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是在京中悄然流传开的天星教一事。
  这些教众和长安城内的袄教、拜火教等等教众差不多,只是选在特定的日子聚在一起,区别只在于,其它教众大多数时候会念诵本教教义,天星教则是举行义诊。
  “林丛查到的和我们在绛州查的差不多,从勘破灵药的秘密开始,长安县、万年县与金吾卫联手查封黑市,凡是发现有这种药丸的,都立即抓捕起来。只是这些人和之前抓到的一样,都是中间人,绛州松鹤堂虽倒了,长安这边的灵药却还是源源不断,暂时还没有查到上家。”
  “开明坊呢?”她当初带人暗查开明坊,在坊内山里发现多处私仓,里面存放的都是栗缨。
  梁眠摇摇头,“也许是绛州早有消息传到长安,让这边有所应对,开明坊的私仓里存放的全都是麦子,一颗栗缨都没有。”
  “这栗缨幼苗与麦子实在太像,现在开明坊内刚刚耕种,暂时还看不出种下的究竟有没有栗缨。”
  如今来看,灵药三清丹与天星教关联颇深,这些人在绛州炮制一番,没能起兵成功,却没有就此陨落,而是让天星教继续发展,或许真正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就藏身在京中。
  所以要想进一步勘破天星教的背后之人,还是要从靳贤入手。
  想到这里,她在梁眠送来的卷宗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一份来,同时让梁眠将长礼叫来。
  另一边,秦淮舟回禀过襄王一事,带着旨意前去天牢,将暂时关押在天牢的襄王等人转至大理寺。
  襄王谋反罪名板上钉钉,但他同时又是大齐亲王,最终刑罚该如何判处才能既服众又让宫中满意,这其中需要把握的度并不容易。
  大理寺因此再次忙碌起来。
  当第一次拟定的判处送到秦淮舟这里,他看着上面满满的极刑,皱起眉头。
  “大理卿可也是觉得这刑名过重了?”少卿杨甘同在屋中看过一遍,见状问道。
  见秦淮舟点点头,大理丞也跟着开口道,“我觉得也是刑名过重了,襄王虽有谋反之心,但毕竟还没有真正起兵,这里的判决均是按起事来定,有些不妥。”
  负责参议刑罚的大理正却道,“襄王虽没有真正出兵,但他养暗兵、私铸兵甲是事实,加之其滥用栗缨研制药丸,从中谋取暴利,却为祸百姓,挑起境内乱象,其心其形,都令人发指!更何况,大齐承平已久,襄王虽谋反未遂,却也扰乱民心,从重判决可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杨甘安抚道,“大理正说的在理,但大理寺掌审判刑罚,更该持中秉正,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意气用事。”
  几人商议一番过后,这一版判决最终还是原路打回,重新拟判。
  过了一会儿,尹唯来送靳贤一案的最新进展文书,其中有靳贤的几句供词。
  “侯爷,靳御史虽然开口回答了几句,但都无关痛痒,如今虽有些证据,但还不够指证。”
  秦淮舟看过供词,点点头,“绛州一案的文书,你可调取来看,两相佐证。”
  “是,”尹唯出去时,又说了一声,“还有一事,乌衣巷的探事指挥使带了一份手令来,如今还在值房,等着调取文书――”
  话还没说完,秦淮舟已经起身向外走去,尹唯见状,连忙跟上。
  到了值房,果然看到几名乌衣巷的亲事官守在门外,里面背对着门站着一人,似是觉得等待的有些无聊,正要伸手去抽桌案上的一份卷宗。
  “苏提点自――”剩下的话在那人转过身时,堪堪停住。
  长礼行了一礼,“见过大理卿。”
  秦淮舟皱一皱眉,“怎么是你?”
  长礼直接递出一份手令,“下官奉命来调卷宗,这是苏都知的手令。”
  他这才发觉,她升官了。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认错了人,长礼主动补充,“苏都知也在。”
  “在哪儿?”
  长礼往隔壁的花厅示意,秦淮舟毫不怀疑,径直去往花厅。
  进门果然看到苏露青。
  她似是知道他一定会来,听到动静也没转头往外面看,仍是慢条斯理饮茶。
  “还没恭喜苏都知。”秦淮舟坐到她对面。
  “我想过了,”她看一眼坐在对面的人,放下杯子,“别院的事,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但是?”秦淮舟似已了然,直接问她的条件。
  对于他如此干脆的态度,她很是满意,后面的话自然的道出,“我要见靳贤,问几句话。”
第67章 第67章
  她说完这话,对面的人有些迟疑。
  花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手边茶还热着,在仍有些春寒料峭的时节,徐徐向上升腾着丝丝缕缕茶烟。
  见秦淮舟没有马上回答,她也不急,只神色自若的坐在座上,慢悠悠饮着热茶取暖。
  终于,她见秦淮舟似是没有找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眉间微折,开口对她道,“别院那边总归是家事,以此事做公务交换,不妥。”
  “秦侯大概是弄错了,”她笑起来,“这可不是交换。”
  “那是什么?”他看向她。
  “你可以把这两个看做是做选择。”
  她似乎格外替他着想,放下茶盏,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接着用另一只手先压下中指,口中跟着道,“一呢,让我去趟别院,听听具体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
  然后再缓缓压下食指,“二呢,让我见靳贤一面,问几句话。”
  末了语气轻松,是完全将选择权放给他的态度,“就两个选择,不算为难吧?”
