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苏露青看向大犬一直嗅闻的方向,是南边。
  她想到,最初查到天星谶线索的城隍庙,也在南边。
  或许两者有关联。
  另一头,梁眠不放心,还是从宫里追出来,看见一人一犬站在布政坊墙一侧,紧走几步上前,也跟着往南边看。
  奇道,“苏探事,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苏露青正回想着前情,闻言便问,“当时带回的那本账簿,还有谁经手过?”
  梁眠挠挠头,“我拿过,带回来以后交给苏探事你看过,之后就又被我拿回班房,准备再找找线索……嗯,中间没再有别人经手。”
  苏露青低头大犬处示意一眼,“它莫名跟着何玉进了乌衣巷,之后又只对我们两个感兴趣,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梁眠难得聪明一把,“说明它只对拿过账簿的人感兴趣!”
  “或者可以说,它对某种气味感兴趣,”苏露青补充道,“把它和何玉放在一起查,就能找到账簿下落。”
  她扯扯牵引绳,示意大犬起身,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余光里瞥见靠近皇城一侧的的坊门,心中一动,随口念了一声,“布政坊……”
  城北近皇城这一带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过了布政坊,街上往来的人迹逐渐便变得杂乱,还有清明渠水经此处流过。
  流水最易将周遭残留的气息冲散,再特殊的气味遇到水,也会被水稀释八九分,狗鼻子虽然灵,但想轻易闻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至少让她肯定了一件事:
  天星谶的种种端倪,或许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梁眠见她打量布政坊,跟着道,“苏探事,你是不是怀疑布政坊里有这件事的推手?”
  又带着忧色,“不过布政坊里住的都是显贵中的显贵,甚至阆国公的府邸也在布政坊,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我们乌衣巷能进去拿人,也会引来多方阻碍,惊动他们得不偿失,说不定还会被闹到上头去――”
  苏露青懒得理会他念经似的一番话,牵了大犬就走。
  然而手上意外传来一段阻力,她诧异回头,就见那只大犬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地上,整个贴住地面,平整的像一只刚出炉的炙鸭。
  “走了。”她向上提了提牵引绳。
  大犬纹丝不动。
  梁眠蹲下去,试图拎起大犬。
  然而这只大犬看上去憨憨壮壮,实则精力颇低,不知何时已经从神采奕奕变成萎靡不振,即使被拎起来,也懒得迈步,最后还是往地上一趴,大声的“叹气”,说什么也不肯走。
  苏露青皱眉看着在地上耍赖的大犬,眉心微微折起来。
  这犬看着,着实不太对劲。
  梁眠也发现问题,“怪事儿……明明不久之前,它还精力旺盛得很,跟着我们去挖坟时,它两只爪子刨得比锹还快,这才一个晚上没见,它怎么就从活蹦乱跳变成半死不活了?”
  话音落,大犬突然在地上疯狂打滚,一身毛发沾上地面尘土,又随着翻滚的动作扬起一团沙尘暴,吓得梁眠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拿身体的重量压住它。
  万幸有苏露青从旁边协助,总算让这只大犬安静下来。
  被制服的大犬四条腿仍时不时抽搐,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梁眠惊魂未定,“它这是、中毒了?”
  苏露青屈膝蹲下去,手掌按在大犬心脏的位置,感觉到那颗心脏正在以一种微弱又急促的频率跳动,反常得很。
  “先带回去看看。”
  ……
  大犬貌似没什么事。
  医官仔细查了半晌,迟疑着给出判断:
  它也许是在和人玩儿。
  梁眠听后匪夷所思,“天……谁家的狗会这么和人玩?”
  苏露青垂眸思量片刻,转而问梁眠,“之前让你想个名字,想好了没有?”
  “想了几个,我都念出来,你听听,”梁眠清清嗓子,“金影、威虎、黄耳……”
  梁眠一连念了好几个,苏露青转眸看向趴在矮床上啃着骨头幸福满满的大犬,屈指敲了敲狗头,“你喜欢哪个?”
  大犬卖力啃骨头,没反应。
  “喂……给点面子啊,”梁眠也跟着敲了敲狗头,“别啃你那大骨棒了,先选完名字再啃――诶?”
  梁眠目光颤了颤,有些不敢相信,“金影?黄耳?”
  大犬没反应。
  梁眠咬咬牙,“……大骨棒?”
  大犬抬起头,咧开大嘴朝他笑。
  梁眠开始崩溃,“威虎?”
  大犬低头啃骨头。
  “大、骨、棒?”
  “汪!”
  “苏探事……”梁眠虚弱哀嚎,“它能叫大骨棒吗?”
