里一道声音倏然闪过。
她自己在问她自己。
陈岁桉愣住了。
喜欢楚霁川。
她不知道。
她本能想起了在传书局签订合同之时看到的穿书手册。
明晃晃的第一条就是：您所到的世界是为虚拟，您所攻略的人物并非真人，请不要对攻略者动情，祝您攻略成功。
不能对被攻略者动情。
陈岁桉恍惚之间想找些证据，证明自己不喜欢楚霁川。
楚霁川把她挂在竹篮里，她不喜欢。
楚霁川让她背书，她不喜欢。
楚霁川……
她喜欢的。
她没有不喜欢竹篮，她觉得很好玩。
她是不喜欢背书，但是楚霁川看到她哭了就没有让她背书了。
她儿时流过许多眼泪。
为父母离婚而流泪，为母亲不给她吃梨而给弟弟吃流泪，为大冬天只有她一个人做年夜饭而流泪，为她在雪路上走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来找她而流泪。
那个没能去成的游乐园，没能吃到嘴里的梨，没能拥有的芭比娃娃，以及注定从未有过的父爱母爱，都让她流过泪，最终都成了不可触碰的伤疤。
都是很小的事情，清醒的时候她甚至会唾骂自己矫情。
可是流泪只是流泪罢了。
年岁大了，她逐渐明白，眼泪能威胁到的只有那些关心她在乎她的人。
除此之外，眼泪毫无用处。
像将溃烂后重新愈合的伤口撕裂开展示给外人看，于是在嘲笑和漠然的眼神当中，伤口继续溃烂。
她此生都在看着那撕裂的伤口，都在等那伤口自己愈合。
她碰也未敢碰，触碰只能让溃烂的腐肉感染，情况会更加糟糕。
她把伤口放在角落，假装看不到。
她甚至笑笑地看着伤口，我不在意你哦，不要想引起我的注意，你最好自己好起来。
她开始学着让自己开心的办法，开始在一些小事之中寻找乐子，开始自己跟自己玩。
她越来越爱笑了，也很少流眼泪了。
她清楚的知道，在没有人将她放在心上的时候，眼泪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ĴȘǤ
可是这没用的东西威胁到楚霁川了。
威胁到了一个芝麻包子，皮白馅儿黑，黑透了的黑莲花。
她因用了盲盒，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她都未曾觉得有什么，楚霁川先慌了。
于是他遍寻养好孩子的办法。
想来心酸又可笑。
一个没有童年，被父母虐待，沉默寡言，甚至长大时候杀人如麻的黑莲花在学习怎么养好一个孩子。
怎么让她幸福快乐的长大呢。
为此楚霁川看了一屋子的书。
一个满身不幸的人努力让她幸福。
所以为什么会不喜欢楚霁川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被她的眼泪威胁到了。
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您所到的世界是为虚拟，您所攻略的人物并非真人，请不要对被攻略者动情，祝您攻略成功。”
楚霁川不是虚拟的。
陈岁桉觉得这话分外刺耳起来。
这话否定了楚霁川的存在，否定了他对她所有的好。
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否定了。
他是有温度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穿书手册说的是错的。
哪里都错了。
楚霁川不是虚拟的，她对楚霁川动情了。
她喜欢楚霁川。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更，还有一更！
下一章是新年祝福要看哦！我为了这个祝福剧情起了大早起来码字，生怕自己废话太多写不到。感谢在2023-01-20 21:08:00~2023-01-21 19:2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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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七十七个盲盒
楚霁川本是不带表情看着陈岁桉掉下去。
底盘不稳, 她没有武功，不是真正的陈二公主。
那她究竟是谁？
楚霁川的眼睛里连恨意都没有了。
她既不是幼时侮辱过楚霁川的陈二公主，那厌恶便无从谈起。
他看着坠入河中的陈岁桉, 像是看一个极普通的人。
只是心头那种熟悉之感不仅盘桓在心头久久没有散去, 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他看着面前人的眼睛, 里面像是装了极为复杂东西。
他不待解读，心头的熟悉之感便又多了恐惧。
面前坠入河中的好像不是一个不知道身份的陌生人，而是他捧在心尖尖上, 便寻四处都不得的女儿。
这种荒诞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知从何而来，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便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害怕不断扩大，他枯井无波的眼睛最终起了波澜。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一点点松开了自己的衣袖，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同她一起摔进了河中。
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身影跳进河中。
楚霁川看的分明，那是换了丫鬟衣裳的，本该在府中呆着的易浅遥。
她为何会来此？
理不清的头绪在这瞬间似乎被串联起来, 他看着易浅遥奋力往这边游来的身影，只觉得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还未待他完全想清楚, 便陷入了黑暗。
与他一同陷入黑暗的还有陈岁桉。
【恭喜宿主激活隐藏剧本, 系统进行升级过程中，无法陪伴宿主进入隐藏剧本, 请宿主注意身心安全。】
机械的声音响起后，被水包围的冰冷与窒息之感便消失了。
面前之景换成了皇城。
