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梁眠细读过后,视线跟着转向落款,蓦地瞪大了眼睛,“啊!这封的回信时间是在半年前!半年前,正是何胥最后一次找郎中看病!”
  苏露青想到那晚何璞书房之内,还有一部分落入秦淮舟手中的信件,那些信件,或许她永远没有再查看的可能……
  略显烦躁的皱了皱眉,“之后何家父子之间可否还通信过,尚不可知,但这个何原,眼下一定就藏在京中。”
  “说不定何玉见何原的次数比何璞多,这信上说过,何原的信就是何玉带来的,”梁眠自觉抓住了一处关键,“何家这几个人……会不会都替同一个人办过什么事?”
  梁眠越说越觉得有道理,“难不成那人发现大理卿来了乌衣巷,怕大理卿从何玉口中挖出什么秘密,所以赶在何玉还没彻底吐露之前,先下手为强?”
  “的确是有人在保守秘密,但不是因为他来提审何玉,惹来那人的注意――”
  苏露青眸中闪过寒光,“而是当何府上下被何玉灭口以后,何玉就没用了,可以去死了。”
  “所以,必须抓紧找到何原,确保他活着。”
  “是!”
第15章 第15章
  大理寺内灯火不熄,秦淮舟同样也在看前一晚从何璞书房内带回的信件文书。
  几封信俱是发出以后又被递铺退回的,信封上淳德县三个字引起他的注意。
  尹唯正好端了茶盏进来,听到他问,“从淳德七县来的灾民,如今都安置在什么地方?”
  忙跟着回道,“他们进京时候敲的是长安县衙的鸣冤鼓,如今便也被长安县令安置在宣义坊内。”
  秦淮舟点点头。
  何璞案被移交到大理寺以后,除了御史台那边转来的卷宗,长安县衙也送来了灾民告状的状纸等物。
  当初这些东西还是由长安县令屈靖扬亲自带人送来的,还表示,若查案过程中需要人手,县衙会全力配合,显得诚意十足。
  想到这里,秦淮舟道,“派几个人到宣义坊,向淳德县来的灾民打探何原这个人,”顿了顿,他补充,“确保是活人。”
  尹唯一一应下,但却没有马上离开,只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秦淮舟察觉到目光,抬眸看向他,“怎么?”
  “侯爷,与何璞案有关的卷宗就这么给乌衣巷那边看了,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这两日因为何璞的事,他们两边可以说是查一处撞一处。
  如今为了拿到何玉的口供,大理寺还主动把卷宗拱手送给乌衣巷――
  那乌衣巷最是会见缝插针,万一他们根据卷宗,抢先一步夺走线索,大理寺这边恐怕除了要压着期限结案,还要被上头申斥一通办事不利了。
  然而秦淮舟只安然一笑,“他们若要查,让他们去查便是。”
  尹唯立刻福至心灵,“侯爷的意思是,届时我们刚好可以顺着他们的蛛丝马迹,坐收渔翁之利?”
  秦淮舟脑海中浮现起交换给她的抄件,讳莫如深,“是同心协力。”
  听到“同心协力”这个词,尹唯顿时怔住。
  他眨眨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位秦侯,总觉得……
  自从那晚,同那位苏探事在何府打过交道以后,秦侯好像就……学坏了?
  时辰已经不早,秦淮舟让尹唯放衙回家,自己仍留在衙署,查看带回的这些东西。
  其中一本小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日常开支,笔迹与何璞的书信一致。
  看样子在何府,一直都是何璞本人亲自管账。
  除了日用账目以外,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项列为“药”的开支。
  起初数目寻常,记录数量为“帖”,然而自半年前开始,这里便改成了“丸”。
  ……四月初八,入药一丸,支三千四百钱。
  ……五月初三,入药一丸,支三千二百钱。
  之后买药的间隔逐渐缩短,一颗药丸的支出在三千钱上下,到了八月初四,账上改为记录:入药一瓶,支二十贯。
  秦淮舟从这里再往后看,发现几乎是每隔几日,账上就会记录一次二十贯一瓶的药。
  册子上最后一次记录买药,是在十日前,依然是一瓶,二十贯。
  他捻住册子一角,思索着:
  何璞每月实领月奉八千六百钱,远远不够买这么多次药,而他领着仓部郎中的职,近水楼台,暗中倒卖些官仓米粮贴补药钱,似乎便是最直接的手段。
  但……
  他在心中默算了一笔账,即使何璞近月来频繁买入二十贯一瓶的药,花费也远远不及八万贯。
  这么大的缺口,难道都是没来得及记账的后十日填补的?
