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秦淮舟一边笔录,一边问,“你没有再一同回何府?”
  何玉摇摇头,“兄长已经入土为安,我的心事也就了了,只想回家蒙头大睡一场。”
  “你可发现管事他们有何不对之处?”
  何玉又摇摇头,“他们也是可怜,兄长蒙冤而死,府中又没有、咳,又只剩老母亲在,以后阖府上下既无朝廷俸禄,又没有别的产业维生……话说到这里,不知可否请大理卿做主,允我卖掉兄长的宅子,遣散仆从,换钱来侍奉老母颐养天年?”
  “你既然提到这里,本官也不再瞒你,”秦淮舟怜悯地看向他,“还请节哀,昨夜何府被歹人侵入,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啊?什么――!”何玉听到这里,眼睛一翻,不省人事。
  问询到这里被迫中止,秦淮舟叹息一声,将笔录收好。
  跟着对苏露青道,“要问的,我都已经问明,只是他骤闻噩耗太过激动,恐怕会损伤身子……”
  “既然该问的都已经问过,后面的事,我自会处理。”
  苏露青很是干脆的将看完的卷宗递给他,无声表示送客。
  等人走后,苏露青坐到秦淮舟刚刚坐过的位置上,随手将一张纸团成团儿,精准的掷进里间牢房,砸中何玉。
  “起来,别装了。”
  刚刚还因噩耗昏死过去的何玉慢悠悠坐起身,他盘膝坐在草席上,早已没有了在秦淮舟面前的怯懦。
  “苏探事也对我兄长之事感兴趣么?”
  苏露青的目光直直打向他,“我知道你就是何家灭门之案的真凶,但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账簿在哪儿?”
  何玉闭上眼睛,并不打算开口。
  苏露青拍了两下掌。
  梁眠从外面快步进来。
  苏露青下巴一抬,示意,“给他开开眼。”
  梁眠按下墙壁机关,一阵机械运转声传来,苏露青身后的墙壁缓缓开启。
  悬于上方的火把照亮墙壁上的各式刀斧绳针,照过凝固其上的斑斑血迹……
  “我没有耐心跟你耗着,你若不回答,这些东西,咱们就一样、一样试下去,试到你开口为止。”
  与此同时,秦淮舟走出地牢不久,思及一处关键,忽然又折回去。
  “侯爷,可是还有什么遗漏?”尹唯连忙跟随着问。
  秦淮舟加快了脚步,“他没有说实话,刚才是装晕,需得再审。”
第13章 第13章
  “我招!我招!”
  秦淮舟一进地牢,就听见何玉恐惧到极点的声音。
  狐疑着走近,看到里间牢门大开,何玉被半吊起来,两条腿勉强着地,维持身体平衡。
  梁眠正手执尖锥,对准何玉的眼睛,要扎不扎的悬着。
  “住手!”他急声道。
  苏露青没想到他竟会去而复返,示意梁眠先到一旁,而后转头看向秦淮舟,“话已问完,大理卿还有何指教?”
  秦淮舟看到她把玩在手里的一支铁钩,蓦地联想起乌衣巷的酷吏传言。
  下意识皱一皱眉,“他如今还是人证,案件未明之前,他随时有被问询的可能。况且此案关系重大,若上达天听,难道苏探事要让他一身血污留在御前?”
  苏露青清浅一笑,视线落回手里铁钩上,似是突然对上面的痕迹感兴趣。
  注意到上面落了一点*灰尘,先轻吹一口,又拿指尖擦擦,迎着烛火端详半晌,才道,“原来……你是专程回来,教乌衣巷如何动刑不留痕迹的?”
  秦淮舟一哽。
  冷声道,“苏探事慎言。”
  “既然不是,”苏露青将铁钩收在掌心,转头看他,笑问,“那是为什么?”
  她眼中神色被周遭场景映得森寒,火把光亮跳跃在眸中,仿佛地狱烈焰里盛放的曼殊沙华。
  秦淮舟回视一眼,眸光微动,抬手,扬了扬手中刚刚记下的笔录。
  顺势朝着何玉的方向轻轻一点,轻薄纸张于半空甩出一串轻微声响,“此人方才的话里有纰漏,稳妥起见,需得再问。”
  “纰漏?”
  苏露青微微歪头,似有疑惑,“这么短的时间就发觉有纰漏,大理寺号称办案严谨、问询缜密,原来都是这样问的?”
