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临春阙——长安小郎君【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1 14:45:18

  “郡主,咸京明明是云华寺香火最盛,也近些,郡主又何必舍近求远,要去昭成寺呢?那还有一段山路,走得累人。”
  谢探微正想一狠心进府去,抬头却见母亲出来了。他一慌,立马要退回来,可母亲只同侍娘说着话,满脸憧憬的笑意,根本没往别的方向看。
  “这你就说错了,云华寺是香火盛,可昭成寺是许愿灵,灵才是最重要的!二郎不日便要参加春闱了,做亲娘的还怕山路么?就是在山顶上,我也得一步一步亲自走上去。如此,菩萨必能看见我的诚心,保佑我儿雁塔题名!”
  谢探微竟差点忘了,如今已是二月,礼部春闱正是此时。这是弟弟的头等大事,他不能再去分父母的心,而况,父母心中大约已经被弟弟占满了,根本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阿娘!”
  母亲正要登车之际,二郎也从府门跑了出来,穿着一身明显崭新的衣袍,衬着本就明朗朝气的脸,更显得自信得意。
  “怎么才来?出个门比娘动作还慢,竟在梳妆打扮不成?”母亲嗔怪着,一笑,“等下到了好好祈福,可不许乱跑。”
  弟弟不知想什么,愣了下,忽然道:“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反正是我考试,娘又不考。娘应该去多关心阿兄,赵公新封了太傅,赵家炙手可热,听说不少人去求亲呢!娘难道不着急?”
  弟弟能在此刻提起自己,谢探微实在没想到,也不禁又期待起母亲的态度,可是――
  “娘都准备好了,怎能不去?你阿兄的事急不过你。再说了,你阿耶那日便嘱咐了,不让娘再擅自做主,免得又和芳儿的事一样,不成了更难堪。”
  “怎会不成呢?难道赵家还能看不上阿兄?就算阿耶从宫宴回来就说,我家不如人家,却不知赵家怎么想。阿耶还是这么武断,若阿兄知道岂不伤心?”
  听到这里,谢探微已失去了所有兴致和想法。
  母亲觉得不急,父亲觉得他不配,这结果其实次次都一样,却也次次都能击中他的痛处。
  他离开了。
  但车驾前的母子一时还没登车。
  “娘都说了,你阿兄的事急不来,你非在这个时候替你阿兄不平,难不成你能代行父母之命,还要自为媒妁,即刻便要去赵家送庚帖不成?”
  谢二郎原是一句比一句着急,可见母亲急了,他反而一下换了副面孔,速度恰和刚刚从地上挪走的影子是同步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今天只去昭成寺!”
  ……
  赵维贞既成了太傅,每日朝会自也不会缺席,待散朝后便要往东宫的崇文殿去给皇太子李衡授课。然则这日刚出外朝大殿,却见晏令白快步跟到了并肩。
  “太傅留步。”晏令白先行了一礼,却又欲言又止。
  在晏令白调任金吾之前,赵维贞与他从不认识。如今,二人虽然同为天子寄望的重臣,可也从未有过私下的往来。赵维贞看得出来,晏令白这个情状,定不是公事。
  “将军不必如此大礼。昔日小女蒙受将军援手,大恩大德赵某此生永记。”赵维贞说得真诚,但也有另一层意思,“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晏令白轻叹了一声,露出愧色,“晏某听闻,近日府上多有前来向令爱求亲之人,虽不见太傅决断,可都说是因令爱生病之故。不知这孩子病得如何?我一向看她身体单薄,是不是因她那日来探我,天气寒冷,受了风寒之类?”
