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要愚弄微臣到几时?”
楚霁川一双眼睛带着厌恶看着陈岁桉,似笑非笑的。
“侍郎,皇上宣您觐见呢。”
阴柔的声音传来,楚霁川的面前站了一个公公。
“只宣我?静安公主不觐见吗?”
楚霁川难得疑惑。
公公哎呦了一声:“您在外头跪的久了,这幻觉都生出来了,静安公主要在大殿里头了,这外头哪还有别人呐。”
陈岁桉只觉得身上的冷风消失了。
她重新暖和起来。
肩膀上还有落雪化成的水,上好的布料上湿了一片。
她试了试,又可以飘起来了。
楚霁川转头看了看刚刚说自己不是陈二公主的女人,依旧蹲在那里。
陈岁桉能明显感觉到,楚霁川是能看到她的。
于是她也歪头看他,大眼瞪小眼。
画面变得好笑起来。
楚霁川满腹疑惑,站起身来跟着公公进了大殿。
陈岁桉现在能确定,只有在与楚霁川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
除了楚霁川,旁人是看不到她的。
“你执意不与静安成婚?”坐在高位之上的满身威严。
楚霁川身上落雪未化,不卑不亢站在殿下:“是。”
陈岁桉抬头看那皇上。
她名义上的父亲。
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陈岁桉吓得一声惊呼。
这不是上次在梦里看到的,楚霁川的亲爹吗?
楚霁川的亲爹是皇上?
如此说来,那些奇怪的氛围便能解释的清楚了。
楚霁川的母亲一直盼着她的情人来,而她的情人迟迟不来,是因为她的情人是皇上,日理万机的皇上身在皇宫之中,自然没多少时间去看她。
因此她只能专门建了个佛堂,对佛苦苦哀求,寄希望于她的儿子能永远缠绵病榻。
楚霁川的养父缘自何故对楚霁川苛刻至极,却又没彻底杀掉他。
厌恶他是因为楚霁川不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夫人与旁人偷情所生。而容忍楚霁川依旧存活于世,是因为,这个旁人不是别人,是当今圣上,是九五之尊。
他杀了楚霁川,那便是谋害龙子。
陈岁桉心里一片震惊。
皇帝,和他臣子之妻有染。
皇位之上的男人看着已不那么年轻。
他卸下一半的威严,苦口婆心:“你是朕最得意的儿子,同静安成婚,日后便于你辅佐新帝。”
楚霁川笑了:“微臣姓楚,名霁川。不敢混乱皇室血统,请皇上收回成命。”ͿŜĢ
皇帝似乎没有听到楚霁川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以你的才情,你的谋略,自当保我陈皇室百世无虞,朕这是在为你铺路。”
他像是一个一心一意,为孩子考虑的贴心父亲。
楚霁川维护着那层脸皮,高座之上的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扯破那层皮。
楚霁川终于开口:“铺路?给那个不学无术,暴戾成性,妻妾成群,却是你最爱的妖妃所出的太子铺路?”
皇帝被刺眼激怒,拿过手中的杯盏,狠狠摔到楚霁川的头上:“混账!”
陈岁桉猛地朝楚霁川扑过去,却整个人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她离楚霁川极近,看到楚霁川额角鲜血缓缓流下。
他身上的积雪甚至还未化干净。
已经化掉的那些,将他满身官服都打湿了。
陈岁桉眼眶红了。
那个老男人打楚霁川。
她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狗东西,提着裙子就往高位上跑,对着那个一身威严的男□□打脚踢,恶语相向。
只是每一脚都踢空了。
她连为楚霁川出气都做不到。
陈岁桉又回到楚霁川的身边,看着他流血的额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终于忍不住了,全掉下来了。
小黑莲花是很渴望父爱的。
她看到过的。
楚霁川最初不肯叫他爹,后来他叫了爹。
她听到了。
她以为楚霁川的童年,至少有那么一点点温暖存在的,他至少感受过父爱。
她还想着被母亲虐待,至少还有父亲能护着呢?
她曾经有多么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父亲而欣慰,如今就有多心酸。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精心抚养楚霁川是假的,教他知识武功也是假的,不过是为了他另一个儿子。
楚霁川像个一个棋子,被他捏在手里。
如今他的心思被棋子看透了,这所谓的皇帝便要跳脚了。
她以为他曾经是有父亲的。
黑莲花苦涩的,黑暗的,布满荆棘的成长之路,仅存的那点点的微光,居然是假的。
他知道的时候该有多难过呢。
陈岁桉眼泪掉下来了,便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掉。
楚霁川看着在大殿另一边跪着的静安公主,又看到旁边这个,似乎是灵魂状态的女人,呆住了。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想要碰他额角,却怎么都碰不到。
大家似乎都看不到她,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这个女人不断问自己:“楚霁川你疼不疼呀。”
她是在关心他?
