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雾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学生,平日甚至没人敢在她面前计较一句重的,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来找你岂不是要偷偷摸摸的了,”知雾真心实意地有些为难,“要是不小心被人撞见的话,又该怎么解释呢?”
梁圳白薄唇微抿,说不上话。
“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确立了一个正当的关系。”
知雾的眉眼小幅度耷拉下来,声音越来越小:“难道说……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下垂的细睫毛轻颤,唇色淡到有点发白,看上去有点莫名可怜。
过了几秒,知雾轻轻吸一口气,率先站起身来,尽量表现得一派轻松:“算了,没关系,我知道,本来也就是假的。”
她拿起一旁的包:“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
一只大掌忽然牢牢攥住了她纤细的腕,他的手心滚烫,轻而易举就令她动弹不得。
“等等。”
梁圳白叫住她,疏冷的嗓音透着微微的哑意。
他从来没有过拍这个的经验,只好摆出一副随她摆弄的架势,无奈至极。
“怎么拍?”
“你教教我。”
……
知雾重新坐回了便利店的座位上。
面前是梁圳白的手。
她不好意思拍太出格的,回忆着在社交圈刷到过的一些动态,伸出自己的右手,放进他摊开的左手中。
皮肤的温度瞬间交融在一起,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的手心都很热。
犹豫了两秒后,知雾将纤细的指节穿插入他修长的五指,正好扣上他的掌心。
也许是经常干各种活的原因,梁圳白的手指相较于同龄人而言更为粗粝,整只手的骨骼也更宽阔。
两厢对比起来,衬得知雾的手更娇小秀气了。
手机的摄像头打开,她牵着他的手对准镜头,耳侧的发丝滑落到脸颊,低着头十分专注地翻来覆去调整角度。
梁圳白跟着配合地微微收紧五指,看似镇定,实际滚动的喉结泄露了他有些紧张的心绪。
这是他第一次牵住一个女孩的手。
她的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绵软,握着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肌肤光滑细嫩,比他要更白上一圈。
梁圳白甚至不怎么敢用力,怕自己手里的那层薄茧磨疼她。
“好了。”知雾拍完后借着查看照片的工夫多牵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抓紧松开,耳根荡开一圈淡淡的薄红。
手心还有点她残留的淡淡护手霜的香气,他无意识收拢了掌心,理所当然地开口:“照片发我一张。”
知雾原本只打算自己发在动态里,闻言愣了一下。
梁圳白唇角微挑:“公开承认关系,不是两个人的事吗?”
他说得对。
知雾按捺着心跳,有些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发在两人的对话框。
编辑好图片,知雾简单写了一条文案,更新了动态。
她平时很少发动态,上一条还是两年前高考刚刚毕业,她发了一张图。
只是手机自带的模拟拍立得功能,简单的白底胶片框起了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高中制服看向镜头的她,另一个是几乎缩聚成一个小小影子,几乎看不清眉眼的梁圳白。
她是刻意合影,他是无意闯入。
一张很简单的照片,一眼明了的关系。
隔了两年再发的动态,让人产生了得偿所愿的错觉。
知雾没敢让梁圳白看见这个,很快就将主页滑了上去。
那条动态一发出,就被疯狂的点赞评论。
知雾加在列表的人不算多,除了自己专业的一些同学之外,就没什么了。
但是梁圳白的列表可比她广泛得多,平时也从来不发动态。
他参加过那么多的比赛,上至主办方老师,下至学生会各个部门的干事、千方百计要到他联系方式的学姐学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刷到了他的这条动态。
也是从发出去的那一刻起,梁圳白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就没断过。
知雾咬着下唇。
原来他刚刚说的麻烦,没骗她,是真的。
梁圳白轻描淡写地将手机静了音,帮知雾把包拿在了手里:“走吧,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寝。”
“再迟的话,估计要锁门了。”
他单手抄着兜,将知雾送到了宿舍楼楼下。
临分别前,她接过包,鼓起勇气希冀地问:“梁圳白,明天我还能来找你吗?”
梁圳白逆着光站在不远处,清隽的身影浸在黑夜里,领口袒露出的那片锁骨冷感而透白。
听完后似乎极淡地勾了下唇角,无声笑了笑。
“当然可以。”
“明天见。”
……
因为这句话。
一整个晚上,知雾都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发出的那条动态。
她装着心事的时候睡眠会变得很浅,半夜又重新清醒了过来,打开手机将梁圳白发的那条动态又盯着看了好几遍。
也是在这刻,终于对两人的关系有了个模糊的实感,终于能够心安又满足地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知雾没课,昨天夜里睡得很迟,早上赖了一会儿才起。
几个舍友睡得早,今天上午才看见的这条动态,不由得纷纷表示惊讶。
“上次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对你有意思。”
“我们知雾长得这么好看,会动心也正常啦。”
“学校的论坛转载帖都飘红了,大家都在下面押他们俩什么时候分手,疯了吧?”
