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只是希望你不要外传,怕影响你的声誉,本侯当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愈说愈让人听不下去,泱肆嫌弃地赶他:“行行行,知道了,你快走吧!”
终于赶走萧暮再回到帐篷,江b辞已经从那矮凳上站起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外走。
泱肆拦住他,“你要走了?”
他的视线越过她,下颌线紧绷,未言。
“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今晚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泱肆心里打着小算盘,故意说话逗他,想到他应该怕被人看到,又补充道:“明儿一早趁大家都还没醒的时候你再走。”
可是这人却一下子整个人气息都沉了下去。
泱肆也不确定他是怎么了,估计是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
也是,她家莫辞,怎么可以跟着她在外面吃苦。
“那你回去的话路上记得注意安全,我送你出去?”
第39章 吃醋的莫辞+梦境
泱肆回到床榻旁,将披风穿上,见江b辞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想要去拉他的手。
被轻巧地避开了。
抓了个空,泱肆心底有点失落,因为刚刚握他的手,觉得他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摸起来虽然凉凉的,但是很舒服。
小声嘟囔:“小气哦,方才还让我牵的……”
江b辞终于再次看过来,眸光沉沉,上前一步靠近她。
这人永远在躲避她的接近,突然这样主动走近,泱肆却莫名的心底慌了一下,往后退了小半步,又心道自已躲什么,于是站定了与他对视。
“怎么了吗?”
他微微俯下身,语气却跟眼神一样沉,好像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么压抑。
“是不是那日在黎塘只要随意来个人救了殿下,殿下便会赠那香囊与他?”
来之前,他得到的消息是,雪崩的那一刻,她身旁有个男人护着。
他微凉的吐息近在咫尺,细细地洒在泱肆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看着他仿若被天神精雕细琢过的俊脸,渐渐明白过来。
泱肆踮起脚,离他更近一些,近到视线里只剩他的脸,再也容不下其他。
当然,他也是如此。
“那你呢?若是那日落水之人不是我,你还是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吗?”
江b辞沉寂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脸,那含笑的眼眸,分明是看透了一切。
看透了他忽然转变的态度。
他心里有些燥,站直身子,敛去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又恢复到一贯的淡然。
大步往外走,步子却稍显不稳。
“殿下不用送了。”
泱肆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吃醋的莫辞,真的还蛮可爱的。
她笑着追上去,江美人都吃醋了,当然要把人家哄好了才行啊,怎么可以让他回去胡思乱想呢。
她小跑着走出去,不由分说再次拉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嬉笑着说了两个字:“不会。”
见他怔神,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痒痒的。
她复又强调道:“只送你一个人。”
小姑娘带笑的眼睛里星光流转,明亮动人。
他抿着唇,只发出了一个“嗯”,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笑着目送江b辞的马车离开,泱肆才重新进入帐篷,躺到床榻上。
这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陷入沉睡之际,整个身体传来严重的失重感,她仿佛一瞬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可是她没有坠地,那种悬浮在空中的感觉有些熟悉。
她试着睁开眼,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金黄的大殿,里面坐着几位朝廷重臣,她只看见他们的嘴开开合合,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门被人推开,外面的冷白的天光照进来,无比刺眼。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已,从那道光芒里走进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身后传来一道慈爱的声音:“阿肆,你怎么来了?”
泱肆听见“自已”说:“父皇,你是不是不要我和母后了?”
