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知雾织的那件厚毛衣,梁圳白周身的气质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和身上那件粗线的针织毛衣一样暖意融融的。
梁圳白揽着她的腰,有些失笑地看她边夸赞他穿这件衣服好看,边垮着脸摸着这件毛衣上织错的几个窟窿,小表情格外招人。
在听到知雾懊恼反思“我下次肯定不会再织错了”时,他忍不住俯下身堵上她的唇,和她在广场的圣诞树前交换了一个气息绵长的吻。
“织错也没关系,”他揽着她,灼然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我都很喜欢。”
知雾璨然笑了,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甜蜜。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距离这棵圣诞树两百米远处,正停着一辆熟悉无比的京标古特斯。
副驾驶座上的晏庄仪收回视线冷漠升上车窗,板着脸对着司机丢了蕴着怒火的一句话。
“给我好好查查他。”
第40章 Contract 40
Contract 40
过完圣诞后没过多久,上誉很快又迎来期末考试,平时冷清的图书馆里一下子挤满了准备资料背书的学生,连座位都很难抢。
每个专业的考试时间安排不固定,法学要闭卷笔试的科目多,几乎每年都是留到最后一个。知雾为了图方便干脆宅在寝室里复习。
相比于几个日常四处潇洒、关键考试临时抱佛脚的室友,知雾基础扎实,早就将考试知识点背得烂熟,甚至还有余力打开了雅思听力做练习。
“董董,你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出国了?”舍友拿着个苹果,站在她身边含糊不清地啃。
笔在指尖流畅滑过一个弧度,知雾将正确答案写下,头也不抬地淡淡解释道:“是我哥让我学的,他觉得法律专业在国外拥有的深造机会更多,高中刚毕业就已经让我开始准备了。”
“哦这样,”舍友顺势搭上她的椅背,笑得一脸暧昧,“那我们白神呢?也会和你一样选择出国吗?”
知雾的笔尖短暂停了停,她曾经问过梁圳白以后毕业后的打算,其实以他的自身条件,不说保研出国,即使是直博也不在话下。
可偏偏他早就已经很明确地回答了她。
“他不会出国。”知雾笑着说。
“为什么?”舍友含糊地发出了和她当时相同的疑问。
“如果只是因为缺钱,国家其实都有相应的补助政策。要我说,他能力这么可怕,就应该出国给国外那些学生一点小小的震撼。”
知雾被舍友的话逗出声笑来,撑着下巴回答:“他奶奶这几年身体不大好,老太太剩下的唯一依靠只有梁圳白了,他要是出了国,身边可就没人照顾了。”
舍友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他这么有孝心。”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你俩毕业后岂不是要变成跨国恋了?”
“那都得多久以后的事了,还有好几年呢,现在就先别考虑这些了,”知雾推着她的腰把她赶到一边,“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先过了这魔鬼期末考,你想在大宝手底下挂科吗?”
大宝是给法三班班主任的外号,因为他教这学期最难背的民诉,最近又总是留班开会,被大家亲切取了这个外号,寓意为天天见。
舍友拿叉子最后偷吃了一口知雾桌上摆着的哈密瓜果切,惊恐地摇摇脑袋回去背书了。
……
期末复习周的时间过得飞快又格外充实,知雾本来就是奔着专业第一的成绩去的,在别人都在奋发努力的时候,她也没有松懈。
经过了期中考那次的失利与释怀,这次知雾将心态放得很平稳,该休息时就休息,没有像之前那样将自己逼得那么紧迫。
在最后一门考试中写完答卷放下笔的那刻,她将卷子轻轻反盖在桌面,起身头也不回地收拾东西走了。
暑假放假她还能够蹭学校安排的统一住宿,寒假上誉并不开放学生留宿,就连宿舍阿姨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年了。
去年知雾的假期里有大半时间是在周筝家过的,即便周父周母以及周筝的弟弟都非常热情好客,今年她也不好意思再住在周家麻烦别人这么长一段时间。
于是知雾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回家。
这个选择的坏处就在于,她得至少有一整个假期的时间都不能和梁圳白见面了。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晏庄仪发现两人谈恋爱的事,知雾在董家期间,他们也不能够随时发消息和打电话。
回临京的车票是他们一起买的,但是到站却不能一块下。两人的座位并不挨着,中间隔了一条长长的过道。
因为下雪,方块型的车窗装载着一片气息浓郁的冷白,空气色调也是很深邃的蓝,雪粒扑簌地融化在疾驰的玻璃上。
知雾一上车就容易犯困,车厢里开了催眠的暖气,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眼睛很快不受干扰地闭上了。
也不知道胡乱切的哪个冷门小众歌单,吟唱的女声舒缓又温柔。
