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秦淮舟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坐下来。
  两人分坐两边,中间涌动着暗流,夹杂些许道不分明的情愫。
  他将香炉移开一点,从一旁茶盘上拿起茶壶,动作自然的为她倒上一杯茶。
  新煮好的洛神花,比平时又多添了些糖霜,紫红茶汤漾在白瓷里,辉映分明。
  苏露青端起杯子,浅尝一口,开门见山,“人都放了,大理寺可否再行个方便,借一份供词?”
  对面人的视线随着话音望过来。
  他也刚刚喝过茶,艳色的洛神花茶在他唇上留下湿润的痕迹,灯影晃在上面,如一抹天然的口脂。
  随即听他说,“苏都知可是怀疑,大理寺专程交代过他们什么?”
  她不置可否,“毕竟这两人先被你抢走,又扣了这么多日,中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说到最后,更是长长叹出一口气,“不得不防呀。”
  秦淮舟微微皱起眉头,“原来苏都知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只剩下叹息。
  她端起杯子,闻言一挑眉,杯子悬在唇边,先追问一声,“以为什么?”
  洛神花茶大概是放得有些凉了,这次饮下时,味道不如先前。
  “以为苏都知拿到手令,便是认下赌约,不会因此再猜疑。”
  “哦,你说这个,”她放下杯子,目光落在杯中涟漪上,紫红茶汤被灯火晕染,随着惯性微微摇晃,“一码归一码,秦侯不是也常说什么秉公持正?既是如此,如约放人和从中作梗,又如何能混为一谈?”
  “……我没有。”
  她盈盈一笑,烛焰落在她眼里,隐约闪出狡黠,“如何证明?”
  秦淮舟下意识张了张口,目光触及到她眼中明显的笑意,那神色里明晃晃写的就是“请君入瓮”。
  他呵出一口气,“原来苏都知不是回来兴师问罪的。”
  他话里有话,苏露青拿开茶杯,抬手搭在桌上,指尖欲探不探地勾他的手,“那你说,是什么?”
  指尖偶尔会擦过他,如凝在竹叶上的朝露,又在灯火照来的下一刻消散。
  被触及的那只手,下意识的往回蜷了一下,给出一个思虑周全的形容,“……循循善诱。”
  她才不管是什么明褒暗贬,直接绕过桌案,走到他身前,俯身抬手,指尖虚虚点在他衣襟敞开处的那片玉色上,“所以,你打算怎么自证清白?”
  “清者自清,”秦淮舟端坐着,任由她动作,而后问她,“苏都知口口声声说大理寺从中作梗,不知究竟听到了什么?”
  指尖下的肌理溢出热意,随着她划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强行压抑过后的起伏。
  她继续向深处探,勾住衣襟边缘,朝两侧拨。
  语声低缓宛转,似诱哄,更似鞫问,“说着清者自清,却又如此试探,秦卿究竟是不欲申辩呢,还是假意示弱,图谋反击?”
  先回答她的,是覆在腕上的手,阻住她进一步的动作。
  然后缓声道,“即使申辩,也要先听证词,苏都知不说明罪行,我又如何确认,此案是不是冤案呢?”
  “罪行不是都说了?大理寺从中作梗,篡改供词。”
  她被他抓着手腕,也不挣脱,顺势坐在他怀中,另一手扶在他肩上,让自己坐稳。
  对于她的突然攻势,秦淮舟照单全收,同样扶稳她,摇头正色道,“捕风捉影,妄加揣测,苏都知既是问案,总要拿出实证。”
  “实证么,当然就是存放在大理寺中的供词了。”
  她说着话,目光从他脸上,落到他唇上。
  方才被洛神花茶晕染湿润的地方,如今已然微微发干,她扶在他肩上的手拿开,转而摩挲在他唇畔,“秦卿不如实际些,比如,若要乌衣巷拿出实证,秦卿就再按一道手令,让我看看供词?”
  “不……唔!”
  她以唇封住他那句不可,软的唇瓣糅在齿间,抓在她腕上的那只手随即收紧,烫着腕上皮肤。
  一触即收,她向后撤开一点距离,故意模糊了目的,再次问他,“可以吗?”
  她听到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从面前人的单薄寝衣里撞出来,呼吸声也比之前要重,而他神色里,正显出一种来不及反应的茫然。
  她于是又亲上一下,意有所指,“不可吗?”