  这番话倒是有些出乎赵维贞的意料,既提到了求亲,却没有为自己的义子谢探微打听。“将军过虑了。”赵维贞一笑,心里倒对晏令白多了几分感佩,略一伸手,示意他一起走到了偏处。
  “小女无恙,只不过是赵某谢客的借口。近来朝中异动,将军必也清楚。小女天性聪慧,宫宴面君的那番表现,赵某也没想到,更不料就因此让她牵涉其中,这也是赵某保护她的办法。”
  晏令白松了好一口气,但心也只放了一半,点头道:“晏某明白,请太傅放心,我也会尽力护住这孩子的。”
  两人言尽于此,赵维贞转向了东宫。而晏令白脚步不辍,却是改了原要去的金吾卫班房,直接出宫回了将军府。
  ……
  谢探微求助不成,惹了满怀伤心,便牵着马一路走回了将军府。他也想去赵家,可怎么都提不起来劲了。
  “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去赵家了?”
  谢探微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将军府前,就被突如起来的一声质问弄懵了。抬头只见是晏令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却也不及回话,又立马被拉进了府门。
  “我没去。”中堂站定,谢探微还是懵的,但积攒的情绪叠加着晏令白的对他的冷淡,又难免令他更低落一层:
  “阿父,我已经知错了,可我也得见着她才能道歉啊!我绝不会在婚姻大礼上亏待她,可也知道阿父现在不愿意,便想去求我母亲,还是不成!他们眼里只有弟弟的春闱,母亲无暇分心,父亲就只会觉得我不配。所以,我什么都没做成!”
  晏令白哪里知道谢探微的缘故,只想着赵维贞的话十分紧要,便赶回来叮嘱,生怕谢探微听着别人的风声,再行冲动。而此刻若也随大流去求亲,赵维贞为了保护女儿,便只能一样回绝。这其中更是牵扯朝廷机要,难以解释。
  晏令白当真是一片维护之心,却不料谢探微说着眼眶都红了,他缓下语态,走去扶住了谢探微的肩,“敏识,你父母不会如此,你是当面听他们说的?”
  谢探微满怀委屈都化作了苦涩一笑:“当不当面,我听得还不够多吗?阿父,我已经不是五岁了,这二十年我难道一点长进都没有么?为什么他们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还要来贬低我?”
  晏令白不禁泛起心酸,也是含愧的,扶着他肩膀的手稍一前伸,将这孩子揽进了怀里,一如他小时候,“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见,阿父也都看在眼里,不要难过了。”
  谢探微只是用极力喘息来平衡眼中的酸涩。
  “你放心,露微那孩子没有生病,我问过赵太傅了。”
  听着谢探微渐渐缓过几分,晏令白适时地送上了一剂安神药,说着一笑,放开了手臂,而谢探微的神色果然也变得极快:
  “真的啊?那赵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难道求亲的人也都是假的吗?”
  “那倒是真的。”
  ……
  李煦为皇太子定下太傅后,每当朝政得闲,都会亲往东宫观看授课。赵维贞德高望重,而又精通经史,自是能让天子满意。
  这日李煦自东宫观课返回内朝,一路又觉早春风力已柔,心情着实不错,便与内官丁仁成笑谈起来:
  “近日太傅家中可还忙得过来么?朕看他倒气定神闲的。”
  丁仁成自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的,便笑道:“太傅当初既能为陛下舍身顾全,不惜将全家都带去了零陵,自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如今陛下托付国本,封第一任太傅,既能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猜不透,引起震慑,也实在是对太傅的褒奖。这道理太傅自然能懂,又怎会困扰于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过一阵也就散了。”
  李煦听来频频点头,末了却又皱起眉,思忖着说道:“说起他家那个小女,着实让朕都开了眼界,聪慧率直又有胆识。朕要是太傅,何止是看不上这群乌合之众,挑起女婿来只怕要经年累月,耽误了女儿青春也未可知。”
  李煦两次见到赵家小女,丁仁成都在场,除了也是深有体会,却也另有见地,道:“老奴虽不知太傅的打算,但请陛下细想,现成不就有个好人选么?只怕这人也早已存了念想呢。”
  李煦瞥了眼丁仁成,嘴角缓缓扬起一笑,“你是指,那日小宴上,跟朕说‘臣不缺妹妹’的那个?”
