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吃光,对你身体好。”确定再待下去真能由她单方面吵起架,梁尔璐扭眉上楼。
拖鞋踩楼梯的声响未加掩饰,林瀚睿耳听这清楚分明的脾气。
火气未免有些大,无奈得他下意识提匙子舀汤,搁碗沿纳凉之际,遭楼上掷来的一句怨怼话颤了手――
“林瀚睿你个混蛋!要是敢不吃光试试看!”
他张望天花板的监控摄像头,低头琢磨着凝看些微溅在桌面的汤汁,麻利抽纸巾擦干,权当无事发生。
没了这几滴,再怎么光盘都不算吃光吧……
*
距离洗碗已过个把小时,林瀚睿总感觉双手干涩,该是用多了洗洁精,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梁尔璐索要护手霜,却久不见她回消息。
忍住皮肤处因心理作用出现的难受,他往被褥轻擦一阵痒意,转而玩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查阅可知,收银台上的诗歌原版长达十多句,未被梁尔璐刻在木板的剩余八句,与前七句相较,并不算幸福。
他错手点到人声朗读,是女音。
“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
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
还有那麽多琐碎的错误
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
让今夜的我终於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
与你同行”
愣之间,房门遭敲响。
怀抱被子与枕头的梁尔璐递过一管护手霜,假装踹他:“干嘛堵着?我对男小三没兴趣,单纯是怕你梦游,更何况夜里容易发作哮喘。”
待床边打好地铺,她洞进被窝,疑惑异常沉默的男人:“你不开心吗?不是说看见我就开心?”
“收银台那首诗……分手前,你遇到了什么事?和你之前惊吓过度有关?”
梁尔璐骤愣,随即绕开他探究的眸光:“你想多了,我只是把喜欢的一首散文诗融入民宿理念,如果真有什么,我会让你走进民宿?快睡吧。”
“真没什么。”不顾林瀚睿着急脱口的追问,她提前掐断,上前取出睡衣口袋内电话圈形状的伸缩防丢绳,将一端扣他手腕,“你梦游下床的时候别踩到我,去,关灯睡觉。”
灯熄得利落,窗帘虽未完全拉拢,梁尔璐仍辗转侧睡,蜷了身子以免他绊倒。
老远赶地图地折腾大半天,她是真困,没承想林瀚睿这狗东西捣乱,愣把她抱上床,自己则坐旁边不动了。
“可是男小三对你有兴趣。”
“小三,你姿色平平,勾不到我哦。”黑灯瞎火的,她胆子比鬼大。
数天观察以来,林瀚睿但凡没犯病,都足够温柔地尊重她意愿。
更别说她这纯粹是在逗她玩……倒是夜精神。
“说错了,我对你睡的地铺有兴趣。”
揉弄惺忪双眼,梁尔璐怔怔望他平和的面庞:“所以你还有事吗?”
“和你老公感情不好。”
那她和林瀚睿确实感情不好。
“那就和他离婚。”
不知从男人装失忆的口中听过几次这话了,梁尔璐轻笑:“是感情不好啊,但他现在拼命挽回我,所以我决定暂时不离了,我要玩弄他,报复他。小三,你千万不要告诉他,等我满意了就会和他离婚,和你结婚,怎么样?”
林瀚睿竟也发笑,极短促,掺点自嘲的意味:“万一你在这期间重新喜欢他?”
“你觉得有可能吗?不过抛开他犯的那一个错误,人是挺不错的,对我很好。”有些事实,她永远无法忘怀与辩驳。
“所以有可能。”
是吗。
抛开内心对这问题的追究,梁尔璐搭睬他半眼:“我想睡了,祝你好梦。”
狗东西倒是真敢想啊。
做梦去吧。
薄被压覆出女人背对侧躺的清瘦身形,林瀚睿敛眉。
无论是否真有这么一天,他都得抢。
势必要让那个欺负梁尔璐的狗男人变成前夫哥。
失眠严重,虽已足够困乏,横竖睡不着,他解开防丢绳,俯身替梁尔璐解开时见人已轻度入睡,夜色的辉光淡落在她手腕发红一圈。
林瀚睿顺势摸向扣带的内层,与他这一端光滑的相比,做工极是粗糙劣质。
只是工作吗?
