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谕身上穿得太厚了,她倒没有发觉,还很依恋的搂着萧承冀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秋日艳丽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感觉,凉风吹过草叶,但萧承冀高大的身躯将风隔绝在了外面,颜谕能感觉到的只有温暖。
她有点昏昏欲睡,想趴在萧承冀的怀里睡一觉。
萧承冀亲吻她的眉心,暂且将欲望压制了下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颜谕一向爱干净,在这样的场合做些什么,就担心她被风吹受凉,再弄得身上脏兮兮,骑马的时候不舒服。
颜谕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头了,闭上眼睛之前小声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萧承冀不怎么想回去,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他想和颜谕一直留在这里,远离京城所有纷争。
“没事,晚些再回去。”萧承冀道,“我们出来的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
皇帝今天没有什么事,不会随意传唤他,他对外只是在自己的住处处理一些奏折,哪怕明天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
第157章 秋狝[7]
时间仿佛瞬间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萧承冀把颜谕抱到了马上,来时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去之后肯定天黑了。
颜谕和萧承冀都有些饿了,他骑着马向外走去,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这次不久就看到了牧民住的毡帐,里面隐隐有晕黄的灯火。
这边牧民也知道皇帝北上狩猎,匡天的官员早就和这边居住的牧民打过招呼。
主人家看萧承冀一身汉人衣着,骑着高头大马,猜想这可能是京城来的贵人。
他接了对方递来的一锭金子,丝毫不敢慢待,给萧承冀的马准备了草料和水。
牧民家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兴奋,叽里呱啦的和颜谕说了一串话,颜谕只听得懂官话和南边的方言,听不懂这边的人在说什么,好奇的看向萧承冀。
萧承冀笑笑:“她说让你去看看她养的羊。”
颜谕跟着小女孩儿过去了,羊圈外面有点臭臭的,小女孩儿看看颜谕身上的衣服,让她站在外面,不一会儿她抱了一头可爱的小羊出来。
这只小羊应该出生不到十天,还是小小的一只,鼻子嘴巴都是粉粉的,叫起来“咩咩”响。
小女孩儿把这只羊给颜谕抱。
颜谕还没抱过羊,从她手中接过来,两人玩了一会儿。
小女孩儿的父亲走了过来,要把她的羊牵走。
小女孩儿看看颜谕,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话。
萧承冀道:“你要不要吃烤羊羔?这只小羊给你吃。”
颜谕摇摇头,刚刚还在一起玩,她现在不太忍心去吃。
小女孩儿的眼睛亮了,拉着颜谕把小羊送回了羊圈。
晚上萧承冀和颜谕留宿在了这里,颜谕还没有住过毡帐,她总觉着哪里都是牛羊的味道,有些不大习惯。
但第一次见识到这些,她觉得很稀罕,心里还是很兴奋的,抱着萧承冀的手臂睡不着觉。
萧承冀刮了刮颜谕的鼻梁:“这家的小孩儿很喜欢你。”
他看得出颜谕不排斥这里的小孩儿。
不过,山这边的草原有点缺水,那个小女孩儿衣服袖子脏得油亮,脸也黑黑的,俩辫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颜谕竟然用帕子给她擦鼻涕,还陪着去羊圈里看羊,这点让萧承冀挺震惊的。
要知道他每次去颜谕那边睡都得洗澡,大冬天也要擦洗擦洗才上床。
想想或许能理解,颜谕整天在后宅见不到人,应该盼着有个小孩儿陪着她玩的。
次日天不亮萧承冀就醒了。
颜谕醒得都很晚,现在还睡着。
这家牧民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条件和京城肯定没法比,毡帐里多少都有点脏脏的,牛羊干烧粪便的味道挥之不去。
所以晚上萧承冀只让颜谕脱了外面的披风和质地有点厚重的外袍,里面衣服都穿着,用披风和他的外衣裹着她。
颜谕睡得很熟,但毡帐外面陆陆续续传来羊咩咩叫的声音,没过多长时间,颜谕也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这一天一夜就像做梦一样,回想起来特别新奇。
如果没有萧承冀的话——如果不是他,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太远的地方。
有时候颜谕也会羡慕婉丽这样大胆张扬的性情,羡慕婉丽有四处闯荡的想法。
但人和人完全不能比较,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颜谕本家家族凋亡,外家恭恭敬敬的将她养大,她这辈子就和皇室绑在了一起,只能在深宫后院里生存。
萧承冀就是其中唯一的色彩,让她看到的,体验到的,都是从前没有想象过的。
萧承冀看她醒了,给她递了茶水漱口,拧了帕子给她擦擦手和脸。