  可那个时候,何璞已经因为贪墨案入狱,自尽了。
  如今再想起先前御史台清点何璞的家产,可以说何璞是一贫如洗,全家只靠俸禄维持生计。
  也因此,消息流到外面,百姓们不知全貌,却仍称何璞一声“清官”,也就更不相信,这样一个“清官”,竟会贪污朝廷下发的赈灾粮。
  正想着,门声忽地一响,尹唯去而复返,急匆匆带来两个消息:
  “侯爷,何玉死在乌衣巷了;还有,大通坊何府失火、永阳坊何玉家失火,两处火势蔓延过快,全都烧了临近一条街。”
  ……
  消息蔓延的速度很快,何府、何玉家同时着起的这两场无名大火,让何璞兄弟“鬼魂伸冤”的说法愈演愈烈。
  屈靖扬紧急带领衙役清理火灾现场,安顿受牵连的百姓,京中一时间怨声与谣言并起。
  苏露青从两处地方查看回来,紧接着又被召进宫内。
  元俭自那日上朝突发头疾,这两日一直精神不济,朝堂事宜全是皇后孟殊在处理。
  孟殊简单问过苏露青失火原由,叹息一声,着人交代屈靖扬,好生安抚百姓。
  之后便问起她勘破“天星谶”的进展,意有所指,“乌衣巷不比三司,稍有不慎就会被放大错处,鲁忠老了,不愿管事,你更要多多留心。”
  苏露青点头称是。
  殿外吹来一阵风,再过几日便是立冬,风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苏露青注意到龙案上堆着高高的几摞奏疏,来时听闻皇后一整日都坐在这里批阅奏疏,如今看她面上神情,却丝毫不见倦怠,一双眼里仍闪着敏锐的光。
  心中跟着升起一抹敬意。
  天星谶谣言虽指向皇帝,但依照如今皇后主理朝政的情形,说成指桑骂槐也不为过。
  这样想着,心中一动,或许这桩谣言的幕后之人,便是想借此为由,对帝后发难。
  如此一来,寻找账簿的下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更是刻不容缓。
  这时孟殊手里的奏疏被风吹动一角,她转而搁下奏疏,拿镇纸压着,随口感叹一声,“起风了,康国使臣也该进京了。”
  “说来也是有趣,”孟殊忽地又提起一句闲语,“陛下这几日闲来掐算,发觉朝中不少俊才都未娶亲,便琢磨着,选个好日子,指一桩亲事。”
  目光随着尾音儿一道落向苏露青。
  苏露青假意领会不到皇后的意思,不急不缓磨着墨,口中说道,“想来无论是谁,能得陛下赐婚,都是三生有幸。”
  孟殊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但也不觉什么,另换了一份奏疏批着,“听他们说,你一直都宿在乌衣巷里?”
  “回殿下,下官的家本就在宫中,如今又得殿下信任,到乌衣巷做事,自是加倍感念殿下栽培,下官愿以毕生报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好了,不过是随口一问,哪来什么毕生不毕生的,”孟殊缓和了语气,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再磨墨了,“你早已脱离掖庭,如今又有官身,总要有一处自己的府邸才是,这样吧,府邸的事,我同陛下商量着选。”
  苏露青连忙行礼道谢。
  ……
  十月初六,康国等使臣来京。
  鸿胪寺负责接待来使,将这些外邦使臣一一安排进鸿胪客馆。
  乌衣巷因着要负责协助鸿胪寺,护卫这些使臣安全,这两日一直在鸿胪寺协调人手。
  一般来说,外邦来朝,都是安安稳稳在京中跟着鸿胪寺的安排走,偏偏康国使臣大摆架子,刚来鸿胪客馆内安顿不到半日,就已经指使人来回跑了七八趟。
  “苏探事,康国这几个也太能折腾了……”
  梁眠逮着空,和苏露青大诉苦水,“这才半日不到啊……不是要琥珀,就是要火珠,买回来的成色不满意,他们就叽里呱啦痛骂一阵,让我们再回去换。这些也就罢了,他们还拣着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让人去跑腿……”
  梁眠连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一直控制不住的往下耷拉。
  掰着手指沉痛的算道,“朝霞油、茯苓、浑提葱……我是跑完东市跑西市,就差再钻进各个坊里,货比三家了……”
  正说着,院子里面又有个康国侍从探出头来,“喂,我们使臣,说了,要去,打马球,你,找个,全京城最大、最好的,马球场,来。”
  “你听听,”梁眠先冲着那边点头应下,转头嘴上噘得就能挂三壶油瓶,“话都说不利索,要求倒是比玉皇大帝还多。”
  苏露青拍拍他的肩,转弯时又回头往院子里望了一眼。
  康国几个侍从在院子里忙忙碌碌,不知要做什么,不过……
  只要不出事,随便他们做什么。
  结果就真的出了事。
  十月初八,立冬之夜,康国使臣暴毙于鸿胪客馆内。
  被发现时,该使臣吊在高高的房梁上,舌头吐得能当躞蹀。
  苏露青率人赶到时,一众康国侍从正蹲在尸身底下哭天抹泪,另一侧打开的窗子外面,还扑倒着一男一女两具死尸。
  据第一个到达凶案现场的鸿胪客馆杂役说,窗外那两人是盗贼,吓着了康国使臣,康国使臣觉得没面子,一怒之下,就上吊了。
  苏露青捏捏眉心,看向一旁闻讯赶来的鸿胪丞,“整个鸿胪客馆,就没有第二个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胡说八道的人了?”