没见过有谁家私人医生工作到这种程度的。
【作者有话说】
诗引用了席慕蓉的《与你同行》。
第38章 夏日
◎“对我没半分感情?”◎
林瀚睿失眠到早上,期间略显恍惚的闭目养神算是睡过。
可能睡饱的人起床后话多,梁尔璐离开卧室之前特别爱唠。
“绳子怎么在墙角?又梦游了?梦游都这么聪明?不准聪明!应该没游死吧?有气有气,差点把身价千亿的总裁,哦不……董事长养死,服了,娇气港爷比中草药还难养。”
她倒是误会了。
董事长与总裁都是他。
下楼没发现人在家,厨房的玻璃门面贴一张字条。
【我今天会很晚回,早饭是山药花生粳米粥+甜鸡蛋羹(我问村里人零元购的土鸡蛋和山泉水)+阿胶糕】
他翻页。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常年被一堆医生养着也还是这副病样了,太子爷,他们没人敢忤逆你挑食吧,落我手里了吧?我警告你,吃!!!你气血两虚,特别多的食补方子都用不了,我真烦死了】
反正死不了,林瀚睿佩服医生的信念感,陆续端出保温中的碗碟到附近岛台,他纯粹打量。
门铃适时响,一楼的落地窗外片刻便出现翁秘书的身影,携带一身他指名需要的服饰。
翁秘书暂时将物件放客厅沙发,冲上楼梯:“谢谢,我吃过了。”再也受不了替挑食的老板吃饭,清淡伙食并非他口味。
而老板丝毫不抬眼,只眉目含笑地舀粥:“从今往后,我都自己吃。”
梁医生果然能制裁这位难伺候的爷,翁秘书瞬间感恩戴德。
逛遍偌大一个民宿所处的中草药种植园,他随林瀚睿上班,此前,生意伙伴没让他们清早接机,称是去酒店附近的商场碰面。
到时,他几次三番揉眼睛,生怕看错了。
二楼儿童乐园中,正与小女孩玩闹的外国男人形貌出众,频频引旁侧目。
翁秘书竖直了双耳,确定没听错声声雀跃的“爹地”,至于被唤“妈咪”的对象,是与男人对视相笑的梁小姐。
等等……所以这位堪称老板翻版,家族钱权并拥,婚恋状态扑朔迷离,零绯闻到令长期捕风捉影失败的媒体失去了自信的富n代,竟是和梁小姐隐婚了?
翁秘书转看老板,见他面色平静地注视这一家三口。
林瀚睿久望父女俩身后逐渐淡褪了笑容的梁尔璐,微微垂头拢眉,贝齿咬唇。
他清楚梁尔璐只愿避开他们这类层级的富家少爷,看来之前也没猜错,她是被男人欺骗到了结婚的境地。
亲昵靠父亲肩头的女孩长得并非混血模样,反而像与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不过混血宝宝生这种样貌的可能性也正常存在。
细看久了,林瀚睿抬手摸自己鼻尖。
怎么感觉鼻子像他的?
该说不说,还得是他和梁尔璐有夫妻相。
察觉老板用指腹上推一些眼镜,翁秘书轻声:“Hendrix,你不会是想喜当爹吧?”
“那孩子不像我吗?”
“开玩笑,和你们俩男的都不像,最像梁小姐。”
“所以,就是我的孩子。”
什么?
翁秘书如鲠在喉:“不是哥们,你这?”好像还想当小三……
他压惊转头。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男人拿出个滑滑梯周围遍地肆散的白色小球,递给梁小姐,她初时疑惑,随即伸手接取,谁知对方任由轻飘的球体下落,另一只手从身后挪前着替她戴上珠光宝气的手镯,顺势拥抱。
梁小姐却并未抬手回应,神情愣怔。
虽很快被放开,梁尔璐傻眼:“Ludwig……啊不是,Loewenstein。”
她总忘记用人国家更推崇的姓氏称呼。
“就算你叫我中间的von也行。”
这倒是夸张了。
手腕发沉,梁尔璐头大。
戴陌生镯子回家,林瀚睿又会阴阳怪气。
女儿此刻活像复读机,张口闭口就是“爹地”,得,头有两个大了。
她认识Loewenstein的契机无非是医患日常,经过普通的望闻问切,完全说准了男人身体状况,他就此佩服中医文化,由感激她迅速快进到想成为她爸妈的亲儿子。
此后但凡他暂留中国,便风雨无阻地天天到医院找她,惹得同事们误会,齐刷刷教当时一岁多的女儿说话,喊人爹地。
日复一日,梁尔璐才知晓女儿这便宜爹地是国外的老钱家族继承人。
“Loewenstein。”
“oh,Hendrix。”
旁侧响起的男声熟悉,她下意识捂脸,跑远去女儿在的位置。
余光收着二人礼貌握手的景象,梁尔璐抱紧好奇张望身后的小姑娘:“双双,L叔叔真不是你爹地,你要记住有自己的亲亲爹地,他是中国人,也很帅的,有时候很漂亮。”
“哦。”梁卓熹语调丧气。
真别再乱叫其他男人,否则她死定了。
梁尔璐也清楚女儿听话,无非是长期见不到亲生父亲,嚎两声假爹来过过瘾。
其实该走了,可Loewenstein声称为她准备齐全晚宴所需的满身行头,这种金钱堆起的人情,欠着就算了,问题是她前阵子已经答应这事,眼下再推脱未免太离谱。
林瀚睿循着生意伙伴投向母女俩背影的视线。
“我会和Aria一起出息晚宴,Hendrix,次次没见你带过女伴,今年也是?”
