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大夫来了!”屋外忽然传来莺儿急促的呼喊。
她一路跑着去了离家最近的胡庆堂,进了店里之后,火急火燎地请了坐堂大夫往家来。
坐堂大夫是个有点年纪的大夫,一路被莺儿催促地不停小跑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老头怎么也跑不快,莺儿心里着急得很。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爹就是那样脸色苍白,晕倒之后再也没起来。
虽然她有时会说韩昭配不上自家小姐,可是她也不想韩昭死。
坐堂大夫被莺儿催的,跑到家门口,气都没有喘匀。
“病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小丫头说病人可危在旦夕了!
韩昭还是感到不舒服,身上虚弱得很。
院中几间房就属贺兰君的房间是最暖和的,贺兰君坚持让她躺在自己床上休息。
屋里生着火盆,怀里揣着个汤婆子,暖暖和和地躺着。
虽然知道她已无生命危险,但贺兰君还想求个心安,此时一听到大夫来了,忙出了门,掀开门帘把大夫请了进来。
床上的帘子已经被放下来了,大夫喘匀了气,伸手一搭脉,奇怪地“咦”了一声。
这摸着可不像垂死之人的脉,这脉搏跳动有劲的很啊。
大夫又凝眉按脉,还是没什么大毛病,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什么症状?老夫瞧着没什么问题啊。”
莺儿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着急道:“她刚才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都晕倒在地上,看着可吓人了。”
贺兰君轻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心虚,低声道:“她肚子有些疼。”
“这样啊,”大夫点点头,他也看妇科,这话都言外之意他也懂。
但仍忍不住白了莺儿一眼,这个病也能说成绝症一样,害他一把老骨头差点儿跑断气了!
气归气,他又仔细给韩昭把了脉,道:“许是最近心绪起伏,导致气血逆冲,要静心修养,我再开一些滋补调理的药方,以后就可免于疼痛。”
韩昭在床上,听着心里大喜。
贺兰君想着今日她去了皇宫,见了皇上,还冒着这样大的雪回来,又是初次来潮,所有事情赶一块儿去了,倒也难免。
遂谢了大夫,又让莺儿拿着银钱,跟大夫回去取药。
莺儿听大夫说韩昭暂无大碍,也放下心来。
等到拿着几包药回来的时候,她忍不住道:“小姐,你说这韩昭身体倒挺好的,她才进家门那样,我差点以为她要死了呢。”
贺兰君笑笑,没有说什么。
方才莺儿跟着大夫走了之后,韩昭就从帐中探出脑袋,捂着脸对她说道:“小姐,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莺儿呀?”
太尴尬了,莺儿要是知道,以后指定会笑话她的。
第71章 细复盘领赏喜迎新
李映真在乐康宫又待了大半天,萧宜岚见雪势越来越大,有意留她在宫里住着,让她派个人回去,告诉家里一声就成。
李映真记挂着清妹妹,怎么有心思再留,到底想了个借口,趁天色还亮着,出了宫。
出宫门的时候她还特意向守门的侍卫打听了一下,温阁老和温尚书有没有出来。
清妹妹是他们带进去的。
侍卫告诉她,雪刚下没多久的时候,温阁老和尚书大人就出来了,几个人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呢。
几个人?看来,清妹妹也出来了?李映真这样想着,但也不敢全然放下心来,出了宫门就让车夫直奔贺兰君的小院。
天色开始暗下来,路上的积雪已经把路都盖住了,道路上净是杂乱的车辙印和行人脚印。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顶着风雪,行色匆匆,李映真坐在马车里,仍旧忧心忡忡。
不知清妹妹在龙华殿里和皇上究竟说了什么?温家父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她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莺儿来开门的时候,就觉得李侍郎家的这位小姐无端比平日要急躁些,不等她引进房间,就脚步匆忙地进了上房,见着贺兰君,也不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第一句话就是:“清妹妹回来了吗?”
