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秦淮舟浅呵出一声,眼神微动:
  (……劳烦苏都知带路。)
  最后仍是从暗门离开。
  与昏暗的地牢相比,地牢之外春光明媚,时有鸟雀栖在枝头,喳喳声不绝于耳。
  秦淮舟默了半晌,开口问道,“你给他用这么多刑,就不担心他撑不过,死无对证?”
  苏露青回身看他一眼,“这么多案子审下来,你竟还觉得,这些被抓进来的人,就是案子关键?”
  被她直接拆穿,秦淮舟抿了下唇,重新说道,“……襄王自尽一案,还需要他的供词,此案宫中很是重视,或许会亲自提审此人。”
  “你担心他受刑太重,在御前失仪?”
  “不,”秦淮舟摇摇头,“他既与杨甘一样,听命宁公,或许也会效仿杨甘,在口中藏有毒囊,我担心他会一直留到御前,然后趁机栽赃给你。”
  “你放心,对他已经检查过一遍,没有毒囊。”
  秦淮舟听到这话,神色并没有因此放松,只点头随口应了几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苏露青见状,心中隐约猜出几分,立即开口送客,“我还有事,就不送了。”
  但秦淮舟飞快的表示,“秦某还有些事,想与苏都知商议。”
  他恭敬立在原地,却又对着前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对于秦淮舟明显动机不纯的邀请,她自是不会顺势前行,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有意无意朝着地牢的方向,“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秦淮舟只回给她四个字,“隔墙有耳。”
  她冷笑,“你果然另有目的。”
  “作为交换,秦某也有东西给苏都知看,”他补充,“是关于吏部烧毁的那批文书。”
  吏部究竟烧毁了多少文书,恐怕除了经手之人,谁也无法得知,乌衣巷这两日虽在探查中有些收获,但多一条消息总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她勉强点点头,“倒也有些诚意。”
  跟着问,“你想用这东西,换什么?”
  秦淮舟揖了一礼,“户部今日按例,会处理折损的粮草,烦请苏都知行个方便,允秦某旁听。”
  听到这话,她毫不意外。
  秦淮舟既已从她拿供词推测出她会做两手准备,在旁听过审讯李闻今以后,更不会放过户部这边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往书房处走,同时感慨一声,“看来大理卿还是对乌衣巷不信任,必须要亲耳听到回禀才算安心。”
  对于她的挖苦,秦淮舟坦然接受,走在她身侧,说,“事关重大,苏都知勿怪。”
  ……
  快到黄昏,梁眠终于回来。
  秦淮舟在屏风后回避,黄杨木制的木屏风,既不用担心暴露身形,也十分结实,不会因任何风吹草动就倾倒。
  苏露青往屏风后扫去一眼,后者安然回她一礼。
  这时候梁眠走进来,面上神情严肃,“苏都知,属下带人在户部附近盯了一整日,但户部并无动静,中间或有官员进出,也不过是在几处衙署间走动。”
  她听到这话,思量片刻,问,“别处也没动静?”
  梁眠摇摇头,“漕渠等处都有专人看顾,几个仓也不见调动,不过在这期间,属下查到一件事。”
  “说。”
  “原本户部应是有些安排的,属下察觉仓部有几名官员在备马,手上还有钤印文书,不过在李闻今被带走的事传出以后,户部就没有动静了。”
  “什么叫没有动静?”
  “就是车马都送回原处,文书送回公廨,那几名官员也没再出去,一直到放衙时候,他们才各自回到家中。”
  梁眠接着道,“属下怕他们会暗中出动,留了一部分人手在附近接应,若有动静,他们会立刻传信回来。不过……”
  梁眠说到这里,却顿住没有再说。
  “嗯?不过什么?说下去。”
  “不过,属下怀疑,户部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一听说李闻今被带进乌衣巷,他们就立即取消这次行动,准备另找时机。”
  这话说得有理,苏露青听完回禀,让梁眠放衙回去。
  等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她看一眼毫无动静的屏风处,“听完了?”
  秦淮舟从后面绕出,在她对面坐下,同时点点头,“果然,李闻今在襄王自尽的时候,就已然成为弃子,他之所以如今才被正式放弃,恐怕也是阆国公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她,“他知道杨甘暴露以后,我们两边都会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所以先下手销毁吏部的文书,再把此事推到失火上,让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损失不大的意外。”
  她听到这话,接着开口,“然后,再告知户部,以两边衙署的动向为信号,若没有查到李闻今头上,就一切照旧,一旦李闻今被缉拿,就静待时机。既是如此,想必这些粮草,最终会有一个相同的去处。”
  两人的目光对上,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答案。
  “所以,”她朝秦淮舟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你要送上的诚意呢?”