颜谕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怀里随时都揣着一个掐丝珐琅香粉盒,香粉盒上面镶嵌了一小片精巧的铜镜,另外还有一把小巧的蔷薇缠枝掐丝镶宝金背玉梳,能当梳子梳梳头发,也能插在发间当个首饰。
她略梳整了一下头发,跟着萧承冀一起出来了。
清晨凉意深重,草叶上都带着些许露水,这个时候太阳刚刚起来,远处金黄的草木都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牧民家的小女孩儿起床很早,麻利的赶着羊出圈,她看颜谕出来了,抱着昨天的小羊羔给颜谕看。
小羊羔确实白生生的,身上的毛干干净净,叫声又软又嗲。
这边早膳也准备好了,牧民上了丰盛的羊肉、各种奶饽饽、锅茶和馅饼、包子。
颜谕早上起来没有什么胃口,捧着一碗奶香浓郁的茶慢慢喝着。
萧承冀和那名牧民在说话,他们两个说的什么颜谕也听不懂。
实际上萧承冀是在问这边官员的事情,一个地方官员表现如何,问当地的百姓总比看他们呈上来的折子靠谱。
他们都拿出匕首割肉蘸盐水吃,就连小女孩儿也干脆利落的用匕首切羊肉,一刀下去干干净净骨肉分离。
这家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喜欢颜谕,看她不吃羊肉,以为颜谕不会刀子,手脚麻利的切了紧实的羊腿肉给她。
吃完萧承冀就带颜谕离开了,外面两个身穿墨色锦衣的暗卫昨晚看王爷没回去,便一路找来了,在毡帐外头守了一夜。
昨天颜谕把装着糖莲子和玫瑰香雪丸的荷包给了小女孩儿,好客的小女孩儿想把那只小羊羔送给颜谕,可小羊羔不好带回去养,萧承冀没有接受。
他把颜谕抱上马,让两个暗卫在前面先走。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萧承冀已经离开行宫一天一夜,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是被禁止的,皇帝那边完全不知情。
颜谕和萧承冀一路上说说话,不知不觉离有人烟的牧民越来越远,再翻过一座山,就会离匡天行宫更近一些。
经过一处胡杨树林,萧承冀原本和颜谕说些什么,突然拉住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两名暗卫察觉到这边不对,神色骤然大变,都拔出了腰间长刀。
二三十名蒙面的刺客,从胡杨树林里跳了出来。
第158章 秋狝[8]
“有刺客!”其中一名暗卫对天发了一个信号,“我们开路,殿下带着王妃先走!”
二十多名刺客抽剑上前,这些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眼神中透露出凶狠与决绝,毫无疑问,这些人训练有素,早就埋伏在了此地。
颜谕脸色瞬间变得雪白,萧承冀低声道:“没事,闭上眼睛。”
两名暗卫如闪电一般骑马冲了上去,刀剑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十多名刺客缠绕着这两名暗卫打斗,剩下更多人则包抄到了萧承冀的面前。
萧承冀冷哼:“一群宵小。”
长刀出鞘,耀眼的银光一闪而过,颜谕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她抬手摸了一下,发现身上被溅得都是鲜血。
显而易见这些刺客不是一般人,萧承冀的两名暗卫均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倘若今天过来的刺客寻常,他们两人就能全部将这些人解决。
但交手十几招过后,两名暗卫遍体鳞伤已然不支,这些刺客仅折损七八名。
萧承冀一刀斩落一个头颅,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血腥了,胯下白马已经变成了血马,他担心颜谕看到之后晚上做噩梦,一直叮嘱颜谕闭上眼睛。
实际上萧承冀说与不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颜谕现在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人体断肢和着鲜血,还有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一起,足以让看到这些场面的人完全崩溃掉。
下一刻一名刺客斩断萧承冀胯下这匹白马的腿,白马嘶鸣一声倒地,萧承冀抱着颜谕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长刀滚落一旁。
期间刀光剑影持续不断,萧承冀闷哼一声,始终将颜谕护在怀里,而后借力抽出短匕,一刀结果了逼上前的侍卫。
他快速将这把匕首塞在了颜谕的手中,顺势起来夺了一把剑杀去。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局势逆转,地上都是刺客的尸体和残肢,二十多个刺客仅仅剩下两个活生生的。
萧承冀一剑刺死一人:“留个活口。”
两名暗卫脸上头上都是鲜血,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他俩应了一声,再下手时收了不少力道。
萧承冀就要把放在旁边的颜谕抱起来,这时,倒在地上的一个死尸突然暴起,手中拿着一把短匕,直接刺向颜谕的心口。
萧承冀脸色骤变,他顾不上想太多,飞身过去挡在颜谕面前,生生挨了这一下,而后夺过对方匕首,手起刀落割断刺客的头颅。
“殿下……”看到萧承冀重创,颜谕的脸色顿时变了,赶紧抱住了他的腰,“殿下!”