  丁仁成躬身略一拱手:“陛下英明。”
  李煦虽笑意未消,却没有赞同的意思,“臣子家的婚事,朕虽可赐婚,却到底还是人家的家事。你不是跟朕说过,太傅虽十分疼爱这个小女,此女也十分孝义,但其实,她却并非赵家亲女么?”
  这件事是丁仁成在赵维贞返京后,奉旨陪伴他去将军府接女儿时听到的一点风声。毕竟当时赵家长子赵启英早已回京,却还把妹妹留在外头。但一如李煦所言,这是官员家事,他一个内官无从置喙,只能是将实情上禀。
  “陛下是觉得,谢家会介意赵露微的出身?”
  李煦轻舒了口气:“此事深究下去,就会显得朕管得太宽了。而且为人父母,儿女事最是重大,就如同朕想给太子找一位贤师,尚且是斟酌了许久,考虑了各方,更何况是婚姻大事?一桩好的婚姻,关乎家族荣辱,这道理套在治国上也是一样,贤佐可以兴政,佞臣自敢窃国,不能掉以轻心啊。”
  眼见李煦越发正言正色,丁仁成也不由肃然,“是老奴浅见了。”
  李煦摇了下手,复又淡淡一笑:“太傅、谢道元,还有晏令白,他们必也深知,此时朝中暗流正涌,是不宜彼此结亲的。若将来他们彼此有意,朕也乐见其成。”
  丁仁成再明白不过,李煦即位以来励精图治,苦思大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一举清除大患。而又崇德尚礼,选贤用能,实则也是要重塑朝堂,为皇太子,为国朝的将来铺路。
  “丁仁成,你现在去赵家传朕旨意。”李煦沉默了片刻,忽然目色一亮,“封赵露微为五品女学士,让她辅教于太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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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意外
  ◎你敢轻薄陛下亲封的五品官,我还不能惩罚你了?◎
  当一套朱色官服摆在眼前时,露微犹如在梦中。
  父亲累侍两朝,德高望重,才得位列一品,身着紫袍,而长兄是国朝迄今为止最年轻的进士,为官五载,也至多身穿绿衣,可她呢?人在家中坐,朱衣五品衔……
  “哎呀,女学士是宫官,又不和男人一样,只是服色职衔参考他们的,有什么不能接受?再说了,你只是辅助赵伯父,又不让你上课,你就去给太子裁纸磨墨,白挣些俸钱回来,岂不好?”
  露微虽然不至于抗旨,但前去东宫上职的当天,看着镜中官服打扮的自己还是直犯恍惚。但杨淑贤的这番话也很像是另一种功效不同的迷魂散,多少让她想开了些。
  毕竟,当这个官的好处也很明显,不仅能时时陪伴父亲,更重要的是,几天前还堵在家门口求亲的人一下就不见了,大约是没人敢惹天子亲封的五品女官了。
  “我好羡慕阿姊,从此可以光明正大每天出门。不像我,左有阿耶,右有阿兄,两重枷锁,苦不堪言呐!”
  这不,好处又凭空多了一个。
  “你长兄已经到任了?恭喜恭喜啊!”露微想起来,还是正月初听淑贤提到长兄的,如今已是二月头了,“马上要春闱了,你们家眼见还有一件大喜事呢!”
  露微脸上的笑意让淑贤看着更加心酸,嘴噘得老高,脸一扭,推着露微出了房门:“快走吧快走吧,拿了俸禄给我买饼Z吃!买好多好多,全部花完!”
