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场合能用各种语言流利应对的贺总,难得被卡住了。
本该啼笑皆非的理解,在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还在吗”冯又又隔着门板问。
她好像是坐着的,因为来声的位置很低。
过了一两秒,贺不疑跟着坐在地板上,低声问:“你不睡觉就在想这些吗”
“嗯……嗯!”
“那为什么不能开门”
谁晓得你还有什么奇怪的?play,才不要。
好像听见了冯又又的内心独白,低低的笑声传进来。
四下温暖,地毯柔软,隔着薄薄一扇门板,他问:“冯又又,你不生气了”
“这、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对正常情侣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吧。
四下那么安静,贺不疑仿佛都可以听见那边浅浅的呼吸声,回响在了他心间。
贺不疑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说:“是我的问题。”
“啊”
他的问题是他真的有些可恶。
把训练包装成恶作剧突袭她,以她的反应为乐。
但他不能叫停。
贺不疑低声:“又又,下次想这样‘玩’,我提前和你说好不好选你喜欢熟悉的场景,不要很多陌生人,你觉得不开心了我们就停下来。”
所以真的有问题
冯又又迟迟的“嗯”了一声。
咔哒,门开了。
一束光漏进来。
贺不疑抬眸。
冯又又盘腿坐在地上,长发披肩,睁眼看着他。
贺不疑:“你……”
他话音止住,是她伸出手,仰着脸,摸了摸他的头。
“没关系的,”她哄小朋友似的,语气温和又认真,“我们慢慢来呀。”
贺不疑怔住。
-
这晚,贺不疑被冯又又搞得睡不着了。
脱敏疗法,也叫暴露疗法,让患者至于害怕的场景之中,逐步脱敏。他在壁球馆做的就是。
他想着顺便逗逗冯又又,没想过会让她理解到那个角度去。
他不是会?pua自己的人,凡事都是别人的错,但冯又又的反应,是个人都会有“我真该死”的感觉。
她实在太……
贺不疑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坐在床头,按住眉心,膝上一本催眠的原版书怎么看也看不进去。
冯又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现在想很过时,因为这是他前两年热衷于思考的。
冯又又太慢热了,他们过了很久才熟悉起来。
刚开始只觉得她闷葫芦,知道她社恐病,他们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冯又又肯靠近他,是从他把傻逼男挤兑走开始的,冯又又会开始和他嘀嘀咕咕的讲小话,说些有的没的,这家外卖一吃就知道是科技,路上卖煎饼的大爷换了个大妈……
更熟悉、更没大没小,是因为那段只有两个人在撑的时光,没有了分工,拿到什么做什么,累了就往午睡床上一摊,高兴说话、不高兴大眼瞪小眼。
冯又又嫌他抽烟,还做出过偷偷翻抽屉扔他的烟盒的事情。
虽然其实他也就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才来一根,瘾不重。
他总结了她的很多特点,知道她知道煎饼大爷总多收她一块钱但是她依然给,知道她从不走天桥过,因为看见乞讨的人会郁闷一天,知道她喜欢给予,多过索求,喜欢找自己毛病,多过挑剔他人……他清楚她。
他总是过界的干涉她,因为那是她。
而他自己,总是对她心软,他也知道。
贺不疑放下书本,深深呼出口气。
他侧过头,看向深蓝色的海。
……
冯又又在起夜时看见他发给自己的信息,发信时间夜里一点。
他叫她删掉天马的计划,自己列一份清单,只写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冯又又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做梦梦到他布置工作了。
……怪可怕的。
第27章
早晨冯又又起来,被贺不疑问到“想了没有”的时候,人是懵懵的。
这才知道那不是噩梦。
“列这个干什么她揉着眼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走廊,脚踩着她在这里买的拖鞋,上面有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放弃的兔子图案。
贺不疑跟她解释不来,道:“总之你列就是了,我会看的。”
冯又又迟钝的“哦”了一声。
贺不疑拎着她,去客厅喝豆浆,等她慢慢醒神,再一项项的核她的清单,如果不看内容的话,还确实有那么点像在对工作。
“想要老板突然放我一个月假,发我奖金――剔掉这种,别夹带私货。”
“哦……”
“想要一个限量版游戏机,想要新键盘,想要一辆脚踏车……你怎么不去隔壁马总那里许愿,而且我不是给你发工资了”
冯又又撂笔,瞪着他。
他怎么这么多意见,参加一个论坛还真当自己意见领袖了!
