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新鲜感上头得快,过了这阵也很快就腻味了,甚至连织一条围巾的时间都撑不过。
浅灰色的毛线勾绕在知雾白皙纤细的指关节,她耳畔别着的发落下,桌面上摆着的奶黄台灯,为她的肌肤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温柔光晕。
知雾听完话后,织的动作没有像之前那么快了,忍不住边织边想着。
那么她和梁圳白呢?
也能撑得过织好这件毛衣吗?
……
期中考考完,梁圳白的时间明显比之前空闲了不少。
吴兰芳的病情逐渐稳定,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不用再继续呆在医院支付住院费,没有了紧迫的医疗费用支出,他身上扛着的压力骤然减轻。
上次去临京参加的那场竞赛的国赛结果也出来了,梁圳白是众望所归的第一,还拿到一笔丰厚的金奖奖金,甚至还有不少豪强企业给他抛出橄榄枝,想让他毕业以后直接入职。
梁圳白将前段时间借钱欠下的债都还上了,包括知雾给的那一笔。
知雾本来不想要的,他原本就已经给她花了不少钱,早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梁圳白想给她一个交代。
“你总是觉得,只要我还清了钱,就会和你断开关系。”
“那么我现在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即使没有这笔钱,我依然会在你身边。”
知雾的目光从手机账户上汇入的那笔账,逐渐移到了面前梁圳白的脸上。
他的这双丹凤眼生得凌厉而薄冷,总给人一丝无端的睥睨感,如果让知雾比喻,那有一万次都是寒凉的雪。
只是现在这雪为她化成了水,温凉的、缓慢的萦绕在心头,竟然有点说不出的温暖。
没有人比知雾更渴盼这一刻的到来,她仰着脑袋,努力想要将这个情景记得更清晰,笑容弧度很大,但也掺杂了一些苦尽甘来的心酸。
“梁圳白,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一块出去。”
像别的一些情侣那样,天南地北地跑出去约会。
她的眼睛璀璨得像泡泡机里刚被吹出的泡沫,在阳光下纷扬浮动,脆弱又i丽。
梁圳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迟疑,但是看见这样的视线,也不好拒绝她,最终还是颔首答应了。
知雾得到了他的首肯,回去后搭配了很久的衣服。
她从来没在打扮自己上花费过太多的心思,站在镜子前有些无从下手。
最终还是沿用了一贯的风格,穿了件松垮的卡其色针织毛衣外套,里面是一条清冷的白色连衣裙。
很普通的衣服,但是在腰上多系一根细链的皮带,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买了两张电影票,想和梁圳白一起去看,很早就将东西收拾好了。
之前一直是他来宿舍楼下找她,她也偶尔想要主动一次。
左右也没什么事,她出门,没和梁圳白说,主动跑去了金融系的宿舍楼下等他。
知雾还是第一次这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人,长发受着风往后扬,她抚了抚双臂,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不好意思,”知雾的肩膀被人轻微撞了一下,她回头,正对上一张阴郁而陌生的男生的脸,“能请你帮个忙吗?我在搬寝,书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知雾顺着他的所指的方向望向地面,那里确实摆了很多的个人物品,书尤其多,但却不是这个专业的,都是法学的书。
“你读法学?那怎么住到金融系宿舍这边来了?”知雾蹲下来,帮他拿了一摞书。
他扬眉,口吻淡淡:“学姐也学法,不也照样站在了金融系男寝的门口?”
知雾敏锐发觉:“你认识我?”
“学姐名气这么高,也很难不认识吧。”
男生身上透着股消磨不掉的倦意,像是条即将准备进入冬眠的蛇。
知雾和他离得越近就感觉越不舒服,帮他把书搬到另一栋楼后,立马找了个借口先走一步。
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把他甩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畔却又冷不防传来了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几乎是近在咫尺:“学姐,你在躲我吗?”
知雾被吓了一跳,余光瞥见梁圳白正好下楼,连忙一把将他推开他。
梁圳白的视线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
“只是为了表达感谢,想给学姐送瓶饮料,学姐紧张什么?”男生笑着扔了瓶汽水过来,知雾下意识接住。
“我叫陆栋,下次见面,可要记得我的名字。”
他将自己的那瓶饮料拧开仰头灌了一口,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侧身盯了梁圳白一眼,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知雾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些黏,低头一看,发现是手里的那瓶饮料盖子已经被人拧过松动了,有液体从瓶口渗了出来。
“那人是谁?”