  秦淮舟假意听不出她话里的挖苦。
  眼眸微垂,视线落在桌案处,看到上面搁着些短刀、铁钩、长针等物。
  待估算一番布置过后,他回身给尹唯递了个眼风,径直走向苏露青。
  苏露青一直没等来他的回击,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等他可能给出的反应,却见他权衡片刻,直接迈开步子往这边来,更是好奇。
  视线随着他移动,看那道颀长身姿优雅从容的自她与牢门之间穿过,又在她身前不远处转身。
  尹唯跟着搬来一张椅子,秦淮舟单手略提下摆,在椅子上坐了。
  位置不偏不倚,既不挡她的视线,也能确保何玉第一眼先看向的是他自己。
  看架势,就好像在告诉她:
  你动你的刑,我问我的,互不干扰。
  然后才听到他开口,回答她刚刚问出的问题,“秋日风大,不慎吹走笔录,此案兹事体大,本官也只能暂停问询,先去追回被风吹走的笔录。”
  这也行?
  苏露青一哂,“想不到大理卿对兵法之道也颇有心得,这回马枪一招,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秦淮舟回身正要开口,余光忽地触及后侧墙壁,见悬于两侧的火把光亮将那一处墙壁照出阵阵寒光,他好奇之下,不由得加大了回身的幅度,凝神去看。
  这一眼,令他瞳孔猛地一缩。
  就见原本平整的墙壁已经变为一处密室,里面各种刑具应有尽有,火光并不能完全照进去,反射不到火光的地方黑洞洞的,像一张张吞肉噬血的巨口――
  只消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象刑具之后鲜血淋漓的面孔。
  他心中寒意顿生,尤其想到自己方才就坐在这堆刑具之前却毫无所觉,更是极快的转回身去,眼不见为净。
  苏露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玩味神色更甚,“大理卿尽心尽责,令人钦佩,不过……”
  她刻意顿了顿,果然等到秦淮舟微微侧过头,向着她这边。
  看灯火泼出一点儿光晕在他下颌尖,她这才接着道,“说来不巧,现在这个人归我审了,兹事体大,马虎不得――”
  秦淮舟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份抄件,让尹唯送过去,“以此物作交换。”
  苏露青有些意外。
  他还留了一手?
  打开抄件,一笔行楷矫若游龙,力透纸背,是秦淮舟亲自誊写。
  看纸上墨迹略有洇痕,想是刚誊抄不久,没来得及完全晾干就被折起。
  她不动声色看过一遍。
  纸上誊抄的是一段口供,正是她当日在大理寺光明正大“偷看”过的那份。
  当时她没有看完,就被突然出现的秦淮舟打断,只记得口供里提到过一桩鬼市交易,买主是何璞。
  如今这一段口供补全了另一部分,交代出鬼市平日的交易地点――西市。
  思及前不久,她在何璞书房桌下捡到的药瓶,她断定,那药瓶里装的,应该就是鬼市交易的救命丹丸。
  丹丸……烂疮……
  井下的无名主君……
  何玉、何璞……
  账簿。
  苏露青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梁眠,”她将抄件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让个位置给大理卿。”
  梁眠得令,退出牢房,站到她身后。
  ……
  秦淮舟开口问询之时,没有立刻问出心中疑问,只先拣了些无关紧要的来问,何玉也算配合,全都一一回答。
  苏露青百无聊赖听着这二人一问一答,正好林丛这时候送来她要查问的结果,信手拆开,上面是为何胥看诊过的郎中写下的脉案。
  何胥上一次请郎中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看脉案记录,的确是心疾之症。
  在这之后,何家便再没有请过郎中看诊。
  至于何璞书房里发现的那只药瓶,城中医馆里的郎中全都表示没有头绪,只依稀能闻辨出里面似有人参、阿胶、杜仲。
  人参补气,阿胶补血,杜仲补阳,没有哪个正经医者会将这些东西全混在一张方子里。但这些又都是大补之物,服用对身子有益。
  苏露青叠好信纸,目光落向秦淮舟处。
  正听到秦淮舟沉声喝问,“大胆何犯,弑母杀兄,你可知罪?”
  何玉满面泪水,“不!母亲不是我杀的!母亲是何胥那个兔崽子杀的!”
  “荒谬!何胥为何会杀祖母?”
  “因为他――”即将冲口而出的答案,被何玉突然的清醒中止。
  锁链声哗楞楞响过一串,何玉绷紧的身躯骤然卸了力,双脚也无力踮住地面,东倒西歪的软下去。
  整个人便如一滩泥一样的往下坠,锁链随着他下坠扯紧,吊着他在地上半跪不跪。
  之后无论秦淮舟说什么,何玉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秦淮舟站起身,朝着苏露青点头示意一下,准备离开。
  “不问了?”苏露青有些意外。
  “已经问完了。”
  “我的意思是,”苏露青并起两指,虚虚点向里面的何玉,“今天没问出来的,以后不再来,继续问了?”
  “若再来相问,恐怕大理寺明年的卷宗也都不保,本官已经无奈破过一次规矩,若一而再,于理不合。”秦淮舟这次没再停留,径直离开。
  “不送。”苏露青朝着他的背影道。
  ……
  确定秦淮舟这次是真的出了乌衣巷,苏露青这才示意梁眠,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审讯。
  结果何玉却改了主意,宁愿冒着双眼被刺的风险,也不肯再吐露一个字。
  “苏探事,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离开地牢后,梁眠琢磨着之前发生的种种,“何玉本来马上就要说出账簿的下落了,结果大理卿一来,逼问他何胥的事以后,他就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连极刑都不怕――那何胥身上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竟让他的嘴一下子比铁王八还硬?”
