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他一直跟着留神细看,在看苏露青查验尸体时,除了看到些擦伤、抓伤,的确没看到哪里有致命伤。
  苏露青继续俯身去查旁边的尸体,口中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些人先被弄晕,再被投入井中,最后才被淹死。”
  旁边的尹唯听到这话,五官同样扭曲到一起,暗自咋舌,这般杀人手法,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苏探事,这具看着不太一样。”梁眠忽然出声。
  苏露青闻声过去,梁眠让开位置,方便她查看。
  这具尸体所穿衣物明显要好于另外几人,不过因为反复浆洗过,衣上无可避免的起了球儿。
  “他会不会是何府的管事?”梁眠先设想一个可能的身份。
  “那个才是何府管事。”
  苏露青头也没抬的就手指向另一侧,继续查探。
  “这个人……”
  一直没出声的秦淮舟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比其他人更早就在井中了?”
  苏露青转头看他,“何以见得?”
  秦淮舟并起两指,隔空虚虚点一点尸体腐烂的地方,“刚刚你查过的那几具上,不曾见过这个。”
  苏露青的回应是抓着尸体的手臂,来回挥动两下。
  “和那几个一样,都是今晚刚死的。”
  死尸直挺挺挥舞胳膊,像黄泉路上礼貌的招呼,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秦淮舟唇微抿,不动声色退开一步,俄顷,又默默挪回来。
  他想到什么,接着道,“何璞的身上,也有类似之处。”
  他还记得开棺验尸时仵作说过,何璞身上的那种腐烂痕迹,是生前就已经自皮肤内里发生溃烂,如今这具尸体也有同样的表现,让他联想到某种可能。
  “何璞,当真只有两个儿子么?”
  他看向苏露青,灯光下,她的眉眼浸润在暖黄灯火里,依稀添上一抹柔和缱绻。
  下一刻,这双缱绻眉眼向他横过来,漫回熟悉神色,“怎么?大理寺守着那么多卷宗不查,查到乌衣巷头上了?”
  这话前不久他也说过,同样被她丢了回来。
  他的试探也宣告失败,秦淮舟轻咳一声*,面上神色不变,坦然走向别处,去问尹唯,“样貌特征都记下了?”
  尹唯满脑子都还在反复回放先前的井中景象,时不时呕出两声,这会儿听到问话,勉强答道,“……五名死者,四男一女,其中一男子四十岁上下,是何府管事,另外三人年龄相仿,有两个大概是府中家丁,余下一人像主人家;那女子约莫五十左右,或许是在何老夫人身边侍候的。”
  而梁眠也趁机凑到苏露青耳边,小声蛐蛐,“苏探事,这尸体可疑,要不带回去,细查?”
  “怎么带?”苏露青往秦淮舟那边投去一眼,“当着那位的面,扛着他,招摇过市?”
  梁眠很敢想,“左右无人知晓大理寺的人也在这里,何况他们就两个人,还都是文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晕他们――”
  苏露青点点头,“嗯,解决了他们,还有外面的武侯呢?那几个武侯虽然没用,却还有眼睛,他们要是发现我们空手进来,负重出去,好奇之下进府来看,回头再往长安县衙报个案,光是那些御史弹劾的奏章都能把乌衣巷淹上七八个来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带回一具尸体?不值。”
  “那……”梁眠看着那具尸体,总觉得就这么放过,太可惜了。
  苏露青一边说着话,一边仍在查看这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溃烂之处比何璞的要更多,也更显眼,看着看着,她忽然压下梁眠提着灯笼的手,让灯火全照在尸体脸上。
  “诶?他的嘴……”梁眠也看出问题。
  苏露青捏住尸体脸颊,让它张开嘴。
  嘴里黑洞洞,没有牙齿。
  “再照近些。”她说。
  梁眠依言照做。
  原本长着牙齿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坑洞,也有些坑洞的位置已经平整,看样子这些牙齿并不是同一时间掉落的。
  “他、他到底多大年纪?”梁眠奇道。
  他自认自己也颇有一手仵作功夫,摸骨猜年龄甚少会失手,眼前这具尸体明明看起来年岁不大,为何却像老人一样掉光了牙齿?
  苏露青正要开口,余光里瞥见秦淮舟正回身往这边来,便挪开灯笼。
  起身之前快速嘱咐梁眠,“他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不必再在此处纠缠。现在要做的,是抢在大理寺前头,把此案涉及的唯一一个活人,拿在手里。”
  语毕,她站起身,等着秦淮舟过来。
  然后道,“大通坊一夜之间多了五个死人,报到上面去,又是一桩大案。这些人既然与何璞有关,那就是你大理寺应该处理的问题,你我不妨把话说明,今晚这桩人命官司,与乌衣巷无关。”
  “苏探事不像怕惹事上身的人。”秦淮舟盯住她,神色中带出审视。
  “或者,”苏露青往地上那具最有争议的尸体处投去一眼,“这个,交给我带走。”
  看似谈条件,实则是挟尸体以令秦侯。
  要么给她作证,今晚乌衣巷与何府命案毫无干系;
  要么就失去与何璞贪墨案有关的重要物证,无法按期结案。
  秦淮舟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然而物证面前,他的确赌不起。
  “好。”他点头。
  “我们走。”苏露青毫无留恋的叫走梁眠。
  一出何府,她便问,“何玉住在哪儿?”