  秦淮舟看着她仍支在桌上还不曾收回去的手。
  当把她和与酷吏极刑有关的乌衣巷联系在一起时,这双手凌厉有力,如鹰的爪,一旦被抓住,轻则也要掉块肉;
  但若将二者分开来看,这双手与诗文常形容的淑女的手没有区别,是销薄春冰,明如玉。
  大概是见他思索太久,等待的人不免催促一声,“怎么?很难选吗?”
  两个选择,要选择哪个,看似手到擒来,但……
  秦淮舟从心里叹出一口气。
  “苏都知的选择,都是如此为难人么?”
  “嗯?”苏露青换了种姿态坐着等他的回答,“秦侯为何如此说?”
  “若我选一,这件事就仍会绕回原点,恐怕苏都知会有千百个理由往后无限推却。”
  “哦,这么说,你觉得选一不行,还有二呢?”
  “选二?”
  她看到秦淮舟闻言露出一种无奈的笑,“那秦某岂不成了主动请苏都知接触大理寺嫌犯的人了?”
  说到这里,他接着又叹出一声,“苏都知从开始就没给秦某选择的余地,何来不为难一说呢?”
  她听完点了点头,像是对他的说法非常感同身受,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为难,秦侯想怎么办呢?”
  一面是非她出面不可的家事,一面是不可被随意交易的公务,本不会被放在一处比较的两件事,此时却成了令人进退两难的题。
  而制造出这一矛盾的始作俑者,再次端起茶盏,小口润了润喉,悠闲等着他的决定。
  “或者,苏都知可否说明,因何事要问靳贤?可有刑案依据?”良久,终于听到他说。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故作沉思,半晌才尽量简单的说道,“有犯官口无遮拦,屡出妄言,意图谋反,如今一干人等已被羁押进乌衣巷,看口供还牵涉到靳贤,乌衣巷不好妄加定夺,只好向其人印证一番。”
  她抬眼看向他,“意图谋反,可大可小,大理卿应该知道其中利害吧?”
  “如此说来,乌衣巷来此调取的文书,也与此事有关?”
  她轻哂,“大理卿这是在打探乌衣巷的内情?”
  “苏都知误会了,秦某无意于此。”
  “那,可否请大理卿带路?”这次说的,是问靳贤几句话的事。
  秦淮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向花厅之外看去一眼。
  尹唯会意,不多时带着几份文书进来,“侯爷,下官有要事秉。”
  秦淮舟自然的抬手示意他上前,接过那几分文书,仔细看了看。
  这几份都是乌衣巷那边前不久调取过的,两边核对无误,已然全部登记在册。
  的确如她所说,与犯官过往有关。
  他心中思量片刻,点点头,“既是如此,大理寺自会稍作配合。”
  当下亲自陪同在侧,引着苏露青去了大理寺监牢。
  靳贤被安置在单独的隔间,在与靳贤牢房相反的方向,正关押着襄王等人。
  快到牢房门前时,苏露青停下步子,“劳烦大理卿回避。”
  替她引路的人虽没开口,倒也的确如她所愿,回避到外面。
  这一处地方只剩下她和靳贤两个人,她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原地,观察牢房里的人。
  即使是从不滥用刑讯的大理寺,牢房也总和别处一样阴寒湿冷,牢房只有挨近顶端的位置开出一扇小窗,光从外面照进来后,又仿佛被牢房里某种无形之物切去一半,于是外面天光只撑在窗边,照不进里面。
  靳贤悠然处在牢房里,手里拿着本书,借着灯火细细品读。
  听到动静,只往她这边看来一眼,然后目光继续落回书上。
  “又见面了,靳御史。”她走上前去,隔着外面的栏杆看里面的靳贤。
  “原来是苏探事,难道老夫的事,大理寺审不了了,又被转去乌衣巷了?”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听说靳御史与陈戬是多年好友,陈御史奉旨往绛州巡查时,还专门来见了你一面,一为探望当时自称病重的你,一为同你道别。”
  “是又如何?”