还挺凶,说好的软柿子呢
贺不疑啧了声,“行,我不说了。”
买东西谁不会,最容易的就是这个了。
冯又又也是这样想的,愿望清单谁不会,最容易列的就是这个。上午的论坛部分很无聊,冯又又拿着笔记本装模作样,开小差期间,列了好长清单。
贺不疑走动时扫了一眼,从身后弯腰,握住她手挪动鼠标,查看文档。
看毕,他拍了拍冯又又脑袋,夸奖:“不错,真乖。”
两人举止亲密,不知情的同行发来诧异的注视。
贺不疑走开后,同行把脑袋凑过来,小声道:“冯总,我想问一下……”
“就、就是你看到那样冯又又羞耻的道。他们不是地下恋情,她都答应了贺不疑,就应该承认的。
“啊我看这也不像笔记啊。”
老实人同行是想抄一下讲座的笔记来着。
冯又又闭了闭眼。
好想报个班学打地洞。
“笔记,我、我找给你……”
这天论坛实在是太无聊了,参会人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少,到下午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半,冯又又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前后左右都空了,她还老老实实坚守。
直到贺不疑这个坏分子过来言语动摇她、行动绑架她,她从未缺课的美丽记录从此抹上了黑。
不过,在蔚蓝海风从她耳畔经过时,这些又都不算什么了。
贺不疑非常淡定,把她捞过来,抬抬下巴,“看那边。”
他们在一艘游艇上,比上次看到那艘Ferretti还要豪华,里面铺了大理石板,是黑底金丝的,游艇上包括水手和服务团队在内有二十多人,他们上来时,有个大帅哥服务生笑容满面的带路。
游艇在海面制造出一阵波浪,迎面的海风湿漉漉,还有点冷。
冯又又甚至脑补到了一些在公海进行秘密交易、谈判的情节。
直到,她在贺不疑的指示下,于海面看到了黑色的鱼鳍。
“kris赵的黑鳍鲨,他们刚把它放出来,三天后才会来接,就在这个地方。”
鱼鳍划开水面,做着自由的运动,不远处还有另一艘船。
水波绕着船运动,一圈圈变大,到十多分钟后,才潜入水中,水面也安静了。
那条鲨鱼是真的认人。
冯又又心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转过头,对着贺不疑。
“我知道他笑。
“你再来看看这个贺不疑拿着?pad给她,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上,是几个外国人在放生鱼。
“这是ngo公益组织救助的鲨鱼,日期是今早四点,太早了,我们赶不到那个时间。这几条鲨鱼的后续情况会被追踪,如果放生不成功,可能会再次救助,相应费用直接记入你名下。”
“换句话说,这是你放生的鲨鱼。”
“”
“我觉得这样更有意义一些,以后你想起蓝思海域,是你在这里有你自己的鲨鱼。”
视频结束又重播,如此反复了三四遍,冯又又终于抬起头,看向贺不疑。
风将他的额发都吹到脑后,露出的眼睛深邃桀骜,浓密的眉毛好像是墨水染过的。
她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海。
思绪忽如海一般湛蓝。
这天的天气十分赏脸,海风和煦,日光晴好,云朵躺的懒洋洋。
他们在海的中央看了夕阳。
太阳是红色的,很圆很圆,把海水都染上了霞光,落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海面继续呈现着异样的绚丽色彩。
远处有渔船,船只像一片树叶,随着海浪漂浮。
岸在对面,房屋建筑、人类社会的构造都变得渺小,风力发电的白色风车很出挑的立着,叶片舒展。
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地方,原来那么那么小。
旧的印象如画褪色,新的风景渐渐覆盖,色彩温暖柔和,照进她双眸。
她轻轻闭上眼,心头一片澄澈。
-
蓝思论坛之行的最后一天是参观游览,第一站是创意产业园,滨海造船分公司就在此处,前不久贺不疑和徐思澜斗法,怒砍舅舅一百刀,园区的人看贺不疑二人的眼神都带着八卦色彩。
冯又又往他身后躲了躲,贺不疑直接揽住她,退出人群。
二人回商务车里,在座位上头凑头的补了昨晚没睡好的觉。
第二站到中心广场,蓝思中心广场的地标是人鱼喷泉,池子用空运的白色石材垒成圆坛状,中央矗立人鱼雕像,两条人鱼鱼尾纠缠,足有十米多高,而水池波光摇曳,底下沉了许多许愿硬币。