楚霁川一瞬间有些慌乱,连带着看她满脸的眼泪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腹中原本积攒的,即将喷涌而出的恨意似乎不那么剧烈了。
想要和他的亲生父亲说的话似乎也不大重要了。
他只想弄明白身边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泪着实让他心焦。
旁边静安公主尖锐凄厉的叫喊:“你居然让我跟这个野种成婚?”
皇上愤怒拍桌:“你该问问你的好母亲谁才是野种!”
喧闹又嘈杂。
楚霁川只想离开。ĴSǴ
混乱的声音之下,楚霁川只留下一句:“臣,楚霁川,请求辞官。”
最终,皇帝的私生子,这个在官场之上掀起巨大波澜的肱股之臣,依旧全了君臣之礼:“微臣楚霁川,告退。”
画面闪过。
大殿消失了,簌簌落雪消失了。
白天变成了黑夜。
陈岁桉的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狐裘。
陈岁桉睁开双眼,脸上的未干的泪痕。
面前之景分外熟悉,这是楚霁川的东院,她躺在楚霁川书房的塌上。
她回去了?隐藏剧本结束了?
“你是谁?”
陈岁桉往声音处看去。
依旧是青年模样的楚霁川。
头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
她还在这里,她还没有离开隐藏剧本里的世界。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岁桉脸上的眼泪都顾不上擦,赤脚跑到楚霁川的身边,却又小心在他面前站定。
她伸出一个手指头,小心戳了戳面前的人。
她的指尖感受到了温度,触碰到了实体。
是真的人,她能碰到他了。
陈岁桉越想越委屈,她眼泪又控制不住了。
她看着还不算是一个成年人的楚霁川,跪在雪地,被亲生父亲拿着茶盏砸破了头。
他用冠冕堂皇的话,说着恶心至极的话。
那个恶心的父亲,假意给了楚霁川一点点爱,要用这点点虚假的爱,换楚霁川的一辈子来给他最喜欢的儿子铺路。
陈岁桉一整颗心像是被捏起来,皱巴巴的。
她伸出双手抱着面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们,他们全都欺负你,大家都欺负你。”
陈岁桉眼泪像水龙头,鼻涕泡也一起出来。
楚霁川先是防备地看着面前之人,接着他就被一个温暖的身子,紧紧抱住了。
像是冻的麻木的躯干,倏然进了烧着暖炉的房间里。
楚霁川动都不敢动,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这女子没有穿鞋,他屋子里没有暖炉,脚会不会冻坏。
给她盖着的狐裘也被她扔在了塌上。
他应该怎么干些什么,给她穿鞋还是给她披上狐裘?
不能把脚冻坏了。
生了冻疮痒的很。
楚霁川试着把陈岁桉推开,想让她把鞋穿上。
他僵硬地伸了伸手,试着推推怀里软软的一团。
陈岁桉死都没撒手,哭的更大声了。
楚霁川听着耳边更激烈的声音,更慌了。
平素冷静至极的脑子现在成了浆糊,满脑子都是她的脚不能冻坏。
他最终伸手,拖着陈岁桉的腋下,小心把她拖起来一点点。
让陈岁桉悬空的两脚踩在了他的鞋上。
这样便不会冷了。
陈岁桉哭够了,慢慢冷静下来。
外面天是黑的,鞭炮之声此起彼伏,有近一些的,还有远一些的。
只有楚霁川的府里,静悄悄的。
陈岁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蹦到地上,急的团团转:“是不是跨年了,是不是跨年了?”
楚霁川终于腾出手拿起塌上的狐裘,给陈岁桉披上:“何为跨年。”
外面爆竹声音更响了。
陈岁桉急切道:“就是守岁呀,是不是新年了呀?”
楚霁川一向不关心这些,他出声将外面守着的丫鬟唤来:“来人。”
门推开,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岁桉有些欢喜道:“容月,是不是过年啦?”
楚霁川眉头又拧起来,她怎么知道这丫鬟叫容月。
容月也是吃惊,主君带来的女子如何得知她的名字?
她收敛的惊讶,低头回道:“是的。”
“快找面团、煮熟的黑豆、还有鸡蛋给我!”