梁圳白走过来接过她手里那瓶冰手的饮料,从口袋里掏了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帮知雾擦了擦手,目光有些凉。
而她的思绪却落在那瓶被开过的饮料上,并没有及时察觉。
“我也不认识,刚刚他找我帮了个忙。”
“你到了怎么不叫我?”
知雾回神,笑道:“因为我知道你很有时间观念,一定会提前下楼。”
“你都等我这么多次了,也该换我等等你。”
梁圳白表现得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情绪挺淡:“下次不用来了,麻烦。”
就和在酒吧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她太招眼了,稍微精心打扮得漂亮一些,就会惹来比平时多好几倍的视线,撞见一些没必要的人。
比起这个,还是直接规避掉比较好。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念头透着一股无比浓重的醋意。
这话落在知雾耳朵里,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意味。
他难道不喜欢她准备的小惊喜吗?
收到的反馈和预期时落了空,知雾的心头有些失落,但却没有表露。
没关系,就算不喜欢这个,还有别的。
“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我们今天去看电影吧。”
梁圳白其实很少看电影,他平时就是个没什么兴趣爱好的人,对于这种娱乐活动很少涉猎,甚至有些下意识的排斥。
但是看着知雾的眼睛,他又没法忍心说出自己不想,只能默默点头答应了她。
知雾挑的片是有些文艺的唯美意识流片子,镜头虽然不断在换,但是却是些晦涩难懂的含义,偏偏她看得津津有味,目光目不转睛地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荧幕。
片子播到中途时,梁圳白已经支额沉沉闭眼睡了过去,根本没看后面在讲些什么。
等到知雾觉得身边有些安静得过分,扭头看过去时,只能看见梁圳白过长垂下的睫毛,安静地搭在脸上。
这电影似乎看得他百无聊赖,又白白浪费了两个多小时。
知雾满心挫败,情绪肉眼可见地有些低沉,就连电影的后半段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而后直到电影散场,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梁圳白是在电影结束前的几分钟清醒过来的,他隐约察觉到她的变化,但兜里不断在震动的手机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先去接了个电话。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知雾已经差不多把自己说服哄好了,坐在座位里看着他。
梁圳白撑着座位俯下身,趁着四下无人,似哄似安抚地亲了她一下,有些笨拙地尽力逗她:“别不高兴。”
知雾淡卡其色的眼珠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摇摇头,勉强笑了下,说:“没有不高兴。”
第30章 Contract 30
Contract 30
电影院的门口就是一个中型游乐园,中午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门口还有专门贩卖冰淇淋的推车。
知雾先前之所以将电影场买在这,也是抱着等看完电影之后,两人还能顺势去里面逛一逛的念头。
只是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她有些不敢再擅自做主替梁圳白做任何决定了,只匆匆掠过一眼,就将话题换成了别的:“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知雾的脸就像是张白纸,好坏情绪都写在上面一览无余,梁圳白看着她的目光从憧憬到佯装不在意地撇过,心里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午饭想吃什么呢?这附近就有商场,不过我也很少出来吃饭,挑不太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尝的东西?”她低头认真地用导航查询着一些周边餐馆信息,手被牵着,没怎么看路况,全然信赖地跟着梁圳白往前走。
直到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吵闹拥挤,她才发觉不对,抬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进了游乐园的大门,正站在各个大型游乐设施的底下,头顶就是高高的过山车轨道。
“怎么到这了?”知雾惊讶,“我们好像也没有买门票。”
“买过了。”梁圳白淡淡道,并且亮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他行动很迅速,趁着她在查东西,已经迅速从网上买好了票。
“其实你不用这样,”知雾像是被人刻意高高捧着,一脸为难,“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如果只是为了陪我补偿我的话,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开心。”
很早之前知雾就努力说服过自己,梁圳白的性格太冷,想要和他谈恋爱不能指望着他能够提供多少情绪价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所能表达的极限了。
只是――
知雾温柔地叹息了一声。
“下次如果不喜欢,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吗?”
