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巧克力流心团【完结】
时间:2024-11-30 14:3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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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狂哭不止,曾经差一点想过死,多少艰辛不可告人,多少光阴都因为等,陈年梦想终于可成真,才能共他分享这半生。”
  咖啡厅里放着张国荣的《奇迹》,哥哥的声线低靡,娓娓述来。
  但后来的事情证明,奇迹其实没有发生。
  “我受楚淮晏先生的委托与您拟定房产无偿赠与协议,另有一份附加合同,您签署后我委托人会承担本*次赠与中您的个人所得税、契税及印花税。”器宇不凡的青年律师条理清晰,为路梨矜阐述着相关事宜。
  路梨矜安静的听完,没有马上接过合同,而是莞尔反问,“邵律接房产相关很难受吧?”
  邵恩摇头,所答非问,但给到了最贴心的提点。
  “按照《关于房产登记管理中加强公证的联合通知》相关规定,在税务相关事宜办理完毕后,房屋必须办理赠与公证,赠与和被赠予双方都要在场。”
  伸手不打笑脸人。
  路梨矜最后还是接过合同,假意翻阅,她的原计划是托辞不喜欢楚淮晏这块地方,既不斥好友面子,又不用继续牵扯。
  她的一切计划都在看清楚房屋具体信息时作废。
  楚淮晏要送路梨矜的,是她曾经的祖宅,坐落于老师李澄家旁边的四合院。
  路梨矜咬唇,翻回首页,开始认真阅读这份赠与合同。
  拟得十分专业,看不出差错,楚淮晏已然在需要签名盖章的地方写好,行楷铁钩银画,遒劲有力。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先前就落定的,意外的是在路梨矜微信跟楚淮晏讲分手的那天。
  四合院的产权关系复杂,手续繁琐,根本无法一撮而就的钱货两讫。
  路梨矜反复回忆,终于记起被楚淮晏牵着手,抬头多看榆钱树的时刻,她呼出口郁结心头的气,提笔反复,到底签下自己的名字。
  咖啡厅外的阳光正盛,连歌曲都刚好放到路梨矜火遍街头巷尾的《合衬》。
  楚淮晏没能亲手送出的礼物,最后如愿还是给到了路梨矜。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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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姓不算大姓,扒拉全国重名的人中,都难挑出来个同名同姓且很会唱歌的。
  纵然路梨矜再发出单曲后没有接受任何公开采访和活动,九月开学返校后依然感受了一些异样的目光。
  曾经她的路人缘相当不错,骤然暴跌。
  是种很寻常的心态,大家都是音乐生,多少清楚这样规模的单曲发行不借助资本推动无法实现,而路梨矜在前几年都申请了贫困生助学金。
  后来网上有个热梗能完美概括,希望兄弟过得好,又怕兄弟开路虎。
  人性使然。
  日子如水般的淌过,几场大雨后,绿叶开始转黄,伶仃枝头。
  路梨矜逐渐不再梦到楚淮晏,取而代之的戏词和将要录制的歌曲。
  随着《合衬》的一炮而红,不少商业演出向她抛出橄榄枝,路梨矜接活的原则相对单一,取价高者,她需要更多的钱来筹谋以后。
  少有例外,是慈善晚会的嘉宾,路梨矜应邀参加,分文不收,还倒捐钱。
  用尹悦华的话讲,她的善心与野心肝胆相照。
  路梨矜喜欢这种直白简单的描述,且决定今天多为尹悦华加十五分钟的英文听写。
  楚淮晏那圈人的生活轨迹离路梨矜极远,交流最多的是舒悦窈,窈窈几乎承包了她预发行专辑大的半数词作,不过用的是笔名,心照不宣的不去戳破。
  再遇见顾意是个意外,那天路梨矜接了个公司四十周年晚会的活,唱的是他们公司自己找人写的词曲,唱什么对于路梨矜来说无甚所谓,民族流行戏曲全是舒适区,包容性挺强一打工人,唱完下来遇到在后台化妆间陪女伴的顾意。
  顾少爷哄人全凭对方脑补,翘着脚瘫在椅子上,边刷手机边似笑非笑地同女伴搭话。
  “你看这个包哪个颜色好看?”
  ――“all.”
  “好久不见。”顾意余光瞟到路梨矜,锁了手机屏幕,直起身体打招呼。
  路梨矜点头,礼貌的同他寒暄了三两句。
  话题不知怎的突然被拐到了楚淮晏身上,顾意有几分做说客的意思,为楚淮晏开解,讲他近来确实是忙,他母亲突然病倒了。
  原要托辞离开的路梨矜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她上次见楚淮晏是在公证处做房产赠与公证。
  全程都在公证师的见证下按照规定执行,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就连下楼时同在狭仄的电梯里,楚淮晏也无言的退了半步,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英俊的脸上没什么神情,路梨矜也自顾自的别开头,看模糊的金属墙面。
  距今差不多两个月。
  “他母亲什么病?”台前笙歌不休,路梨矜蹙眉问。
  顾意敛笑,“白血病。”
  和楚淮晏生母同病。
  路梨矜定神,顾不得对方女伴的存在,指了指门外讲,“方便跟我细说吗?”