  苏露青揉揉狗头,背着手往外走,“那就叫大骨棒吧。”
  “然……然后呢”梁眠捂住心口。
  苏露青的声音从门外遥遥传进来,“然后去休息,休息好了,过来审案子。”
  ……
  补觉补得梦里一片光怪陆离。
  苏露青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依旧大亮,又缓了缓神,才发觉是夕阳余晖斜斜打在窗棂,透出一片暗黄的光。
  从书房里出来,亲事官林丛似是已经在书房外站了许久,见她出来,急急忙忙上前,“苏探事,有件事……不太妙。”
  “何事?”
  林丛:“大理卿来了。”
  苏露青原本还有些散漫的意识彻底归于灵台,“人在何处?”
  秦淮舟平时连主动去请都不会来乌衣巷,今日突然来了,只可能是因为何玉。
  果然,林丛一脸担忧,“去了地牢,正在提审何玉。”
  “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和他接触?”
  “但大理卿他……”林丛期期艾艾道,“他是直接从总衙那边来的,身边还有都知使君,都知使君发话,说乌衣巷有协助大理寺问案之责,直接让人去开了地牢的门。梁知官正在地牢那边盯着,让我尽快将此事报与苏探事你听。”
  苏露青抬头看一眼天边已经慢慢变红的夕阳。
  官大一级压死人,探事司里虽然她说了算,但鲁忠发话,他们也只能听从。
  “都知使君现在何处?”她先问。
  林丛:“陪着大理卿到地牢门口,便推说有事,回总衙了。”
  她一挑眉,看来鲁忠也知道这种事他原本不便插手,事一成就脚底开溜。
  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要么是碍于秦淮舟“秦侯”的身份,不敢得罪;要么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被换,忙着拿这件事给自己攒人情,将来好有大用。
  但不管怎么说,拿别人做人情,都实在可恶。
  如今听到鲁忠不在此处,她径直奔向地牢。
  地牢外,梁眠正和尹唯面对面僵持着。
  余光里瞥见苏露青的身影,立即过来,低声回禀,“苏探事,大理卿是一个人进的地牢,大理寺这边只带了尹唯一人。现在都知使君不在,要不要我等即刻进去拿人,只凭苏探事你一句话!”
  苏露青扫一眼仍守在地牢门口的尹唯,后者丝毫没有闯进别人地盘还被撞见的窘迫,从容万分的朝她遥遥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她步子未停,“来都来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一进地牢,就听见里面传出的低低的人声。
  同样的,里面的人也听到外面的动静。
  秦淮舟抬手示意何玉,问话暂停。
  转头看着走进来的苏露青,点头示意道,“苏探事。”
  自然的仿佛这里不是乌衣巷她的地盘,而是大理寺。
  苏露青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扫视一番眼前场景。
  何玉的牢房门外新搬来一张桌案,上面搁着纸笔。
  看起来,秦淮舟边问边记,已经问了一阵子。
  再看向牢房里面,何玉安稳坐在草席上,对于秦淮舟的提审,显得很是配合。
  只是在她进来以后,明显瑟缩住。
  目光再次看回秦淮舟,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还算平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我这儿审人?”
  秦淮舟搁下笔,施施然回道,“适才见过都知使君,使君听闻此处有何璞贪墨一案的重要人证,言明会全力支持,积极配合,亲自出面为本官引路。事涉朝中要案,还请苏探事回避。”
  苏露青冷笑一声。
  在她的地盘,审她带回的人,还要求她回避。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她盯住秦淮舟的眼睛,如盯住猎物的鹰,“此人事涉秘案,不得随意接触外人,同是审理要案的,大理卿应该知晓其中利害,还请不要干涉乌衣巷办案。”
  秦淮舟款款理着衣摆不经意间卷出的褶皱,依然端正坐在案前,回视她,“大理寺有明旨,何璞贪墨一案干系重大,特殊情况可酌情令各衙署协助配合,苏探事如今百般阻挠,莫不是要抗旨?”
  “这么说,你当真要留在这里?”苏露青没接茬。
  “问案流程结束,本官自会离开,绝不逗留一刻。”
  “好,”苏露青点点头,“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话音落,她按住墙边机关,一扇玄铁栏杆“哐当”一声从两人中间落下,瞬间将这一处空地隔成两个空间。
  从外面看,便又自内里形成一处新的牢狱。
  “你!”秦淮舟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栏杆,起身走过去,与苏露青隔着栏杆面对面。
  低声道,“让我出去。”
  “想出来?行啊,”苏露青隔着结实的玄铁栏杆看他,心情很好的说,“让大理寺拿何璞一案的卷宗来赎。”
第12章 第12章
  被困栏杆之内的人,唇微抿住,一手虚虚扶上栏杆,衣袖随着动作褪下一点,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
  眉间跟着浅浅凝起一抹折痕,浓长睫羽簌簌扇动,仿佛被风摧折仍不肯折腰的韧竹,只默默承住风雨,吃下眼前哑巴亏。
  半晌,轻咳一声。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话音问,“何郎中生前亲笔写下的认罪手书,如何?”
