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什么也不知道听风就是雨，马上要打仗了的谣言传得满城风雨，粮价更是飞涨。
结果过了大半月，老百姓们该上工还得上工，该务农还要务农，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厦将倾，如今什么事都没有。
江宿秋吸了吸萦绕周身的粮食香味，内心忧愁，一面担心再过些日子，天热了这些东西就烂了，一面又怕万一真打仗了，只囤了半年的粮食恐怕不够吃的。
“可以布施。”
寂静中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段绪沉思过后，缓缓说道：“每座大城都有收养病人、乞丐、孤儿和孤寡老人的场所，你的实力不大，单独捐给老人就好。”
这年头居然也有福利院？
江宿秋暗暗长了见识，想着自己的小金库还有两百两，说：“我应该是能捐得起的，每个都捐一点点。”
“捐少了没人会记得你，除非日积月累。”段绪看着她说，“看你不像是想慢慢来的样子。”
树立威望的事她确实想一蹴而就，又好奇地问：“那为什么要捐老人呀，只有老人没人捐吗？”
“子欲养而亲不待，万一真的鱼死网破，你能好说一些。”
虽早猜到那件事是他干的，但现在他这么自然地为她考虑，对她没有一丝怀疑。
她不禁愕然怔忡：“你……”
段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信你，别想了。”
江宿秋心里一阵荡漾，扑到了对面的怀里，蹭着他温暖的胸膛，无比满足
“你这么信我，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抱着怀中的温软，揉揉她被蹭乱的头发，说：“卖多少都是亏了。”
确实，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全能相公，卖了是挺亏，还伴有**头子被发现连累她的风险。
感受着她的缄默，段绪只以为她是认同了自己，真的在乎自己，心中欢喜，便把她抱得更紧了。
想出了法子，第二日江城中各个福利院调查过后，江宿秋便去捐钱了。
每三十两就会换一家钱庄存，现在江宿秋手中有六张，便去轮着存了两次的第一家把银子全取了，又去把第二家的也拿了出来。
再加上还没存的十两现钱，她带着背了整整一百两银子的段绪出门了。
平常不出门，今日一踏进巷子里，竟发现这里的其他两家原本是瓷器和书画的店，不知何时变成了布匹店和胭脂店。
江宿秋这才站在巷口注意到，这短短的死胡同里，女人客流量比其他大街还要大。
跑了整整一天，她在嘉祥城里四大坊市的养老院各捐了二十两，剩余的零散地捐给了其他福利院。
入暮时分才和段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叠岚坊，刚走到河边，看见后院门口站了三个人，抬手做着敲门的动作却又踌躇不前，寻思片刻又佝偻着背缩在墙边。
江宿秋看了段绪一眼，他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那三人的身形，两个弯着腰的是舅舅舅母，高瘦一根杆子似的是大地。
于是江宿秋又瞅了段绪一眼，仍是没看出什么神情。
对着后门望而却步的孙文福犹豫再三，正打退堂鼓，一回身看见旁边走来的江宿秋，连提着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过去。
“前不久熏的腊肉腊肠，做大掌柜的人了，可能看不上，我家穷，也没什么能带给你的。”
看着殷勤跑来的舅舅，江宿秋接过他手里脏兮兮的包裹，笑着微微弯腰道：“实在谢谢，侄女还没吃过呢，有口福了。”
孙文福拉着大地来她面前，“大地送回来了，我们走了啊……”
毫无留恋，跟完成任务似的。
江宿秋纳闷，下意识回头看段绪，见舅母看她手里拿不下了，正把一包东西塞在他手里。
她更百思不得其解了，他们看到段绪竟然这么淡定。
“坐会儿呀，上次就走得仓促，嘉祥里还没好好逛过吧。”江宿秋也把手里东西塞给了段绪，快步上前去开了门。
这话在孙文福二人耳里，就是暗讽当初他二人在嘉祥逛得那么欢、浪费那么多钱。
“逛过了逛过了，不逛了，我们回去还要准备插秧，不多待了。”他说完，拉着媳妇抬脚就走。
见状江宿秋知道自己拦不住，便问了一嘴：“舅舅舅母不想见见小花吗？”
二人一听，着实愣了一会，因为他们确实不想见，可又不能这么说，只好无可奈何地看着江宿秋和小花走到了旁边。
“爹娘，这里忙，我回不去，只能和江姐姐送送你们了。”小花这么说着，走在了江宿秋手边。
一行人便向着城门走去，两边互相礼貌有加，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端的是路人看着羡慕的模范亲情。
送到驿站后，江宿秋一过去便给了车夫钱，问舅舅是不是直接回家。
孙文福哈腰道：“我自己付钱就是。”