知雾将遮挡的窗帘拉开,让光线洒进来,始终一个人背对着这头,没有参与话题。
“嘘嘘,小声点,你怎么这么心直口快还给读出来了?知雾还在呢!”
“我这不是为她抱不平吗?”舍友嘟囔着,“其他人在一起都是被祝福的,怎么到这段就开始劝分了,我觉得他们俩很配啊,顶配,天仙配!”
她的话惹得知雾淡淡展睫笑开,不过也就没几秒钟,很快,那抹弯起的唇线又垮了下去。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关系的保质期。
偏偏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这个虚假的谎继续撒下去,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就在这时,宿舍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
知雾似有所觉地抬起头,起身往窗外望去。
楼下人来人往,此时都因为一个人放慢了脚步。
知雾下落视线正好被梁圳白那双抬起的冷肃眼捕获。
他毫不顾忌周围女生投来的大批视线,径自站在宿舍楼下等人,目光似雪般平稳深静。
与此同时,知雾放在桌上的手机也振动了两下,浮上新收到的消息。
FIONN:昨天不是说要来找我?
FIONN:我在教室多坐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你。
FIONN:下楼。
第18章 Contract 18
Contract 18
知雾几乎是匆忙跑着下楼的,发丝被风掠过往后飘散,心跳跳得很烈。
即将推门的刹那,她的脚步勉强规整下来,对着门口摆着的立镜匆忙照了一眼。
怕梁圳白等得太急,她甚至没来得及化妆,素色开衫和纯白的及膝裙显得腰身特别瘦,袖子是偏长的,下落一截遮到了指尖。原本顺直的发丝在睡梦里被手臂压出了一个弧度,没来得及打理,像是打了卷垂在胸前。
知雾边走边用手指反复拨弄了两下,整理得没那么明显,这才推门。
消息发来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十点十分,现在已经十点半,梁圳白在门口足足等了有二十分钟。
在这二十分钟里,不断有经过的女生竖着手机对准他偷偷拍,还有几个假意聊天围着不肯走的,三两成群,站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着他。
而梁圳白像一株白杉般静静伫立原地,洒落在眼睫上的光线如霜般透明,明眸锋锐,淡漠沉冷,抱臂耐心等着,对周围投来的视线丝毫不为所动。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杏白的纤细身影,他的眼神终于微动。
知雾飞速地跑过来,没等他开口说话,衣袖下的手忽然一把牵住了他的衣角,攥住人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如此出乎意料的动作令梁圳白眉眼轻怔了一下。
她走得特别快,但好在他腿长步伐大,跟得也算轻松,不一会儿就被她带着走出很远。
直到都快看不见宿舍楼了,知雾才松开手,细细地喘着气,扬起漂亮的眼睛,笑得像只翘尾巴邀宠的猫:“刚刚我可是出手把你解救啦。”
“你不请我吃顿早餐吗?”
梁圳白看着她小小一段路就跑得微红气喘的脸,再看自己压根纹丝不动的气息。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解救了谁。
不过他也没计较,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拉皱的衣角,问:“想吃什么?”
