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才接着说道:“是,先用膳,可不能饿着庭哥儿他们。”
徐晋诚又改搀着自家母亲过去膳桌那边。
虞婉见她丈夫搀着老太太,她也搀另外一边。
张姨娘反而落在后面,原本伸出去想要搀老太太的手虚滞在空中,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去,盯着前面虞婉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感觉虞婉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虞婉不会这么有眼力劲的。
老太太先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徐晋诚,右手边是虞婉,而徐晋诚下席是徐怀庭,再紧接着是徐怀瑾,徐怀珍挨着虞婉,张姨娘坐在最末端。
吃饭时没人说话,膳桌上连碗勺相撞的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年纪小一点的徐怀珍是由丫鬟喂食。
虞婉给她的丈夫夹了几次菜放到他碗中,尽着她妻子的责任。
徐晋诚其实他不大喜欢吃甜的,妻子给他夹糖醋排骨,他也只能默默吃完,好在她没有一直给他夹糖醋排骨。
老太太瞧见虞婉的举动,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她这把年纪了,自然想看到阖家团圆,子孙满堂,儿媳对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只是早膳快结束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老太太示意陈嬷嬷出去查看,过一会儿陈嬷嬷回来,回禀道:“主子,是五爷带回来那个女子说是想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被外头守着的黄嬷嬷拦下了。”
老太太脸色一沉,斥声道:“她什么身份要过来给我请安,把她赶走!”
“是。”
陈嬷嬷出去。
虞婉也放下筷子,外头的动静很大,她竖耳倾听,嬷嬷口中的五爷带回来的女子这会似是在破口大骂,他们一群人坐在里面都能听到她在骂什么。
“我是徐晋辉的女人,我凭什么不能给老太太请安,我也是徐家的一份子,是徐家人,我还给老太太准备了东西,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们谁敢拦我!老太太,我是章雪娇,我给您带了东西,你们这群下人,凭什么拦着我,我要听老太太亲口说。”
“章姑娘,老太太跟大爷他们正在用膳,你回去吧,别在这里吵吵了。”有人回道。
张姨娘站起来,说她出去劝劝,不知张姨娘说了什么,外面终于不吵了,喊闹的女人也离开了。
这顿早膳最后还是结束了,老太太脸上不悦,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回去。
徐晋诚今日依旧有事要出府,他用过早膳后就离开了。
徐怀庭跟徐怀瑾两兄弟也要回去读书,只有徐怀珍还缠着虞婉,张姨娘想拉她回去,她不肯,非要虞婉陪她一起玩。
虞婉也没有拒绝,牵着怀珍的手,张姨娘只能随她,跟着一起过去锦华苑,不过虞婉不能接话,也不能跑动,只能让她身边三个丫鬟陪着怀珍玩,玩一会,怀珍也累了,这才肯离开。