另一边两名暗卫五花大绑捆了一名刺客,他俩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其它人已经死绝了,被绑的这名刺客一声不吭,暗卫发觉不妙赶紧去掰他的下巴——可是太迟了,舌底毒药已经被咬破吞了下去。
萧承冀被刺伤的地方血流不止,他身上受伤绝不止这一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
正常情况下这群人再多两三倍,也伤不了他多少,可他还带着颜谕,生怕颜谕伤到。
颜谕满脸泪痕,颤抖着抱住了他:“殿下……”
萧承冀往她怀里倒去,两人倒在了地上。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颜谕的脸,而后眼神涣散,话还未说出口,唇边已经满是鲜血。
他抬手摸了摸颜谕的脸,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瞬间颜谕心跳完全停止,再也感觉不到眼泪在流动,手脚都变得冰凉无比。
她抬手去探了探萧承冀的呼吸,感觉不到任何波动。
整个世界刹那间寂静,颜谕眼前一片灰败,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往昔如烟似雾,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只剩下一地血流。
颜谕毫不犹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一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下一瞬匕首被打落在地,萧承冀握住了颜谕的手腕:“本王没死!”
正常情况下颜谕不该抱着他的身体声泪俱下说她有多爱多爱自己么?
萧承冀还挺想看看小美人抱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委委屈屈的哭,一边诉说她心中的爱意,最好再说一说她后悔平时对萧承冀使小性子,倘若他还活着,以后什么都听他的之类的话。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其实颜谕平常并不是多爱说话的人。
相对于长篇大论,颜谕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她的言语往往隐藏在行动之后。
颜谕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萧承冀把匕首装进鞘里塞在腰间。
颜谕浑身还是软的,但逐渐能够听到四周风吹过的声音,眼前的一切有了色彩,甚至能够反应过来自己在何时何地,终于意识到刚刚是萧承冀在骗她。
颜谕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抬手要给他一巴掌,可怎么都动不了手。
她又气又恼,起身就要离开。
萧承冀赶紧拉住她,动作的时候扯到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
颜谕惊慌失措,赶紧扶着他坐下来。
这时候又有一队暗卫骑马而来,众人下马对萧承冀和颜谕跪拜:“王爷,王妃!”
萧承冀眸色瞬间变冷:“把这些尸体搜一遍。”
看刚刚那名活口服毒,萧承冀能够想到搜不出什么东西,这些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果不其然,一无所获,尸体身上全都没带任何东西,连任何明显的印记都没有。
萧承冀擦了擦脸上和手上被溅的血迹,稍微包扎了一下最主要的伤口。
“先回去。”萧承冀冷冷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是!”
萧承冀扶着颜谕上了马,他随后上去,接下来一路再未遇到什么,众人很快便回到了行宫。
昨日外出一事和今日遇刺一事,萧承冀都未曾对外声张,他住的地方依旧安安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下头这些宫女太监被兴文管得很严,但凡有人多嘴——别说是对外通风报信,哪怕是在内部偷偷议论,也会直接拖下去被打死。
晚些时候,萧承冀传了太医过来。
第159章 秋狝[9]
其实这些对萧承冀来说只是些皮外伤,他倒不怎么在意。
但颜谕实在担心他,衣不解带的照看在他身边。
看着颜谕这个样子,萧承冀心里酥酥麻麻的疼痛。
其实他遇刺不是头一次,受伤也不是头一次,但被人这般关心,却是头一次。
本来他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但既然颜谕关心,萧承冀就假装自己伤得很重。
皇帝那边萧承冀隐瞒着没说,那群刺客做了万全的准备,萧承冀的人都没有调查出什么,即便皇帝的人来,还是同样的结果。
况且萧承冀是带着颜谕出去才会遇险,他不想让皇帝认为颜谕事儿多非要出去。
对这些人的行事作风,萧承冀再清楚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这些人都是怪奴才怪女人,怎么都不会怪罪到主子头上来。
有些责任萧承冀能承担就承担了,作为男人,他绝对不会让别人怪罪自己的女人。
夜里颜谕睡在萧承冀的身侧,她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尖微微蹙起,或许是做了什么不大好的梦。
房间里略有些昏暗,几盏灯火已经灭了,只留了床头一盏,描金玻璃灯罩散发着淡淡的黄光,安神香的气息弥漫到了每一处角落。
萧承冀五官过于立体深邃,灯下显得柔和几分,少了白日里淡漠绝情的感觉。
片刻后,萧承冀抬手将颜谕脸上的墨发拨到了耳后。
当时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发生,萧承冀一直都知道颜谕喜欢自己,很多时候自己是否被另一个人喜欢,别人或许察觉不出来,但自己肯定能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与众不同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