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觉得我的鞋子好看?”她问。
薛满不吝啬地夸奖,“我真觉得好看,还有你的裙子和衣裳也好看。”
少女转了个圈,欢乐地展示着自己,“你很有眼光,比这群蛮汉子要识相多了。”
凌峰平生最讨厌离经叛道的女子,眼下除去薛满又多了一个,心里别提有多郁结,“快将你的牛赶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少女一脸无辜,“牛牛们还没散完步呢。”
“你真以为我们不敢宰了它们?”
“啊,你又威胁我的牛牛们,那他得陪我睡两晚才行。”
薛满倒吸一口凉气,朝许清桉比出两根手指,“少爷,她叫你陪她两晚!”不是一晚,已经加到两晚了!
许清桉:……他听到了,但她一脸兴奋激动是怎么回事?
他平静如斯,对陌生少女热烈的目光视若无睹。
凌峰却冷笑连连,“你这乡野姑娘,也敢肖想许公子?”
“为何不能肖想?”少女问:“难道他已经娶亲?”
“未娶亲又如何。”凌峰暗扫某人一眼,话里有话,“像许公子这般出色的男儿,将来的妻子必定家世清白,娴静淑雅,文采斐然,与他志同道合。”
薛满生怕许清桉听不懂,踮脚对他耳语,“少爷,他想当你的大舅哥。”
“……”许清桉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少女被他三番两次地针对,脸上浮现怒意,指着凌峰道:“正主都没说话,你这蛮汉却多嘴多舌!你说的话我不爱听,大牛、二牛,你们过去撞他!”
说也奇怪,牛群中最健壮的两头牛忽然通晓人性,举着牛角便冲向凌峰。凌峰是个成日跟文书混在一处的文官,身上没有半点功夫,全靠童和提着他左闪右避。虽躲过牛袭,但形容慌张,狼狈不堪。
薛满乐得见少女教训凌峰,正瞧得起劲呢,被许清桉拉着手腕躲到远处。
下一瞬,便见剩下的三头牛也开始骚动,场面乱作一团。许清桉朝任四琦投去一眼,任四琦立即拔剑指向天空,银枭队的其他人见状也拔剑指向牛群。
少女见他们杀意凛然,懊恼地跺了跺脚,“等等——”
“诸位壮士手下留情!”
小路的远处传来一声疾呼,有马蹄声快速踏近,众人见到路成舟与一名青年前后踏马而来,方才那话便出自青年之口。
青年皮肤黝黑,阔额厚唇,高大威猛,有种别于中原人的粗犷不羁。他先瞪了少女一眼,随即屈指吹响哨声,牛群渐渐恢复镇静。
“宝姝,你太胡闹了!”青年斥责少女。
少女宝姝还有些不服气,“我逗逗他们而已,谁想他们这么不禁逗。”
“还敢顶嘴,小心阿爹知道后禁你的足!”
宝姝吐了吐舌头,总算不吭声了,只用一双灼灼明眸盯着许清桉看。
青年观察众人,一眼便看出谁是其中领袖。他跳下马,朝许清桉抱拳道:“不好意思,舍妹顽劣,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大人有大量,莫与舍妹计较。”
许清桉淡淡地颔首,路成舟马上道:“许公子,往前五里处是望北寨,这位小哥是望北寨的少主莫穆尔。”
“我是他的妹妹莫宝姝。”宝姝见缝插针地介绍自己。
罕见的姓氏,豪放的作风,明显带有异族特征的样貌特征……许清桉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是北渚人的后裔?”
“公子博闻。”莫穆尔赞道:“我们的长辈在十几年前移居中原,游荡多地,最终在此处定居。”
北渚是中原以北的一个小国家,周边纷争不断,全靠大周庇护才得以安宁。两国关系融洽,北渚每年会向大周进贡献美,双方的子民更是来往密切。
“幸会。”许清桉言简意赅,“我姓许,京城人士,偶然途经此地。”
莫穆尔爽朗一笑,“我听路公子说了,你们被我妹妹的宠物堵住去路,我这便把它们赶走。”
“哥哥,是小宠,小宠!”莫宝姝强调:“宠物两个字一点都不可爱。”
“它们哪里小?!”凌峰刚整理好仪容,粗声粗气地道:“普通人被它们撞一下命都没了!”
