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背影都能直观到的漂亮,很快消失在转角。
又几本证件被放到跟前,工作人员摇摇头,很快收回视线。
知雾手里拿着机票和手机,边走着边伸手将围巾下的长发拨出来,头也没回地往前奔。
她是第一个登机在座位上坐下的,在等待飞机起飞的这段时间,她的心跳声如雷般传递到了耳边,视线不安地晃动着,短短几分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手机时间。
……
与此同时,一处大厦高楼的僻静吧台,昏暗的天色室内只开了一盏灯,香槟色的吊灯灯光被玻璃酒柜折射出炫目的光影,其余都陷入厚重的黑暗。
“你真在你爸妈眼皮子底下把人送走了?”
一道修长的人影闲适地靠坐在椅背,抬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杯辛烈的龙舌兰,边说着话边望向矗立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听到这句问话,董知霁从容不迫地侧过身来,推了一下眼镜:“你二叔已经发现她在调查广江的事,为此还特地出手警告过董煜明。”
“我的妹妹我也了解,表面看着文弱的一个小姑娘,实际上脾气倔得很。她要得到的东西,绝对不会因为困难就退缩。但是这件事总归还不是她现在能涉足的范畴,我怕她出事,出国避一避是最好的选择。”
“原先我还顾虑她太投入这段感情,会舍不得离开这里,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更清醒干脆,倒也省了很多我的功夫。”
对面男人听后施施然笑,不置可否道:“嘴上说得那么轻松,说把人送出国就出国,其实背地算计了不少东西吧。”
董知霁垂下眼,睫毛在光线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唇角跟着轻挑。
他把玩着手里那枚国际象棋的黑马棋子,走出一步将对面的车给吃下。
“说起来也不多,毕竟董煜明需要的和我要做的事并不冲突,他做事只看结果,并不会在意过程怎样。只要知雾能不插手广江的调查,其余的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需要瞒过的人是晏庄仪,晏庄仪控制欲强,想让知雾乖乖听话,那就得顺着她来,慢慢放松她的警惕。”
“以退为进,让晏庄仪确认知雾已经分手。她一直想让知雾毕业后出国读研镀金,那就正好用这个当借口,把出国的资料全都提前弄好,甚至还能从她手里再顺理成章地要一笔资料费用。”
兵往前走,不走回头路。
“她料不到知雾会在今年就走,当然也不会把重要证件看得那么紧,那么正好可以借着考试要用的名义,把户口本握在手里。”
“出国这几年的费用我早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大额转账会被查到ip,所以我把它们折成了每年寄回国的生日礼物,只有这些晏庄仪不会干涉,也确保肯定会落在知雾的手里。”
“出国以后,她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改名、迁校户口、注册一个全新的手机号码,确保任何人都联系不到她,”董知霁顿了顿,“包括我。”
“然后将我送给她那些的礼物全都送去二手变卖,我特地挑了好几样贬值率低的,即使专柜回收的也能给出一个很好的价格。”
白棋被黑棋彻底堵死,逃无可逃,满盘皆输。
董知霁撑着额,最后盯着棋盘沉沉说了一句,不知道算祝愿还是自言自语的话:“拿着这笔钱,在国外安心自由长大吧。”
“女士,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关闭手机,系好安全带,放下遮光板。”
知雾猛然回过神,道了声歉,伸手关上了身侧的遮光板。
没有了她这道光源,整个机舱都陷入黑暗中,耳边只能听到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噪音。
一片寂静中,知雾如释重负地抿唇望着自己的手机,在关机之前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谢谢你,哥哥。
页面显示发送成功后,她提交了自己的号码注销申请,将这张卡从手机里取了出来,淡淡地扔进了座位提供的垃圾袋里。
滑行起飞后,很快传来一阵失重感,是飞机在不断往上攀升。
知雾在机舱飞行平稳后,重新伸手打开了遮光板。
冲破海市阴翳的云层后,一线金黄色的霞光忽然灿烂地映在了舷窗上,高悬未落。
知雾一眼不错地静静盯了很长一会儿,浑然不觉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伸出纤细的手掌贴上玻璃。
孤勇又决然的。
将那道光牢牢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
两人分手的消息传遍整个上誉论坛是在知雾走后的第三天。
原因是周筝在学校晚修的时候,无视周围老师的警告,毫不留情地冲着梁圳白揍了一拳。
梁圳白身后明明有空间避让,却没有动,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脸垂落到一侧。
他抵了下腮,唇角很快泛起淤青。
“别让我在学校再看见你。”周筝目光亮得惊人,打完人抽身就走,一句废话也没有。
那天整个学校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猜什么的都有。
