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钧好歹也是大族的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些。那日他能下地走动,便直奔门外,要去找赵氏,可才出门,就见院门紧闭。他用一只手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这才知道这院门被锁上了。林承钧发了狠,直接用身子去撞门,口中大喊:“放我出去!我要见太夫人!谁敢把本公子关在这里!一个个不要命了?看我不打死你们!”
这一通动静,把正在歇息的丫鬟引来了,她有些嫌恶地皱着眉道:“钧公子,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夫人说了要禁你的足,这事太夫人也是知道的,你做了这样的事,还指望太夫人会见你么?”
“不可能,你个贱婢胡说什么?是太夫人亲自派人接我过来的,她怎么会不见我!你快给我去通报,不然我拿挽手儿抽你,你就知道厉害了!”林承钧哪里知道,赵氏原就是把他当一件称手的工具,这会儿他做的事情暴露了,侯府上下全都知道了,作为工具,已然是不中用了。赵氏自然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更别说为他出头了,岂不是白白折损了她在侯府积累多年的好名望。
林承钧疾言厉色地说完,便朝丫鬟扑去,谁知那丫鬟只是轻轻一闪便躲开了他,叫他狠狠地摔到地上,吃了满嘴的泥,还没抬头,就听那丫鬟轻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钧公子,奴婢劝您快去好生歇着吧,你这腿好不容易养好的,别跟着手一样也一起废了,到时候别说拿挽手儿抽人了,就是爬也爬不起来了。”那丫鬟说完,便扬长而去,只留林承钧在原地气得砸地,好容易爬起身后,便接着用身子去撞门。
他撞了半日,直到晌午,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这才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满是泥的脸上落下两行泪来,划出两道白白的印子。就在他心中愤恨难平时,外头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了,紧接着,便传来开锁的声音。
一定是赵氏派人来找他的,林承钧跌跌撞撞起身,满心的欢喜,可开了门,见到的却是彩云和几个柳绿居的小厮。林承钧脸上的笑意一凝,还没收起,就被那几个小厮押住了手脚。他奋力挣扎,可哪里能强得过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只能嘴里怒骂,可才不过吐出一个字,就被人用布条塞住了嘴,他愤愤回头眼睛像彩云扎去,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般,可彩云却根本不怵,直接道:“钧公子,青州府那边来信了,吴夫人说了,你犯下大错,青州府林氏无颜把你留在京城侯府,只求把你送到庄子上养着,等什么时候身子可以长行了,再押送回青州府去,把你和花姨娘一起送到青州乡下,从族谱中除名,永不得回府。”
这事可不是吴氏一人提的,林承钧的父亲林青山也是同意了的。上回林承钧残害堂兄弟之事已经让族内不满,狠狠罚了花姨娘才得以平息众怒。这回更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害到自己的小堂叔头上去了,他这位叔祖父林从业可不是好惹的,年纪轻轻就得圣上信重,将来的前途更是不用说了。侯爷现在这样,青州林氏将来少不得要倚靠这位叔祖父。为了家族的前途,林青山自是要舍弃这个屡屡坏事的儿子了,唯恐这儿子牵连到自己。
林承钧一听到要把自己从族谱中剔除,立刻就跟一条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起来,族谱除名,别说爵位了,就连以前的那些荣华富贵也都不会再有了。只可惜他全身都被押着,只有头能晃动,显得悲凉又滑稽。彩云挥挥手,那小厮们便押着林承钧走了。
……
“夫人,林承钧已经被带走送到庄子上去了,青州府那边估摸着过阵子就会派人来接他回去受罚。”柳绿居这边,小欢一边给沈景晴研磨,一边说着青松院的情况。
沈景晴淡淡应了一声,外边又有人来报:“夫人,您请的新先生来了,要拜见您呢。”
第054章 来信
“夫人, 您请的新先生来了,要拜见您呢。”
沈景晴早前就从林青竹那里听说了,这次侯府的祸事,也不无他的原因, 他常常在学塾里头与林承钧争高下, 两人差点大打出手。然青松院请来的这位夫子实在是年纪太大, 讲起课来都费劲, 更别说管这几个精力充沛的孩子了。虽说这林承钧是有歹心, 但若不是赵氏利用这夫子有意纵容他们争执,或许侯府就不会多这么一次无妄之灾了。
沈景晴前几日给白云天书院写信也正是为了找一位新夫子。毕竟之前为了让林青云入学,沈景晴也是实打实替他捐了些银子的, 除了这些业障儿, 束脩也是交足了的。但林青云还没上几天课,就因为赌博被范山长赶了出来。虽说林青云本人当时一点不在乎,但精打细算的沈景晴可是心疼了好一阵的,这白花花的银子不都打水漂了吗?