莫宝姝幸灾乐祸,“叫你嘴坏,你活该。”
“宝姝。”莫穆尔警告她,“再说一句,我真不许你参加篝火会了。”
莫宝姝伸着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叉。
莫穆尔继续道:“许公子,这附近除去望北寨便没有其他村落,你们若继续往前走,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外。不如随我们回去,在山寨将就住上一晚?”
远途在外,借宿乃稀疏平常,何况正值秋季,夜间深露重寒,习武之人尚且罢了,如薛满这等女子却极容易生病。
许清桉点头,“那便打扰莫公子了。”
“经过番寨的人不多,你我能相遇便是缘分。”莫穆尔笑道:“诸位,跟我走吧。”
他示意莫宝姝带着牛群在前面领路,莫宝姝却不乐意,“我想跟他们一起坐马车。”
“他们”自然是许清桉与薛满。
莫穆尔一口回绝,低声道:“宝姝,那位许公子一看便出身不凡,绝非能容你胡闹的主。”
莫宝姝悻悻地撇嘴,“他长得那么好看,我想跟他待在一块。”
“你真中意他,大可今晚上向他献舞。”
莫宝姝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开开心心地骑上牛去前头带路。
薛满与许清桉回到马车上,薛满新奇地道:“少爷,这位莫姑娘真有意思,跟寻常的女子截然不同。她穿着打扮大胆,说话也大胆,对了,行事也大胆,竟然养了一群牛当宠物。”
“你也想养牛当宠物?”
“免了。”薛满怕被牛踹,“养猫倒是可以考虑。”
过了会,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少爷,你对她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
“她想睡你,那你呢,你意下如何?”
“……”
*
望北寨是一片以石墙圈围的村子,多以平屋为主,里头住着三百余名村民。他们虽久居汉地,但在行事上仍延续了北渚人的热情奔放,在男女关系上推崇“及时行乐”的道理。在成亲前,无论男女,只要有了意中人,都可以大胆地向对方表明心意。今日合便合,明日不合便分,全无守身如玉的道理。可当他们成了亲后,便得奉行一夫一妻制,发誓要对伴侣忠诚一生。
俊生将打听到的这些消息告知薛满,薛满听后恍然大悟,“难怪莫宝姝见少爷长得好看便要睡他。”
俊生摸了摸鼻子,心道:咳咳,睡不睡什么的,阿满姐姐说话也有奔着莫姑娘去的趋势……
“姐姐放心,公子对莫姑娘绝没有兴趣。”俊生道:“公子多年来洁身自好,不说红颜知己,便是身边伺候的人也从不用婢女。”
薛满便问:“我不是婢女吗?”
俊生从善如流地改口:“除了您。”
薛满的关注点在别处,“俊生,你觉得少爷喜欢女子吗?”
俊生心想:公子不仅喜欢女子,还极有可能喜欢的就是您,否则怎会在您被挟持的时候提出要用自己交换?公子可从来不是大发善心之辈,从前在京中有贵女在他面前摔进河里,他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但他不敢点明,“您不妨挑个时间试探下公子。”
“哪轮得到我试探?”薛满理所当然地道:“自有什么莫姑娘、凌姑娘,甚至赵钱孙李家的姑娘去试探,我们等着看花落谁家便是。”
俊生见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差没捧把瓜子磕上了,“姐姐,您一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公子会喜欢别人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一个当婢女的还能拦着少爷喜欢谁不成?”薛满安慰他,“你安心,能叫少爷喜欢上的姑娘绝对人美心善,不会为难你我这等忠仆的。”
说得很好,但显然她没懂他的深意。俊生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公子的事情他还是少管,主要是一个深藏不露,一个不开窍,管了也白搭。
莫穆尔的父亲是望北寨现任寨主,他是少主,整个莫家在寨中极有声望。是以,在莫穆尔将许清桉一行人迎进山寨并安顿在自家后,便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
“宝姝,那一群人是谁,你家的客人吗?”