陈岁桉有些着急,鞭炮都响了呢,是不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啊。
楚霁川不知她要这些作何,却还是对容月吩咐:“给她。”
没多久,容月把陈岁桉要的东西拿来了。
陈岁桉又急急拉着楚霁川的手,往院子外头跑。
伸手便开始挖坑。
“你这是作何?”
楚霁川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只觉得奇怪。
他为什么会配合她做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心里的想法像是不自觉的冒出来,就像现在,他在担心陈岁桉光脚踩在地上,又冷又脏。
他担心一个女人脚脏不脏作甚?
但是身子比脑子快了许多。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单膝跪在了地上,将陈岁桉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
他一手扶着陈岁桉的腰,另一只手拢住她一双小巧的脚。
手上的触感又软又冷。
反映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楚霁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却又本能不想放开手中那冰冷却柔软的触感。
他不阻止陈岁桉奇怪的行为,不责骂她大晚上挖坑,陈岁桉想做这些,他便可以由着她做。
陈岁桉想挖坑,他便会俯身跪在一边,保护好她的双脚。
陈岁桉挖好浅浅一个坑,将手里的面团搓成长长一条。
接着将长条的面,黑豆,还有鸡蛋一同放进去埋起来。
做好了这一切,她骄傲地看着楚霁川,眼睛明亮,笑的恣意。
她将被楚霁川拢在手心里的脚伸出来,点了点刚刚埋好的坑:“蛇行则病行,黑豆生则病行,鸡子生则病行。”
“面团蛇不会爬,煮熟的黑豆不能长出幼苗,鸡蛋也生不出小鸡。”
陈岁桉看着楚霁川,认真坚定,一字一句将最真挚的祝福送给他:“所以你永远都不会生病。”
恍惚间,楚霁川好像看到了那个深院之中,被母亲用钝器割伤后撒盐泄愤的自己。那个他应当是尊称为母亲的人,笑的疯疯癫癫,血腥之中,拿着刀一刀刀往他身上划。
逼仄的佛堂放着一小尊佛像,世人皆跪在佛的脚下,求一世健康安乐,而他的母亲匍匐的最为虔诚,她祈求他一生都缠绵病榻。
清脆温软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声声入耳,撩拨他的心弦。
坐在他怀里的少女笑靥如花,她说:“新年快乐,楚霁川。”
周围鞭炮之声此起彼伏,平日里只觉烦躁的声音如今也变得热闹起来。
楚霁川怀里抱着热热软软的陈岁桉,只觉得空旷的府邸都不再冰冷。
楚霁川看着那个刚被埋好的坑。
少女伸出一只雪白的脚,雀跃地在地上点了又点,示意他看刚刚埋好的祝福。
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泽,脚背绷起好看的弧度。
她足尖轻点,像是踩到了他的心上。
作者有话说:
作者:闺女快送新年祝福!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脏jio桉桉(翘脚):姨姨们新年快乐哇!
七点四十,我终终终于码完啦!放进存稿箱可以去做年夜饭啦!一个人过年有点冷清,评论发红包热闹一下。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在这章下面留评会掉落小红包~(怕今天去跨年的宝贝看文晚了收不到会难过,所以发两天)祝我的每一个宝贝新年快乐哦!
第78章 、第七十八个盲盒
“噗通”一声, 陈岁桉落水了。
易浅遥往陈岁桉的方向游去。
一边游一边骂骂咧咧,她什么时候混了个公主当去了,瞒的真好啊, 真是一点都不透露。
楚霁川和她近几日都呆在一处, 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吗?
想着刚刚在甲板上看到了, 两个人之间能再插进去一个人的距离,她的直觉告诉她,楚霁川还不知道陈二公主就是陈岁桉。
那自己此番贸然跳下水, 会被楚霁川察觉楚端倪的吧?
易浅遥后知后觉的想着。
还不待她想出什么,只听得又是一声“噗通”。
楚霁川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易浅遥扒拉水的胳膊缓了缓,心道楚霁川下去救桉桉了,想必桉桉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了。
她又沿着甲板,一路偷偷游走。
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张脸已经被楚霁川看的一清二楚。
被安排的刺客本是拿刀暴起,此时看到楚霁川跳下了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人又回到水中浮着, 面面相觑,凶神恶煞的脸此时看着有些瓜头瓜脑的。
主君此举是何意?
几个瓜头瓜脑的大汉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就看到扑进水里的二人直挺挺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