周遭那么静,静得出奇,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像是被放大了一般,一字一句如此清晰,在大殿之中遥远又空灵。
大殿之上,帝王道:“阿肆,朕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是立后是众大臣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君主,一个王宫也不能没有皇后。”
她看见“自已”的脸上落下晶莹的泪水,从尖尖的下巴滑落,一言不发复又转身离去。
她看着那道天光,想追出去,却不能行动。
胸口很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去了呼吸。
似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她看见,大殿上,帝王的旁边,那个男人也在望着外面的天光,那张美如谪仙的脸明明无波无澜,泱肆却莫名觉得他很难过。
因为“自已”的哭泣而难过。
她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且虚无,只有男人的脸依旧清晰。
她一步步走过去,靠近他,很想摸一摸他,很想安慰他。
可是她还是碰不到他。
画面飞速旋转,她看见面前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
大雪从他冷冽且阴鸷的眉宇前落下。
他的身后,是因意外而愣在原地的自已。
而“自已”的身后,是漫山遍野盛放的腊梅。
数十个黑衣刺客,每一招都是要夺她性命的架势,他手持长剑,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身后,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刺客。
刺客愈来愈多,他深沉黑檀的眸子里森然的寒气也愈来愈盛。
雪也愈发大,成片成片地飘落。
泱肆竟然能够看出来,他很生气。
因为他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郁怒。
……
泱肆再一次从床上惊醒,喘息未定,手脚冰凉。
梦境里的画面如此真实,那样难言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昨日还只是有些发痒的喉咙今日却隐隐作痛。
帐篷里的柴火已经完全熄灭,烛火也已经烧光了,阴冷而潮湿的空气被吸进肺腑,胸腔又更郁闷了。
周围并不黑,证明已经天亮了。
她穿上外衫,摸了两颗驱寒丸吞下去,掀开帐篷的帷幕走出去。
没有她的监督,众人也已经自觉地开工了。
昨日的那个土兵来向她报告:“殿下,东西两面的路已经清理干净了,其他人会在今早赶过来帮忙,今日之内应该就能清完这边的雪竣工。”
“嗯。”
一开口,泱肆才觉察到自已的嗓音变得很沙哑,鼻音也很重,喉咙里像被塞了一把细沙,吞咽都十分难受。
土兵听出她应当是染了风寒,连忙道:“殿下还是进去歇着吧,剩下的大家很快就能完成了。”
“好。”
泱肆点点头,她现在也确实也干不了什么。
自已去拿了柴火回到帐篷点燃,往火坑上放一个金属水壶烧水,她裹着被子坐在火堆旁,望着那一簇簇的火苗出神。
水烧开后,她拿了只碗倒出来,捧在手心里暖手,细细吹着喝下去。
“靖安。”
萧暮在帘外唤她。
泱肆懒得动,扯着嗓子喊:“进来说。”
喊完嗓子更痛了,喝下一口热水才好了点。
萧暮走进来,到她旁边,眼神往她身上的被子瞟了一眼。
“得了风寒?”
“嗯。”
他皱了下眉头:“我派个人送你回宫去。”
这里并没有随行御医,也没有可以服用的药材。
泱肆盯着火,双眼无神:“不用。”
萧暮的声音稍显不悦:“怎么两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固执?”
但下方的人没再说一个字,萧暮静了静,只好走出去。
第40章 他是遗落凡尘的星
泱肆一直坐在火堆旁,渐渐觉得头有些晕沉,就裹着衾被回了榻上躺下。
而后便慢慢睡着了。
模糊间听见似乎有人在外头唤她,可是她却没有力气睁开眼,陷入了沉睡。
潜意识里又知道自已不能一直睡下去,于是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强撑着睁开眼。
“殿下,您醒了?”
她循声望过去,还是刚刚那个土兵,他把帕子用凉水打湿,放在泱肆额头上。
“您发高热了,是侯爷叫在下来的。”他解释道:“您还是先回宫里去吧,这里又没个丫鬟伺候您,我们大家都是些大老粗,怕照顾不好殿下。”
泱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是问道:“其他人都来了吗?”
土兵转回去倒了碗热水过来,“来了,侯爷已经带着他们继续铲雪去了。”
这里除了殿下,就剩萧暮是个高地位的人,因此便交给了他。
泱肆放了心,撑起上半身喝了两口热水,嗓音喑哑:“你叫什么名字?”
土兵立在一旁,“在下名为苏木,去年有幸跟随殿下打过仗。”
“苏木?”泱肆重复一遍,“药材名?”
苏木,药性平,味甘、咸。归心、肝、脾经。
“正是。”
名为苏木的土兵点点头,又谈及方才的事:“殿下可要回宫?在下去安排马车。”
“不用,”泱肆摇头,“你先退下吧。”
她并非身娇体弱,只是生性真的很畏寒,这么些年什么大病大伤她都能眼不带眨、哼都不哼一声地坚持下去,唯独一个小小的风寒,她是真的没法子。
她的身体对寒冷的反应程度偏高,最严重时,儿时一场高热就差点送了命。
于是便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从那以后未央宫冬日的炭火供应永不间断,衾被是珍贵的天鹅绒,衣物也是最好的御寒绸缎。
泱肆在帐篷里坐不住,喝了几碗热水觉得好些了,才裹着大衣出去。
有了东西两面四百名土兵的加入,开路的进程突飞猛进,一群人呼天喝地干劲十足地在下晚时清理完了剩下的路。
泱肆始终在一旁守着,偶尔上前去查看。
按理来说最后一天,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留在这里也是多余,传到京城去也不会有多好听。
但她毕竟不是做给旁人看的,这于她而言是一种坚守。
与所有土兵们共进退,早就成了她的习惯。
坐上回宫的马车时,泱肆已经绷不住头晕乏力,又靠着车壁昏睡过去。
萧暮骑马跟在后头,一同进宫去。
马车在宫外停下来,却迟迟不见公主殿下出来。
萧暮心道不好,翻身下马,掀开车帷去看,她果然斜斜地靠在车壁,秀眉紧蹙,满脸通红,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拍了拍她的肩,“醒醒,可需传步辇?”