也不知道段绪到底怎么恐吓他们了，江宿秋愁得只想揉眉心，她莞尔着温和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呢，一点路费而已，舅舅不必与我争。”
此话说得柔声细语，但孙文福这个心虚的人听出来的意思就是――这点车费，哪比得上他当时在城里的花销，这是要跟他算账！
他倒吸口气，正想求谅解，见江宿秋又拿了一包银子来，看着方向是要给他。
如今看银子跟看毒蝎似的，孙文福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跳起来，连连后退，“不用不用，千万别给。”
“都说了要孝敬你们的。”
孙文福二人一听，更加恐慌了，拼命摆手说不要。
江宿秋很是苦恼，他们怕她，她又何尝不担心他们是定时炸弹呢。
“带走了你们的儿女，身边没个人照顾，这点钱还是该给的，平常有什么事有点钱也好处理，拿着吧。”她叹口气，好好地说着。
“插秧也没人帮忙，这点钱拿去雇两三个人帮忙吧，别累着了。”
这些话听着没什么映射之意，孙文福和媳妇情绪稳定了许多，两双眼睛盯着她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咽了咽口水蠢蠢欲动。
见他们还是不敢拿，江宿秋便又换了个说法：“这样吧，小花是你们闺女，她在我这有吃有穿的，也花不了什么钱。”
小花闻言，把江宿秋路上早就偷偷塞来的一个荷包拿出，交给眼神从恐惧变成期待的老爹。
“爹娘，女儿不在身边伺候，只能用赚的辛苦钱替我照顾你们了，不能再拒绝了。”
自从去年秋天把拖累自己的儿女塞给了江宿秋，孙文福两人就没在注意过这个女儿，今日见她大大方方的，说话口齿伶俐，一时想不起自己女儿原本是什么样。
听着前面的话，孙文福高高兴兴地伸手过去接了那闺女的孝敬，听到最后一句，脑中敲了警铃似的，胳膊僵住。
一个“再”字，拿钱的理直气壮顿时消散无踪，他又被战战兢兢包裹住。
目送那对穿着破烂的二人离去后。
江宿秋无奈地敲小花脑袋：“好好的吓唬他们做什么。”
“本来就是姐姐的钱，让他们借坡下驴的由头，还真信得跟真似的。”小花抱着胳膊，偏头不屑道，那一包掂量着最少也有五两，他们还真敢信她有那么些工钱。
江宿秋揽了小花的肩，回头看见段绪站在不远处，河边夜风猎猎地扬起他的衣摆，一身伙计朴素装束仿佛是个侠客。
每次天黑出门，她都会让他跟着，现在他也跟成习惯了。
江宿秋向他走去，发自内心地佩服：“你是真适合干公关。”
等她走近了，段绪才侧过头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挑，“何为公关？”
“真适合做我相公！”她简单一解释。
段绪淡笑着道：“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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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暖，最近外出的日子是清明时节，大多数人都会去山里。
发布会上便出了主打清新色的简约款衣裳，浅青坎袖连衣裙，领口打着白色领结做装饰，外套着宽松针织风衣，脚上是厚底单鞋。
另一套是一件休闲浅蓝卫衣，长度在膝盖上几公分，卫衣前面缝了阶梯似的轻纱做装饰，袖口也有纱，脚上是齐膝长袜和运动鞋。
春日雨水多，山里道路不免泥泞湿滑，以往的木屐丑陋，新出鞋子依然是防水的木底，但漂亮了不少。
为了和鞋子搭配，踏青路上穿新款衣裳的便多了不少，也有穿之前衣裳的，走起山路来都要比原来的衣裳方便。
在郊外放眼望去，无论老少，所有女子都做了美甲，就算在护理指甲的期间，也在外戴着副甲片。
在所有人眼里，江宿秋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富豪了，其实她上次捐了一百两后，后来又赚了些时日，如今的存款才一百五十两。
捐款时她放出去的消息是，自己除了进货的材料钱，捐了剩下所有的钱。
江宿秋觉得不暴露家底是正常操作，更何况自己真没藏多少家底，才藏了八十两嘛！
对真正的富商来说，八十两跟塞牙缝似的。
可偏偏就是没人信，那么多败家娘们儿为了买那个耳饰和项链，钱像天上掉的似的不心疼，哐哐往美甲店里砸。
坊间都流传着她怕是几百两都赚到了。
见了也外出踏青祭拜的江宿秋，路上的人们无一不尊敬有加地打招呼，比起对富人的畏惧，对她多了一份打心底的尊重。
一个穷姑娘，生意刚做起来不到半年，上来就扔了一百两出去。
不管是不是真心捐钱，但她有钱了是真捐啊。
第58章 知州夫人
“是江掌柜吗？”
按清明习俗出来踏青的江宿秋一行人，正在郊外河边嬉闹，闻声齐齐顿住动作，朝声音的方向回过头，见一位戴着十两资格项链的夫人带着几个丫鬟站在不远处。
江宿秋一眼认出这是知州李府的大夫人，也是李小姐的生母，在衣裳发布会上见过一面。
她连忙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刚才泼水的手，嘱咐小花他们带上酒食祭品先慢慢走着，自己向知州夫人走了去。