  “当然。”顾意满口应允。
  “楚淮晏母亲和他的亲缘关系你知道吧?”顾意倚着车侧门,立在逆风处给自己燃了只烟,谨慎道。
  路梨矜答,“他现在的母亲其实算他小姨。”
  于是顾意讲了下去。
  楚淮晏生母和继母是单卵双生的双胞胎,医学上论证如果其中一人罹患白血病,则另一人患病概率高达百分之二十,在楚淮晏生母逝世后,楚家有尽全力力寻找配型合适骨髓移植者,来以防万一。
  顾意说得相对隐晦,但路梨矜听懂了,意思是他们这种家族会刻意养“血库”,但这种事你情我愿,人一生中需要输血的概率微乎其微,旁人没资格评说,且楚家相当有人文关怀,“血库”完全过自己的人生,只在需要的时候为雇主捐献就好。
  “时间不是很巧,原本定好的人怀孕六个月了,不合适捐献骨髓,楚姨血型又非常特殊,淮晏哥和曲楚都没能遗传上。”
  秋风萧索,路梨矜分不清究竟是气温低还是自己血液在结冰。
  上唇与下唇来回碰撞,她声音细弱,“RH阴性?”
  顾意苦笑摇头,“更为稀有,你说是人尽皆知的熊猫血,楚姨是p型血。”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脚步声杂乱,急救中的字体鲜红如血,奶奶牵她的力道很大,却察觉不到痛。
  医生匆匆递出的每一张单据都难落笔,尚年幼的路梨矜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最后一张,医生叹粗气,“很抱歉,病人是罕见的p型血,医院血库没有存血……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
  路梨矜第一次认识到这种百万分之一的血型,是在宣告母亲死亡那天。
  “我或许可以尝试着做配型。”路梨矜惶惑半晌,才开嗓,喃喃道,“但我有个要求,如果配型成功,我不要楚淮晏知道是我捐赠。”
  顾意带着几分茫然,给她科普,“其实国际惯例是骨髓捐献者与被捐献者不能见面的,但你这是图什么呢?”
  路梨矜揉鼻尖,平静地回,“这是我欠他,我应该还。”
  骨髓捐献的副作用不算少,若是真的利己主义者,该讲明是她捐献。
  但有什么用呢?楚家的谢利可以是钱、可以是地位、独独不能是楚淮晏的婚姻大事。
  路梨矜在楚淮晏这儿得到了很多,不需要也不屑于再为自己加这种保险。
  希望他安心,不要他感谢。
  水润明亮的杏眼里折射华灯光芒,让人失神,顾意不理解,但尊重,他思忖片刻讲,“可以,但我未必能做到,需要第三人知道。”
  顾意话说的诚恳,他小楚淮晏八岁,还是游戏人间的年纪,瞒天过海这事想周全,还得别人来。
  被拜托处理这件事的是胡彦。
  还在配型阶段,胡彦就为她安排了特护病房和护工,女孩子比路梨矜大几岁,知名医学院护理专业毕业,因为家人病重没有外出工作,再后来干脆做起了专职护工生意,对医疗流程门清,照顾得当。
  会在抽血时为她准备眼罩,哄着咀嚼口香糖转移注意力,事事周到,把注意事项和护理技巧讲得简明扼要。
  骨刺针刺入骨髓腔时,在麻药的作用下感知不到疼痛,可针刺进体内的异样无法忽略,路梨矜咬唇阖眸,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恐惧。
  配型结果出来的那天,路梨矜取报告时,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胡彦。
  医生详尽的讲述了捐献骨髓可能出现的风险与后遗症,给路梨矜留出了余裕的考量时间。
  “谢谢。”路梨矜道谢,她出了办公室,坐在长廊休息椅上,以包当垫板,利落的在《供者风险条款》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胡彦出来时,路梨矜刚盖好笔盖,他扬眉,朗声邀约,“一起吃个饭?”