“宝姝,他们人人身上带着剑,莫非是江湖侠客?”
“宝姝,我看到他们中间有个女子,长得肤白貌美,她叫什么名字?”
“宝姝,那个穿月白色衣裳的公子是他们的头领吗?他今年几岁,成没成亲,晚上参加篝火会吗?”
好奇的村民们不敢直接问莫穆尔,便一股脑地围着莫宝姝发问。
莫宝姝烦不胜烦,“他们是路过此地的汉人,在山寨借住一晚而已,其余的我也不清楚。对了,你!”她指着方才问月白色衣裳的那名少女,霸道地道:“你死心吧,许公子是我看上的人,今晚我要向他献舞。”
那少女不满地道:“你不是有安元驹了吗!”
“是安元驹追求我,我可没答应他。”
“那你还收他送你的小马!”
“收他一匹马,我便得以身相许吗?”莫宝姝翻个白眼,“那我将马给你,你今晚跟安元驹凑一对吧。”
少女说不过她,气鼓鼓地跑开了。
莫宝姝把玩着小辫,思索该怎么邀请许公子参加篝火会。从初遇时的情况来看,他并非好色之徒,若是知道篝火会的真正意图恐怕连声响都不肯给。反观他身边的那名少女,活泼伶俐又识相,倒可以一试。
她行动力极强,立刻寻到薛满的院子,直截了当地套近乎,“你好,我是莫宝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满。”对方道。
“你是许公子的什么人?”
“我是少爷的婢女。”
“婢女?”莫宝姝转念一想,问:“那你是他的通房?”
“非也。”薛满并不生气,认真向她解释了一番,“婢女就是婢女。”
“哦~那你家少爷没有娶亲,也没有贴身伺候的通房?”
“没错。”
莫宝姝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这样优秀漂亮且单身的青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篝火会前出现,分明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她瞬间对薛满亲近无比,“阿满,我与你很投缘,想邀请你参加今晚的篝火会。”
薛满好奇地问:“什么是篝火会?”
莫宝姝挑能说的部分说:“篝火会是我们北渚人庆祝秋收的晚会,在天黑时用稻秆点燃篝火,宰羊宰鸡,载歌载舞,吃炙烤的肉,喝谷酿的酒,唱古老的颂歌,希冀明年依旧五谷丰登。”
薛满眼睛一亮,“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当然。”莫宝姝笃定地道:“我们有最美味的炙肉,最香醇的美酒,最动人的舞蹈和最动听的歌声!如果你错过篝火会,将会是你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如此这般,薛满被她勾起了极大的兴趣,然而她没有当场应下,转身去征求许清桉的同意。
“少爷,我们能去参加篝火会吗?”薛满期待地问。
方才莫穆尔也向许清桉提过此事,只他兴趣寥寥,回绝了对方。
“你想去吗?”
“想去。”薛满诚实地点头:“赶了许久的路,难得遇上好玩的事情呢。”
也是,从晏州相遇开始,她便与他寸步不离,陪他一起核账查案,不像其他少女般有游乐的时间。再有,路成舟他们已经排查过寨子,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去凑凑热闹也无妨。
他问:“篝火会几时开始?”
“戌时。”薛满道:“这会是酉时,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始了。”
“你去通知路成舟他们一起参加。”
“好嘞!”
薛满得了命令,麻溜地通知众人。俊生自是开心不已,银枭队虽面上不显,心底倒也觉得轻快。此趟跟着御史南下近一年,因肩上压着皇命,又因许清桉不图酒色,导致他们从未寻过乐子,今晚能吃肉喝酒、听歌赏舞也是极好。
独独凌峰黑着脸拒绝:“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