  鸿胪丞一脸难为情,给身边人使眼色,着人快些去寻。
  另一边,梁眠刚巡街回来,急着向苏露青禀报另一件事。
  “苏探事,打探到何原的下落了。只是赶到他家里时,发现他似乎提前听到什么风声,早已携家眷离开,属下查到一点行踪,已经派人继续追查了。”
  苏露青把刚从窗外尸身上搜到的文牒,塞到梁眠怀里,森然看着地上尸身。
  冷笑一声,“不用查了,人在那儿呢。”
第16章 第16章
  “……我听见有人喊叫,赶紧跑过来,到院子里以后听见康国侍卫说,他们的使臣死了?
  当时他们话也没说清楚,我就进屋看了一眼,啊呀……
  这一下子就看到康国使臣吊死在房梁上!!
  我的老天呐,我哪见过死人,好悬没吓死过去,赶忙出来喊人了……”
  鸿胪客馆内第二个看见康国使臣尸体的杂役勉强说了经过。
  他也吓得不轻,回完话,便立刻跑回杂役院那边。
  鸿胪丞命人给这些看见尸体大受惊吓的杂役们熬安神汤,跟着来到苏露青身边,面色犯难,“苏探事,你看这?”
  外邦来使死在鸿胪寺,鸿胪寺脱不开干系,负责鸿胪寺安危的乌衣巷同样也脱不开干系。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两国邦交的致命伤。
  鸿胪丞这个老滑头,是打算把锅全扣在乌衣巷头上。
  更何况……
  正想着,一阵黑风忽然自眼前刮过。
  苏露青只觉得夜幕下,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到近前。
  转头就看见康国侍卫长正抓着鸿胪丞的衣领,脑袋往前伸,几乎要跟鸿胪丞头顶着头。
  生硬的喊道,“堂堂大齐,竟然,纵容皇后,派人,杀,我国王子!此事,必须给,我们,康国,交代!”
  ……
  使臣意外身死,现场还多出两具外来尸首。
  鸿胪寺卿亲自出面,安抚住那几名康国侍卫,暂时将此事压下,同时向宫中递了请罪奏疏,等待帝后发落。
  宫中回复很快。
  因为事情出在鸿胪客馆,协助守卫的又是乌衣巷,便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
  乌衣巷协助,戴罪立功,务必找出凶手。
  又闻此事牵扯到了皇后,皇后为避嫌,自请退居后宫,待嫌疑洗脱之日,再回前朝理事。
  秦淮舟接旨赶到鸿胪寺时,是在后半夜。
  更夫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一慢三快,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
  鸿胪丞又将发现康国使臣尸身的情形,详细给秦淮舟讲过一遍以后,以鸿胪卿为首的鸿胪寺官员,均向着秦淮舟拱拱手,表示鸿胪寺上下定会全力配合。
  等没人再说话了,苏露青也从末座站起身。
  漠然朝秦淮舟抱拳道,“宫中已下旨,即日起,乌衣巷上下听候大理卿差遣,要做什么,大理卿尽管发话吧。”
  话说完,她已经在心里啧出一声。
  想她堂堂乌衣巷探事司指挥使,行事办案何时低过头,没想到在此事上,她竟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尤其是还矮了秦淮舟一头……
  丢人啊。
  秦淮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连日来高强度戒备,看她虽行动上仍是利落,眼下仍有疲色,此刻更像是只斗败了的鹰,翅膀利爪全小心的收起来,倒有些纯然无害的意思了。
  真是难得。
  不过对头虽式微,他却并未掉以轻心,只略微点点头,便径直问起康国使臣来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
  听完使臣在鸿胪客馆内的种种颐指气使,又听鸿胪卿说起今晚宫中招待来使的那场宴席:
  “……这康国使臣满嘴大放厥词,先说陛下身体抱恙就应该尽快退位让贤,又听说皇后殿下与陛下一同主政,大为不满,学说牝鸡司晨都学不对,说的是屁鸡死沉――”
  “最后还问皇后殿下,何时同他一起启程回康国?他会奏请国主,让国主为他与皇后殿下主持婚事。如果国主不允,他也愿意娶皇后殿下做宠妾,体面风光过完后半生――”
  “尔等听听,这些话如此大逆不道,辱我大国国威,真是成何体统!”
  鸿胪卿今年六十有七,因着宴上只有他出席作陪,因此这些经过也只有他能讲。
  等把康国使臣说过的话复述完,鸿胪卿已经气得连连咳嗽。
  苏露青毫不怀疑,要不是碍于鸿胪卿这个身份,恐怕他都能指着康国使臣的尸体,大赞一声“死得好!”
  同时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外邦来使来京觐见,按说都是恭敬有加。
  以往虽然也听说过有使臣架子过大的,那也是因为使臣之国国力强盛,而中原王朝略显式微,双方有很多条件要谈,这才容忍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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