  “牢房湿寒,常人进来都要落下一身毛病,不知靳御史坠马时受的那些伤,如今可已大好了?乌衣巷也有些医官,我可以叫医官来给靳御史再诊治一番。”
  “不劳苏探事费心,老夫在这牢里一切都好,还算康健。”
  “既然如此,本使也能放心了,不过,看靳御史手上的伤,似乎还未痊愈呀,难不成,是大理寺里有人对靳御史不敬,严刑拷打了?”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靳贤露出的手腕处,如今距离屈府失火已过了几个月,但这些伤却仍是狰狞,看着还和新伤一样。
  靳贤下意识背过手,将这些伤痕藏在身后,“不过是些坠马小伤,多谢苏探事关心。”
  “当真是坠马所致吗?”
  她却忽然抓住这个字眼儿不放,“莫不是靳御史在这里被关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这伤是如何而来?可要本使帮你回想一番?”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伤,无论用什么伤药来敷,几个月都不见好,可见不是寻常伤口,而是中毒,”她分析过后,认真的询问,“若只是坠马,这毒难道是地上凭空长出来的?更何况,我看靳御史这伤,是锋刃所伤呀。”
  这次她没给靳贤考虑的时间,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大家不妨开诚布公,屈府失火那夜,在枯井边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
  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几处地方,“当时,你知道我发现了井下的秘密,本来想用巨石将我砸死在井底,但你实在是体力不支,被我用淬了毒的匕首所伤。
  我这毒呢,并不致命,只是会让伤口始终难以愈合,所以你之后虽然对外称自己是伤心坠马受重伤,用的却都是金疮药。
  可惜,没有我的解药,哪怕你用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你的伤。”
  靳贤没说话,但他眼里的回避,已经出卖了他。
  “不过么,我今日来,不是要和你说屈靖扬的事,而是想听你说说,站在你背后的,是谁。”
  靳贤嗤笑一声,“屈府之案,本也与我没什么干系,你说的这些即使都发生过,又能证明什么?更何况,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什么背后之人,我靳贤食君之禄,自然做忠君之事,若非要说老夫背后的人,那老夫可以明确告诉你,老夫身后,自然是陛下。”
  “说的不错,”她赞同的点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你可能拍着良心说,你口中的君,你口中的陛下,指的是哪一位?”
  靳贤朝上方拱了拱手,“自然是当今圣上。”
  “那你纵容手下推波助澜,种栗缨混淆视听,让灵药在民间泛滥祸害成灾,也是忠君的表现么?”
  靳贤脸色一变。
  一直站着说话,她有些累了,四下看看,周围地面光是看着就透出寒气来,在这样的地方席地而坐更不可能,她干脆直接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靳贤,观察他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查问过贵府家仆,他们虽然不敢明说,却也将我想知道的事交代了一部分,比如,尊夫人的事。”
  “苏探事慎言,死者为大,不可妄议。”
  “只是阐述实情而已,屈婵虽是屈靖扬之女,但与你成婚以来,似乎一直没有掌握府中中馈,而她对你惟命是从,哪怕知道你故意纵容女儿私奔,也不曾对你有怨言。”
  “苏探事!老夫虽在牢狱之中,仍有官身,你若再信口雌黄,老夫这就修书上奏一封,弹劾你辱没我妻!”
  “随你,”她叹道,“靳妍,是你与屈婵的女儿吧,她在绛州,也是你的意思。”
  最后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她观察着靳贤面上的变化,满意的往下说,
  “她在你的布局下,与骆泉相识,你虽阻挠他们相处,却又处处为他们提供机会,最终他们如你所愿,‘私奔’到绛州,看似音信全无,却处处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三年前,你奉命巡查绛州,骆泉在你的运作下进入松鹤堂,开始参与研制三清丹,这期间,无论是三清丹还是栗缨,在绛州的所有分红,最后都落进你囊中了吧。”
  她句句紧逼,靳贤听到后面,干脆背过身去,藏住自己全部的神色变化。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靳妍,她说什么吗?”
  “她说,她有家不能回,万幸自己的女儿能回到亲人身边,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她还庆幸,说她的女儿和女婿能在祖父的爱护下安稳度日,她说她的女婿得到了国子监外院学子的名额,将来即使做不成大官,做名有用的胥吏也好,只要对她的女儿好,她不会再强求什么。”
  “靳御史,你说,她要是知道,她的女儿早就死了,甚至还被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父亲联手做局弄出个障眼法的假身份,她还会为了替你保守秘密而自尽吗?”
  背对着她的身形忽地一颤。
  她最后道,“屈靖扬保不住以后,你处理掉了属于他的那份栗缨田,而这块田产被记在屈婵的名下,你担心她丧父大受打击会供出这份秘密,干脆将她也杀害。”
  “现在你人在牢里,绛州的事又败露了,开明坊那块明面上记在骆泉名下的栗缨田,你猜猜看,会不会有人像你处置他们一样,来处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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