比Loewenstein更快地收回目光,他付笑应声:“对。”
“如果我没记错,你也快三十了?有妻子就带出来,我会按你们的习俗,送个迟到的大红包。”
窗外盛意舒展的阳光足显炽热,属于不会令梁尔璐发丝潮湿卷翘的好天气。
林瀚睿投望玻璃的注意力,自然而然掠过她及腰乌漆,之前也不见生意伙伴如此多话:“还没,结婚一定邀请你。”
“OK,那我能带Aria去酒店吗?谈完工作,我要和她父母吃饭。”
“当然可以。”
翁秘书持续盯地。
总感觉老板想杀人了。
他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到入夜。
犹记得白天,商场距酒店的短暂路程中,车内窄窄一方的后视镜不知遭老板冷峭眼风刮过几次,偏生梁小姐坐于主驾驶后边,能轻易捱受副驾驶位这似有若无却存在感极强的凌厉攻击。
冗长繁复的酒店会议中,Loewenstein先生趁休息间隙见缝插针,特意亲自给待卧室的梁小姐送去蛋糕,期间连身处客厅的他们也听见了一声嘹亮“爹地”。
翁秘书住脑。
再多回想一秒,都得做噩梦。
他望眼觥筹交错的晚宴会场,梁小姐正眸色熠熠,往空了多回的碗盘里重新排摆甜品。
梁尔璐绕回安静的老角落继续吃,抬头望看大荧幕固定显示的“赛蒂菲尔酒店・腾先地产友好三十周年慈善晚宴”。
梁奕珩的书画作品也在拍卖行列,不过他推了宴会邀请,当初她问着原因是“碍眼”。
如今她悟了。
梁大师与林老板相看两厌。
两个幼稚鬼……
后悔拿少了歌剧院蛋糕,但梁尔璐嫌走几步也累,只能小口咬剩余的,感知到身旁又有男人坐下的动静,她不耐烦搬出杀手锏:“先生,我已婚,老公就在现场哦。”
“你总叫女儿什么?那个叠词。”
化成灰都能听出来的林瀚睿声线,她骤然转头:“双双,两个又。”
“双双。”
“果然,Loewenstein的姓和名都是L开头。”
打量男人神色笃定的脸容,梁尔璐沉默。
那她还说林是双木,梁与林两个姓氏里都带木字呢?
狗东西又开始演男小三了!
稍动鼓囊的腮帮子咀嚼,梁尔璐低眸哼声:“醋喝饱了吗?先让我吃饱了,你再欺负我。”
“小三能欺负你什么?”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那这是你自己说不欺负我的啊?我可以相信你吗?”
惟独听他但笑不语,卖关子似地缓缓才添:“怎么?你还敢相信我这骗子?”
巧克力混合咖啡的口味瞬间浓烈泛苦,梁尔璐垮脸。
“吃一口。”
“嗯?”确定林瀚睿正拿眼神示意最后小块的蛋糕,她心生不舍地缩缩手。
走过去再拿几块,也太远了吧……
迅速收敛左顾右盼的鬼祟劲儿,梁尔璐利落喂给他,倏地低头坐远些。
“像偷情。”
男人起身离开间,落来这掺了笑的三字。
行行行,可能她就是容易被林瀚睿戏耍着上当的体质。
*
搬回家的奢牌手提袋多了些,双手勉强够用,梁尔璐搁玄关踢掉高跟鞋,礼裙因此曳地,艰难走稳楼梯。
松口气之际,乍一眼与站靠她卧室门口的林瀚睿对视。
雪亮廊灯下的眉眼郁沉,周身气质散发不耐,显然是等够久。
嗓音倒是没忘忍出教养:“夫妻感情不好也这么难舍难分?今天氛围如此好,没决定结束分居?你老公知道你金屋藏娇吗?”
“你烦不烦?”还演!还演!
“那你以后不准见他。”
直面他不容置喙的眸色,梁尔璐迎难而上:“过了四年,你还是这副神经病德性。”
“我就是这德性,到死都改不了,既然对你施软的没用,我也没什么耐心。”
喉口顿时窒,她欲言又止。
这次再敢关她就报警。
做足鱼死网破的准备,却听林瀚睿打哑谜般:“梁奕珩那件事,我能解决得一劳永逸。”
梁尔璐琢磨几秒才意会。
两年前她偶然发现梁奕珩长期被父母家暴的伤痕,可始终装没事人,从不主动对外求助,导致她无法帮衬。
“不离婚也随你,反正是已经破裂的婚姻,我是小三,你不爱我,你不爱丈夫,他和小三无异。”
“你这一身犟骨,我喜欢养在身边。”
男小三游戏还真就玩上瘾了,梁尔璐没眼看林瀚睿煞有介事的装腔:“那好,你要我做什么?”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似在心底已假推千百遍,完全预料到此情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