说得最多的一个版本就是梁圳白把知雾甩了,周筝气不过所以才动手。
而知雾转学办理的也很突然,一夜之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所踪,没有人能联系得到她。
但梁圳白本人却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他平静到令人发指。
即使是被周筝无故揍了一拳,第二天仍然顶着淤青准时准点出现在了校图书馆内,甚至还比平时还多刷了半个小时的题。
像是之前偶然失格的神又重回神坛,梁圳白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淡漠情,本就惜字如金的话更加少了。
先前如果有女生来和他搭话,他还会笑笑礼貌回拒,现在连分一眼目光都吝啬,仿佛眼前只剩下了那几套永远做不完的题目。
这般不要命般压榨自己的空余时间,专注于竞赛,效果自然也是非常显著的。
梁圳白那段时间几乎拿奖拿到手软,隔三差五就能在学校的推送上看见他的获奖名单,给全校都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连日连夜一刻不停地运作,直到某一天忽然转不动了。
那天深夜下了场大雨,校图书馆临近闭馆,学生们怕淋湿几乎都早早走光了。
空寂的学习室里只剩下了梁圳白一个人端坐的挺直背影,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里的笔动作越来越僵硬机械,最后不知道是那一刻停下的,在书页上落下了一道平直而深刻的划痕。
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他那双冷鸷的丹凤眼都熬出红丝,绷紧的神经骤然松懈,伴随而来的,是几乎席卷全身的痛苦。
梁圳白收紧了手,手边的纸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团,重复播放的画面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只要稍有空闲就争分夺秒钻入他的脑海。
他终于还是没坚持住败下阵来,紧绷的脊背蜷曲垮塌,和濒死的野兽般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抵着桌子深喘一声。
如果此时梁圳白能够摸一把自己的额头,就会发现自己体温早就不正常了,滚烫得有些吓人。
但他没有,而是就这样疲倦地趴着,眼前是一张被塑封保存完好,仔仔细细夹在书页里的胶片。
――是他们之前去游乐园拍下的那张合照。
闭上眼睛,回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最后一次见面时,知雾那双含着泪膜的眼睛。
那么失望、甚至于有些绝望地凝视着他。
然而即使是最终走到了那一步,她也依旧没有对着他发火,还用柔软平静的嗓音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甚至连说分手的口吻都是那么宽容,听不出半分的计较。
可是梁圳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在离开,走得越来越远,背影越来越决绝,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迟来的痛苦积卷成山碾压过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得知知雾离开的那天,他表面上看着还和以前一样冷静如初,实际却已经快疯了,几乎在下一刻就冲去了机场,在那漫无目的地找了整整一天一夜。
要不是解正浩将他强行拖回来塞上车,他估计现在还和行尸走肉般在机场游荡。
广播传来即将闭馆的声音,梁圳白沉默地直起身,收拾东西出了图书馆。
外面大雨如注,周围学生都走了,空旷得有些吓人。
他唇角紧抿,一声不吭地走进雨里,浑身很快湿透。
金融和法学的宿舍楼不同路,但是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知雾的宿舍楼下。
勉强抵抗着高烧伴随来的头疼,梁圳白垂着眼,有些神志昏沉,还以为回到了当初每天等待知雾下楼约会的时候。
他就这样站在楼下淋着雨,狼狈红着眼,执拗地一遍遍拨着那个打不通的号。
屏息倾听着耳边传来的那阵空忙音,无声自讽一笑。
终于意识到,知雾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46章 Windbell 01
Windbell 01
伦敦拥有漫长的多雨季节。
酒红色的巴士穿梭过湿漉的街道,风笛声是悠远宁静的浅蓝色。
雾汽湿凛地上涨在塔桥。
大本钟的指针厚重地指向傍晚五点,敲钟时白鸽振翅纷飞过草坪。
房间内的壁炉噼啪燃烧,搭着白布的橡木桌上摆着一座小型的香槟塔,派对气球到处乱飞。
来参加毕业聚会的都是华人留学生,天南地北地聊,投影仪下的音响声闹哄哄燥耳朵。
转动的酒瓶瓶口稳稳停在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男生面前,他在一众投来的目光中愿赌服输地摊了下手,唇角隐隐含笑。
“都毕业了,总能够告诉我们了吧大少爷,”他面前的女生盘着腿吃着果切,沉吟片刻,目光有些闪躲地问,“那个让你设置隐私关注的唯一一个ins账号,到底是谁的?”
