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他不要,还能改一改给董知霁穿,再怎么样也不会送不出去的。
下午上完课,知雾又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图书馆。
比起宿舍,校内图书馆里的学习氛围会令她更加舒适一些。
刚过安检大门就听到前面有几个学生在闲聊,知雾跟在他们身后一块上了电梯。
“……这种级别的竞赛梁圳白也能入围,他真是全能的机器人啊?”
耳朵自动识别到几个关键字,知雾无声地侧过头。
鬓边的发丝顺着动作轻轻垂落到脸边,她将发丝绕到耳后,肌肤在灯光下被衬得冷白细腻。
男生声音带着嘲意:“说是全能,倒不如说他是个精力旺盛的怪胎,正常人谁能一刻不休地同时干这么多事。”
“你不如直说他穷算了,不论是什么竞赛,只要给奖金就去,狗鼻子都没他这么灵光。”
几人嘻嘻哈哈地笑开。
整个电梯里就只有知雾搭在本子上的手越收越紧。
“穷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嘲笑的,”她遏制住眉心升腾的愠怒,冷然看向他们,“还是你们觉得,梁圳白这样的人真的就会穷一辈子?”
几个男生的笑声骤然停止。
“说不定等他成为了行业领域的佼佼者,你们依旧只有资格站在人家背后说着闲话。”
电梯门开,知雾率先他们一步出门,留下最后一句。
“人才不会被淹没,真正的枭雄,可从来不讲究出身。”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只剩一片寂然。
知雾没有再理会,径直去了自己最常去的那间自习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课的原因,今天来图书馆的人格外少,整片的桌子都是空着的,这间自习室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知雾将东西放下,准备先去找之后写论文作业的文献。
她走到图书馆的书架旁,抬头细细地看着架上的书目,将书从架子上拿下来时,她无意间通过空隙,看到了门口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知雾拿书的手顿颤了颤,两眼瞬间垂下,背过身抵上冰凉的铁艺书架。
她的心跳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怀疑是自己看差了眼。
借着书本的掩护,知雾又回头确认了一眼。
手上裸露出青黑色的花臂,黝黑发黄的指尖夹着根刚点燃的香烟,他的站姿很不正经,又时不时眯眼往这头瞟,有点吊儿郎当的,指尖夹着一张卡。
那是上誉的校卡,就连图书馆也需要刷校卡才被允许进入。
因为图书馆禁烟,他被图书管理员勒令在外面吸完烟后才能进来,模样有些不耐烦。
知雾呼吸着,胸口起伏,偏眼看书架遮挡外的那张书桌。
她的包和课本都还放在桌上没带,手机也在包里,如果现在出去拿东西,势必会被察觉到。
知雾的手心沁出冷汗,握着书的指关节泛白,目光四处寻找,企图再找到一个掩护体。
外头的乌云已经黑沉沉地压了很久,闪电窜过云层,窗外开始起风,光线没有之前那么敞亮,是即将要下暴雨的前兆。
整个自习室都像是被闷在了枕头里,一时悄然无声。
纪炜在外面抽完烟,用鞋底将烟灰碾灭,整了整领口,终于信步踏了进来。
他像是有目标有预谋一般,笃定了知雾会出现在这里,步子犹如狩猎老鼠的猫,摩擦过地面,故意将声音发的极重。
整个自习室都回荡着他的脚步声,知雾的脸色发颤,透白的唇瓣抿得很紧。
空荡荡的几排书桌上,唯有一张桌面上显眼的摆了东西,纪炜极其自然地往那边走去。
每经过一排书架,他便会骤然探出头,将一整排过道都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
还有几个留在书架前的人被纪炜突兀又恶意的行径吓了一跳,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意地笑出声来。
他被光线拉长的强壮影子越来越逼近知雾所在处。
她眼底漫上无助,手指冰凉,心也被攥得越来越紧。
一阵闷闷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空寂,纪炜的注意力被吸引,将视线转投到了那处。
桌面上的课本被汹涌刮入的风吹开,第一页的名字写得秀气而工整。
董知雾。
他的眼眸骤然深谙起来,猛地回头,正好捕捉到了一抹悄无声息地往外跑的纤细影子。
纪炜在心里骂了一声脏话,以一种比她更快的速度往那头追去。
……
另一头,梁圳白正将手里借阅的几本厚重的资料书扫码归还。
外头已经开始落雨,风刮得整棵大树枝干都狂晃不止,雨汽逐渐漫上窗户,侵入空气中,呼吸都被沾染上潮湿的气息。
图书馆门口聚集了好多没有带伞想要回去的学生,望着外面下着的特大暴雨,都在等雨停。
有几个女生站到他边上,低低问他能不能撑同一把伞回去。
梁圳白连眼神都吝于施舍一个,直接摆头回绝。