猛一见李映真闯了进来,一脸着急的样子,贺兰君还有些诧异。
又想到韩昭今日是去了皇宫,李映真必然是知情的,着急就难免了。
她起了身,用手指了指内室,小声道:“回来了,正睡呢。”
莺儿从胡庆堂取回药之后,就煎熬了一服,让韩昭喝下。
那药是滋补调理的,自然不是立竿见影的效果,韩昭仍旧觉得身上不舒服,又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困意上来了,贺兰君就关上门,留个清静,让韩昭一人在内室睡了。
“怎么这会子睡觉?”李映真疑惑问道,外面天色只是才暗下去,甚至没黑透,许多人家这个点儿才做晚饭。
忽然,她嗅到空气里有一股苦涩的气味,像是熬药的气味。
李映真神色变了一下,惊慌道:“怎么了这是?清妹妹是病了吗?我进去瞧一瞧。”
贺兰君见她脸上实在放心不下的神情,知道要是今儿见不着她清妹妹,李小姐是安不了心了。
她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带着李映真进去了。
外头大雪下着,内室安静且温暖。
藕色的床帘被放下,完全挡住了床外的视线,贺兰君掀起床头一侧的帘子,露出韩昭的睡容。
李映真走近床边,瞧着韩昭眉头舒展,面色红润,睡的恬静,不像身子不适的样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问道:“方才好似闻到了些许药味,是怎么回事?”
贺兰君记着韩昭的嘱托,莺儿可能只说几句话笑话她,这位真姐姐可是会写诗调侃她的人。
于是轻声道:“许是最近天寒受了凉,才喝了药睡下。”
“这样啊,那我就等她醒了再说吧。”李映真看到清妹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心里想着在皇上那儿不论说了什么,都应当是没事儿了,就不着急了。
抬脚正要走的时候,床上的韩昭悠悠睁开了眼。
她睡了快一个多时辰了。睡着后,那搅的她不得安宁的腹痛就感受不到了,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轻轻的说话声。
睡了一觉,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她睁开眼,看清了床头的人,叫出声:“真姐姐。”
又坐起身来。
“你醒了?是我们说话太大声了,搅了你的好睡。”把一个睡着的病人吵醒了,李映真有些过意不去。
韩昭靠着床头,笑道:“真姐姐怎么跟我这么客气,我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该醒了,要不然晚上也该睡不着了。”
贺兰君拿过床旁的棉袄给她披上,“小心着了凉。”
韩昭听话地裹紧了袄子,汤婆子还揣在怀里,拍了拍床边对李映真道:“真姐姐,坐下说吧。”
要是旁人,她断不可能这样衣衫未整,让别人坐在床边,只是两人自小结识,她也当李映真是亲姐姐,才不拘小节。
况且,她也有话要和真姐姐说。
李映真这才有心思注意到,清妹妹躺着的这张床,八成是贺小姐的。
她垂下眼眸,不做它想,坐在了床边。
张嘴想问清妹妹在龙华殿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碍于贺兰君还在旁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
见李映真脸上为难的神色,韩昭主动开了口:“真姐姐是想问,我跟皇上说了什么吗?”
李映真震惊了一下,第一时间把目光看向了贺兰君。
贺兰君识趣,知道她们说的话要保密,道:“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
转身正要走,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下午,韩昭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又捧着个汤婆子,身上整个是暖烘烘的,尤其是一双手,被汤婆子烫的热乎乎的。
搭在人手腕上,乍一下,竟显得有些烫人。
她拉住贺兰君,看了她一眼,又对李映真道:“真姐姐,以后我们说这些,就不避着贺小姐了吧。她不会说出去的,我要死了,贺小姐指定要伤心死了。”
今日的这一遭乌龙,让她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也不想再瞒着小姐什么了,也不想再看到小姐被吓得眼泪汪汪的样子,以后再有什么事,就一块担着吧。
虽然,她想着,自己的事情应当是都结束了。
贺兰君脸红了起来,轻轻瞪了韩昭一眼。这人怎么刚一好,就开始乱说话?
两人倒是情意绵绵,搞的李映真一时眼睛不知往哪里看,为了缓解尴尬,只能握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地轻轻咳了两声。
贺兰君忙收回来手,又搬了张圆凳子,坐在床头。
韩昭拢着袄子,靠在床头,也收敛了神色,把她进皇宫,见皇上说的话细细地复述给两人听。
贺兰君听着,脸上就不由地现出心疼的表情来。
李映真听完,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道:“皇上最后让内务府赏了温家父子,还有你?”
韩昭沉默的点了下头。
这个赏赐实在让她觉得奇怪,皇上见到那个罪证,的确是愤怒的,怎么会不找温阁老问罪?
李映真皱眉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呈给皇上的那本小册子,里面写的是什么?”
以前她也问过清妹妹,她凭什么告御状?
清妹妹每次都含糊过去,说此物牵连过广,还是希望她不要知道为好,免得像她父母一样遭了难。
如今这罪状已经呈上去,且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此时应当可以说了吧。
韩昭:“那册子里,是温俭仁买官鬻爵,收受贿赂的证据,每一笔都是他亲自写上去的,官员多达数百名。”
李映真顿时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韩昭又补充一句道:“你放心,我看了那本册子,上面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李映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爹若是早能巴结上温阁老,送点礼,跟皇上说点奉承话,也不至于十多年官职一动不动。
韩昭叹了口气,道:“所以,即使是这样确凿的罪证,也扳不倒温俭仁吗?”