  ……
  二月的咸京春寒尚存,还不到桃李争艳之时,露微一身朱红色就显得格外亮眼。自家门登车去往皇城,露微心里还是忐忑。父亲先有朝会,早已入宫,结束后才会去东宫崇文殿,所以便是要她一个人先去面见太子。
  即使她已见过太子一面,知道太子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可一想到是国本所托的储君,岁数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请赵学士在此稍候。”
  东宫崇文殿外,露微被从宫门带路进来的小内官独自留下。周围宫室密集,倒不见有人走动。路旁是一个小花园,栽种的树木才冒新芽,还看不太出是何品种。
  “你穿红色很是好看。”
  等了一时,露微不见殿里有动静,正想放松放松,冷不防身后响起一句清亮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皇太子。
  “臣见过太子殿下!”露微连忙下拜行礼,目光迅速打量,看太子身后只跟着几个服侍的宫人,倒不是什么大阵仗。
  太子李衡围着露微踱了半圈,伸手扶起,却又道:“我说你穿红色很好看,比上回宫宴时的素衣更好看,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应该多穿鲜艳的颜色才是。”
  露微上回并没有听李衡说过话,却怎么一开口显得年纪比她还大似的?想了想,她倒是不能随意应对,道:
  “回殿下,这身官服是陛下所赐,并非臣自己所选,但臣平时也不会刻意选择鲜艳之色。臣以为,衣服合体比服色夺目更为重要,恰如君子立身,行止有度,儒服儒巾便已能彰显君子之风。”
  李衡听得皱起了眉:“你果然是太傅的女儿,说什么都能讲出大道理。我只是觉得很少有人穿红色好看,除了我母后,你是第二个。”
  露微一下噎住,心道:这太子怎么一会儿显老一会儿显小的?又不得不继续细思,太子之母也就是先皇后,已过世五年,太子年幼失恃,长于深宫,大约也是有些孤寂的。
  “殿下,”露微本是恭敬站着,便半蹲下来,试着牵住了小太子的手,“臣不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但臣如今既为东宫女官,面见殿下自是这身官服,能得殿下青眼,是臣之幸。”
  李衡笑了,露出了孩童的纯真本色,就拽着露微伸去的手,将露微带到了殿前台阶上坐下了,“左右太傅还没来,今天也不冷,我们在这里说说话吧?”
  露微岂有不应的,只是顺便看了看天时,算着今日朝会的时间倒长了些,“是,臣但凭殿下吩咐。”
  李衡眨了眨眼睛,说道:“赵学士,我很喜欢太傅,也很喜欢你,以后在这里你不必如此拘束。你是父皇亲封的五品女学士,连掖庭的宫教博士也比不上,没有人敢看轻你。若你还是有所担心,我还可以去求父皇再加封于你。”
  露微只是谨慎守礼,毕竟就如李衡所言,她是骤然受封,不似其他宫官,是通过层层考选晋升,就更该行事低调。
  “多谢殿下宽慰,可臣并无拘束,更不担心。”露微又在李衡身前蹲了下来,略仰起面孔,态度恳切:
  “官爵是国家公器,应该以德望才贤为任命的标准,若本末倒置,只凭私心喜好随意命官,必会有人不服,制度不稳则威信全无,国家亦会动荡不安。殿下位在储二,是国本所托,就算只是任命臣这般的女官,也万不可心存此念。若殿下当真喜欢太傅和臣,就请殿下勤勉读书,莫要懈怠,如此也能不负陛下的期望。”
  虽然还是一番略显刻板的道理,可露微是不得不规劝。赵家如今已然是炙手可热,太子年少无心,不代表就没有有心人。若类似的话一经传扬,难免是怀璧其罪。
  然而,小太子这次没再皱眉,只细细点头,“我记住了,若我以后还有什么过失,也请赵学士像今天这样及时提醒我吧!”
  露微终于能稍稍安心了,一笑:“是,臣会悄悄告诉殿下的。”
  ……
  时辰近午,日光愈发和暖,明光宫含元殿的朝会其实早已结束,而东宫崇文殿外却是随后就聚起了一个小朝,人不必两班文武,就只一君二臣,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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