“你得学会和我沟通,不要只是一味地将就考虑我的情绪,这样我才能及时调整方案。”
“我没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的,”梁圳白握着知雾的手,将路边放着的大型水枪放到她的手中,他抬头眯眼看远处即将出发的漂流船只,对她做了个预备的手势,“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些东西。”
他的生活像是片过分贫瘠的土地,而知雾是开在上头的唯一一朵玫瑰。
她从他这里汲取不了太多的养分,但她于他而言,却是他还好好活着的证明。
他会倾尽全力地供养她,浇灌她,哪怕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说,只要教会我,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就好。”他转头对上知雾有些发怔的眼睛,扯着唇笑了笑。
世界上根本没有百分百适配的人。
但就如自己手底下建立过的无数个数据模型,梁圳白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学着像大数据一样,向着她不断靠拢,比她更快地预测出她的想法与习惯,就能逐步默契的、完美的匹配上知雾。
接下来的时间,知雾带着梁圳白,去排队体验玩了好几个项目。
不得不说,游乐场的设立就是为了让人获得笑容,彻底放松心情。
梁圳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或者说,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些游乐设施。
游乐园对他最适龄的时候,他正顶着夏日三十多度的高温,站在门口穿着笨重的玩偶服给路人发传单。
最渴求的东西,不过是路边正在贩卖的一瓶冰水。
知雾童年的时候也偶尔被带着来玩过几回,但每次因为要赶着上兴趣班,时间紧迫,很难玩得尽兴。
现在长大了又总是顾虑着别人的目光,很少再踏足这里。
“怎么样?”知雾将衣袖挽到手臂处,开碰碰车踩着油门,将梁圳白撞了很远,故意问,“现在有点喜欢上了吗?”
梁圳白稳住自己的身形,高大的身形趴在方向盘上好半天没抬头。
但是却破天荒地笑了,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他的眼下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波动或是别的什么,有些发红。
好半天,梁圳白才起身,撩起眼皮回答了一句:“喜欢。”
整整一圈游玩下来,两人都累得有些气喘。
知雾原本披散在肩头的发丝乱了,用皮筋扎了起来,身上还穿着没有摘掉的雨衣。
梁圳白也不似之前那么紧绷,精力被消耗殆尽,整个人也变得放松了许多。
就在他们准备出门吃饭时,一台摆在路边商店门口的机器吸引了知雾的目光。
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发丝,一边往那边望去:“那是什么?”
很快,几个围上去的女生就告诉了她答案。
是个复古的拍大头贴的摄影屋,外面还摆了好几个装饰用的头套道具。
知雾明显很感兴趣,立刻回头看向梁圳白。
“可以拍。”梁圳白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知雾走过去,站在镜子前挑了好半天的毛绒头饰,也没有什么结果。
梁圳白却低下头,抱着臂很精准地从篮子里挑了其中一样,戴到了她的发顶。
头上传来重量,知雾扶着头饰飞快照了眼镜子,是个毛茸茸的白色猫耳。
很快拍照排队的队伍就要轮到他们,她最后匆忙拿了个黑色的猫耳戴到了梁圳白的头上。
整个拍摄环境很简陋,只有两张并排放着的凳子。
梁圳白很不擅长拍照,整个人的表情和身姿都是僵硬的,像是在拍证件照。
知雾笑着去帮他调整动作,但是却忘了在这种地方是有计数时限的,还没有完全摆好,就已经被机器抓拍。
最后出来的两张成片,两人都没有看镜头,知雾捧着梁圳白的脸,想要他唇角弧度笑得自然一些,于是大着胆子凑近捏了捏他的脸颊。
这一幕刚好被抓拍定格。
知雾很喜欢这张照片,拿在手上反复看了又看。
梁圳白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将照片默默塞进了衣兜里。
两人一块在外面吃完晚饭后回了学校,在宿舍门口分别。
直到现在,知雾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总是看见情侣站在楼下难分难舍,就比如现在,她就有点舍不得。
“上楼吧,我看着你上去。”梁圳白始终注视着她,没让她看自己离开的背影。
知雾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口袋里开了一天静音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不止,这次他没有再选择忽略,而是将电话接了起来,沉默地放置到了耳侧。
“儿子啊,儿子啊……”
对面传来的女声像是在碎碎念着什么,听起来小声又含混。
也许是在厕所这种狭小的地方打的,还有回声。
梁圳白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话语顿了顿,才隐忍道:“谁给你的手机?”
女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继续口齿不清道:“儿子啊……儿子啊……”
仿佛整个世界里匮乏到只剩下了这个词。
“我想出去,我想出去,我想出去!”女人的情绪逐渐激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我?”
“我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