李映真垂下眼眸,静静思索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她倒不这么想:“也未必。如果像你所说,那册子上面涉及官员数百名,再经年累月的,只怕和温阁老有关系的官员只会更多。官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更别说这数百名官员,那更是会使得满朝动荡,皇上或许也是在思索该如何处理。我们等一等看看。”
真姐姐的话又让韩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再等一等。”
“不行,你得尽快离开京城。”李映真抬起头,对韩昭坚决道。
此言一出,韩昭和贺兰君都望向她。
李映真解释:“这个罪状已经呈上去了,若是以后皇上果真查起来,京城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我怕会波及到你,还是须早日离开京城才好。”
贺兰君上京来,本就是想带韩昭回去,一听这话,立即道:“那我们这几日就收拾收拾,离开,回安宁县去。”
李映真:“倒也没有那么急,清妹妹如今是以应招工匠的身份来的,属永安府管理,得等公主生日庆典过了之后才能走,否则有逃逸之嫌,更麻烦。”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公主的生辰就在正月初六,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多日,过了初六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韩昭低下眼,默默地点了下头。
贺兰君心里有盼头了,心情倒松快些,还有十多日,就可以带着韩昭,安全回安宁县了。
正事说完,几人又说了会话,贺兰君才送李映真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贺兰君见韩昭裹着袄子,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走近床边问:“肚子还疼吗”
韩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那么疼了,已经好多了。”
贺兰君看她的精神也的确好多了,又问:“要不然再睡一会儿子,等吃晚饭的时候再起来,这会外面雪下的大,也冷着呢。”
说着就伸手整理床铺,把被子掀开了一点,方便韩昭躺下去。
虽然睡了一个多时辰,但身上还是懒懒的,韩昭就顺着贺兰君的话,放下袄子,果真躺了起来,贺兰君顺手拿过她的袄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再回过头的时候,就见韩昭神色恍惚地盯着她。
贺兰君不由问道:“怎么了?”
韩昭小声道:“我想起了我娘,小的时候冬天睡觉,我娘也是这样哄我上床,把我的衣服挂在架子上的。”
贺兰君闻言笑了一下,又坐在床头,轻轻拍着她的被子,低声道:“那你要听睡前儿歌吗?我的小清溪。”
这久违的称呼让韩昭愣了一下,抬着眼看着贺兰君,失落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有个出口,“小姐,我没能给我爹娘报仇成功,我已经很努力见到皇上了,可是没有用。”
贺兰君摸了摸她的头,有些心疼,轻声道:“清溪,你已经很棒了。爹娘知道,一定也不会怪你的,他们一定会说,你是个好孩子的。不要怪自己,睡吧,我的好孩子。”
她轻轻哼起了儿时母亲哄她的儿歌,江南地方的儿歌曲调轻缓悠远。
韩昭在这样的低声哼唱中,安心地又缓缓睡了过去。
雪下了一整夜,隔日,门前积着的雪有一块砖那么厚。
韩昭实在不想再去永安府了,她已经见到皇上了,千灯宴的花灯也做完了,因着温尚书,龚令史后来对她格外的客气,几乎有求必应,她琢磨着,如果请两天假的话,龚令史也必会同意的。
贺兰君就让莺儿去永安府帮韩昭请假。
莺儿早上去的永安府,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还雇了个车,拉了一车东西回来。
那都是皇上赏赐给韩昭的!
莺儿回来兴奋地跟晓月说她去永安府的经过。
说起来,龚令史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当官的。
到底是京城的官,待人接物和气的很,见了她,也是笑着一口一个姑娘的。
龚令史昨日才见到内务府的人来送圣上的赏赐,韩昭不在,东西还在他值班室堆着。
如今见着韩昭派人来,可不得客气!
莺儿替韩昭说完告假理由,龚令史不假思索就答应了,还嘱咐莺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胳膊还是得好好养着啊,两天假要是不够,再找我说!”
又带着莺儿去值班室拿皇上赏赐给韩昭的东西。
两个崭新的大银元宝,一个五十两,上面刻着锻造年份。
一匹上好的云锦,和两匹棉布,还有茶叶点心等等一些零碎的东西,
莺儿一个人拿不下,龚令史替她雇了辆车拉回去。
莺儿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又随着莫掌柜学了一阵子待人接物,临走的时候,小姐还特意塞给了她一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