唱到“最美的梦先不要做/最爱的先别爱我”时,知雾的左耳耳机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摘下了,音乐短暂中止在了这一句。
她微微抬起眼皮,看见不远处的梁圳白重新坐下,袖口露出的腕骨泛着冷白,一脸云淡风轻地将她的耳机戴上,也学着她的样子撂下了眼皮。
知雾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翘了一下,一瞬间的无意走神令她错过了下一句唱着的歌词。
它在耳机里伤感地继续唱着:“痛快太痛也许要等等/才不痛”。
……
站台播报临要下车前,知雾背着包排队站在梁圳白的前面。
她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被如潮的人群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余光时不时往后瞟一眼身后那道高大的身影走到了什么位置。
就这样一直磨磨蹭蹭到临近出站口,知雾隐隐变得有些着急了,回头的频率也高了许多。
她还想和梁圳白好好的、正式的道个别,这样即使假期里漫长分开相互想念,心里也不会觉得太难受。
可偏偏也是在这时候,四周忽然变得拥挤起来,人潮很快将知雾娇小的身影淹没,她失去了既定的目标。
但蓝牙耳机没有断开连接,说明他还在附近。
知雾被迫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数着步子往前走。
忽然,整个人被一道力量扯住肩膀调转了方向,紧接着腰间一紧,被无声拥进了一道敞开的外套里。
鼻端传来一股令人心安的衣服干净柔顺剂味道,她站着没动。
周围人见他们驻留,纷纷投递来善意的疑惑视线,知雾将脸往宽阔的胸膛里埋得更深,白皙的脖颈漫上股淡淡的粉红。
耳朵传来的音乐还没暂停,他们在此刻共享着歌单,也共享着瞩目和心跳。
知雾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样幸福的一刻,直至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她抬起脑袋,用轻快的语气告别:“我要走了,提前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梁圳白。”
说完,她去掰他环在腰间的手,使了力气,但是他的手却依然纹丝不动。
知雾嗓音带了点焦急的嗔意:“我真的要走啦,司机都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了。”
梁圳白恍若未闻地低头,那双漠情的丹凤眼淡淡直视着她,嗓音清润地问:“还有呢?”
他的语气微憾:“你也说了,我们要分开整整一个假期,我既不能给你发消息,也不能打电话,更不能来你家找你。”
“即使是当你的地下情人,也得索要点报酬吧。”
知雾会意,双手勾缠着他的脖颈交握,使力拉下他的脑袋,趁机主动在他的唇角很响地亲了一下。
这下反而轮到梁圳白怔住了。
她趁机挣开他的手,拎起旁边的行李箱,匆匆忙忙地刷身份证出站了,临别前扭过那张洇红的粉扑扑脸蛋,冲着还愣在原地的他明媚一笑。
一路推着行李箱上了来接她的私家车,知雾脸上的燥热感还是久久未散,心跳簌簌地上下打鼓,她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扇着风。
来接她的司机恰好是在董家呆得最长的那位,专职负责接送董煜明,他只是从后视镜里轻瞥了知雾一眼,似是不经意间问起:“小姐交男朋友了?”
知雾赶紧将车窗升了上去,摇头否认:“刚刚跑得急,热的。”
他打过一轮方向盘,隐隐笑道:“那小姐最好在进家门前整理一下仪态,到时候被误会可不好了。”
闻言,知雾原本雀跃的心猛地一沉。
……
另一头,梁圳白也刷了身份证出了站。
脸边还残余着一抹温软的香气,直到走到人群僻静处,他才忍不住生涩抬手,用手背蹭了下那片犹有些湿润的肌肤。
唇角克制不住般无预兆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笑,眉目顿然生温。
做完这些,他默然盯了眼自己的手,随后很快将面色恢复如常,转身坐上了一辆人挤人的大巴。
广江地方偏僻,等到梁圳白坐车到家里的时候,天色都几乎黑了,他肃直着背往村里走。
提前和吴兰芳交代过回来的日子,老太太站在村口,从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见到他的那刻,浑浊昏花的眼睛瞬间一亮,忙不迭地牵了梁圳白的手往回走。
梁圳白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佝偻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些紧张,就连絮叨的话都比以前少了。
正疑惑间,他看见自家门口的大堂空地处,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跑,车的主人正插兜抽着烟,低眉顺眼地打电话,不是他那个便宜叔叔梁宏远又是哪个。
梁圳白眼角抽动,浮现出一股冷戾,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他嘴里叼着的烟抽走,扔在地上踩灭了。
他的语气冰冷,没给一分好脸色:“奶奶刚动完手术,闻不了烟,你回来干嘛?”