  梁眠虽然不解,但还是快速回答,“永阳坊。”
  苏露青翻身上马,“去永阳坊。”
  ……
  何府井边,秦淮舟绕着五具尸体踱步几圈。
  尹唯在一旁问,“侯爷,是不是先和大通坊的武侯铺打声招呼,让他们守好大门,等我们回大理寺调人来收拾这里?”
  秦淮舟点点头,在尹唯准备去武侯铺的时候,忽然问他,“白日里,是谁出面领走的何璞尸身?”
  “何玉啊。”尹唯答。
  何玉……
  何玉!
  秦淮舟猛地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永阳坊?”尹唯不太确定,尹唯一头雾水。
  秦淮舟径直朝外走去,“我先去永阳坊,你即刻去同武侯铺打招呼,然后尽快追上来!”
  “侯爷是怀疑,何玉也有危险?”
  何府上下被灭口,目前来看均与何璞案有关,作为其弟,何玉也难保不被人盯上。
  思及苏露青方才那般干脆的罢手,秦淮舟暗道一声大意,“恐怕晚到一步,人就被带回乌衣巷了――”
第10章 第10章
  出门时才注意到,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晨鼓即将响起,坊内百姓已然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秦淮舟上马的动作忽然一顿。
  “侯爷?”尹唯见状,立即问,“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不去永阳坊了。”秦淮舟想通什么,从方才的急迫中抽身出来,又恢复了一惯的从容。
  尹唯不解何意,“那……?”
  “如今再去,总归慢了一步,既然已经失掉先机,不妨专注后手。”
  秦淮舟在脑海里预演一番城中路线,“她若要回乌衣巷,只能走安福门,你速回大理寺,召集人手,看住安福门,然后……”
  “明白了!”尹唯立即接道,“到时候在安福门前把人抢下,乌衣巷再跋扈,也不能目无法纪,事关何璞贪墨案,大理寺保护涉案的唯一活人证人,天经地义。”
  另一边,苏露青找到何玉,直接将人缉拿。
  梁眠在何玉住处翻找一番,一无所获。
  想到那不翼而飞的账簿,梁眠有些垂头丧气。
  之前在来时路上,他听说要搜查何玉住处,找寻账簿踪迹,诧异万分,问,“苏探事,你怀疑是何玉偷了账簿?”
  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但何玉只是装鬼,又不是真的无孔不入的鬼,怎么会知道乌衣巷秘密探查的事?
  而苏露青只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做的事,便不是他做的,如今看来,也和他有密切关系。”
  想到苏探事最擅长从细枝末节推导全局,梁眠又重新恢复了信心。
  然而从永阳坊出来,苏露青看起来却不像要往安福门去的样子。
  梁眠看好押在马背上的何玉,催马紧追两步,问,“苏探事,我们不回乌衣巷吗?”
  “回。”
  “那……这条路也不像是往安福门去的啊?”
  他们如今已经快行到朱雀大街,再往前走,可就直接到城东去了。
  苏露青回头瞥他一眼,“现在走安福门,就是主动把人往大理寺送,你以为秦淮舟是什么人,他会想不到这一点?”
  梁眠恍然大悟,旋即又生忧色,“但各处宫门规矩森严,我等按例只能通过安福门进出皇城……”
  苏露青:“平时自是不能,但圣上有命,令我等协助鸿胪寺护卫不日抵达京城的康国使臣一行,手令我还带在身上,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在就去军器监,把按例分发给乌衣巷的**领回。”
  “对呀!”梁眠眉开眼笑,“如此既提前领了**,又能从景风门进宫,一举两得!”
  ……
  一回乌衣巷,迎面便扑来一只大犬。
  大犬先是撑起肥硕的身躯,挨着苏露青和梁眠蹭了半晌,
  忽然又闻到另一种熟悉的味道,扭头就往被五花大绑的何玉身上钻,
  一边钻,一边往他怀里扒拉,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样。
  何玉吓得连连躲避,苏露青见状一挥手,让人先把何玉带下去看押起来,而后回身重新打量起这只大犬。
  “这狗还真是挑人,乌衣巷里那么多人喂它,它理都不理一下,可每次一看到我们,却跟疯了似的又扑又跳――”
  梁眠说着一扭头,看到她正用一副审讯人犯的眼神,看地上这只憨憨的正亮出肚皮的大犬,不解的问,“苏探事,这只狗有什么问题吗?”