  苏露青也在回想方才的情形,“那就要看,何胥究竟还患上什么病了。”
  “要不再验验何胥的尸?”梁眠说,“反正大理卿都来乌衣巷问过案了,礼尚往来,我们去大理寺看看尸身,他是不是也会行个方便?”
  “他不会,”苏露青干脆的给出结论,“他这趟问案可是大出血,给我看了这么多卷宗。我去大理寺,你觉得,我会拿什么给他作为交换?”
  “我觉得……”梁眠摇摇头,“什么也不会换。”
  正说着,林丛忽然急匆匆跑来秉,“苏探事,何玉死了!”
第14章 第14章
  “……人死在牢里,您走后,我们就照例来送晚饭。何玉因为被绑住,饭是我喂他吃的,结果他、他吃了没两口,他就口鼻流血死了!”
  小黄门回过话,战战兢兢退到后面。
  地上留着托盘,上面放着何玉刚吃几口的牢饭。
  苏露青负手站在一侧,看梁眠几人查验何玉尸身。
  何玉面色发青,七窍流血,明显是身中剧毒而亡。
  他的脸上保留着生命最后的表情,眼睛瞪的几乎能鼓出来,嘴因为缺氧而张着,又好像急于要说什么,嘴唇噘出一个艰难的弧度。
  整张脸上表情复杂,残留着不可置信、惊疑、委屈、愤怒……
  “这毒好生霸道,”梁眠检查过后,摘掉羊肠手套,看向苏露青,“入口瞬间封喉,寻常毒药很难做到,恐怕能与之匹敌的,只有鸩酒了。”
  苏露青看一眼何玉尸身,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尸身上面就蒙上一层重重的青黑色。
  宫中并不会因为一个何玉就动用鸩酒,更何况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林丛也跟着道,“为免打草惊蛇,属下已封锁了消息,如今知道何玉死在牢里的人,全都被留在地牢里,外面有可能接触过饭食的,也在暗中排查,但……”
  他皱了眉,带出不解,“除去被调去总衙暂领差事的亲事官,如今在探事司的应该都是可信之人,下毒之人究竟是因何动机,才甘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对何玉下手?”
  苏露青在看过何玉以后,从牢房里面走出来,目光落在留下的牢饭上,问,“最近各处的杂役可有添换过人?”
  林丛摇摇头,“没有。”
  又忽然想到一件,“哦对了,上次有个司圊被何玉关到杂物间,这几日他都告病在家了。”
  也就是只有人走,没有添换。
  苏露青看向那碗饭,“这个,拿下去查查。”
  林丛领命离去。
  ……
  梁眠很快将验尸文书写好,送来书房过目。
  苏露青浏览一遍,信手将桌上放的前一晚从何璞书房带回的信笺等物摊开。
  之前未及细看,如今再看,发现这些信都是何璞所写,信封上盖有递铺原路退回的章子。
  大小十余封,均是退信。
  拆开看信的内容,字头均有“何原吾儿”四字。
  梁眠跟着看了几封,“看来,这个何原,应该就是何璞的小儿子。”
  又看信上地址,“咦”出一声。
  苏露青抬头看他一眼,“怎么?”
  “苏探事,你看这里,”梁眠指着地址上“淳博县”三个字,“淳博县早在七年前就因河堤决堤被淹毁,县内百姓南迁二十里,在一处村落的基础上建墙成城,便是现在的淳德县。何原如果之前住在淳博县,又侥幸存活,这里的地址就应该改为淳德县才对。”
  苏露青看过他手里那封,又看余下的,“这几封都改成了淳德县。”
  梁眠奇道,“这么看来,地址对,但信还是被退回,那应该是……何原至少在七年前就不在那里,何璞却一直不知道?”
  思及梁眠之前说过何家二郎因为何璞偏心何胥,所以早早分家的话,苏露青这时候再看信中思念漫漫的笔触,不由轻哂。
  又听梁眠说,“何家二郎一直下落不明,如今有了这些信,或许可以从进京的那些淳德县灾民口中,打听些何原的事?”
  “的确需要尽快找到此人,”苏露青将那些信件整理到一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梁眠诧异道,“苏探事,你是说……何原很可能也与账簿的线索有关?”
  “八九不离十,你看这一封,”苏露青将单独放在外面的信往梁眠的方向推去,“这明显是一封回信,多年未见,想来父子之间隔阂颇深,何璞对儿子道谢的口吻太过客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再看这一句,”苏露青说着,在其中一列上点了点,”……‘令兄精神振奋,体魄愈健’,看情形,是何原为何胥找到了一种治病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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