见江宿秋到面前正要行礼，知州夫人伸出手托起她的胳膊，温婉地笑道：“在外就不必行礼了，可有时间陪我走走？”
江宿秋便微微颔首称谢，站到了她身边丫鬟腾出的地方：“夫人请。”
“之前小女不听管，多有调皮，我家只有她一个独生女，从小惯着，给你添了麻烦，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听着她突然自嘲地说了这话，江宿秋愣了一愣。
行吧，你官大，你说了算，你家孩子的淘气不需要道声歉。
“没有没有。”江宿秋道了声，笑嘻嘻地陪着，两人顺着芳草萋萋的山路边走边聊。
知州夫人穿着一字肩薄毛衣，颈上的水钻项链搭在清瘦的锁骨上，浓密的黑发盘着松垮的丸子头，全身打扮都很年轻，可惜丸子头上簪了根极显贵重的金钗。
要是再挎个包就更好了，江宿秋偷偷打量后，在心里如此总结。
“六皇子从小养在这边，佳姝和他青梅竹马，我们一家看着这两个孩子一点点长大，没想到那孩子年龄越大心思越花，佳姝为了让他回心转意不知道惹了多少祸。”知州夫人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晃地走在湿软的泥地里，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
六皇子？
江宿秋猜是馨王爷，尬笑地陪着，内心道，还好你家是知州……
知州夫人叹口气，望着清朗的天空，缓缓追忆道：“男人啊，刚开始就喜欢女孩儿活泼的样子，日子久了还是想要温柔的，佳姝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了，想当年他们一起玩得多好，形影不离的。”
江宿秋一步步跟在她的身后，脸上保持着笑，内心道，胡说八道，我相公这么久了还是喜欢我。
两人行至一座小亭中，知州夫人还没习惯穿高跟鞋，走着山路更是累脚，忙寻了亭里的凳子坐下。
边提着裙摆坐着，她边说着：“不过王府里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佳姝若是真嫁成了，就这一个孩子，我们还得日日担心。”
江宿秋立在一旁，继续挂着一张笑脸，内心道，可不是呢，没事往统治阶级里嫁什么嫁，那不是找不痛快吗，本来男女就不平等，还去找权势最强的人。
心里回着话，江宿秋没听到接下来的声音，觉得知州夫人说话间隔没这么长，就抬眼看她，见她神色僵硬，一双眼正盯着自己。
得接一两句哈……
江宿秋清清没打算用的嗓子，整理了一下措辞：“女孩子嘛，都是感情至上，她喜欢就让她去嘛，反正是她喜欢的，总是高兴的，其他人她也不会嫁呀。”
反正都惹这么多祸了，接着让她惹呗，努努力，嫁进王府继续惹祸。
“来坐着歇歇吧，别拘束。”
知州夫人眼神微动，对还站着的江宿秋招招手，笑着沉声道，“江掌柜生意做得好，有做主的本事，是该往上爬一爬了。”
江宿秋一头问号地坐在离她半尺远的旁边。
什么情况？系统附身了？催她开分店呢？
见她说完又没了动静，江宿秋便说了几句应该找不出错的心里话：“我不是很想爬，爬高了摔得疼，多赚赚钱捐出去挺好的，我家的日子过得好，还能让更多人过得好。”
但知州夫人像没听见似的，两眼直直地看着她说道：“江掌柜现在名声也有了，嘉祥里提起你谁人不称赞两句，但无论怎样家世都是致命硬伤，嫁去王府，日子不会好过的。”
懵逼的江宿秋一口气忘了喘，然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吗的那个狗馨又在背地编排些什么。
拐弯抹角说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原来是为了给女儿减少情敌啊？
见她一听完就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唬得知州夫人大惊失色，生怕自己两句话给未来馨王府的侧妃给气死了，慌张地站起了身。
“说这些也是为你好，这不是有个和你一样的女儿，看见你就想到了孩子，忍不住就说了这些话，莫要往心里去。”
江宿秋咳得两眼昏花，一把拽住想溜的李夫人，不能让她走，这事非得等好好解释一下。
“我和馨王爷毫无男女之情！千万别信了什么谣言，我是有夫君的！”
攒够的一口气说完，她又咳了一会，接着说：“我江宿秋是个平民，只会嫁普通人，王府那种刀山火海，我就算是饿死，也不可能嫁进去！”
好说歹说了半晌知州夫人仍是半信半疑，等江宿秋缓过来后，她便忙不迭地先离去了。
江宿秋自己又坐了会儿，回想了一番刚才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年后她就没见过馨王爷了，以为他又找到新目标了，怎么消停了几个月，倒谣传到知州夫人都信以为真的地步？
与段绪小花他们会合后，时候已经不早了，便先去了江宿秋父母的坟前。
摆了供品烧上纸钱，江宿秋在带来的蒲团上跪下，将路上折下的柳枝插在坟上，对着空空的衣冠冢叩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