虞婉自己也累了,先回去睡午觉,醒来时才想起问早上那个吵闹女人的事,她用口型说了五爷二字。
青棠说她不是很清楚,虞婉又看向彩双。
彩双才说道:“那女子是五爷几个月前带回府的女人,五爷想纳她为妾,不过老太太不允,但五爷不听,直接把人带回府里养着。”
“可五爷生性风流,他纳了好几房姨娘,为什么这次,老太太不允呢?”青棠疑惑道。
“那不一样,原先五爷风流,不过真正纳进来的姨娘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可这个章姑娘她是勾栏女子,被五爷赎出来的,老太太怕是章姑娘进门后坏了国公府的名声,这才不肯让五爷纳进门,不过五爷本就不是老太太所生,他原先是老爷的妾室所生,不过生他的姨娘在他七岁时病死,老太太见他可怜,便把他养在身边,只是终归不是亲生的,老太太拿他没有办法。”
虞婉才了然,她想问为什么不养在外面,非得带回府,跟老太太作对,早上看老太太的样子是真的被气到了,那女子显然一时半会也消停不了。
“没有老太太开口,章姑娘当不了姨娘,现在身份尴尬,姨娘不是姨娘,丫鬟不是丫鬟,她许是想留在府里,才这般折腾,不过她是勾栏女子,老太太不可能让她进门的,五爷也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新鲜劲一过,估计她就不能留在府里了,她怎么折腾都没用。”
彩双说起章姑娘时,语气是有点不屑跟嘲讽的。
“幸亏是五爷带回来的人,不是大爷,我看那章姑娘还挺能闹腾的,五太太那边怕是压不住她。”丹菊在一旁也跟着说了一句。
彩双轻笑一声:“大爷怎么可能带回来勾栏女子,大爷一向谨慎,性子又冷,都不会去那地,五爷那是风流滥情,天天去那些污秽的地方,大爷又不一样,五太太性子是弱了一些,不过章姑娘连姨娘都不是,五太太没必要压制她,她还跑去老太太那闹,她越闹腾,说不定她越早被扫地出府,一个勾栏女子也想进我们国公府,简直是痴心妄想。”
虞婉看一眼彩双,没有作声。
第12章
白天就这么过去,到了傍晚,她的丈夫又过来跟她一起用晚膳,夜里,他们躺在床上,只听见她丈夫问她是不是明日真的想去放风筝,她嗯了一声,他便没再说什么。
翌日一早,她又没见他,估计又早起过去给老太太请早安了,倒是很孝顺,每天不落地给老太太请安。
青棠端来热水,给她擦脸,丹菊也拎来半壶水给她漱口,但她不见彩双,这个时辰点,彩双该过来当差了。
不过这几日,她察觉到彩双不会准时过来当差,有时候会晚上半个时辰,彩双不像丹菊跟青棠住在国公府内,也不知她是路上耽搁了还是故意偷懒来晚。
她刚用过早膳,她的丈夫也从寿安堂那边回来了,不一会儿,昨日的小女孩就跑着进屋,嚷嚷着要去放风筝。
她丈夫朝她看过来,她起身,示意可以走了,她跟在他们身后,丹菊跟青棠跟着她,而小女孩身边有一个嬷嬷跟一个丫鬟跟着。
她目前只知道从锦华苑到寿安堂这段路,对国公府整个府邸各处宅院的坐落还是陌生的,她跟在后面,一直不停地张望,试图记路。
只是这国公府是真的大,他们从锦华苑出来后,先走过一段青石径路,后过一堵圆形门墙,又进入另外一番天地,这是一大园子,假山流水,怪石嵯峨,树木森秀,坐落着好几个兰亭,园子中间是一大池塘,池塘旁边还垂着杨柳叶,绿荫遮蔽,水清幽凉。
刚才穿过那堵石墙算是园子的前门,这大园子前后左右都有一堵门墙,通向四周的宅院。
他们穿过大园子后又走过一段回廊,转弯过后才来到一露天大院子,比起大园子有山有水,这院子空旷许多,没有树木重绕与太多障碍物,只有两口大水缸摆在廊柱前。