满天的落雪，像是下了许久的模样。红色城墙之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无声无息, 只有雪在簌簌的下着。陈岁桉身处其中, 只觉得渺小。
陈岁桉踩了踩地，没有实感。
她还是像之前一样，是这场景的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这大约又是楚霁川的过去，楚霁川在哪儿呢？
陈岁桉像是一个幽魂一般，在空旷的皇宫里晃荡。
系统既然把她放在这里，自然是有它的道理。这里也许离楚霁川在的地方很近。
不知道这次能看到的楚霁川是几岁的楚霁川。
远远的宫路上有两个宫女经过，陈岁桉飘了过去，试图听些有用的信息。
“快走快走，听说陛下发怒了，别呆在这里触霉头。”
“发怒，因何发怒？”
“楚侍郎在里头呢，大约是楚侍郎触怒了陛下吧。”
“楚侍郎脾气那般好的人，如何会触怒陛下？”
“这就不是我们小宫女能管的了，官家的事，复杂的很。”
两个小宫女越走越远了。
楚侍郎？楚霁川之前是侍郎吗？
陈岁桉隐约记得他先是为官，成为皇帝心腹之臣。之后突然罢官，再过不了几年，便直接反了陈皇室。
反了陈皇室之后，他甚至不愿为官。
但大梁又实实在在握在了他的手里。
因此众人见了楚霁川都要尊称一句，楚大人。因此他成了没有官衔却依旧能去上朝的第一人。
不仅能去上朝，还站在了最前面。
甚至他不去，众人皆求着他去住持大局。
陈岁桉边想着，边无意识地跟在两个宫女旁边飘着，试图听继续听些有用的信息。
“你袖子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呢？”
“豆子，面团，和鸡蛋。”
“这是什么？”
“你进宫早，这些习俗想必还没人教你。‘蛇行则病行，黑豆生则病行，鸡子生则病行’，这三样是过年用来祈福用的呢，在门前挖个坑埋起来，保佑来年健健康康，不生大病。”
“好姐姐，你也分我一半吧，我第一次听说呢。”
陈岁桉看着大一些的丫鬟将东西分给另一个丫鬟，二人相携往宫路更远处走了。
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陈岁桉又飘回自己刚刚在的地方。
地上的雪又厚了一层。
听刚刚两个宫女所讲，明日就是新年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陈岁桉探头探脑往周围看。
直至看到有几分视觉疲劳了，她看到宫殿门口有一坨小雪人一般的东西。
陈岁桉颠颠的飘了过去。
哎呀妈耶，这不是雪人，这是一个人。
那人在跪着，身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
陈岁桉看着他的背影都打了一个寒颤，这得多冷啊。
她飘到这人的前头去，撅起屁股歪着头看他的脸。
嚯嚯，楚霁川！
此时的楚霁川比之前她看到的所有幼年时候都大一些，青年的模样，大概十六七岁。
虽跪在地上，但他的腰杆挺的笔直。
陈岁桉蹲在身边，静静陪他一起淋雪。
她心里一阵酸涩。
不知道这次又会看到谁在欺负小黑莲花。
明明上次做梦看到楚霁川的时候，他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呀。
他的亲生父亲好像很喜欢他，也经常去看他了。
小黑莲花能拥有一段能感受到父爱的时光，陈岁桉当时还甚是欣慰。
怎么这回看到他，又那么惨啦。
陈岁桉瘪瘪嘴。
她什么都不能干，别人看到她，她也不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
像是个没用的废人。
她只能陪楚霁川一起淋雪。
几不可闻的，微弱的声音传来：“静安公主这是来看微臣的笑话？”
陈岁桉伸长脖子左右看。
开始走剧情了吗？
谁，楚霁川在对谁说话，静安公主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微弱的嗤笑声又传来了：“静安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陈岁桉看着那“雪人”动了。JSĢ
楚霁川转头看着她。
陈岁桉不敢置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
没有人，偌大的白色天地之间，只有她和楚霁川二人。
“你能看见我？”
陈岁桉不确定开口道。
又是一声冷笑。
陈岁桉现在能确定。楚霁川是在对她说话。
身上倏然传来了冷意。
陈岁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与楚霁川一同游湖时穿的衣裳。
百褶交叠，抹胸上有大片牡丹刺绣，看着端庄雍容。
就是，太冷了。
陈岁桉惊奇地看着雪一片片落在自己的肩上，蹲在地上的脚动一动，还能感受到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恍若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
她切切实实进来了，来到了楚霁川的过去。
陈岁桉指了指自己：“静安公主，你是说我？”
楚霁川不愿再将眼神分给她：“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静安公主吗？公主愚弄微臣，也要有个限度。”
“我如何愚弄你了？”
陈岁桉一脸懵。
“公主不必惺惺作态。微臣自知血统低贱卑微，配不得公主，此番前来求皇上解除婚约。”
陈岁桉大约明白是事情的始末。
楚霁川来求皇上解除婚约，皇上以为他嫌弃自己的小公主，勃然大怒，罚他跪下？
这就让楚霁川这朵黑莲花彻底黑化，然后揭竿而起了？
陈岁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不至于吧……
她用陈二公主的身子穿过来，这张脸被认成了陈二公主是自然。
只是楚霁川要不要仔细看看她，她如今的身子毕竟二十好几了。
楚霁川口中那个惺惺作态的静安公主，此时应当不过及笄未多久吧。
这个世界里是有一个刚及笄不久的陈二公主的。
于是陈岁桉看着楚霁川认真道：“你口中的那个静安公主，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