于是乎沈景晴正打算给家塾换一个中用的夫子,便想到了白云天书院。那里的读书人嘛, 脸皮都薄,要脸面,从范山长把林青云赶出来就可见一斑, 他们之前收了侯府这么多银子,总该办点事出来。是以沈景晴去信一封, 隔日便受到了回信, 说是书院过几日便会按她的要求, 派一位年轻有学识的夫子来侯府交孩子们读书。
沈景晴心道着白云天书院倒是说到做到, 不枉她之前费了那么多银子,道:“把人请进来, 再点一盏茶来。”说着小欢便扶着沈景晴起身穿戴衣裳,走到了明间里头。只见客人已经来了,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头戴方巾,着一袭青色襕衫,身形清癯修长却不显弱气,一双丹凤眼和高挺的鼻梁更显其疏离冷淡。他见沈景晴来,直身唱喏道:“在下屈文珩,见过侯夫人。”
沈景晴面带微笑走上前,虚扶他起来,道:“原来是屈夫子,快请坐。屈夫子从书院赶来,下顾府上,只是我有伤在身,有失远迎,您莫要见怪。”沈景晴知道这位屈夫子是范山长的大弟子,没想到这回竟是派了他来,这群读书人还真是实心眼。因着他的身份,沈景晴也对他多几分尊敬。
那屈文珩却是看着沈景晴愣愣地不说话。他亦是没想到,这位永平侯夫人竟然是这般模样。先前他是知道这永平侯夫人砸钱帮林青云进书院的,心中还颇有几分鄙夷,道这位夫人到底是商户出身,财大气粗却终究是流于鄙俗。之后林青云赌博事发,他更是对永平侯府没什么好印象了。这回来侯府,也不过是因为书院要求了准备入世下山的弟子们需要在外游历两月,游历考核合格了方可下山,而屈文珩恰好被分到了永平侯府来。
他来前早就已经是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却不想这位沈夫人根本不似他想象之中的粗鄙,反而是举止端方,行止有度,虽是病容,风姿不减,甚至还添有几分幽娴之态。她一身暗花纱艾绿色衫子,领子翻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来,头上的丝绦垂在其间,更显其修长。而那双雾黑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让人不自觉便失了神。
其实沈景晴看着屈文珩,心里头却是奇怪,这为屈夫子不是范山长最看重的弟子么?怎么今儿一件这么一副呆呆笨笨的模样,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沈景晴不明白,但林燕飏却也是个男人,见屈文珩这么看着沈景晴,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愣头青见到有好感的女子,都是这样。
林燕飏本是因为好奇才悄悄在门后边歪着脑袋偷看,却不想看到这一幕。就屈文珩这样,还当什么读书人?他不知道沈景晴是有家室的吗?
“嘎!嘎!嘎!”林燕飏生气地叫了几声,本来那只鸟占着自己的身体每日跟沈景晴黏黏糊糊已经够让人心情郁结了,这会儿又来一个这样的夫子,还有一副不算太差的皮囊,这可怎么是好啊。此人绝不能留在府上,林燕飏如此想着,刚要展翅飞出去赶人,就被一只手一把抓起,是小福,她嘟嘟囔囔道:“又想做什么坏事呢?回去!”