知雾连忙说:“食堂就可以。”
她平时除了家宴和必要的聚餐外,也很少铺张地去外面吃饭。
更何况,学校越好,食堂菜品越丰富便宜,上誉单单是食堂就有五个,性价比很高,大多数时候吃饭都是直接校内解决。
两人上了一食堂的二楼一家米粉店,梁圳白上午有课已经吃过了,替她排队点餐。
知雾挑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淹没在人堆中,忽然就想起了两人高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北沂的食堂也是像现在这样,很早就开始沿用自助式点餐打饭模式,每个人都用校卡刷钱吃饭。
知雾高一的时候除了日常的学业外还要被老师留下来辅导一会儿,这是晏庄仪给学校捐了栋楼,几个学科老师对她的额外优待。
等到来吃饭的时候,窗口的菜其实被其他的学生挑拣的所剩无几。她看得胃口索然,原本就不爱吃饭,应付着打了几个顺眼的菜端着餐盘坐下。
那个点食堂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只有零星几个吃饭速度慢的人还在。
梁圳白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才来,身上总是带着不知道哪来的伤痕,这一次是伤在眉弓,额角一道浓郁的淤青。整个人虽然清瘦但凌厉,撑出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他点菜从不看菜品,一开口总是要最便宜的那个菜,但那个菜往往是一道最素的菜,丁点油荤也看不见。
就算是减脂期的小姑娘都不爱吃,更别说一个平时饭量能吃两碗饭的少年。
没营养,也吃不饱。
但梁圳白也不挑,盛了满满的一大碗免费白米饭独自坐下来,眼也不眨地往嘴里塞。
在他眼里,不论是什么食物,都先以填饱肚子为准。
知雾坐在最边上的角落,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重新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将自己餐盘里没动过的菜单独装了一碗。
但是怕梁圳白会因为自尊心和面子拒绝这点好意,知雾一直犹豫到他吃完走了,也没有成功将东西送出去。
那天吃完饭,知雾拿着自己的饭卡来到了梁圳白最常来的那个食堂窗口,礼貌征询道:“阿姨,我能不能再刷一个人的饭钱?”
“麻烦你每餐留一份肉,等到刚刚那个男生来的时候,告诉他那份肉才是今天最便宜的菜。”
“小姑娘,做好事啊?”食堂阿姨收拾着东西,冲着她笑笑挤眼睛。
“没问题,阿姨帮你。我看他都吃了快一个月的素菜了。我儿子和他差不多大,天天吃饭都吵着没肉吃,少补一点就腿抽筋疼,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吃得消的。”
……
思绪蓦然被面前放下的一碗米线打断,知雾回过神。
这家米线的量大菜多,牛腩的份量给得尤其多,几乎是外面的两倍,铺满了整个碗面。
“我吃不完这么多,”知雾拿起筷子将碗的界限划分出一半,抬眼和梁圳白商量,“你能不能帮我吃掉这些?”
他没多犹豫,重新要了个碗,将大半的米线都装到碗里,将牛腩和小部分米线留给她:“够了吗?”
知雾对这个分配很不满意,紧紧抿着唇,继续将自己碗里的牛腩也夹起来,一块块放到他的碗里。
梁圳白看着她不停地忙活夹菜,眉心轻拧,很浅地无奈叹了口气:“我的胃也不是无底洞。”
知雾的筷子一顿,这才停下,脸颊似火烧。
她吃了两口,很快又有些心不在焉地重新抬起眼睛。
梁圳白正坐在对面,埋头吃着那份多出来的米线。他额前的碎发掉落下来遮住眉眼,肩背宽阔,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后颈骨因为动作正凌厉地凸起。
“梁圳白。”
知雾情不自禁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梁圳白腮颊微动,淡淡展眉回视,征询她。
知雾的目光刹那变得很温柔,心脏酸涩地发胀:“没什么。”
只是忽然想说。
谢谢你一个人,也克服万难,好好地长大了。
……
梁圳白的日常生活比知雾想象中还要更加单调一点。
除了平时上课外,他将大把的时间都花在打工兼职、自学知识和照顾吴兰芳上。
如果不是要将时间分给她,估计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
吃完饭知雾陪着梁圳白一起去医院照顾吴兰芳。
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比起刚动完手术时已经矍铄了不少,看得知雾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她病况一天比一天好,梁圳白需要承担的巨额医药费就会少很多,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梁圳白正常的夜班时间是傍晚六点到夜里十二点,偶尔经济压力大的时候,他会主动和庞哥申请多加几个小时的班,熬到通宵。
安顿好吴兰芳,也差不多到了今天的上班时间,梁圳白准备把知雾先送回学校。
“我也可以陪你一块去的。”知雾不想今天就这么快结束,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要去酒吧,”梁圳白捏了捏眉心,“别胡闹。”
知雾被他的严肃吓得咽了下喉咙,很快有些不服气地反问,“你忘记了吗?你第一次见我就是在酒吧。”
梁圳白的眉宇更紧几分。
她怕是不知道当时自己在那个风月场所里有多惹眼,穿着那么保守整矩的裙子,眉目纯粹柔软,干净到简直和周围格格不入。
早在她进门时,他就留意到至少有四五个男人的目光在紧紧跟随着她,偏偏她自己毫无所觉。
也许是那时候正好有空闲,也也许是出自下意识的保护。
他半眯起眼睛,戴上口罩起身跟上了她的脚步。
见梁圳白长久不说话,知雾还以为他有些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