  “不够。”苏露青拒绝的干脆。
  何璞是写完这份认罪手书以后就撞墙而死,这手书里面可做的文章有多少,她再清楚不过。
  秦淮舟深吸一口气,“御史台转来的验尸文书,以及大理寺内仵作复检的验尸文书,可够?”
  “不够,”苏露青摇了摇头,玩味看着他,“你想出来,总要拿出些诚意,若还是用这种你知我知的东西来糊弄我,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秦淮舟沉默片刻,垂眸迎向她,腮边陷下去一瞬,咬咬牙,似是做出一个违背规矩的艰难决定,“再加上出事之前的口供。当初你到大理寺,不也是为了此物么,如此,可够?”
  “不、够,”苏露青继续拒绝,同时面带遗憾看着他,“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人在我手里,我说什么时候放你,就什么时候放你。你若想尽快出去,总要让我满意,如今仅凭这点东西么……”
  她慢慢摇头,“难。”
  “那你还想要什么?”秦淮舟语气里带了些无奈。
  这个问题问出口,就意味着他落了下风,而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全部,”苏露青又走近一步,同样扶上栏杆,抬眼看他,“有关何璞一案的卷宗,口供、绝笔手书、验尸文书、批复赈灾粮经手流程的文书等等……我全部都要。”
  两人的视线在昏暗地牢里碰撞,瞬息间逼出剑拔弩张的意味。
  挺韧青竹经历风摧雨折洗礼,式微但不显狼狈。
  毫不相让的对视过后,秦淮舟轻哼一声,一拂衣袖,利落的转身,直接折回书案边。
  抬手一撩衣袍,端正坐下。
  “明日早朝,若来不及赶去,我自会上疏请罪。”
  说完,他平息心绪,挽起衣袖,握着砚边墨条,缓缓磨起墨来。
  他威胁她?
  苏露青盯着那道从容磨墨坐姿端谨的身影,最先浮起的反应是笑。
  他拿上朝威胁她?
  她如今官阶太低,上早朝的次数并不多,但秦淮舟不同,他既是袭爵的秦侯,又是大理寺卿,朝堂之上进言进策必不可少。
  他若是无故旷了早朝,往大了说,她便有干涉朝政之嫌。
  她还真担不了这个干系。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心念一转,缓缓道,“……大理卿愿意屈尊来乌衣巷,可见对乌衣巷的断案之法颇为推崇,既然此人在要案之中关系重大,又有都知使君作保,探事司自然也会倾力配合。”
  跟着话锋又转,“只是地牢阴湿寒冷,此处问案实为不妥,大理卿乃股肱之臣,不可怠慢,本使这就着人去收拾厅堂,将嫌犯转入厅堂之内,再让人架上炭盆,备好暖汤,务必尽到地主之谊。”
  说着,便要打开玄铁栏杆,着人进来收拾。
  秦淮舟听出弦外之音,磨墨的手一顿。
  玄铁栏杆被机关牵动,向上收回,发出一阵吱吱扭扭的声音。
  秦淮舟侧头看着栏杆收回原处,点点头,对她说,“口供、经手流程文书,这几样我可以答应借你一观。但此案牵涉甚广,关系重大,诸多卷宗均是不传之秘,我虽是大理寺卿,却也不能任性行事,再多的,恕我不能答应。”
  苏露青依然站在方才的位置上,听到这话,眉眼微弯。
  既然服了软,那就能好好谈了。
  “可以,劳烦秦卿这就着人去准备吧。”
  ……
  卷宗到手,苏露青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翻阅几份卷宗,耳边听着秦淮舟从容问询何玉的声音。
  方才两人各退一步,约定,她旁听秦淮舟问案,同样的,这些卷宗她也只能在秦淮舟的视线范围内阅览。
  为显公平,梁眠和尹唯也被要求入内,守在地牢门口,互相监督。
  苏露青仔细比对一番口供与手书。
  何璞的口供与他写过的绝笔血书有些出入。
  口供之中他声称冤屈,只承认自己倒卖过几千担粮,时间也在七县蝗灾发生之前,那二十万担不翼而飞的赈灾粮与他毫无关系。
  绝笔书里却对贪污二十万担赈灾粮一事供认不讳,但对于其中细节,如何倒卖,如何敛财,并未提及。
  另一份。
  赈灾粮的经手流程文书,每位主事人的钤印都清清楚楚,均是户部官员。
  苏露青在心中将看到的名字默记下来,准备派人逐个细查。
  她脑子里想着账簿与何璞之间的关系,秦淮舟如击玉般的声音不经意间缓缓漏进耳中,让她不知不觉间多听了一会儿。
  那厢何玉在秦淮舟问话过后,想,“为兄长办完丧事以后,我与管事他们一同回城,之后就在安化门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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