他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已经打了三通电话,一通也未接听,接着拨打了第四通的电话,眉心习惯性地轻轻皱起来。
图书馆的楼梯做的是旋转下沉式的,他边听着电话边下楼,漫不经心的目光忽然集中在了某一处。
知雾胸口剧烈起伏,迈动步子跑得很急,但身后的人速度比她要快上许多,几乎几步就能追上她。
就在手指即将快要触碰到她纤弱的肩膀时,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知雾不管不顾地撞上去,感受到梁圳白沉稳的心跳,那双有力的胳膊下意识紧紧圈住了她的腰身。
她凉到没什么温度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像只鹌鹑般悄无声息地躲藏到了他的身后。
被那高大的身形遮掩着,全身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刚刚还狂跳不止的心,忽然就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像是找到了一座极其安全的靠山。
梁圳白静静盯着知雾被吓得苍白的脸,唇角无声地绷紧了。
再转头,薄凉锐利的目光直直逼入纪炜收势不及的眼睛。
他嗓音低沉,透出股风雨欲来的不善意味。
“你,有事?”
第21章 Contract 21
Contract 21
纪炜急急刹住步子,笑容缓慢收敛,看向阻在他面前的人。
任何人看到梁圳白的第一眼都会先注意到他那双漠情冰冷的眼睛,压得极低的眉眼郁着几分戾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硬骨头。
但两人身量相比,纪炜经常锻炼肌肉,会显得更强壮一些,而梁圳白的身形肃然清瘦,像个身量单薄的少年。
肉眼可见的差距令纪炜心中又镇定几分,眼中不由得出现了些许轻蔑讽意:“我记得你,你是上次那个接电话的。”
“自己有几斤几两掂量清楚了吗,就来多管闲事?”
梁圳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担忧地紧了紧,抬眼淡淡地望向纪炜:“我说得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还来骚扰别人的女朋友,手段真有够低劣的。”
他语气徐徐,即便没用什么过于鄙夷的语气,也让人听得心头窝火。
纪炜脾气差沉不住气,当即就脸色一青,抡着胳膊要冲上来。
梁圳白身后还站着知雾,没法后退躲开,不过他本就也没打算退。
知雾感觉到梁圳白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后腰处传来一股力量,令她不得不往后撤了两步。
再抬眼,面前的两人已经缠打在了一块。
纪炜显然是低估了对方的身手,挥出的拳居然被一次又一次地轻易挡开,越打越觉得不痛快。
梁圳白的眸光凉薄锋利,隐隐沁着点游刃有余的笑,修长的指节反手摁上纪炜的脖颈,恐怖的力量令人憋红了脸都动弹不得。
梁圳白手臂上薄薄的肌肉线条凸起,纪炜的脑门被迫重重磕在旁边的电梯按键墙上,颇为狼狈地不甘扭动挣扎。
他偏头没什么情绪地问:“还来吗?”
纪炜感觉后颈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疼得冷汗直窜,头晕目眩地求饶,中文夹杂着英文飚出口:“不来了不来了,Cut me some slack.”
梁圳白这才松开,拍了拍手,看着他直起腰夸张地大呼小叫的模样,冷淡瞥过一眼。
纪炜似乎也觉得丢脸,瞬间声音都收小了一倍,也顾不上他们了,忙着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看医生。
梁圳白冲着旁边站着的知雾颔首示意一眼,她立马有些晕乎乎地跟上。
她偷偷见过梁圳白很多面,受伤的、沉默的、窘迫的、光鲜的,但是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的一面,打起架来像是不要命的野兽,像是街头混混斗殴。
梁圳白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刚刚的失态,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默中。
最终还是知雾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我……我东西还在楼上没拿。”
“我陪你。”他抬步跟着。
知雾回到刚刚的自习室将自己的包和课本都整理好,她对刚刚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匆忙间稿纸掉到了地上。
她正要弯腰去捡,梁圳白更快一步帮她捡了起来,同时也顺势看见了她无意间写在上面的字。
“期中考专业第一?”