上次梁宏远赖账害得他凑不够医药费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眉目淬冰,眼神似薄刃般攻过去。
“这话说得,生分了不是,”梁宏远干笑两声,用脚踢了踢边上放着的两箱水果,“我就不能回来看看老太太?”
他越过梁圳白,和吴兰芳露出个讨好的笑:“妈,之前没去医院看您是我工作太忙了没顾上。您看您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甭客气。”
梁宏远从小到大能靠着这张嘴混出口饭,本事自然也不是一两点。吴兰芳即使是知道小儿子的秉性,也忍不住心软,她道:“不用了,宏远,你能够回来看看妈,就已经很高兴了。”
“来来来,快进来坐,”吴兰芳用消瘦的身子热情开门,“怎么没看见栋栋和小歌?”
“他们最近忙,下次来。”
梁圳白眉宇浮现出一丝嘲弄,见老太太高兴,也没戳破这个拙劣的谎。
三人在椅子上坐下,梁宏远翘腿喝着吴兰芳泡好的茶,忍不住透露了此行的目的。
“圳白,叔回来这一趟,还真是来帮你的。”
没等梁圳白露出什么表情,他立马接了下一句话:“你最近是不是在查你妈的事?”
此话一处,不止是他,连吴兰芳也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洒在了桌上。
“叔好心劝你一句,趁现在赶紧收手吧,这浑水压根不是你能趟的。”
梁圳白拧眉,有些不解掀起眼皮。
“当然,也不是帮你那个小姑娘能趟的。”
“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应该要为自己任性的行为,付出点小代价了。”
梁圳白倏然变了脸色,攥着他的衣领起身沉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董家。
上行的电梯抵达楼层,金灿宽厚的门打开,露出一张文静苍白的脸。
她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蜷缩得很紧,走到书房敲了敲房门,嗓音轻细微抖地唤:“爸爸,是我,知雾。”
房门没两秒被打开。
里面坐在旋转椅上的男人闻言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棍。
他似乎在专注地掂手里那根棍子的重量,面容平静地吩咐道:“进来吧。”
“记得把门锁上。”
第41章 Contract 41
Contract 41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
知雾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身后的司机帮她打开车子后备箱,将她的行李拿出来。
“我来吧。”她的东西很少需要假借别人的手,按照习惯伸手去接拉杆。
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将东西交给她的意思,径自锁了车,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嗓音生硬冷漠:“小姐,电梯在这边。”
知雾的手抓了个空,心头掠过一丝不太舒服的情绪。
但念着他是家里工龄最长的一位老员工,勉强也算是半个长辈,便强行压下那抹不快,乖乖跟着他进了电梯。
他伸手替知雾按下了一个平时很少去的楼层,而后便双手交握,和个哨兵站岗似的杵在原地。
“我的房间在二楼,”知雾轻瞥了他一眼,申明,“你按错了。”
司机没有回答她,目视前方,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
她脾气好,即使是这样也没生气,只是自己上前默默将楼层纠正了。
电梯在二楼停下,司机先一步踏出了电梯门,却没让知雾出来。
他低头盯着腕表上的走针,不容拒绝道:“行李交给我处理就好,时间快到了,小姐还是先上楼去一趟书房吧。”
“什么意思?”知雾脑海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谁在书房?”
刚刚呆在地下室和电梯里信号太差,信息迟半拍才被接收,兜里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发出震动。
她掏出来正要低头查看,下一秒,手机却被一只手无情地抢了过去。
就算知雾再好的脾气此时也不免有些不高兴,踮脚去抢:“你干什么?”
“忘了说,小姐放假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通讯设备一律都得上交。”
知雾的动作彻底僵住,杏眼错愕愣了愣:“谁交代你的?”
“是夫人,”司机耐心地替她解答,利用身高优势背过身去,将她的手机关机后施施然收进西服口袋,“不过现在在书房等小姐的人,是董事长。”
除了董煜明外,整个家里还有谁能够被叫做董事长。
知雾脑袋发懵,心跳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振动着,胸腔被震得有些疼。
反应过来这个称谓的瞬间,整个手脚都麻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机为她重新按下新的楼层按钮。
电梯里的数字迅速变动上升,她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脑子里掠过好几个猜测。
但是她对自己的父亲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除了在重大场合的酒桌外,几乎搜刮不出任何和他有关的记忆。
电梯门开,四楼平时一般没什么人会上来,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过分。
脚下踩着的厚重地毯将脚步声吞没,知雾手心冰凉地忐忑上前敲了敲房门,轻声报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