泱肆迷迷蒙蒙睁开眼,摇了摇头让自已清醒一些,道:“不用,你先去面圣,让宫女送我回去。”
回到未央宫,一沾上床泱肆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而后做了一场又一场噩梦。
只是这次的梦不再似前两次那么清晰真实,都是些凌乱而破碎的片段:
坤宁宫里母后再无声息的脸、樱花树下永远沉睡的皇兄、林淑妃最后恶毒的咒骂、手执长剑与她对峙的魏嘉煜、战场上倒在自已面前的众多土兵……还有,被阿烈一剑毙命的自已。
无数个前世的画面齐齐砸进她的脑海里,令她头痛欲裂。
最后,当一切都归于寂静,在那道天光的尽头,泱肆看见了那个总是孑然一身的人。
他与她那么多苦痛的、浓重得化不开的黑雾般的回忆不同,他是明亮而澄澈的,是天上瀚海里遗落在凡尘的一颗星,带着孤寂又强大的力量,仍是遥远得触不可及。
他看着她,平静的脸上是数不尽的沉痛,她拼命想要靠近,却只是徒劳无功。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天光吞没,再无踪迹。
她听见了他消失在天光中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轻得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泱泱。
……
重生没多久,就因为风寒晕倒了数次,泱肆自已都在心里唾弃自已。
落染始终守在床榻旁,忧心忡忡,提心吊胆。
夜里醒过来,泱肆喝了药膳,赶她回房休息。
落染不肯走,揪心地望着她,说怕她又出什么岔子。
泱肆凝眉,正声道:“你现在是不是胆子大了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况且你守着本宫有何用?你又不会医术。”
把落染撵回去睡觉,泱肆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榻上下来,走到妆镜台前,打开一只锦盒,拿出安静躺在里面的钗子,在手里一遍一遍细细打量。
那日在清平坊,她虽喝了很多酒,但也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老头子对江b辞说的那几句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泱肆穿戴整齐,强忍着不适避开所有人往侧门出宫。
夜晚中传来轻微的动静,随后出现一道人影,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殿下。”
“沐佑?”
泱肆听出他的声音,“你要去哪里?”
靖安殿下身边有一支侍卫队,十二个人,人数不多,但每个都是精英,身手了得,是侍卫长阿烈一个一个亲自从军营里挑选出来的,奉命保护殿下的安危。
只是殿下不喜自已身边太多人,觉得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于是这支侍卫队便只有在殿下发令时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平时便听从阿烈的调令。
沐佑恭敬回答:“回殿下,烈侍卫传消息回京,称在途中见到一队可疑人马进了京,他在马车上做了标记,命我等前去搜寻查探。”
“行,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回来禀告本宫,万事小心。”
“是。”
沐佑站起身来,“殿下可是要出宫办事?”
泱肆点点头:“正好,你去备辆马车,不要惊动其他人。”
想到什么,她又道:“等等,还有一件事你派人去查查……”
第41章 星星总是身处黑暗吗
皇城天牢。
潮湿寒冷的牢房里,一名狱卒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在外面同其他狱卒们一起围着火炉坐下,仍是冷得缩着脖子,喝了两口热酒,才开始了今日的闲谈。
“该说不说,这就是区别啊,哪怕是囚犯人质,人日子也过得比咱好,你瞅瞅,这吃的是佳肴美酒,睡的是暖炕软被,真是羡煞我也!”
其中一个狱卒搓了搓手,揭开那食盒,里面丰盛的饭菜基本上没怎么动过,“你别说还真是,同样为人,同样身处这牢狱中,咱们被冻得是手脚生疮,而有些人却被好吃好喝伺候着。”