屈文珩倒是被这几声鸟叫给唤醒了,忙赔礼道:“夫人不必客气,在下不过一介书生,若是劳动夫人降阶相迎,更是在下令惶恐了。”
沈景晴笑笑,没多想,只跟他寒暄了几句,便让小欢领着人去准备好的厢房了。
好在事情也没有林燕飏想得那么糟糕,除却初来拜见的那一次,屈文珩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塾上课,甚少踏足内院,更别说和沈景晴见面了。
只是这位新夫子一来,林青竹便是叫苦连天了。屈文珩年轻,学识也高,可不像先前那个夫子那么好糊弄了。且屈文珩见这家伙聪明,每天布置的课业也多些。沈景晴倒是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林青竹来侯府一趟,若是姜氏来接人时他变成了不学无术,每日只知遛鸟的公子哥,那她才是没办法交差呢。
虽说新夫子管得严,但到底是两个孩子,也不能太严了,是以每旬有一日休假。这日休假,林青竹是精神倍儿足,天不亮就来沈景晴这里把鸟接出去玩儿了,中间回来草草吃了个早饭,又拿了些鸟食,便又出去了。沈景晴乐得自在,这鸟儿有人陪着在外头玩,屋里也清净许多。这些日子她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打算定个日子再去驻跸山一趟,上回去山上的妙峰观遇到的那个灵溪子真人,总叫她有些在意。那道士说身边之人有灾祸,要她快快回来,现在一想,那次若不是她隔天一早就赶回了侯府,只怕是鸟儿和林青竹都要出事了。虽说这怪力乱神之语不可尽信,但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沈景晴正想着这事,小福却从外头打帘进来递了封信给沈景晴。沈景晴接过一看,竟然是临江府来的信。这临江府与京城有千里之遥,侯府也无甚族人在那边,但下人们看到临江府来的信,也绝对是不敢轻慢的。因为这临江府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这位沈夫人的家乡。
沈景晴心里也是奇怪,这临江府家中并不常常来信。她刚穿过来时,就已经是快要嫁到京城来了。当时沈家的家主,也就是沈景晴的父亲已经病重,在她出嫁不久后便归西了。现下沈家的生意都是由沈景晴同父异母的弟弟沈海白来打理的。
沈景晴在侯府
与这些恶人斗智斗勇,这几年自然不会去多过问沈家的生意。况且沈海白与她并不是一母所出,沈海白是万姨娘所生,待沈景晴的母亲死后,才被沈老爷扶正的。虽说沈景晴在沈家没待多久,也能感觉到沈海白对她并不是那么待见,只有在沈老爷面前才装装样子。沈老爷过世,沈景晴也不会自讨没趣去管她这位弟弟。
所以今日的来信让沈景晴分外惊讶,因为沈海白与她的往来甚少,一年到头不互通书信也是正常的,这时候不年不节的,突然寄了封信过来,叫沈景晴十分警觉。沈景晴拆开信封速速看了一遍,过了半晌才把信重新叠好放回桌上。
“夫人,二公子在信里头说什么?”小福好奇,她是跟沈景晴一道从临江过来的,是以知道沈海白这号人物。
沈景晴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道:“他说沈家在临江府的产业最近不好做,他想来京城一趟,看看有没有路子找,因为还带着夫人一道,说要来侯府借住一阵子。”
“啊,二公子这时候过来,那岂不是……”小福说了一半没说完,小欢立马问道:“岂不是什么?夫人娘家的这位公子不好吗?”
小福挠挠脑袋,道:“这…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夫人在家中跟这位二公子就少有来往。而且夫人自幼便受老爷疼爱,夫人出嫁时,老爷为了给夫人多添些嫁妆,好让夫人在侯府有脸面,将沈家大半的财帛都给夫人一道送到京城来了。这位二公子似乎对这事很不满,一直都耿耿于怀呢。他这时候来找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欢心里是警铃大作,连小福都看出不对来了,那肯定是十分地不对了。躲在鸟窝里头的林燕飏亦是直起了身,沈景晴当初往京城来,送嫁的只一位沈景晴的表兄。他那时还以为是沈府的男丁年幼,所以不便远行,现在看来,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龃龉。他变成鸟待在沈景晴身边有这么些时候了,也不见沈景晴和临江府沈家有什么来往,连年节都不曾送拜年帖过来。这时候忽然来投奔,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众人皆是担心,沈景晴心中却有另外的算盘,沈家人也算这里与她有点血缘关系的人了,若是这回能拉拢拉拢,处好关系,那自是最好的,毕竟都姓沈,不互相帮扶帮扶总是说不过去的。不然叫她看着沈家败落,那她在这险象环生的侯府,背后可倚仗的东西就一点也无了。可若是来给她添乱的,她自然也是容不下他们的。
第055章 拖家带口
沈景晴本打算伤彻底好之后去一趟妙峰观, 这沈海白一来,这事便给耽搁了。沈景晴这厢前脚才着人准备好厢房,后脚就又收到了沈海白来的信,说他已经快到河间府了, 估摸着进京也就在这几日了。沈景晴想着别一会儿人来了她却不在府中, 这几日便一直待在侯府里候着人来, 也没到处走动。
七月上旬的某个早晨, 沈景晴将将用完早饭, 便有人来报沈二公子一家已经快到京城来了。沈景晴差人去接,不一时,便接到人往侯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