  “永嘉十年,春闱主考官突染重病,当时事发仓促,朝中一时找不出合适人选,最后定下能服众之人,正是阆国公,宁苡奉。”
  是八年前的事。
  她在心中将那时候的事回想一番,那年她离京在外,倒也隐约听说过此事。
  当时宁苡奉为避嫌,惶恐推脱,是皇后极力相求,宁苡奉这才答应暂领主考官一职,
  春闱刚过,他就连忙归还礼部侍郎钤印,且与那一年的春闱学子极为生分,从不以老师居之。
  正想着,忽听秦淮舟接着道,“杨甘是那一年的考生,与他同期的学子,至今都外放为官,只有他一直留在京中。”
  “难怪,”联想起杨甘明明是文臣,却有死士做派,她嘲弄的笑笑,“所以当这位老师许诺他青史留名,他才那么相信,而且甘愿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把自己变成死士。”
  说着,她看向秦淮舟,“这么说起来,从何璞案开始,大理寺内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他如实秉给宁苡奉,所以宁苡奉才会这么精准的,每一步都算在前头。”
  “你说得不错,”秦淮舟似有感慨,“可叹杨少卿这些年在大理寺百般尽职,却甘愿受其驱使,做这等助纣为虐之事,本能名留青史的机会,也被他自己毁了。”
  正感慨着,忽见苏露青又朝他伸来手,还小幅度的招了招。
  这时已过黄昏,屋中却没有掌灯,只有廊下的灯笼映照些光影透进窗子,书案边隐约落进一些亮色,她的面容几乎是隐在暗影里,只有一双眸子亮得分明。
  秦淮舟不解何意,先是下意识递出自己的手,搭在她掌心。
  然而被她躲开。
  他略微皱眉,“……什么?”
  “大理卿如果只以这点东西做交换,未免太没有诚意,”苏露青维持着这个姿势,“应该还有些其它的东西没说吧?”
  原来是会错意了。
  秦淮舟侧过头,看一眼窗外灯影,“苏都知所言不错,除了这件事,大理寺的确还有些其他发现。”
  “比如?”
  “先帝神辉年间,阆国公曾于九州讲学,期间收过一位门生,那门生后来考中进士,在朝为官,名叫……屈靖扬。”
  “竟是他?”苏露青有些意外,“这么说来,靳贤能听命于他,还有屈靖扬的关系。”
  “嗯,屈靖扬又是何璞的舅父,这几人或是曾经在户部做事,或是近年调任户部做事,但无论如何,应该都是听从阆国公的吩咐。”
  “阆国公若是参与其中,最终得利者,可就只有一位了,万事俱备,他会从哪里动*手呢?”
  说到这儿,她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无人,春夜里风还有些凉,但已经不是之前那般透骨,“这要是再猜下去,说不得还得请宁公来,听听他是怎么令襄王那么听话的。”
  她回身往秦淮舟那边看,“襄王与他非亲非故,又一直远在绛州,乖乖做他的藩王,有什么能说动他,在绛州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呢?”
  “绛州大营出现变动时,是在永嘉十年。”
  秦淮舟起身走到她身侧,与她一起站在窗边,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动,总是来回摇摆,灯火忽近忽远的泼进窗内,在他们身上留下大片大片的灯影。
  有时候,这些灯火会照在发鬓,他只要稍稍侧过眼眸,就能看到她发间像是霜白一样的颜色。
  时间仿佛就此流转暮年,相携白头过一生。
  他出了一瞬神,在她察觉看过来时,倏然收回目光,轻咳一声。
  然后接着刚刚的话继续道,“永嘉十年,陛下下旨,皇后临朝,当时百官多有微词,襄王若是因此生出不臣之心,倒也说得过去。”
  从那时候至今,若想与长安抗衡,手中便要有足够的兵马,养兵就要敛财,只靠藩王那点食邑自然不够。
  “还是永嘉十年,靳贤任监察御史,奉命巡查绛州,与襄王接触,安排下这些事,襄王因此有余力养兵练兵。但我猜,襄王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他人的盘中餐。”
  “你说的这些都不错,但他既已伏法,家眷也都关在京中,他左右都是个死,何不亲口把这人供出来,给自己个痛快?”
  苏露青漫不经心看去一眼,“反倒还受制于人,乖乖自尽了?”
  秦淮舟迎向她的目光,在随着夜色愈发幽暗的窗边暗影里,神色已看不分明,就只听到略带叹息的语气,“苏都知想问的,是这桩案子,还是我手中正在查的线索?”
  话说到这里,心平气和的探讨就此结束。
  她转身向外走,“不早了,回去吧。”
  秦淮舟今日在乌衣巷留了一整日,回到房中时,便又听到她状似不经意的问一声,“秦卿从到乌衣巷兴师问罪以后,就不曾再回去,有杨甘、李闻今这两位前车之鉴,大理寺会不会以为,秦卿也遭了毒手?”