她抬头见到大红柱后面的大花厅,上面的牌匾写着行云厅三个字,三个字以一种挥洒飘逸的草书写成,金地黑字。
跨过高门槛,里头是正式接客的大厅堂,摆放的十几二十把雕花木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中间是主座,她只是站在外面也能瞥见这大厅堂的洁净与宽敞,透着大家族的大气。
“就在这里放吧。”她丈夫说道。
虞婉才收回视线。
小女孩手里已经拿着风筝跟线筒,喊她过来帮她把风筝拿远举高。
“我来吧。”
她丈夫帮小女孩拿风筝,线越放越长,她丈夫人长得高,他手一举,这风筝感觉都放起来一半了。
“大太太,你要不要去连廊那边坐着看,别站太久,我怕你累着,要不我去搬一张椅子过来给太太坐。”青棠在她耳边小声说一句。
虞婉笑着戳了戳青棠的脸颊,这小丫鬟真是生怕她累着,这才刚来一会,她就怕她站太久,她摇摇头。
青棠这才没去搬椅子。
大家都站在大院子里看着小女孩放风筝,笑声时不时传来。
虞婉目光落在她丈夫身上,他一遍一遍陪着他女儿放风筝,三五岁小孩才觉得好玩的事,他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烦,小女孩指使他站什么地方,他便站什么地方。
过一会儿,小女孩又看向她,大声道:“母亲,你不陪我玩吗?我想要你陪我玩。”
虞婉觉得自己身子无碍,便过去帮她的庶女拿风筝,慢慢有些跑动。
她丈夫很快来到她身边,严肃冷淡的样子又透着一丝担忧,“若是不行就让我来吧,你别累着自己。”
她摇摇头,小跑一会其实挺好的,出出汗,她又躺又坐两个月,是该动一动,不然这身子都发朽了。
徐怀庭今日没有去学堂,难得叫上他的好友梁昭来家里陪他下棋,经过花厅时见到他父亲跟母亲正陪着他妹妹放风筝。
梁昭是宾客,见到主人家自然要上前打声招呼,于是他领着梁昭上前。
“父亲、母亲,这是梁昭,平阳侯爷的儿子,也是我的同窗好友。”
徐晋城常年不在陵城,只认识跟他平辈的平阳侯爷,但两人关系并不亲近,只是彼此知道彼此是谁,见到时互相点头寒暄几句,算不上熟知,故而对平阳侯爷的儿子,一个晚辈就更不熟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个晚辈。
既是怀庭的同窗好友,又是来家里做客的晚辈,尽管没印象,徐晋城晓得以礼相待,他语气缓和,寒暄道:“我有些日子没见你父亲了,你父亲可好?”
“家父安好,家父也常提起徐伯父,说徐伯父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总让我向徐伯父学习,我今日过来是陪怀庭下棋,希望没有打扰到徐伯父跟虞夫人。”
平阳侯爷比他年长两岁,他儿子该叫他一声徐叔才是,而不是伯父,不过只是一声称呼而已,徐晋诚并不在意,回道:“我们不会觉得打扰,希望贤侄常来,怀庭,既是你的朋友,你要好好招待人家,不要怠慢。”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
“去吧。”
梁昭也朝着虞夫人微微颔首后才跟着徐怀庭离开。
走了一长段路后,人见不到后,梁昭才问一句:“你嫡母身子好些了吗?不是说你嫡母前阵子遇袭伤重吗?”
“现在好些了,前些日子母亲不能下榻,是伤重,险些丧命,祖母请了很多大夫过来给母亲看诊才救回来,不过母亲现在口不能言。”
“口不能言,不能说话了?”