贺不疑从钱包里排出两枚纪念币给她,冯又又将硬币扔到了雕像底部,高兴的欢呼的一声。
她许了愿,希望独角兽越来越好、希望身边的人健康平安。
阳光笼罩中,蓝思小镇像缀在海滩上的一颗蓝白色纽扣,冯又又显然有阵子没有出门玩过,像踩轮子的仓鼠,也乐此不疲。
贺不疑一路跟着她,拍照、拎东西,在她不想排队的时候主动站过去……
玩累了,冯又又坐在一处屋檐种满花的房子门前歇脚。
贺不疑斜斜靠在墙边,手插口袋。
两人影子落在地面,一坐一站。
轻轻咔嚓声响起,一名爱好摄影的同行经过,抓拍了下来。
时光定格。
为期一周的蓝思论坛告终,嘉宾们回到酒店,参加了晚宴,主办方部门领导也从海城赶过来,简短真诚的表达了感谢以及共同铸力未来的期待。
在场有新兴科技行业的大量领袖,代表着新智生产力的未来走向,他们在这片蓝色海洋边,进行了一次会面交流,填补信息差、沟通新合作,灵感碰撞中,一些影响未来的决定或许就此诞生。
而在这辽阔、奋进的气象之中,也发生了一些并不会影响历史进程、行业大局,但“这条鱼在乎”的小事。
比如,几条鲨鱼回到了故乡大海,比如,两个好朋友,别别扭扭的开启了新的关系,在彼此都未意识到的情况下,用真心这张门卡,刷开了人生online的新一版本。
回程途中,二人坐的是自己公司派过来的车,司机长途来回,在服务区时稍作休息。
贺不疑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外面等冯又又,过路有一位比较漂亮的小姐,频频回头看他,有些琢磨着要联系方式的感觉。
他转了个身,朝着别处。
但很快,他发觉不对,又转回去,目光落后一步――冯又又跟在人家后面。
冯又又一个劲伸出脖子,一副要从人家包里偷钱的样子。
贺不疑走上前,那小姐愕然、面露惊喜。
这惊喜转瞬即逝,她立即发现贺不疑擦肩而过,揽住了另一个女孩子。
打量两眼,见二人亲密,她悻悻然走了。
冯又又被贺不疑夹在胳膊间,还在cos鹅鹅鹅,使劲看人家。
贺不疑纳闷,“你看什么”
“刚才那个,刚才那个女的,你看到什么样子没有”
贺不疑:“别冤枉好人,我可没看她。”
冯又又:“怎么不看!!”
“我在洗手间里看见她,她跟赵康来打视频,还叫老公!她她她怎么能叫别人的老公老公!”
贺不疑心下了然。
难怪急成这样。
但人也已经走了,他皱皱眉,捞起冯又又,“先上车去吧,车上说。”
“别人”是许薇,她不惜抛弃创业战友、全职在家生了一胎生二胎,为的就是这位三代单传的赵康来男士。
冯又又先前在酒店用餐时就依稀觉得见到了他,但没看清楚。
现在又见到另一位女主角,应该八成是了。
回程剩下这一小时可真是吵死贺不疑了,冯又又左一个就是他、右一个万一只是像,纠结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毛线团。
贺不疑捂住她的嘴,“停!”
冯又又:“唔唔!”
“是不是都不关你的事,许薇的闲事你别管他警告说。
得到的回答是:冯又又咬了他一口。
第28章
事实上每个被生活困住的人,一定都有自己的原因。
一些是因为他人,一些是因为自己的选择。
许薇并不是冯又又这种傻瓜,她的处境她自己明白。
他不相信她越陷越深是因为爱。
进入海城,把冯又又先送回她自己家,贺不疑坐车去见了券商的人,他的日程从回来那一刻开始排,已经满到了下周。
券商的人在楼下等,握了握手,请他上去。
聊正事期间,他抽查了几遍冯又又,她分别是在家、在看电视、在洗澡,后来说打游戏去了,不理他了。
有人抽烟,室内味道不好闻,他出去透气,靠在栏杆边,目光往下落,手腕上古董表表盘微微闪光,往下几厘米的地方,半圈牙印。
贺不疑一顿。
刚才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和一行人都握了手。
难怪没人递烟灌酒。
他重新走进去,有人让开,有人忙起身招呼他,他坐下来,继续交谈。
阶段性材料完成以后,稍微松一口气,这时有了空,他坐在会议桌前,很随意的向旁人问了一句:“vincent是在做康颐养的上市案吗看他很忙的样子,很难约啊。”
具体情况自然得保密,但谈谈外围情况是允许的,他的话没有掉在地上,几人七嘴八舌的和他聊了起来。
一切结束是晚上了,司机问贺不疑要去哪里,他说公司,司机提醒:“您还没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