“没什么,就是写着玩的。”知雾将稿纸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来,塞进了书包中。
“你看着不像是写着玩的人。”梁圳白轻乜了她一眼,三言两语就攻破了她强撑的伪装。
知雾不敢和他多说什么,拿上书包打算下楼。
手机上多出了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梁圳白打的,这才隐约想起来,刚刚撞见他的时候,他就在打电话。
她咬了咬下唇,开口询问:“你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昨天没回复我消息。”
知雾回忆起自己的那些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一下子透红了脸,撒了个小小的慌:“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晚上是睡着了。
那今天一整天呢?
梁圳白眸光沉静,敏锐察觉到她的一些别扭情绪,并没有戳破这个谎。
“还有,”他和她并肩走着的脚步忽然顿了顿,淡声道,“明天我要去临京比赛,可能不能陪你了。”
知雾记得电梯上那几个男生谈起过这件事,说他又入围了一项竞赛的决赛。
她由衷地绽开笑容,弯起眼睛向梁圳白祝贺:“恭喜,希望你能拿冠军。”
如果是别人的话,知雾会祝他拿个好名次,但是如果是梁圳白,他永远都是她心目中的第一名。
“明天早上,可以早些来学校北门。”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知雾不明所以,转头正对上他绵长的视线。
她在等他说下一句话,却迟迟没有等到。
“你今天也看见了,”梁圳白望着她白皙干净的脸,没来由喉咙有些发紧,“我打架时候的样子。”
“我并不像学校论坛里吹捧的那样光风霁月,也从来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以前可以为了躲避保护费,和街头混混混迹在一块,也打过很多次架,说过很多谎。你看见的、喜欢的只是我表面装出来的样子而已。”
梁圳白似乎是不想看见她眼底的神色,忽然偏头躲开了她的注视,叙述的语气甚至有些自厌。
“但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人。”
该失望了吧?
该讨厌我了吧?
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提出解除关系了?
正好可以趁着她对两人关系有些倦怠的时候提出来,对她来说也不会太痛苦。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梁圳白隐在背后的手却死死捏紧了,似乎还在暗自期待着另一种反应。
知雾长睫颤了颤,听完后甚至神色连变都未变一下,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勾绕到耳后,反而勾唇笑了,唇角那点小小的梨涡漂亮得夺目。
“梁圳白,会打架和是不是一个好人,没关系的,”她的语气带着笑音,“好人也会打架,好人也会想要自保。”
笑着笑着,她忽然有些想要落泪。
你说的这些,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你到底过得有多么辛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掠过了多少生长痛。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知雾唇边的笑容愈发加深,璀璨温暖到可以抚平一切不安,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梁圳白,你在我眼里,一直都表里如一。”
……
第二天知雾有早课,和舍友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赶往教室。
走到一半,知雾忽然想起昨天梁圳白和她提过的,早些去学校北门。
她和几个舍友交代了一声,拎着包掉了个头往反方向跑。
她甚至不清楚梁圳白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但也想竭力为他达成。
临近目的地知雾有些跑不动了,额头浮出点汗,顺直的发丝散落在肩头。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盲目,向来循规蹈矩的她居然能为了他的一句话,逃了节会点名的早课。
抱着书走出校门口,知雾四下张望,看见了隔着一条马路停着的一辆中型商务车。
车外站着两个脖子上挂着身份牌的带队老师,身上居然还穿着件印有上誉校训的应援衫。他们身边是这次出发去临京参加竞赛的几名成绩入围的学生。
梁圳白就在其中,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从容,白鹤一般的醒目。
车子引擎已经发动,马上就要上车出发,几个老师在做最后的交代。
其他几名学生都在专注认真地聆听着,独独只有梁圳白,像是感受到了知雾的目光,静静回过头。
两人隔着海市早晨有些降温的秋风和一条时不时呼啸过车辆的马路,远距离对上彼此的视线。
知雾刚刚跑的气息都还没喘匀,眼波隐隐有些浮动,而梁圳白的目光却始终平稳深邃,悄然紧盯着她,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与愉悦。
那些没出口的话,都化作了搅动浓稠空气的风,分别吹向彼此的耳侧。
即将上车前,梁圳白的掌心摁住了车门上方,上半身顿了一下,薄唇轻启,喉结滑动,似乎是对着她说了句什么。
隔得太远,知雾没有听见。
直到这辆商务车车门关上,平稳地驶向大道,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知雾才蓦然读懂了他刚刚的话。
他在说,等我。
梁圳白这次比赛要去三天,他们要整整三天见不到面。
本来知雾的心情还有点隐约的低落。
但是他让她等他。
知雾心像是被轻轻挠了一下,那点低落瞬间被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