  路梨矜犹豫后还是答应,她的直觉挺准,胡彦的确有话和自己说。
  他讲楚淮晏和他继母,楚淮晏生母逝世的很早,继母原本是他小姨,近乎完美的替代了母职,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楚姨怀曲楚是个意外,她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一反应是打掉,生怕楚淮晏分到的爱少了,最后还是楚淮晏坚持说自己想要个弟弟,才有了曲楚的出生。”
  饭菜美味,气氛融洽。
  胡彦话说得不算多,点到即止,路梨矜沉默的听着。
  “有些事碍于是继母,楚姨不好评价,但她的态度楚淮晏不可能不参考。”
  “无论本次移植成功与否,这个人情算我胡彦欠你的,今后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路梨矜放下汤匙抬眼,终于回了句,“谢谢。”
  胡彦把玩着打火机,倏然提到,“叶清她。”
  “我不知道。”路梨矜及时打断胡彦,礼貌而严肃地回,“她出国后我们没有联络了。”
  夜不能寐时,路梨矜出于好奇有翻过叶清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停在今年五月。
  过去的叶清没删,胡彦的含量颇高。
  “这样。”胡彦没再多问,淡然解释道,“她是个挺疏离的人,独独特别提过你,讲你是她小学妹。”
  路梨矜笑容清浅,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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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髓移植在配型成功后无法立刻捐献,要连续四天每晚八点注射一针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至第五天清晨才可以开始采集造血干细胞。
  注射时间较晚,医院离学校单程近十五公里,路梨矜干脆夜宿在医院,早起回去上课。
  副作用是轻微的腰痛与感冒症状,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路梨矜是挺怕打针的人,小时候每次打针都要哇哇大哭,但最近打得太多,习以为常至麻木。
  被推进手术室时,陪着路梨矜的只有护工姐姐,护工经验丰富,提前下载好了电影,力图让漫长的采集过程不那么单调。
  纵然心理建设良好,可亲眼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从左臂被抽离,通过全自动血细胞机过滤,再回到右臂,还是生出了些微的惊奇恐惧。
  抽取过程中皮肤因钙质流失而发麻发紧,路梨矜回绝了护工姐姐举着ipod为自己解闷的想法,她阖眸假寐,不由自主地想到查阅资料时看到的说法。
  造血细胞干细胞移植后,随着供者干细胞在患者体内不断增殖、生长,患者的血液DNA会逐渐被供者干细胞的DNA替代。
  也不知道楚淮晏母亲能不能对自己的厌恶降低些,起码别再因为旧事让楚淮晏为难。
  首次恳切的认知对楚淮晏爱意有多深重,在路梨矜离开他三个月后。
  病榻缠卧,思及最多的,竟是对方长安乐。
  胡彦给安排的特护病房是个三居室,医院护士一对一监管,基础设施一应俱全,陪护房间在隔壁,按铃后半分钟内护工就能赶过来,既照顾了病患隐私,又满足照料需求。
  捐献后需要留院观察一周左右,路梨矜无比庆幸排期在期中考试结束后,能请出长假。
  她没有太过明显的副作用,麻药过后浑身酸疼,腰部犹明显,入夜后能下床缓慢走动。
  护工姐姐给她表演削苹果,小刀灵巧地剃掉薄果皮,旋转着不断,又分切成小块喂给路梨矜。
  “你也吃,我吃不了。”路梨矜抬不起手,笑盈盈地讲。
  “你多吃点儿,我不吃苹果。”护工姐姐柔声说,“以前我家里就是种苹果的,那时候条件不好,赶上收获的时节,大人都在忙着收果,我就只能吃苹果充饥,苹果又耐储存,一年里有半年都天天吃苹果,吃伤了。”
  路梨矜咬着苹果,含糊地说,“不好意思。”
  护工姐姐摇头讲,“不关你事,啊,张嘴,再来一块。”
  就像是哄孩子似得。
  认识久了,也能话上几句家常,护工姐姐同路梨矜讲自己接过的活。
  最狗血淋头但爽文的,莫过于妻子发现丈夫出轨有外遇,没过两个月现世报来了,丈夫出车祸重伤,几乎没有治愈可能。
  丈夫工作好,商业险加医保能覆盖全部治疗和护理费用,妻子就坚持不签放弃治疗,拿丈夫的工资潇洒度日。
  “她丈夫是单亲家庭,原本就跟婆婆处的亲如母女,后来小三找上门要说法,她婆婆叉着腰把人赶出家门,扬言说自己儿子现在跟死了没区别,她就认自己儿媳妇,别的阿猫阿狗谁也别想进她家门。”
  路梨矜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
  如果对方一直没有离世的话,自己也捞不到这样好的护工姐姐照顾。
  “那是我第一单生意,夜班,白班力气活,是个男护工做,大概做了两年半,雇主姐姐找到了真爱,要结婚,协商过后就放弃治疗了,抚恤金据说还挺多的。”护工姐姐笑着讲,“你很难相信,这个后续是后来我陪雇主姐姐前婆婆住院时,老人家亲口讲给我听的,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把儿媳妇儿当亲闺女看,不能让她守活寡,雇主姐姐婚后也是带着前婆婆生活的。”
  路梨矜附和,“挺好,渣男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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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胀与皮下的阵痛在夜晚被扩大数倍,路梨矜睡不着,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枫树。
  秋夜寂寥,路灯的光晕照亮红黄参半的叶片,阵风拂过,叶片婆娑起舞,有撑不住地,依依不舍的离开枝头,半空中磐桓。
  吊针缓慢地向静脉内注入葡萄糖钙酸,路梨矜眼眶涩然,左手手掌覆过面颊,黑暗笼过来后又立刻挪开。
  楼下一层的特护病房内,楚淮晏坐在窗边处理公务,蓦然抬眸,看见片火红的枫叶正向下坠落。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能接住,叶片擦着指尖飘过,残存一抹凉意。
  楚淮晏拇指摩挲着指尖,竟有须臾的恍神。
  后半夜下起小雨,点滴到天明。
  住院第四天,路梨矜实在拗不过尹悦华的关心,把自己住院的地址发给了她,当天尹悦华就带着她爸煲的汤赶来“探病”,还很符合礼节的带个儿童款礼包给路梨矜解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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