  苏露青伸手点在大犬鼻子上,“狗鼻子最是灵敏,它既然是跟着何玉来的,一定是何玉身上有过什么东西,让它很感兴趣。”
  “狗还能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梁眠想也没想,“无非就是肉骨头呗。”
  苏露青不语,只继续揉揉狗头。
  大犬在来回扭动间拉紧了些头上皮肉,眼皮被向上牵扯,露出一部分眼白,以及遍布其上的红血丝。
  梁眠注意到红血丝,“咦?这狗又不像人一样困了不能立刻睡,它眼睛里怎么也有这么多红血丝?”
  苏露青拍拍狗头,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狗毛,“说不定,真是吃过什么困了不能立刻睡的肉骨头。”
  她起身的同时,手里牵住大犬脖子上的牵引绳,大犬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来,乖巧靠在她腿边。
  老大一只犬,站着差不多能到苏露青的腰侧,梁眠每次见了都在心里犯嘀咕,这狗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长这么大?
  又听苏露青说,“好生看着何玉,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同他接触。”
  梁眠应下一声,看她牵着狗似要往出走,立即问,“苏探事,还要出去啊?”
  这一夜可都没消停,再好的身子骨也不能这么连轴转着办案啊。
  “你歇你的,”苏露青牵着狗往外走,“对了,歇着的时候想几个名字来,”她指向手里牵的狗,“给它用。”
  出了通明门,顺着横街向前便是安福门。
  离着老远就看到安福门外守着一群人,苏露青眯起眼细看片刻,果然在人群之中看出一道卓然身影。
  她牵着狗走近城门,问城门值守的禁军,“外面那些人,做什么呢?”
  守门禁军看到是她,小声回,“听说是在执行公务,喏,连大理卿都亲自来了。苏探事,”那禁军面带关切,劝她,“大理寺办案,阵仗可也不小,这冲突能不起就不起吧……”
  苏露青点点头,看起来十分同意,“说的也是。”
  余光里见牵来的大犬对值守禁军丝毫不感兴趣,没有要扑人套近乎的意思,跟着验证一些心中猜测。
  然后她扯扯牵引绳,带着大犬步出安福门,从后叫住秦淮舟,“秦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是丢了什么要犯?”
  听到熟悉的声音,秦淮舟猛地回身,看着她,眼里漫出不解。
  “你何时回的?”
  苏露青莞尔一笑,“你猜。”
  秦淮舟不想猜。
  如今她从安福门里出来,就意味着他的布局全部落空,只是她究竟如何突破大理寺重重耳目遁入安福门,怕是要永远成为未解之谜了。
  这样想着,先是下令让尹唯带人撤回,他则继续看着面前这一人一犬。
  思及不久前何府井中捞出的五具尸首,如玉般脸庞不免浮起冷色,浓密睫羽眨动时遮蔽住幽深瞳色,像雪映幽镜。
  半晌,他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问,“何玉还活着?”
  苏露青先垂眸看一眼安静立在脚边的大犬,又抬头笑道,“秦卿这是把乌衣巷当做什么了?”
  秦淮舟冷笑一声,“上月廿四,本月初八、初十,乌衣巷接连送出三具尸体,那些家眷敲过的鸣冤鼓,恐怕比街鼓响数还多吧?”
  苏露青皱了皱眉。
  这说的是总衙那边发生的事,人经她的手押进乌衣巷,后被总衙接了去,奈何总衙拷打太过,案子没见进展,倒是先接连出了三条人命,眼看着要闹大,鲁忠见势不妙,又把案子转回她这边,那卷宗到现在还她案头压着呢。
  正心烦着,又听秦淮舟趁火打劫,“何玉非官非吏,又事涉何璞贪墨案,苏探事不妨日行一善,给他一条生路。作为交换,大理寺可以代为誊写一份口供,如何?”
  算盘珠子几乎要崩到她脸上来。
  苏露青将手里牵着的牵引绳随意往手上绕过两圈,倏地向秦淮舟走近两步,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如何,不过……”
  她笑,“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想要何玉,我可以再给你指条明路――”
  秦淮舟没动,“洗耳恭听。”
  她愈发笑得明媚,“你可以上奏,求陛下做主,让你把人带走。”
  冷润白玉被激出一片晕红,“无赖。”
  看着眼前人拂袖离去的背影,苏露青用空着的那只手搓了搓凑上来的狗头。
  啧,他恼了。
第11章 第11章
  气走秦淮舟,苏露青牵着大犬在安福门一带溜了几圈。
  果不其然,大犬对一个方向反应很大,可当她真正牵着它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它又开始蹲在地上踌躇不前,鼻子一耸一耸的嗅空气里的气味,最后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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