  “你……唔……”
  她再次封住他的话,循着心意加深这个举动。
  被动承受的人,灵台中偶然闪过一丝清明,又很快被她拉进旋涡……
  到激流澎湃时,他拿回主动权,回击过去。
  青竹攫取月辉,衣带纠缠环绶,他的手掌箍在她腰间,如握住风和火,潮涌在白脑香清新的余雾里呼啸而过。
  短暂的停歇中,苏露青抓着他更为大敞的衣襟,在秦淮舟即将抱起她往帐内走之前,餍足地笑了笑。
  “……那就是,可以。”
  “什么?”秦淮舟没有听清。
  “我说,你没反对。”
  她没给他思考的机会,勾住他后颈,咬在他的下唇。
  ……
  秦淮舟起得迟了些。
  身侧已经没有余温,探过去被衾冰凉,是已经起身多时。
  他撑身坐起来,头还有些晕,窗外阳光灿烂的照进床边,有一缕刚好落在他眉间,阳光刺眼,想是时辰已然不早。
  深思逐渐清明回来时,记起昨晚她递给他一杯茶。
  那杯茶还是他亲手煮过的洛神花茶,入口已经温凉,似乎只喝了两口,他就再也记不清之后发生了何事。
  揉着额角的手慢慢放下,视线里忽地闪过一抹朱砂红。
  定睛细看,指腹上残留着一抹颜色。
  这次不是血,是印泥。
  眉间折痕渐深。
  她果然还是……
  心中跟着思忖:
  她故意给他下药,拿了按有他指印的手令,现在想来已经看到那两份供词了。
  但从大理寺问询那两人开始,他们就都中计,将真正的目标放跑了。
  ……
  与此同时,苏露青将两份供词比对完毕,神色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苏都知,这供词当真对不上吗?”梁眠在一旁紧张的问。
  苏露青将两份供词推到梁眠那侧,“你来看。”
  梁眠看过以后,当即变了脸色,“这、两边说法出入不大,说明大理寺问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结果一样,说明真正的目标已经脱身,这两个人,是他们故意抛出来的幌子。”
  梁眠皱起眉头,“这么看来,他们早就察觉到我们安排在灵妙观的人了?”
  “或者说,他们专门在灵妙观丢出弃子,引我们上钩。”
  苏露青说到这里,心中有了打算,“分兵两路,一路盯住户部,看他们的最终动向,”她看住梁眠,“由你带人。”
  梁眠应下一声,又问,“那另一路,如何安排?”
  “另一路么,请个人回来聊聊――”
  她正要安排,忽听一名亲事官在门外秉道,“苏都知,大理卿来了。”
  她神色微讶,看一眼窗外天色。
  醒得比预期早了些。
  随即示意梁眠,“叫长礼过来。”
  秦淮舟几乎是在梁眠刚走出去不久,就推门而入。
  步子很疾,说不清究竟是急的还是气的。
  她坐在书案边没动,只看着秦淮舟疾步走过来,看他自一旁落座以后,才道,“大理卿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秦淮舟一眼就看到还放在桌边的两份供词,“苏都知贸然取走大理寺内卷宗,就不担心秦某上奏弹劾?”
  啊,真的生气了,眼角都气红了。
  开口却是理直气壮,“我问了,你说可以。”
  前一晚的记忆接踵而来,不等秦淮舟开口,又听她说,“况且,大理卿难道忘了,即使没有手令,乌衣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
  倒也常有耳闻,秦淮舟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两份供词,“既然看过供词,接下来,苏都知打算如何?”
  她任由秦淮舟拿走供词,反问,“我也想知道,你专程前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
  “方才看到梁眠奉命离去,看阵仗,是有重要的事,”秦淮舟将供词仔细整理好,整整齐齐的放回桌边,“今日户部会有所行动,其中一路,就是去做这件事的吧?”
  她听出秦淮舟话里的意思,面上只做不解,“什么叫其中一路?”
  “苏都知已比对过供词,心中猜想已得到证实,这条路走不通,大概是想着,另开一条路,拿回主动权,”秦淮舟语气笃定,“比如,缉拿令襄王自尽的那个人。”
  被点破,她也不否认,“这不也是大理卿一直想做的么?我只不过是,将大理卿的指令,提前了而已。”
  秦淮舟继续往下说,“此案虽是两处衙署同审,但我今日若不来,此人的供词,大理寺就再无可能看到了,对么?”
  “怎么会?”
  她状似不解,甚至还到隔间倒来一杯茶,放到秦淮舟手边,接着才说,“此案但凡有所进展,乌衣巷自然会知会大理寺一声,毕竟么,两边协同查案,却还抓不到真凶,岂不是让宫中失望?”
  秦淮舟垂下眼帘,得出结论,“所以我所料不错,苏都知果然没打算让大理寺完全参与其中。”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她,“我以为那件事以后……”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苏露青忽然开口问他,“秦卿是不是觉得,答应了条件,就是君子之约,理当奉行到底?”
  “……难道不是?”