  良久没听到秦淮舟作答,她净过手,转头去看,正看到秦淮舟解开中衣,随衣襟半落,露出匀称有力的背影。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将衣襟往上一拉,随口道,“嗯……”
  她一挑眉,“嗯?”
  “不会,临去前,我已交代过衙署同僚,”秦淮舟换过衣袍,转而另提起一件事,“托苏卿的福,早起迟了。”
  话只说一半,但看他揉着额角往里间去的动作,也能猜出他真正想说的意思。
  她跟进去,只做不解,“秦卿这是何意?”
  秦淮舟回望着她,一字一顿,“迷药。”
  “我下的量不多,只是让你起得迟一些。”
  “但在下实在头疼得很,”秦淮舟放缓了语气,以指轻点着自己的头,“疼了一整日,到现在还在疼。”
  “以往给你下过几次,怎么没见你说头疼?”
  面对她的质疑,秦淮舟想了想,“大概是混在洛神花茶里,药性相冲了。”
  她闻言,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新煮好的热茶,递给他,“多喝热茶。”
  睫羽随心事眨动,秦淮舟默默接过茶杯,默默饮了一口。
第92章 第92章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苏露青越过他,往帐边走。
  忽听秦淮舟说,“……从今日得到的结果看,户部没有行动,除了另待时机,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因着这句话,她的兴趣被挑起来,“是什么?”
  影子近过来,秦淮舟放下热茶,往她这边走,“那些粮草足够用了,不需要再补。”
  军中粮饷会在固定的日子运送,即使是襄王这些年暗中私养的兵马,从账册来看,也依然遵循这个规律,甚至一直到事情败露时,都不曾中断。
  她想到某种可能,欲撩起帐帘的手顿住,回身看向他,手跟着收回来,“你的意思是?”
  秦淮舟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李闻今既然已是弃子,在这之后的棋,就都是试探,他想知道我们查到哪一步,根据我们的反应,调整部署。”
  “总得有个契机,”她若有所思,“开明坊现在可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呢。”
  忽听秦淮舟说,“可以有。”
  “嗯?”她坐在床沿儿,扯过帷幔在手里把玩,“这么说,你打算先下手?”
  “苏都知可还记得,张武侯的儿媳,当初是死在侯府的及笄礼上?”
  想到侯府那日发生过的事,她似有些感慨,“的确是个搜查开明坊的好借口,不过,”
  她似笑非笑望过去,神色里带出探究,“大理卿早不用晚不用,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怎么想都是别有居心呀。”
  秦淮舟顺着她的话问,“那苏都知以为,秦某是何居心?”
  她立即叹道,“比如,有人为达目的,借刀……”
  视线跟着锁住他,一扬眉,“杀、人?”
  秦淮舟摇头,同样浅叹一下,“倒也没有苏都知说的这么严重。”
  “那就是有这份心思,”她直接点破,“抓李闻今是为看主使者的后手,盯户部是你手下的人无法兼顾城中各处,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她起身走到秦淮舟身前,沿着他衣领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
  指尖不断挑开薄软的衣料,带起细微的风,隐约触及到的皮肤迢递起明显的温度,呼吸的起伏随指下的动作逐渐明显,玉色隐约泛出红晕,有人手臂下意识抬起,随即又克制在原处。
  只是骤然发急的呼吸声暴露了心绪,如竹枝被春风摧折。
  对于种种反应,她只作不察,仍是一心一意的鞫问:
  “我姑且认为,前两样是你结案心切,想给这桩案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加上还有旨意做依据,乌衣巷愿意奉陪,但这次么……”
  说着,她勾住他其中一边领口,让他随着自己力道的方向,不断退至帐边。
  然后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看他向后跌进床帐里。
  帐角事先放过小香炉,此刻帐中香徐徐弥漫,充斥的满是安神舒缓的香气。
  秦淮舟重心不稳,跌进帐里,只来得及撑起胳膊,还不等他起身,身前的人已经跟着俯身过来。
  明明不是密不透风的围堵,他只要稍微挣一挣,就能从她设下的包围里脱身,但他没有。
  他仰面望她,灯火被她遮住些许,光亮只来得及镀在她鬓边,于是望进的眸子愈发幽黑,
  这样被她盯着看,让他下意识想到一个词,森然。
  原来她审讯起人犯时,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发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从鬓边滑落,他不自觉抬手,打算替她别回耳后。
  但很快就被她按住。
  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而易举就将人制住,苏露青一手撑在他耳侧,一手按住他欲抬起的手,抓在腕上。
  语气里半是嘲弄,半是了然,“这次,是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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