徐怀庭点头。
梁昭感叹一句:“那她还挺可怜的,我记得上一次见你嫡母是过年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看起来……还蛮有福气的。”
徐怀庭晓得梁昭想说什么,母亲先前比现在胖一些,不过受伤后,母亲就成今日瘦弱的样子,原来的圆下巴都变尖了。
“不说这个,等江城的名医过来,希望那大夫能把母亲口不能言的病症治好,其它的,我也不能多说多做,今日你得陪我下至少五局。”
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跟嫡母终究隔着一层,况且他一个庶子晚辈,嫡母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他更多时候只能旁观。
梁昭笑道:“我们两棋技相当,下五局的话怕是要两个时辰,中间我肚子饿的话,你得给我弄些吃的。”
“我什么时候少过你吃的,保准让你吃饱喝足,你要是想带些点心回家的话,我也可以让丫鬟给你打包。”
梁昭觑徐怀庭一眼,没好气道:“我缺那点点心吗?你没听到你爹说嘛,不能怠慢我,想要我陪你玩两个时辰,要是饿着我,我下次不来你家了。”
“别别别,你不来,谁陪我下棋,那些人棋技不行,我不喜欢跟他们下棋。”
徐怀庭笑嘻嘻地搭着梁昭的肩膀,往里面走去,在年纪相近的好友面前,他难得露出少年气,不然平日里会尽量让自己成熟稳重一些,姨娘总说他是长房长子长孙,得拿出做哥哥的模样,但又因他是姨娘所生,身为庶子,姨娘对他要求严格,他鲜少能放松。
不像梁昭,他家里对他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惹祸就行,他是嫡子,父亲母亲宠爱,梁昭说过他八岁时当初不想早起去学堂,他家里人都应允了,愣是拖了两年,十岁才入学,就这样比他长两岁的梁昭入学堂晚,这才跟他成为同窗好友。
……
虞婉那边陪小女孩放一个时辰风筝后,小女孩玩累了,她才得以回锦华苑,见到彩双过来当差了,不知是几时过来的,她现在不能说话,自然不会指责她什么。
青棠见她今日跑动了一会,怕她累着,连忙给她捶腿捏肩,还跟丹菊商量说要不要让厨房的人给弄一碗参汤过来。
“参汤毕竟是大补之物,大太太还在喝药,万一喝参汤改了药性怎么办。”丹菊有些犹豫道。
青棠这才作罢。
虞婉又吃了几个红枣跟半个梨才去午歇,她的丈夫事务多,能花一个时辰陪他女儿单纯放风筝已是极限,此时又不见人影了,她也不会管他,顾好自己就够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睡梦中被推了推,她睁眼,睡眼朦胧中嗯了一声。
“大太太,章姑娘过来,闹着要见大太太,说是过来问候大太太,彩双姐姐她们已经拒绝她了,可是她不肯走,吵闹得厉害,奴婢也是没办法,才把太太叫醒。”
青棠的话让虞婉想了一下章姑娘是谁,片刻后才想起这个章姑娘是谁,应该算是她没有弟媳身份的弟媳,半个弟媳。
她现在还能听到对方在外面嚷嚷,这人这么折腾,到底是想进国公府还是不想进国公府,都已经被叫醒了,她只好起来,接见接见她这半个弟媳。
等她穿戴好后,她才从寝间出去,示意青棠把人放进来,彩双她们还是有优点的,没有她的应允,她们不会自己做主请人进内,会尽量把人拦在外面。
章雪娇跟伺候她的丫鬟从外面进来,比起刚才的大声嚷嚷,非要闯进来的不礼貌行为,她们进来后先给她行礼。
第13章
“奴婢是章雪娇,是五爷晋辉房里的人,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万福。”
来人穿着一件桃红色直领对襟栀子天竹的褂子,外加一件无袖蓝缎坎肩,水绿裙子,月白绣鞋,主打一个颜色丰富鲜艳,好在对方容貌出色,
丰姿冶丽,衬得起这一身衣裙,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皮肤白皙水嫩。
虞婉直白地打量她,目光不掩饰,对方都敢直接在她这里大吵大闹,在她睡觉时非要见她,虽说进来后屈膝行了礼,表现出有礼节的样子,但被中途叫醒的她正有起床气,对着来人自然不会和颜悦色。
章雪娇也感觉到目光的威压,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她打听到的是这国公府里大太太为人和善,最容易相处,从不与人红白脸,她入府这么久,连老太太一面都没见到,她又实在想待在国公府不被赶出去,老太太见不到,她只能试图攀交国公府的其他主子,与他们交好,有人帮她说一两句好话,帮她引荐给老太太,她留在国公府的希望就越大。
只是大太太似乎跟传言不大一样,从方才到现在,没给她一个笑脸,她是万万不能再回去那勾栏之地,章雪娇见大太太没搭话,仍旧厚着脸皮说道:“大太太,我第一次过来给大太太请安,初次见面,我备了一份薄礼送给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