  “我不是。”她下意识往供词的方向瞥去一眼。
  “你是。”
  秦淮舟忽然起身,截住她即将出口的话。
  他在她毫无防备间,俯身欺近她,在她耳畔低语出一句,“愿赌服输,那件事,你答应不提了。”
  然后,他学着她昨晚的做派,但控制着力道,轻轻一口,咬在她的唇畔。
  有些尖锐的隐约刺痛,一触即收。
  “事已至此,还请苏都知安排下去,审讯时,容我在侧。”
  ……
  不过半天时间,各处又传开一件事。
  乌衣巷又从刑部带走了刑部侍郎,李闻今。
  在外面的言官又准备激情弹劾时,乌衣巷地牢之内,李闻今反应剧烈,端着四品大员的架子,厉声斥道,“尔等放肆!目无王法,滥抓无辜!”
  “滥抓无辜?”
  苏露青在李闻今的喝骂声中,缓缓走进地牢,礼数周到的同他行了一礼,“见过李侍郎。”
  “不知老夫在苏都知这里,又触犯了哪条罪名,竟被关在此处?”
  “谋害亲王。”
  “笑话!老夫谋害了哪个亲王?”
  “襄王。”
  “真是岂有此理,襄王自尽,真凶逍遥法外,苏都知竟胆大妄为到敢拿老夫来请功。”
  “真是不巧,杨甘也这么说过,最后不还是把李侍郎你给供出来了?”
  “杨甘?”李闻今大惊,“他怎么会说?他不是――”
  这番质疑太过顺理成章,李闻今忽然止了声。
  “他不是服毒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了?”
  苏露青替他补全后面的话,又面露遗憾道,“李侍郎的确消息灵通,可惜啊,他醒了,否则你以为,鲁忠是怎么被我从翊善坊带回来的?”
  似是为了让李闻今彻底死心,她朝外面拍了两下掌,“带进来。”
  沉重的镣铐声自地牢另一侧传来,隔着尽头的幽暗火光,一人满身血迹,戴着镣铐,被押着,缓缓走到距离牢房不远的地方。
  苏露青指着来人,示意李闻今,“李侍郎可要看看,他是不是杨甘?”
  地牢内光线幽暗,尽管有火光照着,仍不甚明亮,但李闻今在看到那人以后,身形猛地一晃,明显是认出来了。
  “认出来就好办了,”苏露青再次指了指杨甘,而后指着满墙刑具,对李闻今说,“现在换李侍郎来选,是像他那样,被那些东西审,还是识时务些,我问你答?”
  “哼。”李闻今扭过头,视死如归。
  “李侍郎铮铮风骨,令人钦佩。”苏露青说着话,对林丛使了个眼色。
  简单用过一轮刑,李闻今已是气若游丝。
  另一边,秦淮舟换过衣物,从暗门走出,隔着一间牢房,听另一处的动静。
  身前摆着一张桌案,上面已备好纸笔。
  他坐到案边,提笔,记录这场审讯的供词。
  苏露青往他那边看去一眼,起身走到李闻今近前,说,“事到如今,李侍郎还要强撑么?”
  李闻今垂下头,咬紧牙关并不开口。
  她点点头,“你不想说,我替你。你想保的那个人,姓宁,是大齐的太常寺卿、阆国公,宁苡奉。”
第91章 第91章
  听到这个名字,李闻今眼皮儿微微一颤。
  但他很快就抬起头,目光带着嘲弄,“原以为乌衣巷只是放肆惯了,从不将我等朝廷命官放在眼里,想不到乌衣巷竟是如此胆大妄为,连阆国公都敢肆意污蔑。”
  “污蔑?”
  她笑一下,示意林丛,“看来李侍郎还是不太清醒啊,去,给他醒醒脑。”
  刑具的声音随即传至隔壁,她绕到另一侧,看着坐在桌边空擎着笔却迟迟不落的秦淮舟,开口道,“大理卿不记供词了?”
  说着话,目光顺势落在纸上。
  纸上同样是一片空白,先前听到的所有对话,秦淮舟都没有记录。
  她收回目光,作势道,“若要做录事呢,问讯中所有话语都要记录在案,大理卿旁听了这么久,却一字未记,日后若有需要,该从何处溯源呢?”
  秦淮舟搁下笔,仔细让笔杆放置的位置与笔架垂直。
  耳中时不时传来隔壁刑具的声音,他面露不忍,低声应道,“动刑之语,未必出于本心,更何况他所说并非招供,而是维护,若就此记下,苏都知就不怕将来呈堂证供,会以此为证?”
  “原来大理卿已经在准备定我的罪了?”
  “苏都知误会了,”秦淮舟顿了顿,又补一句,“苏都知在这里,想来那边暂时问不出什么,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听着李闻今声音渐弱,应该是扛不住这一轮刑具,然后才假意问一声,“你不听了?”
  秦淮舟已经起身,本打算向外走,转念想到若从这里出地牢,势必会经过刑房,被李闻今看到。
  跟着便顿住身形,看向她,眼中意思明显。
  她早已看出他的意思,却故意不得要领,同样以眼神询问:
  (大理卿怎的又不走了?是打算留下继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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