尽管出来留学的家里大多不差钱,但封骞却是这个圈子里肉眼可见条件最好的一个,社交广泛,出手也很大方,在留学圈子里也很出名。
不仅人出名,浪子的名号也很出名,换女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要频繁。
他吸了口指尖夹着的烟,在一片雾气缭绕中悠悠笑骂道:“这也要和大家交代,那我也太没隐私权了吧!”
“阿骞,这都听不懂,这是人家霏霏在和你打听感情生活。别废话,把手机拿出来,赶紧招了!”另一个男生不嫌事大地鼓着掌大声起哄,探过身作势要拿过他的手机。
王雨霏也不扭捏,就这样直白地望向封骞,兴奋到脸颊微红。
然而对方咬着烟低头,无动于衷地按住了自己放在台面上的手机,不让人碰。
就在她目光变得有些失望的档口,封骞忽然笑了一下,一把用力扯过了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沙发上,哑声道:“有必要这样拐弯抹角吗?”
他俯下身,眼睛里是酒欲后的迷离,唇几乎直直擦过王雨霏的耳畔,低低道:“直接说想要跟我不就好了?”
四周人见怪不怪地在边上大笑着,甚至还纷纷举着手机为两人这个暧昧姿势录像。
一片烟酒熏人的纸醉金迷中,没人察觉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
首先踏进入户玄关的是一双干净到纤尘不染的白色玛丽珍鞋,女生透明的长伞上还带着外面的雨珠,手腕上缠绕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装满了食物的食材。
她无声换了柜子里的拖鞋,卡其色的长发发梢被雨淋湿了一点,伸手打散拨了拨,紧接着熟视无睹地迈步去了厨房,拉开冰箱。
本来闹哄嬉笑着的人群因为她的出现而短暂安静了两秒,有人开口奇怪地问:“这是谁啊阿骞?你朋友?怎么不认识?”
封骞沉默着没有回话搭理他,自从这个女生进门起,他就像是对王雨霏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撑起了身子,目光似有若无地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
知雾将袋子里的食材都整齐码放进冰箱,安静合上冰箱门。
转身时,轻轻捡起一个倒地的酒瓶扔进垃圾桶。
她脸上很淡,被烟呛得咳嗽了一下,皱起眉心的表情在封骞眼中一闪而过。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
“封骞。”
她的嗓音像是场寥寥的小雨:“聚会结束后别忘记收拾垃圾。”
说完,知雾就转身打算上楼。
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通知他:“对了,我打算回国了,房租的话,就结算到这个月月底吧。”
“这几年,多谢你的照顾。”
……
关掉反锁房间那扇薄薄的门板,外头嘈杂不休的吵闹音乐被隔绝得小声。
知雾蹲在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边,低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应季衣物和过季的衣服总共加起来也只塞满了一个箱子,她望着箱子里寥寥几件的物品发了一会儿呆。
在国外这几年,知雾手头过得不算宽裕。
董知霁给她留的钱其实并不多,在支付掉每年学费后堪堪足够生活而已。
她只有自己,也只能依靠自己。
平时除开没日没夜地修读专业外,她从不参加任何聚会活动,也很少社交,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
唯一的大头支出就是房租。学校边上的单人间的房租太昂贵,她选择了和一对情侣合租。
没过一个月,这对情侣就分了手,女生赌气搬了出去。
偌大的一套房子只剩下封骞和知雾。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以合租室友的身份默默和平共处。
知雾性格安静,从来不过问封骞从外面带回来什么女人。
封骞出手大方,付房租时会故意多出一份,替她减轻了大半的经济压力。
从大学到研究生相处这几年,虽然没算得上太熟,但彼此都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外头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知雾的房门被人重重敲响,她的动作顿了顿,起身去开门。
“打算什么时候走?”封骞站在门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原本外面呆在客厅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外面很安静。
“后天。”
“回国之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封骞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当律师吗?还是开律所?”
“都有可能。”知雾回完这句话后,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晚的话有些太密了,不太像他以前的作风。
“那什么……”
“我其实也打算回国了,我爸妈一直催得挺急。只是我还想留在这里多玩几天,所以含糊赖过去了。”
他抵了下腮,轻笑询问:“你是哪里人?”
“临京。”
“这么巧?我也是,”对方撑着门框,哈哈一笑,“要不我们一块回?”
知雾对此也没太大所谓,只是说:“如果要一块的话,赶紧收拾东西买机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